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仿佛就等知微这句话般,恭敬的对那未名道长欠一欠身:“道长,您是否真的确定脏东西在春熙院里?”
未名道长向徐氏回了一礼,一脸正气严肃的说道:“贫道可以断定,导致二姑娘晕迷不醒的脏东西就在春熙院的方向。”
“敢问道长是何时进府来的?”知微凝眸片刻,淡淡问道。
“贫道入府来,约莫一盏茶功夫。”那道长不知知微意欲为何,瞧了眼老神在在捋着胡须的徐大学士,似乎是见他并没有要阻止的意思,这才回道。
知微嘴角含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冷笑意,“道长从前可来过府里?”
“从未来过。”
知微笑一笑道:“道长果真修为高深,您从前从未涉足过孔府,您今儿进府只有一盏茶时间,不想却如此清楚府里院落的位置,还清楚的知道每一个院落的名字,知微真是佩服得紧。”
老太太蹙眉,眼底的忧色却缓了些。
那未名道长明显有些慌了手脚,徐氏父女闻言也是一怔,不过片刻,那道长便恢复了镇定,笑道:“这府里格局贫道自是不知道的,贫道只是感应到了那个方向而已。”
知微不以为然地一笑,抖了抖手中的帕子,眼波悠悠一转,落在青玉身上,“我若没有记错,方才青玉是这样说,‘不想竟听见未名道长说府里有脏东西,就在春熙院的方向’,祖母,以及在场的各位,这话你们也听得真真儿的吧!未名道长不知道府里格局,却清楚的知道府里有个院子叫春熙院呢。”
那未名道长被知微这样挤兑嘲讽,面儿上便挂不住了,极力克制住慌张,道:“这自然是贫道感应在前,夫人相告在后,因此贫道才知道那个方向有春熙院。”
徐氏眼里也闪过一丝慌张,嘴角却含了一缕凛然之气,“如今乔儿还昏迷着,纠缠这些个无谓的细枝末节有何用?道长,您方才说,只要找到脏东西,您便能立刻施法救醒我们乔儿,可对?”
“回夫人话,正是如此。”
“知微,母亲也不相信你会做出这等事来,可眼下青玉与文杏各执一词,又没有旁的人证,不若母亲让人去你院子里搜一搜,若是搜不出来,定然便是这位道长修为不够,也能为你洗刷了冤屈,你意下如何?”徐氏以商量的语气轻言道。
“母亲所言极是,俗话说捉贼拿赃,我虽然很清白什么都没做过,可有道长言之凿凿那东西就在我院里,我自然不能拦着母亲让人去搜。”知微压抑住心头澎湃的嘲讽与冷笑,平静的看着徐氏,静静道:“不过话又要说在前头,若在我的院子里找不出道长所谓的脏东西,又该如何是好?”
“若是搜不出什么来,那这件事便显然与你无关了。”徐大学士不耐的说道。
“那我的冤屈便要白白受着了?且这事若传了出去,外面不知情的还不得道我虐待妹妹心肠狠毒?祖母,母亲,知微受些委屈倒也无妨,可外祖父若知道了知微受了委屈,怕要担忧的。上回回来时,舅母还特地嘱咐我,要规矩守礼不能做出任何抹黑孔府与柳府的事情来。这件事儿若传到柳府,他们怕都要以为我是那起子不要脸的居心狠毒的恶心东西呢,以后不与我来往了可如何是好?我便是一头撞死,下去了怕也没脸面见我娘亲,她定要怨我不听话呢。”
徐大学士与徐氏的脸色变了变,眼里阴霾愈发厚重起来。知微那番指桑骂槐,不知道的只当她是在骂青玉与那道长,知道的当然明白她骂的是徐氏父女。可人家没指名道姓,你便是心里头气得要死,也没法子发作!
徐氏又听她抬出了柳清婉来,更是担心她干脆豁了出去在大庭广众下道出她娘亲的秘密来,脸色不由又是一白,瞥一眼瑟瑟发抖的青玉,勉强笑道:“若这事与你无关,母亲自不会让你白白受了委屈,定要严惩胡说的婢女。”
“那么道长呢?若道长说法有误,又该如何自处?”知微微微一笑,“知微因为道长一句话便陷入这种可怕的是非中,道长不需要负责任么?须知我今日若是因道长而被处于极刑后才发现我是被冤枉的,道长心里如何过意的去?”
