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微再看她伺候的主子,那姑娘生的格外精致,与崔秀敏有三四分相像,却又比崔秀明更精致剔透,眼神含着笑,温和亲切,让人觉得被她瞧上一眼心里也是很舒服的。然而身形却太过瘦弱,脸色也显得过于苍白了,仿佛是有什么不足之症,如水晶般,玲珑剔透却极易破碎!
那女孩儿也好奇的打量着知微,友善大方的笑道:“你便是知微吧,我是崔绿华。”
沈沧眉从旁解释:“绿华是四房的嫡长女,她娘亲是我爹的远房表妹,便是我的远方表姑母。小时候倒常常见面,只是绿华身子骨不好,娇贵着呢,又不能吹风又不能淋雨的,后来就很少出门了。”
崔绿华也不理会她的打趣,只笑着对知微道:“能跟沧眉儿交好,你定然很辛苦吧。”
知微还未说话,沈沧眉便柳眉倒竖,佯怒道:“崔绿华你什么意思?跟我交好怎么就辛苦了?能被我认可,还是知微的福气呢。”
“是是是,能成为沈姑娘的朋友,我真是三生有幸。”知微好笑的插嘴,目光却一径落在崔绿华的脸上,“我看绿华姑娘气色很差,不知生的什么病?”
“我家姑娘的病是从胎里带来的,老爷请遍名医,也没法儿根治姑娘的病,老爷与夫人不知道多难过呢。”那原本规矩站在崔绿华身后的丫鬟忽然开口道。
知微眉心一跳,主子与客人说话,丫鬟也敢随意插嘴,这绿华姑娘的性子未必太软了些吧!这么个妖妖娆娆的,又没点规矩,怎会被选了来近身伺候呢!
崔绿华似瞧出了知微眼里的不悦,转头轻声道:“清月,你先退下吧。”
那清月似有不甘,道:“我若走了,姑娘身边便没人照顾了。”
沈沧眉冷声道:“怎么,我与知微不是人么?”
“沈姑娘息怒,只是我家姑娘出来久了,若再不回去,只怕身子要吃不消了。”那清月竟是直视沈沧眉,不但不走,眼里似还有厌恶轻闪而过,“况且,我家姑娘也到时候该吃药了。”
知微不动声色的瞧着那清月,她仿佛颇不喜沧眉,极不愿意绿华与沧眉呆在一处似的。沈沧眉也来了气,皱了眉便要教训人,知微拉了一把她的衣袖,抢先道:“沧眉,别耽误了绿华姑娘吃药,总归绿华姑娘的身子才是要紧的。”
崔绿华便也不坚持,知微仔细瞧她,也未见她有任何不悦,“我出来的久了,身子确实有些乏,你们先去吧,等会来我院里再好好说话。”
沈沧眉不悦的哼了一声,瞪了清月一眼:“好好照顾你们姑娘,若再让知道你偷懒怠慢,看我还像上回一样轻饶得了你!”
清月面色不虞,敷衍的福一福身,扶着崔绿华便走了。
知微若有所思的瞧着主仆二人渐渐走远的背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那狐媚子有什么好看的!”沈沧眉拿手指在她眼前一晃,不满的嘟嚷道。
知微心道,你还真没说错,可不就是个狐媚子么。“你为什么讨厌那丫头?”
沈沧眉蹙眉,不屑道:“我看她就没有顺眼过,小小年纪的时候就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一个劲儿的往男人跟前凑。这样行为不检的,也亏得是绿华才会容下她,绿华就是太善良了。”
“她怎么行为不检了?”难道沧眉也曾撞见过今儿这般刺激的一幕?
沈沧眉厌恶的叹口气,见知微一脸八卦,又不好扫了她的兴,便道:“有一回表姑母传信给我,说是绿华不大好了,可能……我接到信便急匆匆的跑了来,表姑母当时在小药房里亲自守着药炉呢。我便直接进了绿华的屋子,绿华当时已经烧的人事不省了,我一进去,便看见那丫头不紧着照顾绿华,竟直往辰翌哥哥身上凑,你说可恶不可恶!”
