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栋三层楼的老房子,狭长的空间,一楼是个小杂货铺,卖些针线,香烟,糖果,零食,手绢什么的,店主是一对中年夫妻,都是三十多岁的年纪,住在二楼,顺着窄的不到半米宽的木楼梯往上就是周瑞康为若君租下的小阁楼。
阁楼很小,大概也就七八平米的面积,一张单人床,一张小木桌子,一张瘸腿的椅子,一张小矮凳子,和一个脱了漆的木头衣柜,柜子门的一颗螺丝掉了,使得那一边的柜门斜了下来,还算不错的是这个小阁楼里有一扇明亮的玻璃窗子,是房东刚给配上的。
梅若君站在矮凳上,高兴的推开窗,看着楼下热闹街景,突然发现自由的空气比任何豪华气派,金碧辉煌要来的美好,珍贵,她伸出头去,仰面朝天,眯着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气,心里觉得无比畅快。
“天啊,我好久没有呼吸到这么自由的空气了。”她有些忘乎所以的对着天空说着。
“快下来。”瑞康一把把她抱下来,关上窗,摇头道:“你的病才刚好。”
“啊啾!”她果然打了个喷嚏,瑞康赶紧把大衣脱下,披在她身上,用指关节在她头上轻轻敲了下,她甜蜜的一笑,环住他的腰,他叹气摇摇头,又微微笑了:
“从我认识你的第一天起你就没听过我的话。我让你别嫁,你非要嫁,我让你跟我走,你不要,我让你相信我,你不信。说真的,我早该打你一顿,可是我又舍不得,咳,算了,算我命苦。”
她的笑意更深,享受着他的宠爱,将脸埋在他的胸前,他拥住她,亲吻她的头发。
过了一会两人开始打扫布置起这个小小的阁楼,瑞康拿进来两个大大的黑布包,变戏法一样的变出各种日用品,什么枕头啦,棉被啦,镜子啦,毛巾啦,睡衣啦,拖鞋啦,衣架啦,茶杯啦,还有汤婆子。
又问房东拿了一些工具,把衣柜的门重新修好,换了灯泡,垫平了椅子的瘸腿。
若君则在那打扫归置,用布包裹住自己的头发,一手拿着抹布,一手拿着鸡毛掸子,俨然一个小主妇,擦桌子,擦椅子,擦地板,换床单……
忙了半天总算是收拾好了,两人都已经是一头的汗,两手的灰,对视了一会,都笑了起来。她笑说:“我不知道你这个大少爷还会做这些粗活。”
他抓抓头,咧嘴笑说:“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们要出去单过的,所以提前就学会了。”
“又胡说”她笑。
她是那样的真实表达着自己的情感,那样的欢乐,眼中充满着希望,这才是真正的梅若君,他第一次在梅家偷窥的她的时候,她就是这样,虽然纤细温柔,却充满了生命力,并不是在周家那样压抑痛苦不断妥协的样子。若君跑下楼在厨房舀了一盆热水上来,两人洗了脸和手。
瑞康又再那反复嘱咐:“陈太太为人很热心,有什么事你可以和她说,你可以用他们的厨房。等我月底发了工资,我再去给你买一床被子。”
“不用了,下面就是厨房,他们的火灶一直开着,所以这里一点都不冷,瑞康,不要乱花钱。”
“好好好,以后我工资都交给你管,管家婆。”他笑,又有些内疚的说:“若君,真是对不起,让你住在这么简陋的地方。”
“简陋?怎么会?我觉得这里好的很,比周家大院好多了,我又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我觉得这里好极了。”她愉快的在小小的空间里打转,指了指窗说:“只需要在那里加一块鹅黄色带碎花的窗帘就完美了。”
“好,我去买。”他斜倚在床上带着微笑看她像个小仙女一样在那畅想,她眼中的欢乐和兴奋,让他很满足。
“不用不用,你别老是买买买的。我有办法的,刚才陈太太说她的床单破了个口子,打算扔了,我去问她要,她一定会给我的。”
“床单?”