“这个嘛……”未名道长又拿眼去瞧徐大学士,徐大学士咳了一声,端起茶杯,仿佛要喝茶一般的颔了下首。
道长虽疑心知微的临危不惧,怕事情不似自己想的那么简单,这万一真要他负上责任,弄不好是要出人命的,他不过求财而已,到头来弄得自己身陷囫囵绝非他所愿。一见徐大学士给了肯定的指示,便知这事儿妥妥儿的,这便放下心来,一派仙风道骨的笑道:“这个自然,若贫道冤枉了姑娘,便任凭姑娘处置!”
徐氏忍气道:“如此,可以唤人前去春熙院搜了么,乔儿的身体可是不能再耽误了。杨嬷嬷,你即刻让人前去春熙院搜查。”
“且慢,母亲!”知微扬声道。
“你还有何话说?”徐大学士闻言皱眉,不耐之色都不掩饰了,瞪着知微道:“你这般拖延时间,莫不是想让你院里的人毁了那木偶娃娃?”
“亲家公息怒。”老太太沉默良久,终于含笑开口道:“老身过来之前便让人将春熙院里的奴才都叫去了福安院,春熙院里此刻不会有半个奴才在,没人能在春熙院里做手脚,这点你尽可放心。”
徐大学士一窒,悻悻道:“老夫人高瞻远瞩,老夫钦佩。”
老太太道声过奖,便瞧向知微,斥责道:“你这孩子,有话还不赶紧说。”
知微应了是,望了徐氏一眼,对老太太盈盈一笑,“既然祖母说我院子已经空了,若杨嬷嬷领了一群人进去搜查,我那院里原本什么都没有,可若此时有人趁机动了手脚赖上我,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对吧祖母?”
老太太沉吟,道:“倒也有理,那么,你待如何?”
知微道:“自然人是越少越好的,不若就由杨嬷嬷李嬷嬷还有姜嬷嬷三人一同前去好了,她们是府里的老人了,信得过的。不过,在搜查过程中,三人需寸步不离,祖母觉得可好?”
“这法子甚好!”徐大学士正要说话,老太太便拍板做了决定,唤了李嬷嬷与姜嬷嬷来,“你们二人便与杨嬷嬷一同走一遭吧,切记别落了单,便是突然有那身体不舒服的,也必须给我忍着,途中谁若出了岔子,老太婆定不会轻饶。你三人可都听清楚了?”
杨嬷嬷与李嬷嬷二人并肩立于老太太身前,恭恭敬敬的应了是,那三人便一同前往春熙院。
充当着夹心饼干的孔绍卿一直不敢轻易开口说话,得罪了亲娘是不孝,得罪了老丈人也讨不了好,索性便在一旁旁观着,然而越看,他便越是心惊。知微本只是生长在乡野的小丫头,据她自己所讲,便连县城都从未去过,然她为人处事却是这般圆滑稳妥,面对徐大学士时,便连他都会小心谨慎,她却是不卑不亢,不慌不忙,口齿清晰,条理分明。面对这样的危机,旁人只怕早已吓得发抖,她却是临危不惧、步步为营,得了道长的处置权后又不紧不慢的将所有不安全因素全部剔除解决才让人去搜查。
从开始到现在,她游刃有余的与徐氏父女周旋,丝毫不见紧张害怕,倒是徐氏父女却常常被她夹枪带棍的话语气到。孔绍卿若有所思的瞧着她,相比之下,乔儿倒真比她逊色多了,母亲大约早看出了知微的不凡,这才舍了乔儿而就她,将孔府的未来押在她身上么?
若她真的得了十一殿下的青睐,不管十一皇子最终能不能成为太子,她可都是皇子妃,将来待十一殿下封了王,便是王妃,其身份地位以及能带给孔府的好处,绝对不会比徐大学士少!
徐大学士是他丈人,虽他在朝中影响深远,可到底已经老了,如母亲所言,只怕再过几年便要告老还乡,且他到底是姓徐的,扶持他也不过是瞧在徐氏的面儿上,他必须要讨得徐氏的欢心才能得老丈人的欢心。可若是大树换成了知微,知微姓孔,是他的女儿,在家从父以及孝字大过天,他何需再看谁的脸色?何需再去讨好着谁?
知微自是不清楚孔绍卿此刻在想些什么,笑望着有些心不在焉的徐氏,道:“说起来,妹妹病了这些日子,我也在院子里养伤不能前来看她。这两日刚好了点儿,想说过来探望妹妹,谁知便出了这种事。母亲,我可以进里屋瞧瞧妹妹么?”
