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舒志在小锅里煮着面条,眼睛不停的看着呆坐在院子里神智涣散,愁眉苦脸的若君,锅子里的面条“咕嘟咕嘟”的翻腾着,舒志用筷子将面条捞到碗里,在其中一碗里放了个荷包蛋,端出院子,蹲在若君身边,柔声说:“姐,吃点东西吧。吃完了,我们再一起去找。”
若君一动不动的,眼神呆滞的看着大门,嘴里淡淡说:“我没胃口,你吃吧。”
“你三天没好好吃过一顿饭了,这样会撑不住的。你今天必须把这碗面给吃下去,有了力气我们才能继续去找念安啊。”
若君这才缓缓的把视线收了回来,皱着眉点点头,接过了碗筷,夹起面条,刚要送进嘴里,停在半空,转头看看舒志,这一看,她一惊,舒志满脸胡渣,两眼布满血丝,眼眶深凹,两颊下陷,一脸的疲倦,心中更是疼痛,赶紧把碗推到他面前:“你吃。”
他摇摇头:“这是你的,我的在厨房,我这就去吃,你赶紧吃,吃完了,我们出去找人。”
说着站起身来就往厨房里来,在自己的那碗清汤面条例放了些香油,拌了几下,坐在窗下的竹椅上,就着酱菜,倒也吃的香喷喷的。
屋内的光线突然一暗,他抬头一看,若君端着碗站在那,眉头紧锁的看着他,她的心中很是心疼,二话不说,走上来把碗放在桌子上。
自己走到灶边,从篮子里拿了颗大白菜,掰了几张叶子,洗干净,切成了条状,沥干了水,拿了个小铁锅,放在小煤炉上,放了些油,等油热了,拍了两片蒜,和一点红辣椒,爆香了之后,将白菜放了下去,炒熟,又手脚麻利的打了两个鸡蛋,放了盐,在锅子里做成了个蛋饼,将白菜丝撒在蛋饼上,用锅铲一挑一卷,变成了一个漂亮的蛋卷,顿时厨房里香气四溢,盛到了盘子里,用刀切成一小段一小段,撒了些许酱油,和香油端到桌子上。
她坐在舒志对面的小矮凳上,夹了两块喷香的蛋包菜到他的碗里,默不出声的低着头吃着他做给自己的荷包蛋。
舒志微微的笑了笑,她还是那样的善良,还是疼爱着自己,心里也稍微安定了些,至少她的神智还是清醒的,理智还没有完全崩溃。
两人吃完饭,正要出门继续寻找念安的下落,突然一阵敲门声,敲的两人都是一阵心惊,舒志上前开了门,却是一个六七岁大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一手拿着棒棒糖含在嘴里,一手拿着一张纸递了过来。
舒志有些迷惑的接了纸,那女孩正要离开,舒志警觉的赶紧抓住她,一手打开了纸张,看了一眼纸上的字,纸上只是字迹潦草的写了一句话:
“想要孩子,黄金二百两,三天后子时,郊外‘门头村’石井旁,交钱放人,若耍花样,砍断一手。”
若君上前来把纸抢了过去看了,只觉是天旋地转,舒志赶紧抓住那小女孩,说:“这纸是谁交给你的?”
小女孩指了指胡同口说:“一个叔叔给我的。”
舒志一口气跑到胡同口,却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只得又跑了回来,若君拿着纸,整个人倒在门板上,有气无力的痛苦摇头。
二百两黄金,对他们来说和二百万两黄金没啥区别,这是一个天文数字般的财富啊。舒志扶着她回到房里,两人沉默相对,都在想要如何面对这残酷的现实--念安被绑架了!
“呵呵”若君突然干笑起来,吓了舒志一跳:“二百两黄金,也太看得起我了。”说着两颗晶莹的泪珠从睫毛上坠落下来。
“至少已经知道孩子的下落了,只是钱的问题,我去找同学借借看。”
“借?现在谁能有两百两黄金借给我们?”
“我想…..我想……我可以试试……”舒志站起身来,转身看着窗外。
“试什么?”
“有个女同学一直很喜欢我,就是上次送我手表的那个,她家里颇有些资产。我可以……”
“可以什么?她会借给你吗?”若君瞪大眼睛,急急走到他身旁,
“没什么,她父亲也很欣赏我,我想如果我愿意娶她,他们应该会解囊相助……”舒志嘴角勾起一个苦笑。“我现在就去找她谈谈。”说着就往屋外走去。
“不行!”若君厉声阻止他:“你这是要做什么?把自己卖了换钱?”
