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周福一脸的为难,不停的呡着嘴唇。
“告诉我!快告诉我!快说!”他吼起来。
“二少爷,您先别急,我说。”周福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那天,我们在破庙门口找到了大少奶奶。回到家后,她就一直昏迷不醒,高烧不退,整整烧了七天,最后,人总算是醒了过来,但是醒来之后就再也不说话了。”
“之后,老爷和太太用家法惩罚大少奶奶,大少奶奶被打的全身是血,大家都不敢劝,没想到大少爷一下子扑了上去,紧紧抱住大少奶奶,家法打在了大少爷身上,大少爷喷出一口血,全家上下都惊呆了,老爷太太更是吓坏了,咳,但是太太依然很生气,以‘七出之条’赶大少奶奶出门,大少爷跪下哭着求情,咳,那场面真是令人动容,我从没见大少爷说话那么顺溜过,大少爷说,如果太太赶大少奶奶出门,他就跟她一起走,从此再不回周家。大少奶奶也被感动了,抱住了大少爷……那场面,真的只要是个人都忍不住要落泪啊。”
瑞康靠着亭子的柱子,双手紧紧的攥着拳头,周福所说的字字句句全都变成了一幅幅的画面浮现在眼前。
周福摇摇头,接着说:“总算,老爷和太太原谅了大少奶奶,正当大家都以为风波过去了,大少爷和大少奶奶从此会恩恩爱爱,琴瑟和谐了,谁知道,不但大少奶奶没有开口说话,连大少爷也不再说话了。他们两人就这样每天安安静静的坐在书斋里,一个画画一个绣花。谁也不懂他们在想什么……”
说完后,周福叹了口气说:“二少爷,真的不是我故意要瞒您,着实是因为我……知道您……听了会伤心啊!咳!”
瑞康听完周福的讲述,整个人都有些恍惚,那些画面不停的在脑海里旋转,若君心里是有多苦才会拒绝开口说话?大哥瑞安是有多爱若君才会奋不顾身保护她?自己是有多懦弱才会逃避一切?
他该回去和她一起接受家法的惩处的,不,是他,是他该接受所有的责罚,是他没有克制住自己胸中的熔岩,是他一直在接近她,纠缠她,他才是始作俑者,是的,他该去领取所有的惩罚,可是,他不能回去,他不要回去,现在他逃的远远的,尚且需要每天小心翼翼的不去触碰心中的那些碎片,如果此时回去,见到可怜兮兮的她,他还怎么能够冷静,怎么能够理智,也许他会做出比之前更加疯狂的事来。还有大哥瑞安,他要怎么去面对?他对若君的爱是如此的深刻,丝毫不比自己少一分。
他站在那,犹如石柱,默然无语,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知道要如何去解救她,因为他连自己都救不了,或许,放弃,才是唯一的出路,放弃,放弃……他的脑海里渐渐的浮起这两个字,让所有的一切都回归原来的面貌,若君是属于大哥的,那就还给大哥吧,也许这样,所有的人都能解脱了。
他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回头看了看舒志,淡淡一笑问:“喜欢这里吗?”
舒志微微一笑,说:“喜欢,哥哥,这里太美了,我将来也要到这里来上大学。”
“好,你们难得来一次,我带你们转转,欣赏一下风景。”他拉起舒志的手,往校园走去。
送走了周福和舒志,瑞康回到宿舍,打开周福带来的行李箱,自己的确是需要添置一些换洗衣服了,赵妈妈替他想的很周到,从汗衫到衬衣,袜子到手帕,样样俱全,还有两盒点心,瑞康一样样的拿了出来,归置停当,拿了一块手帕顺手要放进口袋里,眼睛一扫,视线落在那手帕上那鲜艳的红梅花上。
他和哥哥瑞安的手帕从小都是周太太亲手绣的花,他的一角是梅花,一角是“康”字,哥哥瑞安的一角是菊花,一角是“安”字。后来周太太时间不够,就让赵妈妈代劳。瑞康是认得赵妈妈的手工的,赵妈妈近几年年老眼花,刺绣的功夫已经退步了许多,有一次,把梅花的花瓣和叶子都绣一块去了,当然,瑞康是不在意这些的,赵妈妈就像自己的亲人一样。只是这块手帕上的梅花绣的太精致了。
周太太和赵妈妈绣的都是单朵的梅花,而这块手帕上绣的是并蒂的两朵,而且绣工精细,连花蕊都绣的丝丝入扣,还有那个“康”字,赵妈妈不识字,所以每次绣都只是照葫芦画瓢,只是绣个字样,但是这块手帕上的“康”字居然是行云流水般飘逸的行书。
瑞康怔怔的看着手帕,脑海里迅速的把家里所有可能绣这块手帕的人滤了一遍,她,只有她,是的,绝不可能是其他人,周家只有梅若君有这样的绣工和才情,还有这一片心意。他心底的岩浆又开始流动起来,炽热起来,把手帕放在脸上,良久,似乎能闻到她身上那淡淡的幽香。
他随即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点心盒子,像是有预感一样,打开一看,果然,里面是满满一盒的梅花酥,每一朵小梅花都是她亲手捏制而成,这是要花多少时间和精力啊。
若君,若君他的心又开始呼喊……倒在椅子里,看着窗外,他真想插上翅膀飞回去,飞到她身边,不管三七二十一,带她一走了之。
