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若君燃起了几支香分给了程家兄妹和徐子言,三人在灵前鞠躬行礼,她知道他正盯着她,她心虚的想走到他视线看不到的地方去。
上完香,嘉琪拉着若君走到院子里,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看着她苍白消瘦的脸,一对真挚坦诚的眸子温柔的注视她,关切的说:“若君,你可要节哀啊。”
“唔,”她点点头。
“对了,若梨为什么要离家出走?是因为接受不了丧父丧母之痛吗?”嘉琪不解的问。
“我的错。但是……求你别问了。”
“好吧。”嘉琪想了想,微微一笑,拉起她的手,说道:“若君,你知道吗?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你,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做好朋友的。你愿意吗?”
梅若君看着她微弯的眼睛,一对乌黑闪亮的眸子,眼神是那么的纯净,笑容充满了善意,从一开始她就对嘉琪充满了羡慕和喜爱,不由的点点头,微微一笑。
“天啊,你知不知道你笑起来有多美。”嘉琪笑着抬起她的下巴,啧啧摇着头欣赏的说:“你一定要多笑。悲伤总会过去的,相信我,若君,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你有什么心事都可以和我说。”说着又噗嗤笑了出来说:“可惜我们认识太晚了,如果早些认识,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变成我的嫂子,知道吗?你身上有股天生的哀愁,而我的哥哥呢,天生的无忧无虑,整天也没个正经,他一定会让你每天都沉浸在欢乐之中,笑的呀合不拢嘴的。”
“不过,现在看到你和瑞安大哥如此恩爱,我也就放心了。”她安慰的微笑
若君微微蹙起眉,她不知道要怎么去解释刚才的那一幕,也许是瑞安那惊慌柔弱的眼神令她怜悯他,也许是那股在她心底暗涌的忏悔的暗流促使她去拨乱反正,她不知道,她自己也搞不清。
嘉琪翻翻白眼说:“哎呀,我可真是拙嘴笨舌的,怎么又把你说的皱眉了呢?这样吧,我去把嘉伟和瑞康这对活宝叫出来逗你开心。”说着正要转身朝屋内挥手。若君一把拉住她,猛摇头,急急说:“不要,不要,我没事,真的,嘉琪,我很高兴也很荣幸能得到你的友情,况且,我想,很快我两就不只是是朋友了。”她说的时候,心中一阵阵的酸痛,但是还是用力挤出了一个祝福的笑容。
嘉琪脸上顿时一片红云,微微低下头,嘴角却露出幸福的笑容,又忍不住抬头朝屋里看去,见周瑞康正斜坐在椅子上,一手轻轻放在唇上,看着她们。
“嘿,你看她两多要好?”嘉伟拍了下瑞康的肩头,笑呵呵的说。
瑞康的思绪被他这么一拍断了线,回头看看他,还有些茫茫然,“嗯?”
“瑞康,我告诉你哦,我这个妹妹可是很难缠的呢,别看她现在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结婚后你就知道她又多粘人了。我可是从小被她缠到大的。那缠人的劲啊,嘿,真是磨人。”
“呵呵……”瑞安坐在一旁,笑出了声。
瑞康再次惊讶的看着哥哥瑞安,哥哥居然能融入他人的交谈,曾经何时他是那样的与世隔绝,离群索居,而如今却能加入众人的交谈,他心里又是欣慰又是酸涩,他知道哥哥改变的根本原因是他对若君的爱恋。
“瑞安大哥,再过半个月,你们家就会知道我所说不差了。”程嘉伟又跑到瑞安身旁说。
瑞安也看了看院子里手牵手的若君和嘉琪,心中很是安慰,微笑道:“嘉琪……好女孩……”
瑞康心里越来越烦躁,他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把他和嘉琪绑在一块,越是多人赞美嘉琪有多好,他两有多配,他就越逆反排斥,他很想大吼,让所有人都闭嘴!难道因为嘉琪很好自己就必须娶她吗?他的眉头越蹙越紧,瞬间就想从座椅上弹起来发作,但是忽然肩头一沉,有人按住了他,回头一看,是站在他身后的徐子言,徐子言平静的微微摇了摇头,犀利透彻的眼神顿时让他的那犹如火山般的情绪平复了一些,只是他心里的熔岩依然在燃烧翻滚。