徐氏警惕的瞧着她,徐大学士率先道:“现下结果未出,你去看乔儿怕是不太合适!”
“徐大人这是认定了妹妹是我所害么?正如大人所言,现下结果未出,难道我在徐大人眼中已然已是只等立罪的嫌犯了么?”知微蹙眉,怏怏说道,可怜巴巴的去瞧老太太:“祖母,我关心妹妹,想去瞧一瞧她,这也是错的么。”
“知微,徐大人说的没错,你眼下是该避嫌才是。”老太太不赞同的说道。
“知微只是想着,我们这般巴巴儿的等着,也是无趣,况那春熙院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细细搜查下来,怕也要半个时辰呢。知微这才想说,与其在这儿等着,不若去看看妹妹。祖母,知微也是担心妹妹啊!”知微仿佛受尽委屈,含泪说道。
方才那样大的阵仗,徐大学士亲审也没让她露出这等神色来,老太太瞧着,心里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便也知道,若不依了她,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来呢。虽则老太太对她要做什么心里有底,到底还是没有阻止,便道:“云倩啊,不论如何,知微与乔儿总是嫡亲姐妹,你若是担心,我便陪知微一道进去瞧瞧吧。”
徐氏猛然起身,拂袖起身时,衣袖差点弄倒了桌上的茶杯,脸色一瞬间很是难看,却还是挤出笑容道:“母亲说的是,知微与乔儿是嫡亲的姐妹,我也不相信知微会害乔儿呢。既然知微想看看乔儿,我与你一道进去吧。”
知微感激的对徐氏露出羞涩的笑容,复又欢天喜地的去扶老太太:“祖母,我知道您也放心不下妹妹的,咱们都去看妹妹吧!”
“知微,别闹你祖母,祖母年纪大了,来来去去的也不怕累着她。”徐氏忙出声阻道。
老太太脸色一冷,徐氏便知自己情急之下说错了话,方才爹才挤兑了老太太力不从心,她这番直接说老太太年纪大了,只怕她更得吃心了。
“老太婆年纪是大了,不过这几步路还累不倒我,再说,有知微在呢,她是个孝顺孩子,有她扶着我,哪里就那么容易累倒了?”老太太笑吟吟的说道,扶了知微的手起身,不待徐氏认错,便对徐大学士道:“亲家公,老身失陪一会。你与云倩也好叙叙父女情,卿儿,你与我们一道去看乔儿!”
老太太的吩咐,孔绍卿不得不从,忙应了声,便上前,与知微一人一边扶着老太太往里屋走去。
被明显撇下的徐氏眉心涌动着惊慌,拿眼望向自己的父亲求救。若她父女两个被撇在这里,谁知道他们会对里屋的乔儿做出什么来,万一乔儿忍不住……可不就功亏一篑了么。
徐大学士显然也没料到老太太这般雷厉风行,以往来这府里,没有老太太在侧,他想训便训想骂便骂。可如今当着老太太与知微的面,他作为徐姓人士,也发作不得。虽则他位及一品,可也不愿意被柳忠贤参奏啊。尤其那老东西是个油盐不进,偏又深得皇上信任的。
徐大学士深吸一口气,决定先忍了。拉了六神无主的徐氏追上知微祖孙三人,笑道:“眼下最重要的还是乔儿,老夫人,我们便一起去看看那可怜的孩子吧。”
知微心里只是冷笑,瞧徐氏那般紧张的模样,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孔诗乔定是在装病呢!
装吧装吧,等一下有她的苦头吃!
一行人进了内室,徐氏赶在知微与老太太前头,先打了珠帘进去,许是没开窗的缘故,屋里空气不太流通,便显得有些沉闷。徐氏遣了屋里的香巧出去,拈了手帕按一按眼角,一脸悲戚惶然,“娘,这可都好些日子了,我每每瞧着乔儿都觉得十分害怕,她这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一天比一天的瘦了下去,我实在害怕极了……”
她率先走到床榻边,伸手打起床幔一角,自个儿却站在床头的方向,挡了孔诗乔大半张脸。
老太太幽幽一叹,在床前止步,悲声道:“也不知是我孔府做了孽还是怎地,这么些年来,孔府人丁单薄子嗣稀少,无后已是让我这个老太婆愧对孔家列祖列宗了,却不想连乔儿也莫名其妙得了这药石无医的病,老婆子这心里也实在害怕。老婆子天天在佛堂为乔儿诵经祈福,若真是我们孔家造的孽,便报应到老婆子身上,乔儿何辜啊?”