“你不是一直希望我结婚吗?现在一举两得。为什么要阻止我?”他皱着眉拉着门把。
“舒志,我是希望你结婚,但是我不要你的卖身钱。念安是我儿子,你是我弟弟,我不能拿我弟弟的卖身钱去救我的儿子。”
舒志转头看她,深深的看她,她一口一声弟弟,叫的他心中又苦又涩,他此时救念安心切,哪里还管是不是把自己卖了,他现在就怕那个女同学的家里不愿意拿出钱来,所以也不再管若君反对,一把拉开门走了出去。
若君沮丧的坐在窗前看着那张勒索纸条,尤其是最后一句,“砍断一手”,简直就像砍在她的心上一般,心中的鲜血不停滴着,念安,念安,或许娘根本就不该把你带到这个世上来,她沮丧的想着,生在乱世本来就是大不幸,还要加上如此可怜的身世,如今又要经历如此可怕的劫难。
两百量黄金,她要去哪弄?她伏在桌子上大哭,心中不停的呼喊着瑞康的名字,瑞康,你在哪?瑞康……瑞康……
“……您知不知道,二少爷现在在英国,成了大富翁了……”
“……您知不知道,二少爷现在在英国,成了大富翁了……”
翠柳的声音从若君的脑海里飘过……啊,她猛的抬起头,擦了下眼泪,看着窗棂发愣,是的,翠柳说瑞康成了大富翁,那他一定会寄钱给周老爷的,况且周家有那么多的田产,商铺,二百量黄金虽然不算是小数目,但是周家肯定是有的。
若君突然看到了希望,是的,是的,她赶紧用手指擦干眼泪,站起身来,换上一件像样的衣服,把散乱的头发重新梳好,镜子里的自己,憔悴而悲伤,两只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
镜子里突然显出在缙云山小木屋里的那让她终身难忘的一幕……
“孽种!”“孽种!”“孽种!”……周老爷那鄙夷,嫌弃,厌恶的口气,回响在她耳旁,周老爷将小小的念安扔在地上,念安的额头撞到了房柱上,疼的哇哇大哭……
一想到这些,若君心如刀绞,手上的梳子停在半空中……双眉紧紧绞在一起,咬住了双唇。自己曾经在程嘉琪面前发誓不再与周家沾上任何的关系,哪怕饿死冻死也不会向他们要一分钱。
可是,可是,如今念安命在旦夕,也顾不得着许多了,只要能把念安救出来,就算要她的命,她也在所不惜,小小的面子又何足道?
她一咬牙,站了起来,走出院子,往周家大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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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大院,白墙灰瓦的大宅子,经历了多年的风霜,墙面上好几处都留下了黑色的水渍和点点青苔,似乎也失去了些往日的傲气和辉煌,在寒风中显得萧瑟而冷清, 朱红色的大门也不在鲜艳,门前两个半人高的石鼓依然**孤傲,让宅子的氛围显得更是寂寞,屋檐下的那六根户对圆柱,除了默默的诉说着大宅子的历史,也没有了往日的威风。
然而,周家大院依然是气派的,只是远远的就能感觉到笼罩在之上的那落寞孤寂,这座大院和它的主人们一样,经历了战争的洗礼和人事的变迁。
梅若君站在大门前,看着这座改变了她一生的大宅子,恍若隔世,她的婚姻,她的爱情,她的哀怨,她的生死,她的痛苦都和这座宅子紧紧缠绕在一起。
她没有戴围巾,寒风凌厉的吹着她的脸,生疼,不知道自己站在大门口多久,她一直在等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可是似乎怎么也无法让内心的翻涌的惊涛骇浪平复下来。
程嘉琪正在咏梅园里给瑞康写信,字里行间满是相思,万般情思尽在笔尖,她的心境也同样的波澜起伏着,只是她此时的心里满是相思之苦。
“笃笃笃。”翠柳疾步走到了咏梅园里,敲了几下房门,神色很是不安,没等嘉琪喊她进来,她已经坏了规矩的自己走了房,急道:“二少奶奶,大少奶奶来了。”
嘉琪依然沉浸在向瑞康倾诉情意的情绪中,一时没明白过来,愣了一下,停下笔,看了看翠柳问:“大少奶奶?”