众人又坐了一会才告辞离开,瑞康第一个急匆匆的冲出梅家,他一分一秒也不愿意呆在这,这个小小的破旧院子给了他那么多的甜蜜,震惊和痛苦,他与她雨中定情,为她三天三夜衣不解带,为她熬药,与她海誓山盟, 而如今他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不单单是傻子,还是个罪人。他大踏步的离开了梅家,没有看她,心里的剧痛。
梅家的小院子又恢复了宁静,梅若君缓缓走进厅内,燃起三支清香,插在了香炉里,又对着父母的灵牌磕了三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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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里的一个偏僻的小酒馆里,大堂里,总共七八张桌子,只有两张桌子上坐着客人,窗边的一张四方桌上,有几碟小菜,和两壶白酒,周瑞康早已有了醉意,两颊通红,但是依然端着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又倒了一杯,又倒进了嘴里,身边的徐子言,一把夺走他手中的酒壶,摇头说:“哎哎哎,够了够了。酒入愁肠愁更愁。”
周瑞康皱着眉,拿起桌上另一壶就给自己斟酒。
“喝醉了就解决事情了吗?”
“瑞康,你是在玩火,你怎么会……怎么会爱上……”任由徐子言再怎么睿智沉稳,他也没想到瑞康会爱上自己的大嫂,下午在梅家的那个小院子里,他已经看的一清二楚。
“呵!”周瑞康带着自我嘲讽的意味,对着自己冷笑一声,又喝下一杯。
徐子言夺下他的酒杯,皱眉说:“别喝了,你到底打算怎么办?你和嘉琪的婚礼还有半个月就要举行了。你这个样子怎么做新郎官?”
“新郎官?呵呵……谁爱做谁做,我是不会做的。”
“什么?”徐子言忙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周瑞康酒意上头,觉得有些晕眩,撑着桌面,支住额头,闭着眼,一手解开领口,说:“你觉得我这个样子能和嘉琪结婚吗?”
睁开有些朦胧的双眼,苦笑说:“她嫁给我,只能是一场悲剧。”
“你就这么执着?”
“你也认为我该娶嘉琪?”
“不,我只是觉得你不能沉沦在漩涡里。就算你不爱嘉琪,但是世上还有千千万万的女子,何苦非要一个梅若君……”
“别提这个名字!”他皱着眉,酒杯重重的砸在桌子上,狠狠盯了徐子言一眼,一手抓起酒壶,灌了自己几口。
“好好好,我不提。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不能娶嘉琪,我给不了她幸福,我明天亲自去程家退亲。”
“这!”徐子言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后果?呵!”瑞康又苦笑一声,叹道:“后果就是天翻地覆,山崩地裂,惊涛骇浪,火山爆发,嘉琪和我决裂,嘉伟和我断交,程家把我扫地出门,爹娘把我狠揍一顿……”其实这些事情,都是他早就想好的计划里的一部分。只是如今他这么做,已经不再是为了自己和梅若君的未来,而是为了他自己。
“唉,这样吧,我陪你一起去,也好在一旁给你周旋周旋。”徐子言叹气说。
瑞康举起酒壶敬他,徐子言看了看他,摇摇头,爽朗的一笑,用手上的酒壶跟他碰了下,发出清脆的“当--”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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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瑞康一身酒气的踏进周家大院,就被下人吩咐去大厅见父母,走进大厅,周太太忙拉着他喜气洋洋的说:“哎呀,你总算是回来了。快快快。你的新郎喜服做好了,快来试试合不合身,不合身的话可以改。”
瑞康看了看桌子上的红木托盘上叠的整整齐齐,手工精湛的喜服,暗红色的短褂用绛红色的亮线绣着无数个囍字,他不是没有穿过喜服,他曾经穿着替哥哥瑞安去迎娶梅若君,他还记得迎娶当天,她的喜帕飞到他的脸上,惊鸿一瞥,她的容颜从此在他心里生根发芽,此时再次看到喜服,他心中只有苦楚,眉头蹙起,一点兴趣都没有,他沮丧低落的转身就往大厅外走去。把周家二老和裁缝师傅都弄的一头雾水。
“站住!”周老爷高声喊住他:“你这是发什么疯?谁欠了你?”
