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声音惊得良人心中肉跳,忙停住身形,转身看去,见得一位身披深黑色长袍,脚踏双尖翘头方履的中年男子,正背负着手,冷眼盯着他,神态威严。
良人不知此人身份,但见其衣着有异,且举止不似下等人,便小心翼翼地道:“弟子是奉杂役房福伯之命,前来器阁报到。”
刘元正冷眉上挑,打量着良人,便道:“你是新来的杂役弟子?”
良人点点头,拘谨的站在一旁。
“你可知在器阁的杂役弟子,应当做什么?”刘元正如同审犯人一般看着良人。
良人来此之前,福伯只交待他来报到,说器阁的管事自会安排他的工作,如今眼前之人问起,他却不知如何作答。
“弟子…弟子第一次报到,还不知晓。”
“荒唐!”
刘元正一声呵斥,摆出一副怒气冲冲的神态,冷言道:“即来报到,竟不知所行分内之事,简直荒唐之极。”
良人赶忙低下头,不敢直视对方,只能老老实实听着对方训骂。
刘元正昂首踱步,走到良人面前,冷声开口:“那你能做些什么?”
刘元正的声音好像冰冻三尺下传来的,一股冰冷寒意刮过,良人忽觉头皮发麻。
“弟子是乡下来的,粗活累活都能做得。”
刘元正一声冷笑:“一个乡下的小毛孩,只会些力气活,还敢跑来器阁。”
可良人却没法辩驳,他只是个小山村来的普通杂役弟子,的确只能干些力气活。
“我便是器阁的管事,你已经来报道过了,现在滚去牧场吧,那里才适合你这种人待。”刘元正阴森森的看着良人,语气始终冰冷,随意便将良人的差事更换了。
良人有些不解,他不知竟因此缘故就将他打发走,福伯是杂役房管事,总管新到杂役的事宜,先前福伯安排他来器阁报道,如今却被人随意的更换差事。
更何况,他竟然被换去牧场,他一个乡下小子也明白,牧场与器阁相较,好坏自知,根本不可同比而语。
良人身形微退,一脸谨慎的看向刘元正,道:“管事大人,弟子是奉福伯的安排前来器阁报到,可……”
“放肆!”
不待良人再言语,刘元正猛然爆喝一声,惊住了良人。
“你一个小小杂役弟子,竟敢不尊于我,不听服命令,当真不识好歹。”
“我让你去牧场,你就得去牧场。”
说着,刘元正身子微侧,良人顿觉眼前一花,一道黑色长袖虚影如浮沙掠影般闪过,周身犹如处于强劲的气流中,一股扑面而来的压迫感,狠狠砸在良人胸口。
旋即良人的身子如同断线的风筝,应声倒地,足足甩出丈许远。
良人如被人随意抛撒之物,滚落至石阶下,顿时感觉体内气血紊乱,脏腑中传来阵阵隐痛,嘴角溢出丝丝殷红,身上多处均已擦破流血。
台上的刘元正看都没看一眼,嘴角露出一丝鄙夷。
“滚去牧场!”
刘元正仅仅扔下这句话,便转身进了大殿。收拾一个杂役弟子,于他而言,随意的很。
可对良人来说,却是不公,是欺辱。
青阳村时,他是村民眼中的小乞丐,整日偷鸡摸狗,是村里的‘祸害’,他却自以为是村中小霸王。而今来到玉蟾宗,只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杂役弟子,随人拿捏,任人欺负。
纵然心有不甘,恨不得将胸中怒火加倍奉还,可他明知,自己没有那个实力,至少暂时没有。
一个杂役弟子,在这个人人都比他实力强的地方,他必须首要学会生存,只有活下去,一切才能以实力为尊,否则就连刘元正随意推出一掌,就将他掀翻在地,身体受伤。
通红的双目中,隐约透过一丝怨恨,随即被良人隐藏起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良人强忍着疼痛感,拭去嘴角的血渍,起身下山。
任何一处环境中,皆有严格的等级划分,玉蟾宗也不例外。当然,哪怕是不同于世俗的上家宗门,也有活在底层的人群,杂役弟子就是玉蟾宗最底层的人群,杂役房—正是这些人的聚集地。
与那些鳞次栉比的琼楼玉宇不同,杂役房的建筑颇显简陋,房舍没有高大美感,街道狭窄,熙熙攘攘如同一个大集市。
一间勉强整洁的房间,其内正有几人在说着话。
“吴三,药草阁的张宗宝随管事出宗了,你暂代几日。”
“上面吩咐,杂役房的弟子每月领取俸禄的时日,与入门弟子们要错开,改为次月初。”
开口的是个老者,正是杂役房管事福伯,此刻他正在与对面的几人安排事宜。
