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微走出水阁,等在外边的金铃立刻迎了上来。
“姑娘,都安排妥了,两位表少爷都在水阁里,这四周也让陆虎暗中守着的,不会让旁人闯了进去。”
知微回头瞧了眼水阁,含笑点头,“那就好,切记莫声张了出去。”
待知微离开后,金姑娘与林姑娘倒也并不无聊,两人轮流陪着小知语玩耍,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只是没多久,小知语不知怎地却突然大哭了起来,两位姑娘哪里有带小孩的经验,一时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
“金姐姐,小知语莫不是饿了吧。”林姑娘见小知语哭的伤心,心疼的将她抱在怀里,笨拙的摇晃着。
金姑娘也急的脸都红了,手足无措的拿着糕点果子去哄小知语,小知语却是看也不看,兀自哇哇大哭。
“她都不吃,不是饿了的缘故吧。”金姑娘边擦汗边挫败的说道。
林姑娘瞧着哭得满脸通红的小知语,期期艾艾道:“会不会是她要小解了?”
金姑娘看着林姑娘,“那你赶紧给她把尿啊。”
林姑娘都要哭了,“可是我不会啊。”
“这可怎么办啊。”金姑娘也急的团团转,“小知语的奶娘呢?我们快去找奶娘吧。”
“孔府这样大,我们怎知道奶娘在哪里。方才我们答应在这里等知微姐姐的,要是先走了,知微姐姐回来瞧不见人,不是也得担心嘛。”林姑娘竭力镇定,一边提高音量说话,一边还得喔喔的拍哄着怀里一刻不停的小知语。“咱们方才过来时,就不该扔下嬷嬷她们,若有她们在,咱们也能知道小知语到底为什么哭了。”
“那不是因为想要图个清静的缘故么,一大群人整天跟来跟去的,瞧着都眼晕。”金姑娘与林姑娘合力哄着小知语,只可惜收效甚微。
“两位姑娘,小知语恐是饿了所以哭闹。”正当金姑娘与林姑娘全无章法胡乱哄着时,一个清朗的嗓音从楼上传了来。
两人俱都吓了一跳,抬头朝楼上瞧去,却见两名模样几乎一致的少年逆光而立,一人白袍黑发,肤色白皙,气质温和如玉。一人黑衣劲装,肤色略黑,更显俊朗坚毅。
金姑娘皱眉喝道:“你们是谁,不知有女眷在此么?如此无礼,定是狂徒,还不赶紧离开这里!”
“这位姑娘好生无礼。”黑衣少年不悦的皱起眉头,“很显然我与家兄先二位姑娘进入这水阁里头,若是先前知道有女眷在此,我们兄弟二人便也不会进来了,姑娘这样红口白牙的胡言乱语,怕是不妥吧。”
金姑娘气的红了脸,费力仰头瞪着柳弘文道:“谁胡言乱语了,便是你们先来的,知道有女眷来了,也该避一避才是,道你是无礼狂徒,不成还冤枉了你么!”
“若非你们连个孩子都看不好,我们兄弟二人也不会出声打扰你们!”到底少年气盛,柳弘文针锋相对道。
柳习远忙喝止柳弘文,息事宁人道:“是我们两个欠缺考虑,不该突然出声吓到二位姑娘,给两位姑娘赔罪了。”
金姑娘气嘟嘟的道:“这还差不多,瞧在你面上,我们便不同你们计较了。穿黑衣服的,你俩还长一模一样呢,你也应该学学人家的气度。幸好是遇见本姑娘,大人大量不与你计较,若换了旁人,定会教你好看的。”
柳弘文嗤笑:“本少爷够好看了,不需要旁人多此一举。”
“你……你不要脸,明明是个丑八怪!”金姑娘气的跳脚,大声嚷道:“你就是全世界最丑最丑那一个,我府上看门的老头都比你好看!”
