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放弃国学,不过兼修一下财经,是个不错的主意。”
“好,我会替你安排好一切。”
“不,我并不需要你的帮助,我可以自己申请。”
她轻叹了口气,深深看他,说:“你为什么对我那么排斥?如果现在程嘉祺向你伸出援手,我相信你会欣然接受。”
“因为我并不了解你,你太神秘。”
她嘴角又是一个不削的笑容,说:“听说你被家里赶出来了。”
“确切的说是我离家出走。”
“钱够花吗?”
他皱起眉看她,对她的这个问题本能的反感,说:“够。多谢关心。”
“好吧!”她也并不强求。
侍者端上了装点的很漂亮的餐前点,各式各样的花式小点心,做成了各种可爱的样式。两人各自吃了一些。
徐曼琳脸上似乎有些犹豫的神色,眉间轻轻的蹙着,好像是在思考要说什么,过了良久,她才抬起头来喝了口水,说:“瑞康,我中午在食堂和你说的话并没有说完。”
“你要说什么?让我不要参加游行,不要发表抗日的言论?这是不可能的,明天我们就有一场游行示威,定要让国民政府停止内战,一致抗日!”一说到爱国行动,周瑞康的眼中就有两撮火苗燃烧起来。
“瑞康!”她突然挺起身子,向前倾斜,有些紧张的抓住他的手,眼神关切的说:“别去!”
“为什么?”
“我……我……不……他们……他们有准备。”她不得已还是说出口:“你既然怀疑我的背景,就该知道我不会骗你,取消明天的游行,或者你别参加。”
“他们是谁?军警吗?我们又不是第一次和军警对峙,我不怕。”
她皱着眉,咬着下唇,犹豫了片刻,说:“他们接到命令,明天可以开枪,大规模逮捕闹事学生。”
“什么?!”他也直起身,愤怒的握住拳头重重的在桌子上一敲,震的桌子上的盘子杯子发出碰撞的声音。“中国什么时候又回到了说话就要砍头的年代了?我们只是要表达对国家前途的担忧,说出我们心中的声音罢了,这样也要被杀被抓吗?不过,我还是不怕,革命本来就是要流血的。让他们朝我开枪好了。”
“瑞康!你!”她急急看了看四周,猛站起身子,隔着桌子,伸出手捂住他的嘴,说“你别乱嚷。”
瑞康看了看周围正在用餐的客人,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了,皱着眉,对徐曼琳点了点头。
徐曼琳坐回座位,脸色有些苍白,她有些后悔选在餐厅里和他谈论这些,因为她知道这个餐厅内外都有特务在监视,当然这些人并不是要来监视周瑞康的,而是来保护她的,但是瑞康这样公开的表达对政府的不满,让她心中很是忐忑不安。
“对不起,是我失态了。”他有些抱歉道。
“你就像个一点就着的炮仗。”她皱着眉摇头:“现在是非常时期,敏感的很,你这样天真,又这样的冲动,会死的很惨的。”
“呵呵,为了民族大义而死,岂不悲壮浪漫?”他笑说。
“我不想你死。”她皱着眉,烦恼的低声说,咬了下嘴唇。
他心头微微一震,第一次好好的看了她一眼,她并没有看他,只是忧愁的撑着下巴,看着桌子上的玫瑰花,“再说,死亡没什么浪漫的,一颗子弹生命就结束了。”她幽幽的说,眼底尽是无奈和哀伤,说着她又伸手在手提袋里摸索着香烟和打火机。
“你是一个迷一样的女子。”他说。
她吐了一口烟圈,摇摇头,支着头,看着窗外说:“我尽量想想办法吧。”她不再说话,看的出她的心情已经变坏了。
两人吃完了晚饭,徐曼琳将周瑞康送回了学校,便开车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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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了宿舍,周瑞康坐在书桌前,写申请副修财经专业的申请书,正好“大象”是财经系的学生,就问“大象”借了几本他们的课本来看。
“哎?周瑞康,你怎么突然想要学财经专业了呢?”“大象”好奇的问。
瑞康微微一笑,刚要开口,一旁的徐子言突然斜眼瞟了他一眼,有点阴阳怪气的说:“和资本家的千金小姐吃了一顿饭,开窍了呗,是不是开始觉得纸醉金迷的生活很陶醉啊?”
“资本家的小姐?谁啊?”瘦子问。
徐子言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躺在床上,转身向内,背对着他们,不再说话。
“大象”说:“外文系的徐曼琳呗。”
“哟,那个冰山美人啊。怪不得这么傲气,平时独来独往,见人从来都是板着脸的。尽然和瑞康共进晚餐?啧啧啧,瑞康你桃花运真是让人羡慕啊。”瘦子说。“羡慕啊,羡慕!”
