如椛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睁大眼道:“真是二爷杀了三太太?”
金秀谨慎道:“夫人并未瞧见二爷如何杀了三太太,但二爷的确扛着三太太往落樱园来的。夫人当时太过害怕,又不敢惊动旁人,便急急回了屋,回屋后越想越怕,不多时便动了胎气。却有担心旁人瞧出什么来,强忍到早上才敢让奴婢叫人。”
“栢二嫂嫂是谨慎之人。”知微笑了笑,“嫂嫂的心意,我心领了,你代我多谢嫂嫂。待她出了月子,我再去瞧她。”
金秀又福了福身,“渊夫人没别的吩咐,奴婢便回去照顾夫人了。”
她一叹,语带怜悯道:“咱们二房如今也没个做主的,小主子又在这样的时候出生,只怕连像样的洗三礼也办不了了。”
这丫头倒是个机灵的,栢二夫人身边有这样的人,她自然也不是面儿上瞧上去的那样软弱无能。至少在这件事上,她衡量利弊后选择了站在她这边,不然李思瑞的秘密,她便是烂在肚子里也不会吐露半句。
二太太被送到戒香营,知微一天不倒,二太太便一天也出来。栢二夫人本就不得二太太喜欢,自然也不敢奢望她生出了儿子来二太太便会高看她一眼。何况二太太走后,她的日子过得比以往更好些,当然希望二太太的归期越晚越好。二太太后,最有资格主持中馈的便是太太,可太太如今只怕见人都难了,更遑论当家。那么在只有昊大夫人与知微可选的前提下,连下人们都知道昊大夫人不是知微的对手,栢二夫人又怎会不知道?
更何况,现如今她有了儿子,这也是她要投靠知微最主要的原因。
若侯府真落到李思瑞手上,大房曾受了二房那么多年气,到时二房恐怕不是只受受气便行了的。何况因为三皇子的关系,二太太的娘家安康伯府也要夹着尾巴做人,二房骤然失了庇护,再不找别的出路,日后只怕真要走投无路。
昊大夫人出身不高,又没过硬的后台,眼下倒是蹦跶的欢快,可她到底只是三房的,日后这府里当家做主的,还得是知微。
知微出身好,又得了太后公主的喜欢,且还是皇上亲封的一品夫人,便是眼下被困,想来也不会太长时间。
栢二夫人自然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雪中送炭远比锦上添花更让人铭记于心,于是眼下便是最好的时机。
“栢二嫂嫂喜得贵子,是府里的头等大事。咱们府里几经波折,也需要借喜庆的事儿来冲一冲。”知微由衷开心的说道,然而眉头一蹙,“只是如今我被太太禁足,府里的事皆由昊大嫂嫂管着,我也插不上手。洗三礼是大事,想来昊大嫂嫂会好好筹备的。”
金秀笑道:“渊夫人说的是,只是昊大夫人她……到底应酬少些。从前二太太总嫌我们夫人生不出儿子来,如今好不容易得了,夫人也希望能热闹些。”
这算是条件交换?知微不动声色的挑了下眉,金秀这是觉得昊大夫人分量不够,请不来什么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这是希望她来为她操办此事,定要多请些分量足的人物来,才显出她这孩子的贵重?
不过又一想,哪个做母亲的不是这样设身处地的为自己的孩子着想?
她神色一动,让那感慨在脑子里又转了一圈。
“你回去回了你家夫人,洗三礼是大吉大利的事儿,到时我也会写帖子邀请些亲朋好友来凑热闹。戏班子等也会请京里最好的来,总不会让栢二嫂嫂觉得寒酸了去才是。”
金秀喜道:“奴婢替我们夫人与小主子多谢渊夫人了。”
知微打赏了,便让如椛领了人出去。
她们前脚刚走,知微便吩咐文杏道:“你给九姑娘递个信儿,三太太身边那嬷嬷定然还藏了许多事儿,你让她全给我问出来!”
“那个哑巴,姑娘真要找吗?”文杏应了后,想着九姑娘先前说的事儿,忍不住询问道。
“向旭如今已经离府了,你让他给白嘉树送个信儿,他找人比我们简单多了。”知微既决定弄个明白,自然会继续追查下去。
文杏道:“我这就去。”
正在此时,姜嬷嬷领着惊慌失措的佟妈妈急步走进来。佟家的还未走近便扑通一声跪在知微面前,一开口眼泪便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落下来,“夫人,求你一定要救救我那口子与我家那小子啊!”