柳弘文黑了脸,正要回敬回去,便被身旁的柳习远制止住了,“这位姑娘莫恼,家弟不懂事,我代他给姑娘赔罪。此处偏僻,为着二位姑娘的闺誉,我们兄弟二人先行告退。”
说这便拉了黑着脸的柳弘文下楼来。
林姑娘若有所思的看着楼上那两人,忽然醒悟过来,拉了拉金姑娘的衣袖,小声道:“金姐姐,这两位公子怕是柳府那两位,知微姐姐的表弟吧。”
金姑娘被柳弘文气的牙痒痒,哪里管得了对方是谁,“我管他是谁,惹我生气,我定要教他好看。”
待从楼上下来,柳习远强行拉着柳习远给两位姑娘道了歉,这才转身欲要离去。
“等一下。”林姑娘忙开口唤道。
金姑娘瞪她道:“你做什么,赶紧让丑八怪从我跟前消失,我看了就眼疼。”
林姑娘苦笑着将怀中仍在哭闹的小知语往气昏了头的金姑娘面前一递,“总不能叫小知语一直哭吧。”
金姑娘一噎,忿忿的哼一声,背过身去不看柳弘文。
林姑娘只好抱着小知语对柳习远请教道:“柳公子,你方才道小知语是饿了才会哭闹,可我们方才喂她糕点,她却并不吃,这是何故?”
柳习远温声道,“这阁里的糕点太过硬了些,小知语平素爱吃软和的食物,并不惯这些,故而才会哭闹不休。两位姑娘若是不信,可让人去寻些软和的吃食来。”
林姑娘为难道:“可我们身边伺候的人都不在,便是想吩咐人去寻也不行啊。知微姐姐要我们在这里等,若我们离开了,一会知微姐姐回来见不到人恐会很着急。”
柳习远忙道:“两位姑娘在此等着,我会吩咐人送吃食过来。此处离园子有些远了,两位姑娘还是小心些好。一会我会让人通知你们的丫鬟,让她们过来伺候着,两位姑娘便放心呆在此处吧。若是无聊了,楼上有不少藏书,可供两位姑娘消磨时间。”
柳习远这般周到,林姑娘自然感激不尽,连金姑娘的脸色都缓和了不少,“你说的倒都是人话,不像某些丑八怪,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柳弘文登时怒了,“你说谁是狗?”
金姑娘一点都不怕他,得意的挑衅道:“我说狗了吗?我说的是丑八怪,你自己要对号入座你怪得了谁!便就是说了你,那又如何!还是双生子呢,你也不好好跟人家学学,讨厌死了!”
“你这蠢女人,别以为你是女人小爷便不敢揍你!”
“有本事你来揍一个!”金姑娘大声叫板,“真好意思说,欺负女孩子还叫的这样大声,也不怕别人笑话!”