周太太尴尬的笑笑,拉了拉周老爷,朝裁缝师傅看了看:“老爷,有外人在呢。”
“你看看他,成天失魂落魄,一身酒气,一脸丧气,一点也不像是要结婚的人。”周老爷生气说。
裁缝师傅忙赔笑着:“不急不急,二少爷什么时候试都可以的,还有时间。”说着就退了下去。
周太太赶紧拉着儿子回到屋里,细细打量了一番,不由心惊,她从没见过瑞康的眼神里有那么多的痛苦,心头一紧,忙捧着他的脸问:“孩子,你这是怎么了?”
他沉默不语,周老爷生气道:“我真搞不懂,现在外面有多少人连饭都吃不上,他天天养尊处优的还整天愁眉苦脸,好像我们做父母的有什么对不起他似的。”说着叹了口气,不停摇头:“你告诉我们,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的?说!”、
瑞康一抬头,看了看父母,皱着眉说:“我不结婚!”
“什么?为什么?”周老爷瞪大眼,走近儿子,他不懂这个孩子,完全的不懂,他已经尽他所能让他得到最好的生活,为什么他还是不快乐。
“因为……因为……我不爱嘉琪。”他紧锁眉峰。
“又是爱!爱情到底是什么?程家和我们门当户对,你和嘉琪不也是经常出双入对吗?现在婚期已经在眼前,你尽然说不结婚?你让父母怎么做人?你让人家女孩子怎么做人?”周老爷连连发问。
“这桩婚事是你们替我定下的,我从来没有点过头,是,我是犹豫过,尝试接受,但是我失败了。”他激动的说:“爹,娘,不要逼我了,不然我只能离开这个家。”
“你……你……你…….”周老爷气的颤抖着手指指着儿子,却说不出话来。
周太太赶紧扶着周老爷坐下,看着儿子眼中痛苦绝望的神情,她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威胁父母,他是在挣扎,是在求生,她拉着儿子,颤栗的说:“瑞康,不要吓娘,你不是真的要离家吧?”
瑞康没有管母亲的问题,继续说:“如果你们怕失去脸面,那我自己去程家退亲,所有的后果我自己承担。”
“你自己承担?我们周家百年来的声名,我们二老经营了一辈子的信誉,就要毁在你的手里,你承担的起吗?”周老爷胸口起伏,脸通红,眉间和额头的纹路更深。
“对不起,爹,请您成全我。”瑞康看到父亲生气,心中愧疚,跪了下来。
周老爷看看眼前的儿子,他和自己年轻时候长的那么像,他是那么的优秀,他是自己血脉的延续,再生气,他心里的父爱也是不会断的,略略克制了一下自己的脾气。突然间,周老爷眼睛一亮,问:“瑞康,你是不是另有心上人?”
瑞康沉默不语,周老爷眨了眨眼睛,说:“如果你是另有心上人,那我们做父母总是以你的终身幸福为念,就算是要对程家毁约失信,我们也认了,我豁出这张老脸,替你去退婚。大不了让程家责骂一顿。”
“只要你中意的姑娘身家清白,人品端正,我们马上去提亲。好不好?”
瑞康心中感动的看着父亲,原来父亲并不是不关心自己幸福的老顽固,在父亲的心中最终还是疼爱自己的,可是他中意的姑娘......他中意的姑娘……他怎么说的出口……
瑞康那矛盾纠结,难以启齿的表情,让周太太心里咯噔一下,不由的摇晃了两步,她觉得有些晕眩,撑住桌子,缓缓坐了下来。
瑞康看着一脸急切想知道答案的父亲,自己既心虚又羞愧,他虽然个性热情奔放,追求自由,但是并不是不遵礼法的人,而自己和若君之间的恋情,无论放在过去,现在,未来都是违背人伦纲常,被人唾弃的。
“爹,娘,对不起,我不能说!”他痛苦的说:“程家我自己去说。”说着,站了起来,转身跑出大厅。
周老爷疑惑的看着妻子问:“他不能说?这是什么意思?”