“快扶佟妈妈起来。”知微一边让画蔷扶起佟家的,一边问:“佟大他们怎么了,你不要着急慢慢说。”
佟妈妈不停抹着眼泪,“他昨儿去宫里打听消息,直到今儿晌午还没回来。我实在担心,催他爹去问问,谁知他爹这一去竟也没个音信。直到方才才有个从前熟识的在衙门当差的邻居来告诉我,说我那小子跟他爹都被下了大狱。夫人,你一定要救救他们啊,这万一出了什么事,我这……我这也没法儿活了啊。”
知微心中一凛,忙道:“你那邻居可有同你说,他们因何被关起来的?”
“说是,说是疑心他们是北定国的细作。”佟家的哽咽道,“不定哪天就被送到菜市口砍头了。”
“怎么会?”画蔷亦是大惊,疑惑道,“佟家小子常去宫里,宫门口的守卫都该认得他才是,怎会将他当成细作?”
“奴才也偷偷去宫门口瞧了瞧,那些守卫个个凶神恶煞,虎视眈眈的瞧着每一个经过的人,若有人靠近一步,便要将人抓起来。”佟家的边哭边道:“之前那些与咱们相熟的,竟是一个也没瞧见。”
画蔷与姜嬷嬷面面相觑,知微神色愈发凝重,不堪重负的用力闭了闭眼,“佟妈妈,你莫乱了方寸。你那当家的具体被关在什么地方,可允许探视?你先打听清楚了,便去找魏一鸣魏大人,只说是我请他帮忙,他不会拒绝的。”
佟家的闻言,心下稍定,也不浪费时间,“奴才即刻便去打听。”
“宫里肯定出事了。”知微再不敢抱有乐观的想法。
姜嬷嬷神色与知微一般凝重,点头道:“陌生的守卫,如此警惕靠近皇宫的人,不知是不是担心宫里朝外头传递消息。”
知微霍的起身:“那皇上,太后他们……岂不是有危险?今儿往宫里投的拜帖可有信儿?”
姜嬷嬷忙道:“宫里的公公道太后最近凤体违和,不宜见姑娘。这……投拜帖的安然无恙,怎的佟大与佟家小子却被抓了起来?”
“他们父子俩怕是一上去便打听消息了。”那父子俩怕是并未多想,也没觉出什么不对,才会被人拿了。那投递拜帖的,却是要等宫人回话,若没有宫人回话,定然要引人怀疑。而宫里肯定出了大事,太后才不能见她。
“太后一向喜爱姑娘,便是凤体真的违和,也希望姑娘能陪着说话。”画蔷接口道:“想来这不便见姑娘的懿旨,只怕也不是太后她老人家下的?”
“还有一个可能,便是太后借这讯息给姑娘递信儿,若是这一种,也同样说明太后如今的安危堪虞。”
三人面面相觑,皆不知该如何是好。
半晌,知微揉着额角道:“得趁夜回孔府一趟,问问老爷最近朝中有何动向。”
画蔷忙自告奋勇道:“姑娘,我去。”
“路上当心。”知微虽也不愿让画蔷深夜出门,可眼下这扑朔迷离的情况,除了亲自去证实,也没别的办法了。
又是一夜辗转无眠。
画蔷于天亮前披着一身雪花赶了回来,见知微急切的盯着自己,也顾不得喝口热茶先暖暖,忙道:“奴婢问过老爷了,老爷道最近朝中很是安生,并未发生什么特别的事。还叫姑娘不要乱想,好好儿安胎便是。”
知微听得这个答案,也不知是该松口气好还是继续提心吊胆着。
若真是十分安生,自然不必太过担心。怕就怕,那些人动作迅猛的没让任何人生疑,便先将皇宫,包括皇帝在内的所有人控制了,那可是再糟不过的事情了。
没多久,佟家的也回来了,她在外奔走一夜,脸上除了疲态,更有挥之不去的担忧与焦急,不过一夜,已是双眼通红,满嘴水泡,却也顾不上这些,急急道:“夫人,奴才求了魏大人,魏大人让奴才回来等消息,他还说,最近恐不太安生,夫人最好不要出门,还让咱们府里提高警惕,加强守卫。”
两种答案,相较起来,知微更倾向于相信魏一鸣。倒不是说孔绍卿会骗她,魏一鸣是武将,对于危险的本能比孔绍卿不知敏锐多少倍。
知微一夜没睡着,文杏也陪了她一整夜。闻言担忧道:“明儿便是柳府大喜之日……不然还是让人与舅夫人说一声,就道姑娘身子经不住,咱们还是听魏大人的,就呆在府里吧。”
知微只觉得头都要炸开了,想了想,摇头道:“柳府大喜,外祖父与舅舅在朝中也算有些威望,来的宾客定然不少,也许能打听到些什么。”
与其什么都不知道,终日惶惶不安,知微倒宁愿主动出击,弄清楚眼下局势究竟如何。
至于府里的守卫——“一会叫陆虎来一趟。咱们府里护院虽不多,却都是爷精心挑选的,想来不会出什么意外才是。”