“金姐姐,少说两句吧,我们还指着他们出去找人送食物来呢。”林姑娘忙劝道。
这边柳习远也赶紧将暴怒的柳弘文连拉带拽的弄了出去,一场“战火”这才平息了下来。
金姑娘犹自愤愤不平,扬着小拳头道:“什么人啊,真是个讨厌鬼,没风度没气度,半点不像他那哥哥。以后再让我见到他,一定要狠狠教训他。”
金姑娘道:“这位柳二公子据闻是弃文从武的,原本柳夫人死活不同意,还派人将柳二公子从军营里绑回府去,谁料这位柳二公子却是认准了便不松口,寻了机会跑出去,又进了军营,还自己去领了二十军棍。我哥哥说起他,还道他是个有担当的男子汉呢,不似那些个花天酒地的公子哥儿。”
“哼,什么有担当。”金姑娘眼中厌憎消去不少,却仍是嘴硬道:“我看他就是个会欺负女子的丑八怪!倒是他那哥哥,还算是个讲道理的。”
林姑娘抿嘴一笑,眼中似有羞意一闪而逝,道:“我爹爹说,柳大公子今年会试最有望金榜题名,说他学问做的很好,日后定有大出息。”
金姑娘却有些心不在焉,“是吗?哎呀,不提他们了,还是赶紧哄哄这位小祖宗吧……小知语乖乖,不哭了啊,很快就有东西吃了,咱们先且忍一忍,一会儿想吃多少有多少的……”
等知微回到水阁,金姑娘与林姑娘都被小知语折腾的精疲力尽了,知微忙从金姑娘手中接过活力十足的小家伙,歉声道:“两位妹妹辛苦了,方才陪老太太说话,一不小心便忘了时辰。”
金姑娘甩甩手臂,假意抱怨道:“姐姐再不来,咱们两个可都要被这小宝贝给累死了。本想让丫鬟婆子哄着她玩儿,谁知她竟认准了我们似的,碰都不让她们碰一下,我这两条手臂可都要断掉了。”
“这小家伙就是个磨人精。”知微笑着刮了刮小知语的鼻子,道:“给两位妹妹添麻烦了,我方才走得急,丫鬟全给带走了,两位妹妹方才定然十分不便吧。”
林姑娘不疑有他,直爽道:“是呀,幸好柳公子帮忙唤来了我们的丫鬟,身边没个伺候的,一点都不方便呢。”
“柳公子?”知微故作诧异。
林姑娘道:“便是姐姐外祖府上的那两位双生子啊,不想他们竟然也在水阁中,可吓坏了我们。”
知微似受了惊吓,小小的惊呼一声,忙问道:“他们没冲撞两位妹妹吧,我也是太不小心了,竟没让人先查看上面有没有人,都是我的过失。”
金姑娘嘟嘴道:“怎么会是姐姐的错,都是柳弘文那个丑八怪不好,姐姐见着他,可得替我好好教训他!”
知微一听坏事了,这才第一面就给人留下了坏印象,金家这门亲事怕是没指望了。口中却道:“这是自然,不管他如何惹妹妹生气,我都一定会告诉舅母,让舅母给妹妹做主,好好教训那家伙一顿。”
金姑娘一愣,想着柳夫人连去军营绑人这种事都做得出来,面上便有些不自然,不自觉搓着手心道:“倒也不用特意告诉柳夫人吧,也,也不是什么大事。算了,看在姐姐的面上,我不与他计较了。”
知微一瞧,莫非还有戏?
“哪能不告诉舅母,弘文那家伙就该好好教训,你看他,好好的书不读,偏要从军!从军便从军吧,还要从最底层的传令小兵做起,我家夫君有心提拔他,他偏道自己需要历练,不需要旁人提拔扶持。你们听听这都是什么话,实在太气人了。”
金姑娘嘴唇动了动,忍不住道:“从底层做起有什么不好,我哥哥在太医院里还是从最底层的使唤医员做起的呢,现在不也得到皇上的赏识被提拔了吗?只要不是那起子靠着祖荫父辈还一事无成的浪荡子败家子,你管他愿意不愿意从底层开始呢,人各有志嘛。”
知微心中暗笑,面上却一点也不显露,颇是奇怪的瞧着金姑娘:“我当妹妹十分讨厌弘文呢,不想妹妹竟还会为他说话。”
金姑娘一张俏脸立时爆红起来,捏着帕子吭哧道:“才,才不是为他说话,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时辰不早了,我娘定是在寻我了,晚间大姐姐要回府来的,她难得回京一趟,我得去城门口接她……那我先走了。”
说罢,顾不得招呼林姑娘一声,起身便蹬蹬的跑远了。
林姑娘掩唇笑道:“金姐姐这是害羞了呢。知微姐姐,我可是瞧出你的意思了喔。”
知微拈了一块红枣软糕喂小知语,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妹妹觉得这事可能成?”
