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煞孤星

    大小姐学会了说话,但她很少开口说话。     乳母有一种感觉,大小姐很早熟,这些表现在方方面面。     似乎丫鬟仆人谈论的事情,她都能听懂。     这让不怎么将大小姐照顾得非常好的乳母,都不自然的想认真的照顾她。     大小姐对小孩子的玩具都不感兴趣,倒是对一些认字的书籍感兴趣,有时候给她一本书,她就能研究上一整天。     偶尔交谈,她也对那些飞天遁地的武林世界很有兴趣。     乳母自幼是个普通人,但江湖离她也不远。     于是,她便将自己亲眼所见的一些江湖人打斗,再加上从茶馆说书先生那里听来的故事改编一下,讲给大小姐听。     夏氏已经很久没有来见过女儿了。     快三个多月的时间了,她这才发现,她忽略女儿良久。     到了女儿的住所,她就听到乳母绘声绘色的讲述声。     “你猜怎么着?”     女儿搬了个小小的凳子乖巧的坐着,她托着腮,两眼亮晶晶的望着乳母,听得津津有味。     乳母一拍大腿:“我就看到四名姑娘抬了一顶轿子,踏空而来!说时迟那时快,空禅宗了尘大师便迎了上去,一招千手幻影掌便拍出!”     “然后呢?”她将手中的茶杯递到乳母手中,乳母就着茶杯喝了一大口,一拍桌子:“那轿中传来一声少女的轻笑,但见轿中飞出一红衣女子,正是北方归魔宗圣女……”     乳母的话没说完。     因为乳母看到了夏氏。     夏氏带着两个丫鬟走来。     她原本柔弱的眉宇有了几分厉色:“你刚刚在说什么?教我女儿的又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来人,掌嘴十下!”夏氏利落下令,“下次再让我听到你教我女儿这些不三不四的东西,决不轻饶!”     “不要打嬷嬷!”小小的女童侧头,对夏氏说,“是我自己要听的。”     这句话像是火上浇油,夏氏的丫鬟从阿恒房中搜出了一本游记,这件事让夏氏很是恼怒,想想自己对大女儿似乎也忽视良多,原本要冲着女儿发的怒火也熄灭了大半。     她有了瞬间的软化。     之后,阿恒的桌子上多了一些新书。     女则、女训、女戒、烈女转。     她看着桌子上的书,沉默。     三从四德、从一而终这些也就算了,烈女传又是什么鬼东西?     被摸个小手就要剁了自己的手,被看了一眼脚就要上吊自杀。     夏氏终究还是把她当小孩子看待,但近来,每日都会逼着她背诵女则,背不出来就用准备好的戒尺抽她的掌心。     她曾问过乳母一句话:“乳母,武林中的女子,也要遵循这些东西吗?”     乳母被掌掴后的脸颊还没有消肿,她沉默一下,对上女童认真的眼睛,想了想武林邪道中那些妖娆放肆、穿着大胆的女子,诚实的回道:“不用。”     于是,夏氏和大女儿杠上了。     大女儿说话口齿清晰,可是,她就是记不住那些东西。     即使最优秀的女先生,都会对她评价一句:“驽钝不堪。”     阿恒的手心被打了无数次,新伤加旧伤,可是她永远都只用那样的眼神盯着夏氏,一言不发,实在疼得受不了了,便会木讷僵硬的回答一句:“女儿驽钝,记不住。”     好几次,夏氏都会被自己这个女儿气哭。     阿恒有时候都在想,如今的自己,脸上很少看得到笑容,这和上辈子还没生病之前那个活泼好动的自己,完全是两个人了。     但即使来到了古代,她依然坚定的拒绝这些东西。     这也是她的坚持。     很长一段时间里,夏氏都忽略了。     自己的女儿,从来没有开口叫过她一句母亲,更没有叫过父亲。     她开不了口。     一开口,她的脑海中浮现的,永远都是那天夜晚男人裸露精壮的上身和乳母低沉无力的哭泣声,以及……     乳母额头上的鲜血。     这是她第一次见证的,血淋淋的死亡,在夏氏和王浔眼中,就像死的是一条狗、一只猫一样,不值一提。     她叫不出口。     很快,夏氏就再也没有时间来管她了。     那天,她坐在小小的秋千之上,让随身的乳母帮她推秋千,她一面荡来荡去,一面憧憬着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世界,是不是比乳母口中曾经的形容,好上千百倍?     夏氏便派了丫鬟来找她。     她想,夏氏又要想什么法子来逼她写那些她讨厌的东西了?     这一次,出乎意料之外,她见到的是一个算命的相师。     相师细细看着她的脸。     最后踟蹰半晌,才对夏氏道:“贵府小姐,乃天煞孤星的命格,幼时还无大碍,但满十岁之后,刑克六亲。”     天煞孤星?     即使阿恒上辈子是个现代人,语文学得如语死早一样,可天煞孤星四个字的意思还是懂的,她呆呆望着相师,看着夏氏将相师送出去,然后失了魂魄一般回来。     夏氏问身边的心腹乳娘:“嬷嬷,会不会是那个相师算错了?”     乳娘回答:“那位,可是公认的神算子,小姐的命……”     夏氏看着站在一侧依然平静的女儿,一下子痛哭失声。     她抱住自己的女儿,哭得如此悲伤:“可是我舍不得啊,她是我的女儿,我的亲生女儿!