她故作神秘的抬起头,眯着眼说:“你别管,我会变魔术,明天你来的时候就会有窗帘了。”
“傻,我又不是不知道你的针线功夫好,你给我绣的手绢还在我口袋里呢,你想把床单改成窗帘,但是你身体才好些,可不许累着。”
“好啦,我知道。你知道吗,这里虽然小,但是我觉得好快乐,好安全。因为这里只有你我。”她原地转了个圈,修长匀称的身段配上飞舞的裙子,真是美好的犹如一幅画。
他伸手把她拉到自己腿上,疼爱的怀抱住她,说:“我和陈太太说你是我的未婚妻,因为父母不同意我们的婚事,所以我们选择私奔。她很同情我们。所以你安心的住在这里。这里离出版社近。”
“瑞康,你知道吗,如果不是你如此坚持,我真的已经认命了。”她咬着下唇,眼中闪着泪光,看着他。他心疼的抱紧她,她攀住他的脖子,主动的吻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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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几天,用陈太太的被单改成的窗帘就挂了起来,梅若君缝了很漂亮的褶子,就像花边一样,整个小阁楼内变的更加的温馨,她又在陈太太的废物堆里,找到一个断了壶嘴的小茶壶,洗干净后,用胶泥封住了那个壶嘴口子,装了一点水,里面插一小棵水仙花,放在窗台上。
她悄悄跑到附近的当铺里把身上的首饰给当了,换了些钱。每日里跟着陈太太一起买了菜回来,洗菜做饭,等瑞康下班回来一起吃。
梅若君在厨房炒完最后一个菜,正好瑞康骑着车回来,陈太太在门口乐呵呵的笑道:“哟,周先生回来啦,您太太的手艺真的好啊,您闻闻,满屋子都是饭香菜香,你们一来啊,我们两夫妻都大饱口福了,我已经和您太太说了,以后我们就把饭钱交给她,她负责我们一日三餐,多余的钱就当做工钱好了。”
瑞康开心的寒暄了几句,就蹬蹬蹬的跑到二楼,在厨房里,一把抱住若君,快速的在她脸颊上吻了一下,转身一边洗手一边笑说:“你可真厉害,才几天功夫,就把房东太太的的胃给征服了,她要让你做大厨呢。”
“呵呵,是的,她下午就和我说了,我看了她小店里的几件小绣品,我说我会绣,回头绣几件放在她的小店里卖,然后我和她对半分钱。她也答应了呢。”
“好是好,但是别把自己累着知道么?”瑞康说着,手上帮忙端着菜,两人上了楼,关了门。
小桌子上一菜,一肉,一汤,还有一小锅米饭,两人坐在小板凳上,其乐融融的吃起来,一切都是那么的简单,简陋,却是那么的温暖,温馨。
吃完饭,瑞康会躺在床上念报纸给若君听,评论一番时事,若君会给他泡一杯茶,安静的听他的分析。
放下报纸,喝了茶,瑞康微笑着看着若君,有些昏昏欲睡,不一会就沉沉睡去,他的确太累了,学校,出版社,小阁楼,待会他还得骑十几公里回去学校去。
她舍不得叫醒他,轻轻的给他褪去鞋子,给他盖上了被子。她坐在一边静静的看着他,忍不住俯身吻了一下他的脸颊。
若君收拾完碗筷后,再上楼时,看到瑞康睡的更香甜了,天色早就已经全黑,她也不放心他在夜里骑车,她微笑着叹了口气。情人间最痛苦的莫过于分离了,他们每天晚上的分别都是那样的依依不舍,但是他们也知道他们不得不分离,理由只有一个,她,依然是周瑞安的妻子。
若君在灯下做了一会刺绣,也累了,看了看小时钟,已经十一点多了,但是自己要睡在哪?以前在採菊园里,她可以打地铺是因为她有多余的被褥,可是现在唯一的被褥就在瑞康的身上,她没法就这样睡在地板上,去问陈太太要被褥么?可是现在已经太晚了,陈氏夫妇已经入睡。
她的眼睛呆呆的注视着那张单人床,心中狂跳,脸发烫,瑞康正侧着身子睡着,身边的确有个空位,是可以容纳她的身体的,可是自己真的能躺在他身边么?这样做对吗?不对,她的理智不停警告她,可是她今晚要怎么办?难道就这样坐一晚上吗?
她挣扎了许久,还是选择了坐在椅子上,趴在桌子上打发一晚。她轻手轻脚的披上了自己的棉袄,又将瑞康的大衣裹在腿上,拿了几件衣服出来放在桌子上当枕头,熄了灯,也昏昏睡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瑞康觉得身上的中山装和皮带卡的自己难受,缓缓醒来,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还在小阁楼里,忙翻身起来,开了桌子上的灯,一眼看到若君正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的睡着,忙推醒她。
“若君,快醒醒,你这样睡会感冒的。”
她揉了下眼睛,缓缓苏醒过来,腰已经僵的一时间直不起来了,半天,两人的神智才清醒过来,
瑞康急急道:“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睡过去了,你怎么不叫醒我?我现在就走,你快点睡到床上来。”
说着整了整衣服,坐下穿鞋子。
“都两点了,你现在回学校?”
“没事,或者我可以去其他地方打发一晚。”
“其他地方?哪里?”
“这你就别操心了,快睡吧,明天早上我学校里有事,下午回出版社,午饭就不过来吃了,下班我就过来。”瑞康边说边穿起大衣,拿了自行车钥匙就要走。她呆呆的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她很想哭。
“怎么了?”他问。
“我…….”她的嘴唇颤抖了几下,她想他留下来,可是她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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