林姑娘狡黠笑道:“这事却得知道柳二公子是何态度,姐姐这般做可不厚道,万一柳二公子没心,金姐姐却因此上了心,却如何是好。”
“金妹妹是个好姑娘,弘文不是肤浅的人,他总会明白金妹妹的好。”知微却并不担心这个,林姑娘已把话挑明了,她自然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屏退左右伺候的人,这才笑问道:“林妹妹觉得我那大表弟可是好的?”
林姑娘先还怡然的神情顿时变了,一句话便让她闹了个大红脸来,呸一声啐道:“知微姐姐好不知羞,我不要与你说话了。”
说罢,提了裙摆就跑。
知微抱着小知语笑眯眯的自言自语:“看来都有戏,这回舅母终于可以放心了。得先知会舅母一声,准备准备就该上门提亲了。”
这厢了了一件心事,知微沉思着如何先下手解决安佳怡这个隐患时,滟姨娘匆匆的来了。
她来的很匆忙,在门口顿了顿,整理了下发鬓,这才走进来,神色小心的惴惴的给知微行礼请安。
知微仿若不见,径直与小知语一块儿呀呀说着话。
滟姨娘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尴尬至极,终是咬牙说道:“多谢姑奶奶还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姑奶奶放心,日后我再不会令您失望了。”
知微冷淡道:“若你是因之前新房的事向我道谢,那大可不必。新夫人与我有过节,那只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滟姨娘如何瞧不出知微这仍是在恼她,急忙道:“不管姑奶奶是因为什么,我……我都该跟您道谢的。”
“你有你的能耐,便是今日没有我,新夫人也不是你的对手。”知微冷嗤道:“没别的事便退下吧,我不想看见你。”
滟姨娘一窒,不想知微竟会这般直白的说出讨厌她的话来,心里一慌,双腿一软便跪了下来,“姑奶奶,我知道自作主张是我不对,我也不该对老太太不孝,我……我是猪油蒙了心了我。姑奶奶便瞧在从前我尚有可取之处,原谅了我这一回。日后我真的再也不敢了,姑奶奶,我真的长了教训,不敢再妄想别的,只求能平平安安带大二姑娘,求姑奶奶成全啊!”
“我一个外嫁的女儿,如何能成全你,姨娘切莫再说笑了。”知微丝毫不为所动。
“姑奶奶,我知道我叫您失望了,我……”滟姨娘猛地打了自己一耳光,反手又啪的一声抽了回来,“是我糊涂,我该打,我……”
“行了。”知微不耐的打断她,哀求无用便用苦肉计,也不怕吓坏了自己的女儿。
知微一边拍抚着受到惊吓的小知语,一边冷冷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识时务的人,却不想一不注意你便捅出这样大的篓子来。且不说新夫人是什么脾性的人,只看新夫人身后的建宁侯府,那可是明明白白站在五皇子那边的。如今朝廷形势诡谲难辨,皇子争储,胜了固然皆大欢喜,若是败了呢,你的九族都不够你诛的,更别提平平安安养大你的女儿!我与世子爷为了不用站边与一众人等极力周旋,你倒好,二话不说惹了建宁侯府来!”
知微越说越气,想着自己与李思渊辛辛苦苦与三皇子五皇子等人周旋,就是为了在避开这个祸端,却不想竟是孔府给了别人可趁之机。
就算今日她与于锦瑟不和的传闻会传出去,但别人有意将安乐侯府与建宁侯府绑在一处,再被人后头推波助澜一番,只怕最后还是得上五皇子这一条船!
滟姨娘面色愈发苍白起来,愧悔道:“是我的错,都是我……可如今,却要如何是好啊?”
“管好孔府和你自己!”知微冷声道,“下次再动歪脑筋之前,想一想后果是不是你能承受得住的!便是不为你自己想,也为你年幼的女儿想一想!”