福伯年已过花甲,除了身形有些佝偻,鬓发苍白外,口齿倒是很清晰,声音底气也很足,皱纹掩盖不住他红润的面色,绝非世俗中的花甲老人可比。
福伯其实为人和善,虽是杂役管事,却不曾欺压杂役弟子们,五十年前他也是从山村通过纳新大会入选的弟子,可惜在一次任务中,不幸身负重伤,侥幸活了下来,却再也无法修炼更进一步,只能做起了杂役管事这份差事。
对于福伯的安排,吴三等人都很顺从,点头称是后,便退出了房间。就在这时,一副垂头丧气模样的良人赶巧从外面回来。
福伯见是良人,关切的问道:“去过器阁了?报到还算顺利吧。”
他昨天接到韩迁的命令,安排良人为杂役弟子,从见到良人,就有些同情可怜这孩子,当时看其衣着,可想而知这孩子之前过得有多惨淡,然而他并未从良人眼中看到一点对生活的失望,反而很纯洁,脑子也很灵光,他比较喜欢良人这孩子。
良人愣愣地站着,看看福伯,失落地道:“去过了,可是没有报到成功。”
一抬头,走到跟前的福伯这才注意到前者脸上的淤青以及崭新衣服上沾染的灰尘。
福伯瞬间心下明了,他见过太多太多的情况,拉着良人的手,坐到椅子上,轻声问;“疼吗?”
良人摇摇头。
福伯从桌上的木箱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儿,倒出几滴透明的药水,用棉布轻擦到良人淤青的脸颊,一边问着:“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他感激的看了眼福伯,任其给他擦药,语气幽幽的道:“器阁的管事大人说我是新人,做些粗活累活还行,先到牧场去干活,等以后再去器阁。”
良人这话说得很委婉,当时刘元正对他的态度,以及说的话绝非此意,可他不能说实话,只好编个半真半假的话语来搪塞福伯。
心如明镜的福伯,哪能听不出良人的搪塞话,暗叹这孩子的机警,一手将棉布放在桌上,语气尽显亲切,道:“没事孩子,牧场的活计比器阁轻松许多,一会儿我就带你去牧场。”
福伯又从木箱中取出几个药瓶,有的给良人喂下服用,有的给他擦拭淤伤处,处理好后,福伯让良人暂先吃点东西,收拾上行李,一会去牧场那边。
看着良人走出房门,福伯长叹口气,听得良人被派去了牧场,福伯便已知晓这是刘元正使的奸计。牧场的杂役是刘元正的远方表亲,将其与良人职位调换,便可猜出刘元正的行径。
虽说福伯自己是杂役管事,杂役弟子的安排事宜由他处决,刘元正毕竟是器阁的管事,地位高于他,况且修为也比他强,关乎杂役弟子的这等琐事,宗门往往置之不理,谁强谁有理,他也是无能为力啊!
“良人这孩子倒也聪明,但愿刘元正别再去找他的麻烦。”
……
从福伯那里出来后的良人,不知道福伯心中所想所叹,而他似乎也忘了之前在器阁遭遇的事情,至少现在脸上没有任何异样。
简单的吃过东西,良人跑回房间收拾行李包裹,几件朴素的衣服,便是他目前所有的家当了。
突然,良人摸着胸口,他掏出那面古铜镜,发现竟然出现一些细小的破损纹路,原本光滑平整的表面,而今变得像一块烧裂的大饼,清晰可见的裂纹下,泛出一丝暗黄色泽。
想来是先前刘元正伤他时打裂的,良人触手摩擦着铜镜,这是父母遗留之物,对他而言异常珍贵,不仅仅是它的奇异之处,更多的是对父母的那份思念。
“刘元正!”
心中更添几分怨恨,小心将铜镜贴身藏起,很快便将包裹整理好,背在身上,看了看大通铺,仅仅在这里睡了一晚,或许以后都不能再睡到这里,因为福伯之前说让他收拾好行李,猜想以后他就会长期居住牧场那边。
玉蟾宗的牧场,是用以供宗门所用。圈养着很多猪牛之类,以及有一片广袤的草场。
地处于玉蟾宗边缘的一片幽谷地带,这里距离宗门主峰较远,却也属于玉蟾宗的地界范围。没有连绵起伏的山峦,就连建筑物都见几座。
一路行至,福伯对良人讲述着牧场的诸多事宜,使良人感触颇深,世俗眼中的上家宗门,竟然也会有一块牧场。
地势渐渐平缓,福伯领着良人终于来到了牧场,此时已过晌午,温暖的阳光,让良人的心情也变得舒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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