知微听得瞠目结舌:“……当时屋里没有其他人?”
“那丫头是绿华身边的大丫鬟,她有的是理由和手段将旁人全赶出去。”沈沧眉撇嘴道:“我气不过,私底下狠狠教训了她一顿。后来绿华知道了,叫我不用理会,气的我好长时间没跟绿华说话。我也知道,绿华是个软和好拿捏的性子,又生着病,从不轻易为难人,那些个下作东西便常常不将她放在眼里。虽她是四房嫡出的,崔四爷和表姑母也都疼惜她,可到底底下还有弟弟妹妹,对她难免照顾不周到,她也从未抱怨过,只安静的熬着日子。”
沈沧眉声音低下去,难过的抽了抽鼻子。
“这位崔四爷,也在做官?”知微不知该如何安慰沈沧眉,便随口问道。
李思瑞同那丫头的事情,知微不知该不该与沈沧眉说。
沈沧眉摇头:“崔四爷倒不是做官的,可是他也很厉害,听说他的生意都做到北定国去了呢,是京城里头首屈一指的大富商。”
知微心里一动:“崔府……跟安乐侯府常有来往吗?”
“李思瑞与辰翌哥哥很是要好,常来府里讨论功课什么的。”沈沧眉不以为意道:“说起李思瑞,他跟李思渊那混账一点也不像,为人处事自不必说,便是对待下人也从未端过架子板过脸。原本崔大夫人还很属意他,想把崔秀敏嫁给他呢,不料崔大人坚决不肯,这事才不了了之。”
沈沧眉压低声音:“仿佛崔秀敏跟李思瑞都没那个心思吧,不过我瞧着,李思瑞似乎对绿华颇有好感,不但时常送绿华新鲜的小玩意儿解闷,还主动帮忙寻医问药。我瞧着,似乎崔四爷和表姑母也动了心思,只是到底顾忌这绿华的身子,这事儿便没放在明面上提起过。”
“那绿华姑娘呢?她对李思瑞有想法么?”
沈沧眉奇怪的瞧了知微一眼,却也并未出声相询,只道:“绿华什么时候都淡淡的,问起来也只是笑一笑便揭过去。不过我觉得李思瑞那人真的挺适合绿华的,两人若能在一起,定会过着鹣鲽情深羡煞旁人的小日子。”
知微将整件事情在心里梳理了一遍,无意间撞见李思瑞与那丫鬟的丑事,她本不欲声张,只当没瞧见,若真让她猜中李思瑞是崔府里头某个姑娘日后要嫁的对象,她在心里哀叹一声可怜造孽也就过了。只是崔绿华……知微想到那双清澈无垢的眼睛,柔弱易碎的水晶人儿,真要嫁给李思瑞那比王八蛋还不如的伪君子,她就觉得不舒服,那个表里不一虚伪作态心思歹毒的李思瑞,怎么配得上崔绿华那样美好的女孩?
可若管了这事,会不会给自己惹来麻烦?
理智叫她不要多管闲事,感情上却又做不到视而不见,知微深深地纠结了。
沈沧眉神经粗大的没有发觉知微的纠结,喋喋不休道:“我给绿华写信时常常提到你,因而她听闻你与允香县主在水阁对弈,便忙叫了人来通知我,我这才能及时赶过去给你解围。对了,允香县主没有为难你吧?”
知微微惊:“绿华姑娘通知你的?”
“对啊,不然崔府这样大,我要上哪儿找你去。”沈沧眉白她一眼,告诫道:“那允香县主可不是好惹的,高高在上看不起人,最讨厌了,你以后不许跟她下棋了。”
知微敷衍着应了两声,心里暗自下了决定,不管如何,崔绿华总是帮过她的,她礼尚往来总是应该的。“沧眉,安乐侯府的财务状况有没有问题?”