知微说完,将知语交给一旁的云珠,起身就走,从头到尾也没看滟姨娘一眼。
待得知微走了,跪在地上的滟姨娘仿似被人抽掉了骨头,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云珠抱着小知语蹲在她身边,担忧道:“小姐,姑奶奶已经走了,你快起来吧。”
滟姨娘眼眶发红,拿帕子用力压了压眼角,长叹一声,无限悔恨:“是我做错了,差一点害了我的知语,幸好,姑奶奶尚且念着过去的旧情,还愿意帮扶一二……云珠,日后你千万提醒我,切不可再做糊涂事了。”
回侯府的路上,李思渊迫不及待的询问知微喜房之事,一边检查她身上有无伤痕。
知微将事情经过说了,庆幸道:“亏得我当时反应及时,否则现在被众人指责的可就是我了。那于锦瑟可真小气,不过就是与她言语冲突了一回,竟就这样记恨上了。这事前院也传开了?”
知微知道这事不可能瞒得住,却也没想到会传的这样快。
“坏事传千里嘛。”李思渊叹口气,“果然这世上最可怕的便是女人,瞧瞧,为着那么点小事,结果丢尽了自己的脸面不说,还连累建宁侯府。我们日后生了女儿,可千万不能惯成这样,太不让人省心了!”
知微打掉他抚摸自己平坦小腹的手,白他一眼道:“还没有呢,就想以后了。”
李思渊粲然一笑,低头亲一亲她光洁白皙的脖子,“急什么,总会有的。”
两人腻歪着回到府中,还未坐下便有人来报,说宫里来人了。
知微纳闷的紧,这么笼统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宫里是来人传旨了?太后老人家知道她今日受了委屈,特意让人来安抚她了?还是皇上又有急差找李思渊进宫去?这么语意不详,让知微猜测了半天,结果来人一进来,知微就傻了。
“做什么这副表情,这样不愿意见到我?”来人语气不悦,挑眉凶巴巴的望过来。
知微回过神来,激动地一下子站起身来,差点拌翻了凳子:“栖桐,你终于回来了!”
栖桐哼一声,撇唇道:“你在孔府装肚子痛的时候。”
知微闻言也不觉得尴尬,笑着上前给了栖桐一个大大的拥抱:“一直算着你回来的日子呢,只是前两天听闻你们遇到泥石流,得耽搁一阵,我还以为还有几天你们才会到京城。栖桐,你回来了可真好。”
栖桐见她开心的都语无伦次了,言语里也流露出真切的欢喜来,这才缓和了脸色,“还以为你嫁人了更要没良心呢,这么久居然一封信都没给我写。”
知微诧异的抬头来:“我写了啊,每月一封,倒是你从没回过,我还以为你在生我的气,所以才不回我信。”
栖桐皱眉,审视着知微的表情:“你真写了?”
知微忙点头,拉了栖桐往房间里走去,从小柜中找出厚厚一沓纸来,“我怕内容有重复,所以每封信都誊写了一遍,你瞧瞧,我真写了,没骗你的。”
栖桐接过来,近两年时间,厚厚的拿捏不住的纸张,清秀熟悉的小楷笔迹。栖桐一字一字看完,眼眶一点一点湿了。
“总算你还记挂着我,我还以为,你还跟我置气呢。”
知微委屈道:“天地良心,一直置气的不是你么。你一声不吭的跑去北定国,我还想着如何与你和好如初。若不是进宫给太后请安,还不知道你去北定国了呢。要说没良心,你才是大大的没良心呢。”
知微提到栖桐的不到而别,果然令她十分心虚愧疚:“当时我气你的紧,我哥哥那样好的人你不选,偏选了李思渊,我还气的半死呢,谁要理你。不过后来,听闻李思渊转了性儿,且还上战场立了大功,对你也好,这才觉得你似乎也没选错人,心里才不那么气你了,可又拉不下脸来给你写信……知微,你可怪我?”