可是,想和做之间的距离是多么的遥远,你可以放肆的想,冲动的想,疯狂的想,但是你却不能放肆的做,冲动的做,疯狂的做,因为我们不只有爱情,还有亲情,恩情,道德,礼教……
周瑞康拿起一块梅花酥,有些颤抖的放进嘴里,依然是那样的香酥可口,入口即化,可是他在品尝,回味的那一刻,伴随而来的尽然一阵的鼻酸,眼眶发热,他从来没有想到,一块小小的点心会吃的他如此心潮澎湃。
他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她要跳进荷花池了,正如他此时的心境,他只有放弃她,才能给她一席生存的空间,而当初她跳进荷花池又何尝不是想要给他一个生存的空间呢。在明白了这点后,他的泪水终于滴了下来。
整晚,他把那块手帕放在心口上,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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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周家大院里,一片宁静,虽然住在里面的人都知道这只是一个表象,但是谁也不想去破坏它。知了在树上“吱吱吱----”的叫,烈日炎炎之下,谁也不想动弹。
周老爷和周太太在怡兰小筑里午睡,下人们也是偷闲的偷闲,打盹的打盹,书斋里,瑞安也躺在榻上小憩,梅若君坐在他身边,手里拿着一柄宫扇,轻轻的摇着,给他扇风。
瑞安睁开眼睛,转过身来,温柔的看着她,拉下她拿着扇子的手,轻轻的摇了摇头。她也温柔的看着他,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摇摇头。这是一次奇妙的对话,没有言语,两人却已心意相通,他在说:“别扇了,你的手会累。”而她则在说:“没事,我不累。”
他们之间每天都进行着这样的谈话,没有人懂得他们之间的交流,只有他们自己明白,他懂得她的苦,她也明白他的痛,他知道她为什么不再说话,她也知道他为什么再次沉默。
周家二老也已经默认了他们这种奇特的相处方式,总之,瑞康已经离开,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回归平静,唯一头疼的就是如何能让瑞安和若君圆房。
周家唯一没有午睡的就是舒志和洵美两兄妹,兄妹两在后花园里嬉戏,玩耍,追逐,不知不觉的就跑到了郭兴全住的那个小院,园门开着,舒志和洵美好奇的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舒志想去看看马,洵美则被那些黄绒绒的小鸡仔给吸引,周福和他们说过好几次,让他们不要进这个小院子,奈何小孩子天性喜欢探险,尤其是舒志,原本就是个胆大的,越不是让他去,他就越想进去瞧瞧,特别是里面有马啊,毛驴啊,小鸡,小鸭啊,孩子亲近动物的天性,更是让他们想要进去一探究竟。
过了一片菜园,就是郭兴全住的那个小木屋,两人手拉着手,屏住呼吸,踮着脚尖往里走去,他们并不认识郭兴全,只是见过他从后门进出,远远的见到过他,知道有他这么个人。
洵美见到木屋旁的几只黄色的小鸡仔正跟着母鸡觅食,越看越喜欢,一边拉着舒志,一边指着小鸡,舒志摇摇头,指了指木屋,又指了指马棚,示意木屋有危险,先去马棚玩。但是洵美不依,她有点害怕高大的马匹,她更喜欢毛茸茸的小鸡,于是甩开了舒志的手,自己跑到木屋旁想抓一只小鸡来玩。
舒志没办法,只能跟着她来到木屋旁,抓了一只小鸡放到她手中,两人在木屋后面的窗下玩耍。
“郭兴全,你有完没完?又要钱?没有!” 屋内似乎有人在吵架。
“没有?你没有,太太有啊!”
“你,这么多年来,你敲诈了我们多少钱了?也该有个了局了吧!”
“了局?行啊,我去找老爷和周福把当年的事说个清楚。”
“唉!……要多少?”
“三百大洋!”
“那么多啊!我估计太太也拿不出的。”
“拿的出,拿的出,她身上的首饰哪一件不是价值连城?”
“这......咳……我去和太太说说吧。”
舒志越听那个女声越像雁喜的声音,禁不住伸头在窗口望了一眼,果然是雁喜,郭兴全光着膀子,雁喜也是衣衫不整,两手梳理着杂乱的头发。
“嘿嘿,来,再陪我亲热亲热。”
“滚一边去,我走了。”
“你这狗娘们,下了床就翻脸就不认人,还在想着周福呢?”
“别提他,你不配提他。”
“嘿,我不配?你他娘的,信不信老子我揍你?”
“揍啊,你碰我一下,三百大洋就甭想了,有本事你去告诉老爷当年的事,我和太太自然是讨不到好,你呢?还不上赌债,刘有财不把你大卸了八块才怪。”
郭兴全眼珠子一转,想想还是保命要紧,一挥手,不耐烦的说:“滚滚滚滚……快点拿钱来!”
雁喜整理好了衣服,不再理会他,转身开了门,走出小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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