“也不急在一时。”文杏仍是不放心知微外出,劝阻道,“咱们府里不是还有洗三礼要办吗?到时各府的夫人太太们前来,姑娘也能打听,呆在府里总比在外头安全些。”
知微却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走这一趟,文杏见劝说无效,也只好妥协了。
虽然没胃口用早膳,但为着腹中孩子着想,知微仍是勉强自己喝了一盅羊乳。
刚放下碗,九姑娘便来了,她身后跟着的嬷嬷正是三太太院里那一个。
九姑娘面带寒霜,气愤道:“嫂嫂,原来三太太这些年竟然做下了那么多可怕的事,我将人带来了,嫂嫂也听听吧。”
那嬷嬷一见知微便慌忙跪了下来,口中呼道:“夫人,老奴只是听命于太太,所有的事都是太太的主意,与老奴无关啊。”
“嬷嬷不必害怕。”知微皱眉,她本就没休息好,这嬷嬷这样大声的嚷嚷,吵得她的头更疼了,“你只管把自己知道的告诉我便行了。”
那嬷嬷想来已对九姑娘说了一遍,故而也不需要时间整理,张口就道:“直到夫人过门前,世子爷的饮食里都少量的加了五石散,是三太太做的。这么些年从未被人发现过,老奴原本十分担心,可瞧着世子爷除了脾气不大好,也没别的事,便也没再放在心上。昨夜九姑娘找到老奴,老奴便想起这事来。”
“你确定是三太太?”知微沉声问道。
嬷嬷直点头,“那五石散,还是三太太吩咐老奴亲自去买来的。每次都交给落樱园小厨房的一个厨娘,只加一点点,也不会坏了食物原本的味道,故而世子爷这么些年也未察觉出。后来夫人进了门,三太太听闻过夫人许多事迹,便不让买了,担心夫人会瞧出端倪来,反坏了太太的事。”
“坏了三太太什么事?”
“三太太似乎很不喜世子爷,一心想要毁了世子爷。但皇上看重世子爷,三太太与……侯爷轻易不敢下手,怕因世子爷惹来皇上雷霆大怒,因而只能底下频频小动作。三太太用那五石散令世子爷性情暴戾,胡作非为,更曾多次让侯爷去见众御史大人,请他们上折子斥责世子爷,希望借此让皇上恼了世子爷,或激起御史大人们的公愤,利用谣言舆论给皇上试压。可皇上不知怎的,就是十分看重世子爷。后来,世子爷建了大功,三太太心里便更容不得世子爷,世子爷尚在边城时,三太太曾买通了军中一个人,让那人趁机除了世子爷,谁想世子爷武艺竟也十分高强,那人偷袭不成,反被世子爷斩杀。三太太得知后,更忌惮世子爷了。”
知微越听,面色越冷,“还有呢?”
这嬷嬷自三太太死了后便惶惶不可终日,总担心知道三太太许多秘密的自己说不定哪天就被杀人灭口了。九姑娘找来时,她便留了个心眼,知道的事说一半留一半,自然也是希望用知微不知道的另一半,来换取自己一条性命。
如今到了知微跟前,自是细无巨细,将自己所知道的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
“世子爷书房有一副画,三太太早年时候便瞧见了。世子爷相当珍惜那幅画,从不示于人前。夫人进门后,三太太便让侯爷照着那幅画像找人,侯爷找了许久,最后借助了五皇子殿下才找到了沈姑娘,沈姑娘与那画中人长得一模一样。又特意寻了恰当时机,将沈姑娘送到世子爷跟前。更是在得了夫人有了身孕之后,让太太带着沈姑娘回府来,也是希望能激怒夫人,若能让夫人腹中孩子……就更好了。三太太是希望经此一事,夫人与世子爷感情不睦,若世子爷心中更看重沈姑娘的话,说不得还会让夫人……下堂去。等府里没了夫人,一个沈姑娘便无所惧了。”
知微沉默不语,只垂眸瞧着发冷的手掌心。
嬷嬷见知微并未叫停,便继续道:“还有,二太太被送到戒香营后,也是三太太对侯爷提议,让太太回府来的。她此举,是希望夫人与太太水火不容,两败俱伤,到时便能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侯府。虽然老奴也不清楚,为何三太太非要谋划侯府,她对昊少爷并不上心,且昊少爷膝下无出,上头还有瑞二爷,以及二房的三位少爷,便是轮也轮不到咱们昊少爷的。”
知微冷冷勾唇,“因为她原本便不是为昊少爷谋划的。”