周瑞康有些哭笑不得,但是也无法和他们解释什么,只能沉默以对。
等到大象和瘦子出去洗澡,瑞康才有机会和徐子言单独说话:“子言,你知道徐曼琳的背景来历吗?”
徐子言转头奇怪的看着他,说:“你和她出双入对,共进晚餐,难道不知道她是谁?”
瑞康摇头说:“她神神秘秘的,讳莫如深。我也不想一直追问她。”
徐子言从床上坐起来,蹙着眉头说:“瑞康,你的警惕性实在太差了,或者说你太容易被诱惑了。”
“不至于,我是觉得她有问题,所以一直和她保持着距离。”
徐子言嘴角一扬,摇摇头,认真的对他说:“他的父亲叫徐如海,早年在美国学习,后来又去欧洲生活,是个跨国生意人,徐曼琳出生在上海,后来随父亲去了欧洲生活,会中,英,法,德,日,五国语言,三年前回到中国。”
“他的父亲你可能没听说过,但是她叔叔的大名,我相信你是如雷贯耳的。”徐子言嘴角露出一个神秘又严肃的笑容。
“谁?”瑞康追问。
“徐恩海!”
“什么!”瑞康猛的站了起来,大吃一惊说:“徐恩海?她是国民党中央调查处的人?”
“我想是的。”徐子言说:“你也知道这些特务一直都在各个机关学校发展人员。我猜她是想发展你成为他们的一员。”
所有的一切都合理了,顺畅了,为什么徐曼琳会如此神秘,为什么徐曼琳有这么多的黑衣保镖保护,为什么徐曼琳知道明天的游行军警会开枪和抓捕学生。他皱着眉回忆着自己和徐曼琳之间的所有对话细节,是的,徐子言的分析一点也没错,徐曼琳的目的是想要把自己发展成他们的一份子。
愣了一会,徐子言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瑞康,你自己要多加小心。现在的时局混乱,鱼龙混杂,政治上可不能选错边了。”
瑞康摇头道:“我根本就不想选,我宁可做个无党派人士,只为国家和人民效忠。”
徐子言微笑着看着他,瑞康看看他,突然疑惑起来,问:“哎?你怎么对徐曼琳的背景那么了解?她平日里总是冷若冰霜的样子,男女都对她退避三尺。我上次听外文系的几个同学都在好奇她的身世背景,你怎么会知道的那么清楚?”
“这……”徐子言有些许尴尬为难,镜片后的眼神闪烁不定,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并没接下去说。
周瑞康审视他的表情,呵呵笑道:“喂,你不会是暗恋她吧。”
“哈哈,你以为我是你啊?大情圣,我对雅芬可是一心一意的。”徐子言笑。
周瑞康想都没想,哈哈笑回:“我对若……”他原本是想说:“我对若君也是一心一意的。”可是话到嘴边,他的笑容已经在脸上凝结,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忧愁沮丧,转身看着窗外弯弯的月牙,叹了口气。
徐子言当然知道他要说什么,也叹了口气说:“瑞康,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我不逃还能怎么办?”
“你已经在学校住了一个多月了,家里的情况你知道吗?”
他摇头,他根本不敢想象那晚破庙分离之后,周家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梅若君要面对什么,承受什么?他始终也不明白为什么她醒来之后会放弃自己,而坚持要回周家,回到瑞安身边去。他一想到她那迷茫惊恐,拒绝自己眼神,就觉得锥心的疼,他赶忙甩了下头,自己真的不能再碰触梅若君这三个字了。
“要不要写封信回去报个平安?”
瑞康摇摇头:“他们应该知道我在学校里。他们不来找我就说明他们并不想我回去,而且他们过的很好。”
徐子言看他愁容满面的,心中也替他觉得感慨,笑着说:“好了好了,我是看够你的苦瓜脸了,哎,我给你说个喜事。”
“哦?什么事?”他脸上稍稍轻松些。
徐子言呵呵笑,推了下眼睛,抬起头,说:“我和雅芬打算结婚了。”
“真的吗?太好了!”周瑞康真心替徐子言高兴,开怀笑起来:“什么时候?”
“呵呵,我们打算先在北平订婚,暑假的时候我带她回家见我奶奶和爹娘,然后举办婚礼。”徐子言说。
“真有你的!恭喜你啊,哎,订婚宴可不能少了我,不然我就不请自来!这杯喜酒我是喝定了的。”瑞康笑说。
“这个自然。”徐子言笑着伸出手掌,周瑞康也伸出了手掌,两人的友谊牢牢的握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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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止内战!一致抗日!”“中国人不打中国人!”“反对内战!抵抗侵略!”“众志成城!浴血奋战!”