知微瞧了眼徐氏父女,两人脸色都透着青。那人丁单薄子嗣稀少可谓字字都在抽打徐氏父女的脸,孔府究竟为何子嗣稀少人人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老太太能不知道?她当然知道,她知道还这样说,可想老太太对老徐家的不满程度!甚至老太太言语间还隐晦的指责孔诗乔得了这怪病,也是老徐家造的孽,那父女俩脸色能好看么。
“祖母。”老太太的话成功的给知微铺了路,她上前一步,小心翼翼道:“我娘亲从前生病时,因为没有银子看病,我便只好到大夫家做事抵债,那大夫心肠很好,便教了我些皮毛,虽则学艺不精,但乔儿是我妹妹,不若让我替妹妹瞧瞧?”
“你的心是好的,不过太医院里的太医都道乔儿并非身体有恙,而是遭人诅咒所致,你怕也帮不上什么忙,便别白费心思了!”徐大学士不客气的道。
“徐大人说的在理,只是妹妹如今这般,若不是那诅咒所致,大人又当如何呢?知微虽只会些皮毛,不敢与太医院的太医相提并论,可让知微为妹妹瞧上一瞧,又有何妨呢?大人莫不是以为知微当真胆大包天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妹妹不利么?”知微软语说道,“祖母,您也信不过知微么?”
老太太拍一拍知微的手背,慈爱道:“祖母自然是信你的,既如此,你便去瞧瞧你妹妹吧。”
徐大学士气的吹胡子瞪眼,却没有任何正当理由阻止知微靠近孔诗乔,只得恼火的给徐氏打了个眼色。
徐氏心里亦是惊疑不定,她总觉得有些不安,仿佛那贱丫头早已经识破了他们的计划,而他们却毫无办法的被她牵着鼻子走,这种感觉实在太过糟糕,她不得不往最糟处想,这一回,她怕是又输了!
“母亲,能请您让让么。”知微礼貌的笑道,“您挡住了妹妹的脸,我瞧不清她的脸色呢!”
“我,我这也是怕乔儿吹了风。”徐氏找了借口道。
“祖母,麻烦您叫人将屋里的窗户都关上吧。”知微又转头求助老太太,老太太对于知微所求自是不会拒绝,便唤了人去关为防止别人偷看而本就关的很紧的门窗。
徐氏找不到别的借口,只好不情愿的退开一步。知微便俯身去看,孔诗乔穿一件家常的月白寝衣,锦被盖住胸口的位置,双手平整的叠放在肚腹处,双目紧闭,两颊蜡黄,确是大病已久的模样,却另有一番柔弱楚楚之态。
知微佯装很在行的凑上去,扒了扒孔诗乔的眼皮子。
人在面对未知的、不确定的事物时总会产生一种自我保护性的身心反应,有人心跳加快、有人手脚发抖、有人肌肉抽搐,总归都是会有些反应的。因此知微故意凑得很近的去看孔诗乔,近的几乎连呼吸都清晰可闻的程度,又拿手去扒她的眼睛。知微装睡时被人扒过眼皮也扒过别人的眼皮,是以她很清楚的感受到来自孔诗乔眼皮的抗拒与微颤。
徐氏紧紧捏着帕子,一颗心几乎都要跳了出来:“知微,你可看出了什么?”
知微享受够了孔诗乔的紧张才直起身来,笑着道:“祖母,母亲,妹妹这种情况,我从前也曾见过一次!”
“当真!”老太太立刻惊喜道:“可是什么缘故?你可有法子救你妹妹?”
“娘,知微自个儿都还是孩子呢,她能有什么法子。”徐氏咬了牙道。
“娘,妹妹这病,我还真能治呢!祖母,您信得过我吧?”现如今老太太可是知微的靠山,无论什么时候都要靠上一靠。
“你快说说,要如何治你妹妹的病?”老太太急的直拿拐杖拄地,欣喜万分的追问,完全无视徐氏父女一个铁青一个灰败的脸色。
“针刺涌泉穴,妹妹即刻就能醒过来!”知微挽一抹淡淡的笑,瞧着孔诗乔,从容而睥睨的缓声说道。
据闻,涌泉穴,是人体至痛的穴位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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