嬷嬷虽听不明白,却也不敢追问,继续道:“昊少爷原本聪明好学,不知怎的,三太太也不喜他,每次瑞二爷与昊少爷发生争执,三太太总是护着瑞二爷不说,且回去后便会用各种法子责罚昊少爷,有一次甚至让昊少爷在大冷天里跪在碎瓷片上跪了一整夜哩。后来昊少爷生了很大一场病,病好了也不肯去学院,也不会写文章了。后来三太太做主给昊少爷定了亲事,这么些年昊少爷膝下空虚,也是三太太的缘故,三太太似乎并不希望昊少爷与昊大夫人有孩子,让老奴在昊大夫人寻常用的眼窝里放了那避子伤体的猛药。这么些年,昊大夫人一直被瞒在鼓里,以为是自身的毛病,喝了不少汤汤药药。说起来,昊大夫人也是个可怜人。还有那舒姨娘,她因知道了三太太与侯爷的事,还拿这事儿威胁三太太,三太太便将她杀死了。”
她说着,俯下头去,惭愧道:“这些年三太太做了许多不好的事,因她是奴才的主子,奴才除了听命于她并无其他法子。奴才也知道,即便不是自愿,却也做下了这许多伤天害理的事,日后下了地府定要受那刀山油煎之苦。奴才也没别的念想,只求夫人瞧在奴才年老的份上,给老奴再多活一些时日啊。”
“你知道的太多了,侯爷不会放过你的。”知微平静的点出事实来。
任谁也想不到,那个人前怯懦胆小的三太太,背地里却是这样胆大包天的做下这许多伤天害理之事,听的人简直不寒而栗。
那嬷嬷哆嗦道:“三太太遇害,侯爷如今只怕还注意不到奴才,若夫人肯施以援手,便是要奴才当牛做马,奴才也愿意啊。”
知微原是打算让九姑娘将人要去,日后若要她作证什么的也方便,如今瞧这情形,只怕不能再留在府里了。侯爷眼下是悲伤过度,暂时想不起这人来,等想起来,这人势必活不了。
“我可以将你送出去,寻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让你住下。也不需要你当牛做马来报答我,只日后若需要你将今日的话再说一遍,你可愿意?”
那嬷嬷闻言险些喜极而泣,不住磕头道:“奴才多谢夫人救命之恩,日后但凡夫人有事,奴才绝不推脱半个字。”
她这般信誓旦旦,知微自也不会全信了,让姜嬷嬷将人带了下去。
九姑娘想是已经听过了一遍,却仍是心绪难平:“没想到三太太竟是这样的人,她害渊哥哥,又打压昊哥哥,到底是为了什么?”
知微面色冷凝,“待找到哑巴芳雯,也许一切都会有答案了。”
“说起这个事,也真是巧。”九姑娘神色稍缓,笑道:“本来按照那嬷嬷描述画出了芳雯的画像,准备交给白大人的,不想却被哥哥先看见了,他知道那芳雯如今在何处。”
知微双眼一亮:“当真?那芳雯在哪里?”
“哥哥本想亲自去带那芳雯来见嫂嫂,却不想一大早便有急事,匆匆与我说了个地儿,便去忙了。”九姑娘对于自家哥哥似乎颇有不满,“我已经让人去找那芳雯,嫂嫂且再等一等。”
话音刚落,就见九姑娘身边的丫头急步进来,与知微行过礼后,低低对九姑娘说了几句,就见九姑娘飞快沉了脸。
“嫂嫂,芳雯跑了。”九姑娘抿唇,神色挫败又愧疚,“那芳雯定是察觉到了什么,可恶,竟然就让她这样跑了。”
“别着急。”知微定一定神,安抚道:“让人查查她常去的地儿,另外,找到人暂时别打草惊蛇,我自有安排。”
九姑娘忙点头应了,便叫那丫头赶紧去传话。
待那丫头离开后,九姑娘又道:“嫂嫂,昨个我去探望太太,太太不肯见我。”
贺氏的反应在知微的意料之中,三太太被害,侯爷将这账算在她头上,还挥剑相向的事阖府皆知,贺氏哪里还有脸见人。若她真能顶得住压力与流言,全不当回事,知微也要赞一声勇气可嘉佩服至极。
“今早七姐姐去了,也吃了闭门羹。如今悠然居清冷的不像话,那些个下人们更是没个规矩,甘嬷嬷这样体面的老人,连盆热水也要不到,还得她亲自去烧水,一早我便听见在悠然居骂人呢。”九姑娘将知微瞧不见的事情也捡了来说,贺氏虽成这样了,但知微仍是没出门,九姑娘便充当了她的眼睛,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全讲给知微听:“侯爷昨儿半夜才回来,回来又吐了两次血,请来的大夫一步也不敢离,瑞哥哥也守了侯爷一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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