游行的队伍很是庞大,情绪无比高涨,不止是各大高校,中学,还有很多各行各业的队伍和民众也加入其中,他们的喊声响彻云霄,震耳欲聋,他们高举着标语,或挥舞着拳头,或挥舞着旗子,或散发着传单。
队伍一路往市政府走来,军警早就摆开了阵势,拒马,铁丝网,栏杆,放的一层又一层,游行队伍被挡在半条街外,军警头子吹着哨子,立刻就有上百个警察将游行队伍撑u字型的包围起来。
不一会,一些血气方刚的男同学开始冲撞栏杆,攀爬拒马,警察们拿出了警棍阻止他们进一步的行动,有人被打破了头,有人被推了下去,人群开始沸腾了,越来越多的人感染了愤怒的气氛,变的群情激愤,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与军警发成肢体冲突,现场开始混乱。
周瑞康拿着喇叭尝试让人群安定下来,他并不希望造成伤亡,但是场面已经失控,口号声,尖叫声,呼救声,撕打声,早已经盖过了他的声音。
游行的人早就对政府在东北懦弱的表现失望之极,如今日寇逼**津地区,政府的枪口却依然对准着自己人。所有人压抑已久的不满和愤怒,此时就如被点燃的**桶一般,拒马被扔到了一边,铁丝网被用力的撕扯掉,游行队伍冲了进去,与军警发生了正面的冲突。
周瑞康也冲了进去,用手上的喇叭做武器,与劈头砸下的警棍做斗争。
几声急促的哨子声吹过,突然从后面的警车上冲下来二十几个的拿着长枪的军警,枪口一致对准了游行的人群。警长朝天鸣了几枪,人群中有人继续往前冲,有人开始四处逃散,真的是乱成一锅粥,此时警长一看游行队伍已经开始溃散,马上一声令下,上百的军警冲了上去开始抓捕学生。
周瑞康愤怒的大喊着:“你们这些卖国贼,你们是国家的罪人,是历史的罪人!”他勇猛的与两个军警搏斗了一番,突然后脑勺突然被人敲了一下,顿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次醒过来时,周瑞康第一眼见到的却是程嘉伟的脸,四周很昏暗,他强撑着坐起来,摸了摸后脑,很疼。
“嘿,大情圣醒了呢。”程嘉伟嘲讽的说,坐到了一边去。
“嘉伟?我们在哪?”他的头依然很晕。
“好地方,监狱!”嘉伟眼珠朝四周转了转,摊开手说。
瑞康闭着眼睛靠在墙上,吸了口气,再次缓缓睁开眼,总算是看清了眼前的景物,昏暗,狭小,潮湿,阴冷的小屋子,前面是一排铁栏杆,是的,他们被捕了,他们被关在了牢房里,不到八平米的地方,关了十几个人。
“嘉伟,你也参加了游行?”
“是啊,难道只有你有爱国心么?”
嘉伟的语气依然是充满了讽刺,这让瑞康很难过,很惭愧,这是他曾经视为兄弟的好友,曾经他们做什么都在一起,一起笑,一起闹,有过多么欢乐的时光。
“咳……”他叹气,“嘉伟,无论你有多么的厌恶我,我都欠你和嘉琪一句‘对不起’。对不起嘉伟。”
程嘉伟愣了一下,他本身就是个喜乐无忧的人,见他如此低声下气的道歉,心中的恶气瞬间也就散了,摇摇头,一挥手说:“哎呀呀,算了算了算了!我装不下去了。”两人相视一笑。
“你组织的运动,我和嘉琪哪次没有参加啊!”嘉伟说。
瑞康抬头看他,感动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嘉伟脸色一变,眉眼都揪了起来,一脸痛苦喊:“哎哟哟,你哪里不好拍,非拍我被打伤的地方。”
瑞康这才看到嘉伟的一只眼睛乌青,脸上也有淤青,看的难过说:“我真是抱歉。”
“哎,这又不是你的错,是那些仗势欺人的东西,我没事,我们以前游行的时候不也挂过彩么,小意思。”说着嘉伟眨眨眼,笑了笑。
瑞康呵呵笑了两声,果然是和他志趣相投的兄弟,又问:“嘉琪呢?你说她也参加了游行?”
“是啊,本来她一直在我身边的,后来人群乱了,就走散了。希望她没被抓。”
“我真的亏欠嘉琪。她还好么?”
程嘉伟斜着眼睛看他,说:“怎么会好呢?她对你的一番心意,你又不是不知道。说真的,你真的是伤透她了,一开始她一直哭一直哭,哭的我爹娘都急死了,不过,后来有一天,她突然又好了,开始有说有笑,哎,我也搞不懂,我觉得女人真的很奇怪。”程嘉伟皱着眉摇头,一脸迷茫,努了下嘴喃喃说:“还好我没恋爱。不然一定被女人烦死。”
“咳……”瑞康除了叹气,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程嘉伟看了看人满为患,臭气熏天的牢房,摇头说:“也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出去?我可不想死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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