如果……如果让夫君知道了这事,她会死的!”     送到寺庙里做姑子都是轻的了。     她的女儿会因为她的这个决定死去。     她不忍心。     夏氏是个心软的人,从很多方面都可以看出来,她轻轻说:“这事,就烂在肚子里吧。”     她不忍心女儿去死,可她也不打算让女儿留下来。     毕竟。     刑克六亲。     就算她不在意自己的性命,她也要为夫君、为自己的幼子着想。     夏氏辗转反侧了一夜。     她一直在想着阿恒的命格。     这可怎么是好?     如果将她留在家里,迟早有一天要祸及全家。     不如,将她送到空禅宗做俗家弟子?     夏氏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个想法。     这也许是最好的解决法子,空禅宗不但是三大宗门中唯一位处京城的宗门,更是帝国最大的寺庙,等将女儿送到空禅宗后,她可以三五不时的偷偷去看看女儿过得好不好,心下也能放心一二了。     夏氏想了一夜,第二日正犹疑该怎么将此事告知王浔,一件惊天大事就砸到了她的头上。     夏氏做梦也没想到,她的人生会摊上这样,连想象都想不到的大事。     她的父亲卷入了贪墨军饷案,被震怒的皇帝,下了大牢。     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夏氏都不知道自己手脚往哪放,她扶着身边乳娘的手,满脸泪痕:“我父亲一定是被冤枉的,他清正廉明了一辈子,怎么可能会贪墨军饷!”     乳娘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骤然听到此事,一面安慰夏氏,一面道:“大人只是下了大牢,小姐,你可得稳住,大人的罪名不是还没定下来,你别急,大人一定能转危为安的。”     夏氏怎么可能不急!     那是从小待她最为亲近的父亲!是宠她宠上天的亲生父亲。     如今,她的父亲遭逢大难,她对嬷嬷吩咐:“嬷嬷,收拾东西,我要回家看看娘!娘一定也很着急。”     她的眼底,全是无助的眼泪。     这水做的人儿,怎么承受得了如此大变。     王浔便是在此时进来的。     他望着无助的妻子,将她揽入怀中,轻声哄着:“夫人,别担心,岳父大人只是收了监,此次军饷案牵连官员甚多,很多都是无辜之人,皇上定会还岳父一个公道。”     王浔的眼睛中,没有多少情义。     此次贪墨军饷案,是皇帝在任以来最大的一起案件。     这起案件,直接导致了西征军孤军深入断了粮草,五万大军,全军覆没,折在里面的还有两位宗师级别的大将。     而死去的将领中,西征军的副将,是皇帝结拜兄弟的遗孤。     皇帝自己加上女儿儿子死去的不算都有三四十个了,而那位遗孤是自己结拜兄弟的独子,在皇宫中由皇帝亲自教养长大,就算是最受他重视的皇子也要礼让三分。     他本打算让这个孩子成年后册封为异姓王,让他镇守南疆。     那遗孤战死沙场时未满十七岁,也未留下后代。     这件事传到了皇帝耳中,皇帝大怒,即使此事与自己的儿子有牵扯,他也没有停下查探的意思,毕竟,皇帝拥有的儿子和女儿实在是太多了。     多到,很多儿子女儿,他也就只记得长相和名字,有的,甚至连名字长相都记不住。     所以,死上一两个,皇帝也不会有任何心疼。     而此次牵涉到的,便是皇帝的嫡子,皇十一子茆青诗。     一旦牵扯到皇子,这件事就没那么简单了。     夏氏拉着王浔的广袖,哀哀道:“夫君,这可如何是好,母亲一个人在家,我怕她担心,你陪我回去看看母亲可好?”     王浔这次却摇摇头:“夫人,陛下已经下令将夏府围起来了,我们就算去了,也进不去,如今之计,便只能等刑部六狱和东陵卫查清一干事情,还了岳父一份清白。”     夏尚书是不是真的被冤枉的,王浔并不在意。     皇十一子一旦失去了继承权,夏尚书注定要将户部尚书的位置腾出来。     当初的时候也不是没劝导过自己这个岳父,可反而被岳父训斥,他便也绝了那份心思。     人要去送死,那是拦也拦不住。     何况,曾经给表妹的承诺,他如今都没有忘记。     夏氏忐忑不安,自然也就忘记了相师给大女儿的占卦。     那不详的卦象。     如今的她,度日如年,每天王浔从朝堂上归来,她第一句问的,都是:“我爹爹还好吗?”     而王浔每次的回答,如出一辙:“刑部六狱正奉皇命审理此案。”     夏尚书因贪墨军饷案被卷入狱一事,阿恒通过乳母的口中复述也知晓了一二。     阿恒一听,便知晓,夏家是要倒台了。     然而,她是个孩子,她除了随波逐流的面对这一切,什么都做不了。     喜欢爱上虫族女王(gl)请大家收藏:爱上虫族女王(gl)更新速度最快。(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六六闪读:www.663d.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