“财务状况?”沈沧眉疑惑,终于发觉不对劲,知微怎么老打听安乐侯府的事情?
“侯爷的俸禄,侯府的财产,铺子庄子等一应收支情况。”
“这我哪里知道啊!”沈沧眉蹙眉道:“你老打听他们府里的事做什么?”
知微一把抓住她的手,“你好好想一想,侯府可有传出过什么银钱方面的事情,这真的很重要。”
沈沧眉暂时按捺住疑问,努力回想了一阵:“好像是有一回,皇上不知为何龙颜大怒,罚了侯爷两年俸禄,连御赐的铺子庄子都收回去了好些。但是这对侯府而言并不是什么大事,仅是祖上传下来的财富,也够李思渊这样的败家子用到下辈子去了。”
知微却直觉不对,安乐侯府若真如沧眉所言,财富多的下辈子都用不完,李思瑞又何故要亲近甚至讨好崔绿华?他若真对崔绿华起了爱慕之心,又为何勾搭她身边的美艳丫鬟,只怕目的也不纯粹!知微直觉便是安乐侯府的财务出现了问题,他若能娶崔绿华,大笔嫁妆自是少不了——可她有什么证据来支撑她的猜测呢?
知微脑海里忽的跃出李思渊的脸来,随即便摇头否定了从李思渊处下手的念头,一来李思渊与她结怨已深,而且又是攸关侯府的事情,他凭什么要帮她找证据?二来,她可不认为作为败家子的李思渊了解侯府的财务状况!不但帮不了忙,还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不过不管怎样,总要先阻止这起悲剧发生才是!毕竟她是沧眉的朋友,先前又帮过自己,最主要的,知微觉得自己挺喜欢她,不忍见她落在李思瑞那个恶魔手中。
“沧眉,你若希望绿华幸福,就帮我个忙!”知微郑重其事的抓着沈沧眉的手,“你一定要劝她,绝对不要跟李思瑞在一起!”
“为什么绿华不能跟我在一起?”陌生的男声温润沉静,带了淡淡的笑意。
知微一僵,她还能再背一点吗?
李思瑞离她们只有两三步距离,她竟只顾着思考,连他是什么时候走过来的都没察觉。知微僵硬的转过头看过去,锦衣金冠的翩翩美少年李思瑞正笑望着她。
他分明是笑着,知微却有种被毒蛇盯上的可怕感觉,仿佛一瞬间坠入冰天雪地!
“李思瑞,你来看绿华啊。”沈沧眉注意到知微僵硬的表情,却只以为知微是背地里说人闲话被人听见故而有些尴尬,便熟稔的招呼道。虽然不明白知微为何会说出那句话来,但沈沧眉仍是本能的为知微解围。
“我新得了个玩意儿,说是有些年头了,便拿来给绿华把玩。”李思瑞一手负在身后,扬了扬手上的小包裹,目光仍是盯着知微:“这位姑娘是?”
“这是孔府的大姑娘,知微,这便是安乐侯府二公子李思瑞,他人很好的,跟他哥哥可不一样。”沈沧眉笑眯眯的拍一拍知微僵着的肩头,道:“就算你说错了话,他也不会生气的。”
“原来你就是知微姑娘,久仰了。”李思瑞微笑道,“只是不知知微姑娘为何会认为绿华不能与我在一起?”
知微想起他与李思渊说话时候满不在乎的狠劲,毫不将人命放在眼里的狂妄,不由得背心生出冷汗来,她要是敢说出假山后头的事情,李思瑞肯定会如他所言,不会让她活着走出去。
知微在心里暗骂一句,又默念了声“李思渊对不住了”,才强自镇定的回视李思瑞的眼睛,道:“安乐侯府是很好,素闻二公子人品也是极好的,可你有个那样的哥哥,日后万一你那哥哥袭爵做了侯爷,还不知道会做出怎样荒唐的事情来。绿华这样身娇体弱的,若去了侯府,怕少不得要被折腾吧!”