翠柳点点头:“是的,她正在大门口站着,她看上去很不好。”
嘉琪这才明白过来,呵呵,梅若君,终于还是来了,她就知道这女人迟早还是要和周家扯上关系的。
嘉琪放下手中笔,靠在椅背上,冷冷的说:“她已经改嫁,不再是周家的大少奶奶了。”
“这……”翠柳颇感为难。
“她有什么事?”嘉琪依然冷淡的问。
“我不知道,她没说,只是一直呆站在门口,我让她进来,她也不肯。”
程嘉琪看了看桌子上那封刚从英国寄来的信,嘴角一抽,说:
“既然找上门来,自然是有事情,你去请她到这里来吧。对了,老爷身子不好,就别去告诉他了。”
……
再次踏进周家大院,若君的心情只能用激动来形容,但是这种激动却充斥着酸楚,那一年刚满十八岁的她被他迎进这个大院里,却被迫要和他保持距离,院子里的建筑虽然旧了许多,多了许多的伤痕,但是大致还是完好的,雕梁画栋,华丽美观,或许是因为人口凋零的缘故,院子里也是一派冬意,没有了往日的热闹景象。
大厅,饭厅,花厅,偏厅,书斋,採菊园,咏梅园,怡兰小筑,羊肠小道,芭蕉树,海棠花,假山石,竹篱笆,若君故地重游,只觉得一切都是梦境般。瑞安,瑞康,周太太,周老爷,舒志,洵美……
翠柳陪着若君一路走着,不安的问:“大少奶奶,您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若君只是眉间深锁,点点头。
翠柳拉住她说:“大少奶奶,您听我说,二少奶奶她变了很多,和结婚前简直就是两个人,以前多么热心开朗的一个人,现在总是冷冰冰的。咳,现在是她当家了,我估计待会她会给您脸子看,您可要小心应付。”
若君点点头:“她生我气,恨我都是应该的,我知道。”
事隔多年,梅若君终于再次踏进咏梅园,已近黄昏,光线柔美,橘红色的夕阳将天上的云彩染成了红色,一种激烈而又深刻的颜色。
梅若君没有立刻走进屋子里,而是走到了那十几株含苞欲放的梅树下,轻轻的抚摸了一下它们的树皮,她有些吃惊,日本人居然没有把这些梅花树给砍了当柴烧,十年了,这些梅树在风吹雨淋的岁月里,竟然越来越粗壮挺拔了。
“怎么?是在怀念过去吗?”身后响起程嘉琪的声音,若君一惊,转过身来注视她,原来她也憔悴苍白了许多,虽然她的妆容,衣物依然比若君的要好的多,可是这两个女人的脸上,谁也没有笑容,谁也没有幸福。
梅若君在程嘉琪面前依然是抬不起头的,毕竟程嘉琪是光明正大的周瑞康太太,而自己是什么?她连自己合适的称谓都找不到,嘉琪自始至终只爱着瑞康一人,而自己的,前前后后已经有了三个男人,现在还在和小了自己十岁的舒志纠缠不清,自己无论是从身份还是品行上都比不上嘉琪。
在程嘉琪面前,若君是卑微的,由内向外的自卑,嘉琪是高尚的,纯洁的,而自己违背了所有的礼教和道德。
“嘉琪,我……我有事想要求你。”想到念安,她不得不暂时放下内心的自卑感,愧疚感,强撑着精神面对程嘉琪。
“进来吧。”程嘉琪转身入房。
其实这是若君第一次踏进这房间,瑞康的房间从来都是她的禁地,她略略的扫了一下房内的装饰,清雅大气,就如他的人一样。
“请坐。”嘉琪说,给她到了杯茶。
若君不敢坐,只是站在那,颤着嘴唇说道:“嘉琪,念安出事了,他被人绑架了,他们要两百两黄金才肯放人,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能来求你。”说着从口袋里拿出绑匪留下的字条,递给了程嘉琪。
嘉琪很是吃惊,赶忙放下茶壶,接过字条,心中一颤,急问:“怎么会这样?”
若君看到她眼中的关怀和担忧,心中燃起希望,想,果然嘉琪还是善良的有同情心的,她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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