知微瞧着栖桐羞愧汗颜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快两年未见,栖桐的模样儿愈发娇俏,北定国又是一个民风开放的国家,想来在那里她也过的极为舒心的。
“我知你当时并非全为了你哥哥,你希望我好的心情我能理解,所以我怎么可能会怪你?”
事隔这样久,两人才这样心平气和的论起当年的事,栖桐叹道:“一直当李思渊是个不学无术,只知招猫逗狗惹是生非的废物,不想却是我看走了眼。你不知道父皇费了多少心力,也没让他浪子回头。他有今日,想来与你脱不了干系吧。”
知微笑道:“他本性并不坏的,大约……遇到一些不好的事情,所以才变成那个样子的吧。”
栖桐神色微变,试探道:“他遇到什么事情,跟你说过?”
知微心中一动,面上却是难以言说的模样,“事关重大,他只提到一些……”
栖桐见状,忍不住叹道:“想不到他连这都跟你说了,也是,他对你倒不像是虚情假意的。当年那件事,我其实也看到了。”
知微大惊,勉强维持镇定道:“他没说你也看到了。”
栖桐神色黯然,目光迷离,仿佛陷入了某种沉思中,半晌,才沉重的开口道,“那时候我们三个都还小,父皇特别偏爱李思渊,我与哥哥都不服气,明明我们才是父皇的孩子。也曾因此生事,父皇每次都罚我与哥哥,护他护的紧。哥哥身子不好,父皇也从没像疼他一样疼过哥哥,一旦我们有冲突,父皇从不管原委,总是先斥责我们。后来我与哥哥便刻意与他交好,常常跟他一起玩,心里却十分讨厌他!可为了能让父皇多看我们一眼,为了能与他一样得到父皇哪怕一句夸赞……”
“后来有一次,我们发现父皇殿里的书房中有一处密道,那天我们三个都进了密道中。密道的出口是一块特别美丽的小竹林。我还记得那座院子非常漂亮,里面种了许许多多说不出品种的花,比御花园里的花儿还好看。那院子里住的人也好美丽,我从没见过比她更美的人了。她看见我们,先是很紧张很惊讶,可是接下来就对我们好好,请我们吃东西。”
“她做的点心很好吃,宫里的御厨也做不出那样的美味来。她还会捏各种各样的小动物,我们吃过小兔子,小老虎,还有小马小牛。她一直微笑着看我们,可是当她看到李思渊时,会悄悄地背过身去擦眼泪,转回头就接着对我们笑。她的手好巧的,会用叶子编织很多有趣的小玩意儿,她还教我们用叶子吹出好听的调子,我们都好喜欢她。”
“后来我们离开的时候,她叫我们一定要保守秘密,不可以告诉任何人这里的事情。我们问她以后可不可以再来找她玩,她很高兴的说可以。后来我们又去了几次,她都很高兴,虽然对我们都很好,可是小孩子天性,还是觉得她最偏心李思渊,每次都会好温柔的看他好久好久。有一回,她不知怎地抱着李思渊哭了,我们都吓坏了。问她怎么了,她说她有个儿子,和李思渊一样大了,一时想起他,忍不住就哭了,还叫我们不要介意。我还记得李思渊特别认真地给她擦眼泪,说你不要哭了,我也没有娘的,要不我以后叫你娘好不好?”
