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为人坦坦荡荡, 住所附近何必有这么多高手埋伏, 时刻防备?
庞元英心里更疑惑,同时也更怀疑。
他很想立刻去找庞元庆对质清楚, 但他必须遏制自己这样的冲动,以避免打草惊蛇。
庞元英心情波澜跌宕地假装平静走出小路,不紧不慢地踱步回到自己的住处。
清心斋内, 庞元庆用烛火点燃了玉香炉里的香料, 用玉勾子拨弄了几下。
侍卫如一阵风轻轻进门,给庞元庆恭敬拱手后, 便上前对庞元庆耳朵小声嘀咕几句。
庞元庆手顿了下, 随即放下玉勾子,修长的手指覆在玉香炉的炉盖子上。默然半晌之后, 庞元庆把白玉雕花的香炉盖子盖上了。
“你先下去吧。”
侍卫默然应承后, 下一刻已经不见了踪影。
庞元庆看着焚香冒烟的炉子, 许久面色不动。许久之后, 他斜眸看向窗外, 似思量什么。之后便撩起袍子,立刻出门, 去见庞元英。
庞元英正在自己房内喝茶犯愁,听说自己正做梦的人来看他了, 心里咯噔一下。
莫不是刚才他在庞元庆院后‘遛弯’的事,已经被他发现了?
切不可打草惊蛇, 他必须要找个合适的理由, 足够大的吸引他注意力的事情, 免除他对自己怀意思。
庞元英心里焦灼地想着,已然见庞元庆快步进门了。
庞元英立刻用手扶额,扭过头去,不说话。
“堂哥这是怎么了?似在为什么事发愁?”庞元庆关切看他。
“嗯。”庞元英犹豫半晌后,故作艰难地应承一声。
“堂哥若觉得元庆可信,便和元庆讲讲?心里有愁事说出来了,必会有所纾解,指不定我还能出些主意,帮堂哥解忧。”庞元庆文绉绉道,话听起来很有说服力。
“合适么?你保证会替我保密?”庞元英再抬手看庞元庆的时候,双眼已经红了,似有要哭的趋势。
庞元庆紧张地抓住庞元英的胳膊,皱眉问他到底是什么事。
“我当然会为你保密,死都不说。”
“那就好……但我还是说不出口,怕你接受不了骂我。”庞元英叹口气。
“不会的,堂哥不管做什么,我都不会骂堂哥。”庞元庆让庞元英放心讲便是。
庞元英犹犹豫豫半天后,忽然想起什么,问庞元庆来找自己什么事。
“听说堂哥回来了,便来看看堂哥。”庞元庆笑问庞元英案子查得如何了,“可是有了大进展,所以这次才打算放松几天回来住?”
“举步维艰啊,就是在开封府呆着太压抑才回家来放松。放松这事儿,还真被你说对了。”庞元英哀叹一声。
“难不成堂哥是在愁这案子,才怕我骂?”庞元庆笑着试探问。
“倒不是,我有一桩心事,不知该怎么讲。不说心里怕得慌,说了又怕人家的眼色不好,所以才犹豫不定。”
庞元庆目光在庞元英的脸上停滞片刻后,便浅笑着垂下眸子。“不急这一时半刻,堂哥想好了再说也罢。”
“我想和你说,这个家里我最信任的人便是你。”庞元英紧紧地抓住庞元庆的手腕,“我……我……”
庞元庆目色复杂地看着庞元英,但并没有流露出任何好奇或者疑惑的神色。
庞元英反而能从他的表情里窥探出一种并不情愿的情绪。很显然,庞元庆并不想听他说话。
庞元英很奇怪庞元庆的反应。按道理来讲,他应该对自己说的事情很好奇才对,除非他早已经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庞元庆派人监视过他!
最近他一直在查三重阁的案子,庞元庆不仅监视他,其住所周围还有高手埋伏——
庞元庆等了会儿,见庞元英还是犹豫,礼貌地微微一笑,眼神疏离,语调冷静。
“我看堂哥面色倦怠,定然许久没有好生休息了。先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等睡醒了再说。”
庞元庆用左手拍了拍庞元英的手背,便将自己的右胳膊抽离,起身就和庞元英告辞。
庞元英起身要说话,被庞元英以一句“我还有事要出门”的话,挡了回去。庞元英随即就见庞元庆冲自己再点了下头,然后转身斯文踱步离开。
庞元英望着庞元庆的背影,面色越来越严肃。
青枫凑过来低声问:“公子怀疑庆公子?”