周太太此时只觉太阳穴发涨,摇摇头,她的心七上八下的,用手顺了顺胸口,尝试让自己心跳恢复正常。
“哎呀,他不会看上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吧?”周老爷从凳子上噌的站起来。“我去问他。”
“不,老爷,别去问了!”周太太拉住丈夫的手臂阻止,她太了解丈夫和儿子的个性,怕在周老爷的追问下,瑞康一时脱口而出,说出可怕的真相,那这个家,两个儿子的名声,未来就都毁了了。
“为什么?你没看到他那副有苦难言,难以启齿的样子吗?一定是有隐情。你为什么不让我问?”
“老爷,这事您就交给我吧,我去找他谈。”
周老爷疑惑的看看妻子,点点头,的确,自己的脾气急躁,万一一语不合又和儿子起冲突,只会坏事,他是信任妻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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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康回到咏梅园,书桌前,小舒志正在全神贯注的写字,小脸鼓鼓的,眉间轻蹙,赵妈妈坐在一旁一边做针线活,一边微笑着看着他,就像是在看瑞康小时候读书写字一样。
瑞康走上前,摸摸舒志的头,看他在写什么,原以为他在抄四书五经,走近一看,原来舒志在抄报纸上的新闻,他的字体工整,他已经抄了好几张纸,都是关于日本侵华的新闻。
瑞康暗叹一声,舒志没有抬头,嘴里喊了声:“大哥哥好!”
“唔。你妹妹呢?”
“在和雁喜玩布娃娃,没意思。她们还和布娃娃说话,傻!”
“呵呵”瑞康又摸摸他的头。
赵妈妈笑着说:“你这孩子,女孩子怎么能像你们男孩子一样呢?”抬头对瑞康道:“哟,二少爷,您喝酒啦,我去给您倒杯浓茶醒醒酒。”
“唔。”
赵妈妈出去后,瑞康体力透支的往床上一倒,长长的舒了口气,头晕乎乎的。
“大哥哥,你要成亲了吗?”舒志突然问,让瑞康才要放松的神经又崩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瑞康侧头看着他。
舒志润了润毛笔,注意力依然在纸笔间,嘴里却说着:“他们都在说,说你要娶媳妇了。”
瑞康突然觉得哭笑不得,怎么全世界都知道自己要结婚了,连在自己的卧室里,也有人在和自己谈论自己的婚事。
“你是要娶若君大姐姐吗?”舒志停下手中的笔,奇怪的看着瑞康。
瑞康呵呵苦笑两声,对着床顶,“哎----”的大叹一声,似乎是把心中挤压的苦闷都叹了出来,摇摇头说:“不是。”
舒志有些失望的耸耸肩,转回头继续抄写报纸,嘴里说:“若君姐姐喜欢你。”
瑞康更是吃惊,这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顿时醉意醒了几分,弹坐起身,好奇的看着他,说:“你怎么知道?”
“你离开的时候,她看着你的背影发呆。”
“是吗?”瑞康心中忽然喜悦起来,“她看着我的背影发呆?”
“是的。就像我娘看我爹。”
瑞康看着他圆圆的小脸,真想冲上去亲他一口。
舒志忽然又摇摇头,叹了口气,一脸严肃的说:“等我长大了,我娶她。”
“噗!哈哈”瑞康被他的一本正经逗乐了,走下床,到书桌边,一把把他抱起来,放到床上,捏着他的脸,玩笑说:“和我抢女人,小心我揍你。”说着扬了扬拳头。
舒志歪着头,一脸天真的说:“你要娶别人了,姐姐不开心,我要娶她,让她开心。”
瑞康心中再次沉重起来,收起了笑容,摇摇头,说:“你不懂。哥哥不想娶别人,可是哥哥不能娶姐姐。因为,姐姐已经嫁人了。”他痛苦的坐在床沿上,视线从舒志的脸上转开,用手指捏了两下眼角。
“那我就去把她抢来。”舒志眼中闪着光。
瑞康无奈的摇摇头,又摸了摸他的头,毕竟他还是个孩子,他怎么能明白人世间这许多恩怨纠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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