沈沧眉恍然大悟:“对啊,安乐侯府有李思渊那个混蛋在,绿华又是个老实的,肯定要被欺负的。”
李思瑞紧紧盯着知微的眼睛,知微忍着头皮发麻硬是撑着没有心虚的转移视线,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又诚恳又担忧。“知微只是觉得,绿华这样好性子的人,连身边丫鬟随意插嘴也不忍加以管束,又如何能不被人欺了去!况侯府那样大,绿华的身体也是应付不来的。”
李思瑞眼里阴冷稍褪,温和笑道:“有我在,断不会让绿华吃苦受罪。”
知微心道,正是因为你才让人不放心呢!见他神色已不似方才那般迫人,便也笑道:“许是我杞人忧天吧。说到底,这终究是父母之命的事,我们这般置喙已是有损绿华的闺誉了。不过,二公子,这是后院,你怎地单独来了?若让别的女客瞧见,只怕不妥吧。”
“我以为女客都去莱园看戏了,这才过来的。”李思瑞好声好气的解释。
“什么?戏已开场了!知微,快走快走,四喜班可难请了,我们赶快到莱园看戏去,听说今儿有《木兰从军》这出戏,可千万不能错过了。”
一边说着,一边拉着知微急急忙忙往莱园跑去。
李思瑞站在原地,若有所思的瞧着两道身影渐渐跑远。那孔知微,真是因为李思渊而反对绿华嫁入侯府?
他勾起唇角,冷冷一笑,眼里闪着势在必得的光芒!
沈沧眉与知微赶到临时搭建的戏棚时,戏果然已经开场了,台上角儿卖力表演,台下众位贵妇姑娘也很给力的贡献出一片一片掌声。
女客们大都已入座,正中是崔老太太、崔大夫人和允香县主母女,棚子里整齐的摆放着许多长凳高椅,各家各府的夫人姑娘们都紧张的盯着戏台,知微目光一扫,便见王氏正和崔大夫人轻声交谈着,安佳怡与孔诗乔坐在一处挨着说话。刘舒佩与崔秀敏倒是看的认真,一边看还一边指着台上的角儿议论两句。
沈沧眉是个真戏迷,一头扎进戏棚里就顾不上知微了,知微也不扰她,找了一圈,终于看见了邹氏,忙轻手轻脚走过去坐到她身边,神色松快,轻声道:“舅母。”
“你这孩子,跑哪儿去了?”邹氏一见她便握住她的手,将她上上下下一通打量,似才放下心来,低声道:“在府里可没受什么委屈吧?”
知微笑嘻嘻的安抚她:“舅母别担心,我好着呢。”顿一顿,又道:“您叫外祖父也别担心我,我一得空便去府里看他。”
知微又问了府里几位弟弟的近况,邹氏一一答了,目光怜爱疼惜:“柳府你便别操心了,好着呢,你外祖父就担心你,老是念着,生怕你在府里过得不好。孔府最近又谣言众多,你外祖父有心要参孔府一本,又顾忌你。唉,真是成宿成宿睡不着觉。”
知微听得鼻酸,外祖父一生正直不阿,身负监督百官言行的责任,便连徐大学士也参过。孔府传出这许多传言,依照外祖父的脾性,定是要上折子参孔绍卿一个治家不严,可因顾忌她……
“你初来乍到的,谁也放心不下,好在你自个儿争气,连太后都传了你去。”邹氏满意的笑道,又殷殷叮嘱:“不管如何,你都要记得,除了孔府,你并非没有去处的。咱们柳府虽不是什么显赫之家,但也不是好惹的。”
知微忙应了,又反复拜托舅母好好照顾外祖父,直到一台戏完了,都还喋喋不休的讲着老人家的养生之道。
邹氏哭笑不得,可瞧着知微的认真,也只好咬牙一一记下来,慈爱道:“你是个有心的孩子,舅母很欣慰,你外祖父得知,定也会很开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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