庞元英看眼青枫,回榻上躺着,手枕着胳膊沉默不言。
“不可能吧,庆公子品格端方,谦谦君子的样子。”青枫搓着下巴想了想,随即改口道,“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倒也难说。”
庞元英让青枫低调去打听庞元庆身边的下人,他们大部分都是太师府的家奴,或许能提供一些线索,比如庞元庆私下里真实的性情等等。
青枫走后,庞元英就闭目养神。桃木剑飞舞起来,在屋地中央转来转去。这段时间他身边一直跟着人,桃子很久没有活动了。庞元英也不去管他,就让他自己闹腾,他则继续躺着歇息。
忽然间,桃木剑飞回了床上,安静地躺在庞元英的手边。庞元英惊坐起身,一动不动的桃木剑已然预示着有人在屋外监视自己。庞元英仔细听四周,没察觉到有什么异响。如果真有人,一定轻功了得。
庞元英随即想到了刚离开不久的庞元庆。他身边有那么多高手,刚才他就是特意来试探自己,这会儿很可能再派人来监视自己。
庞元英躺回榻上,闭眼继续假寐。不久后,桃木剑再次在屋子里飞舞起来。庞元英问桃子,可知那人离开的方位。桃木剑立刻指向庞元庆锁住院落的方向。
花生吃剩半盘的时候,青枫回来了。
“公子,小的跟那些人委婉打听过了,庆公子私下里脾气也是斯斯文文,很好伺候。下人们都喜欢他,特备是小丫鬟们,提他会脸红呢,满口称赞,就没有一个人说不好。不过两月前有个□□月的丫鬟,原本在请公子房里伺候,而今人不在了,没人知道她的去向。”青枫回禀道。
“没人知道?家里丢了丫鬟管家不问?夫人不管?”庞元英质问。
青枫挠挠头,“对啊,这事儿管家肯定知道,小的这就去问。”
不大会儿,青枫就回来了,继续跟庞元英回禀:“管家说春月这事儿有夫人示下,打发他不必再管。”
庞元英洗把脸,立刻去见郑氏。
郑氏瞧见宝贝儿子又来给自己请礼,忍不住稀罕他一番,打发厨房赶紧把熬好的参汤端来给庞元英用。
庞元英在郑氏关切的注视下,喝完参汤后,就问起春月的事。
“春月?”郑氏仔细回忆一番,“当初你堂弟搬咱们家来,我和你祖母给前后给他安排了不下四十名丫鬟,有些真记不住。好像是有这么个丫鬟,好像是两个月前,你堂弟来跟我回禀说这丫鬟不守规矩,想处置了。我便问了一嘴,听说那丫鬟存了不轨的心思,如何不气,便随他打发了出去。”
“她父母都是咱们府里的奴,把她打发出去,是打发哪儿去了?”庞元英追问。
“这种小事我没多问,不过照正常府里处置的路数,无非就是赶出去,或发卖,或送人。”郑氏让庞元英稍等,叫来了春月的父亲询问。
春月父亲一听夫人问起这事儿,就哭着跪地磕头赔错,直叹他的错,不改养出那般狐媚不懂事的女儿。至于女儿离府后的去向,他是真不知道,就当没这样的女儿了,真觉得丢人。
“你娘子那里烦劳你回去问问,她或许知道些消息。没有责怪的意思,你们夫妻不必慌张,尽管如实回话便是,若有线索必赏。”庞元英打发春月父亲走后,跟郑氏解释道,“这丫鬟与我要查的案子有关,娘亲要帮我保密,对任何人都要保密,包括父亲和元庆。”
郑氏点点头,半点不多问。
庞元英有点意外,“娘亲就不好奇缘故?”
“好孩子,你能说自然就说了,不能说的我多问岂不给你添烦。”郑氏拉住庞元英的手,语重心长道,“你不管做什么事,只要不害人害己,娘亲都支持。但有你一事,你要遂了娘亲的愿才好。”
庞元英很开心郑氏能如此开明体谅自己,也想好生孝敬报答她,笑着反问她何事,只要他能做得到的事他定然尽力。
“还能什么事,早点长大,娶妻生子,让我好有白白胖胖的大孙子抱。”郑氏开心地用手点了下庞元英的脑门,骂他没良心,连她这明显的心愿都没察觉出来。
庞元英尴尬了下,用手指挠了挠额头,“娘亲不知道么?”
“知道什么?”郑氏笑问,眸子里带着慈爱之意,闪闪发光有希冀之情。
庞元英对着这双眼睛不知怎么,话到嗓子边竟哽噎地说不出。他想起先前去郑国公府的时候,小舅舅担心和嘱咐过的话。小舅舅便担心他母亲在庞家的地位,因郑氏只生了他这么一个儿子。而一年前原主落水后大病濒临死亡,对郑氏已然是极大的一次刺激。庞元英现在真不太忍心拿出之前对庞太师说的那套话,对郑氏再说一遍。
“我……我熬了好几夜,您瞧我眼眶都黑了,好困好累啊。”
“哎呦,我的儿!那还不快去睡,青枫赶紧搀扶你家公子回去,照顾不好就要你的命!”郑氏笑着‘威胁’一句,打发他们主仆赶紧去歇着。
庞元英随后得到春月母亲的回复。听说春月被打发出府后,她确实因为担心偷偷打听过春月的去处。尽管她是太师府的老人,还是个管事婆子,认识不少人,但关于女儿春月的事她却半点消息都没打听到,最后到底不知道自己女儿被打发去了哪儿。
“这春月想必是被庆公子的人秘密处置了。”青枫猜测完,随即打了个哆嗦,感叹这事儿太可怕了,“前有宋国公府的大小姐被假冒,莫不是庆公子也是……我记得请公子是十三四岁才被接到咱们太师府来抚养,之前府里人包括老爷夫人都没见过他。”
不久后,开封府传来消息,鸽子追踪的事有结果了。人到底追不过在天上飞的鸽子,特别是到了东京城内,各坊住户繁多,街上车水马龙,在这种环境下追踪更为坎坷了。
六方人根据最后追踪到鸽子的地点,大致确定了一个范围:在州桥以北,马行街以西,瓦子以东,西府以南。
庞元英在地图上圈出来后,发现这个范围基本圈住了绝大多数的高官权贵的府邸。开封府、太师府、御史府、国公府等等全都在范围之内。
如此看来,鸽房其实就在这些权贵的府邸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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