知微猛地捂住嘴,眼眶热的难受,忍不住别过头去,强行忍住眼里的泪意。
“那一次,她给我们每人做了一个荷包,特别精致好看,我爱不释手,连夜里睡觉都拿在手里。那一天母后照例来看我,看见了那个荷包,便问我是谁做的,我……我脱口说了出来,母后大吃一惊,叫人照顾我,匆匆忙忙就走了。第二日,我们再去那里时,看见了皇祖母与母后。”
栖桐用力闭上眼,眼角濡湿一片,语气却十分平静,“皇祖母很凶的在骂她,她跪在地上一直哭一直哭,我们都吓坏了,躲在大树后边不敢出声。我还记得皇祖母当时严厉而愤怒的骂她不知廉耻,罔顾伦理,死不足惜。还道当日容她嫁人已是最好的安排,不想她却瞒天过海躲在此处。”
“她一直在求饶,但是皇祖母和母后都十分生气,她们骂了半天后,皇祖母命母后拿出一条白绫来,她们将她……李思渊当时想要冲出去,我和哥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拖住。我们从密道返回去,都吓得说不出话来。恰逢父皇进来,看见我们竟打开了密道的门,脸色大变,什么都没说急急忙忙就进了密道。很久他才出来,像是丢了魂儿一样,只是眼睁睁的看着李思渊,半天才说,你没娘了,说完父皇就发起抖来,像是很冷很冷一样,可我分明记得那时正如现在一样,是一年里头最热的时节。”
“父皇大病一场,不见任何人,连皇祖母都不见,然而李思渊却是个例外。皇祖母与母后本就不喜他,自那以后,对他更是厌恶,甚至多一眼都不想看见他。后来,有一次李思渊不知怎地掉进了御花园后面的锦湖里,差一点就救不回来了。好了后,他就吵着闹着要出宫,父皇无奈,只得将他送回侯府!再以后,他就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坏的令人发指,参他的奏本几乎每天都有好几本。我和哥哥但凡有喜欢的东西,他定然要与我们争抢……我和哥哥都知道,那是因为他没了娘的缘故。”
栖桐的声音低下去,渐渐不可闻。
知微轻轻叹口气,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颤抖难闻,“珍月公主,她不是皇上的妹妹吗?”
栖桐苦笑着摇头,“后来我与哥哥才知道,原来她并非是皇祖父流落在外的骨肉,却是当时的官员弄错了。可皇祖父认回她却已经被载入史册,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故而虽然她享有公主的称号,却并没有公主的殊荣。”
知微嘴唇微颤,却还是艰难的开口,“世子爷他,是皇上的……”骨肉吗?
栖桐目光微凛,却很快放松下来,“十有八九,你没发觉他比我与哥哥更像父皇吗?这是皇室秘闻,我说与你听本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这事情在我心中藏了这么多年,一直找不到人说,我也藏得很辛苦。”
她笑一笑,狡猾而得意,“从今后,却该你好好藏着了。”
知微郑重的看着她含有湿气的眼睛,“你放心!这世上再没有比我更能保守秘密的了。事情已经过去这样久,珍月公主那么善良,她一定不会怪你的,所以栖桐,你不需要再自责了!”
栖桐被说中心事,颇恼怒的瞪了知微一眼,胡乱擦了擦脸,粗声道:“谁自责了?敢在本公主面前胡言乱语,当心我掌你的嘴。”
知微微笑着拉过她的手:“他现在真的变好了,有责任心,懂得担当,功名全是自己搏来的,对我也很好。他已经完全放下过去的事,不再放任自己麻痹自己。栖桐,你和殿下也放下了吧。”
每个人都背负着一段沉重的过往,这么多年,栖桐与云锦亭面对李思渊时,未必就会好过。所以李思渊总抢他们的东西来泄恨,所以他们放任他抢走他们的东西。
都该放下了!
栖桐看着知微的眼睛,一行清泪慢慢滚落下来,她却翘起唇角,勾勒出一朵笑花,如释重负的长长舒一口气,“知微,你不怪我,真好。”
知微不想再继续这样沉重的话题,她忽然很想见到李思渊。
那个小孩子,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娘亲死在自己面前,一夕之间知道真相,差点溺水身亡……那么小,却经历了那么多的他,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想抱抱那个面对亲娘的死亡而无能为力的他,她想安慰得知甚是不知会愤怒成什么模样的小小孩子,也想照顾溺水生病的他!
她想,如果能早些认识他,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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