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准备过完元宵节和夏宣一起去趟南京。”
当卓雨楼把自己的这个计划说出来后,立即遭到了大家的反对。
“十五?太早了,要出门的话,怎么着也得过了正月啊。”说这话的是张妈,做为不知道内部复杂关系的外围人士,她反对的理由十分简单。
赫珍和泰生夫妻面面相觑,想说又不敢说,在雨楼的示意下,赫珍才瞟了眼不远处坐着的夏宣:“和他?去南京?小姐若是有事,咱们可以托别人去办。”
夏宣背对着众人喝茶水,看似不掺和这边的讨论,实则竖着耳朵听的仔细。心中默默祈祷,千万不要让雨楼被他们说服了。
“就是,就是!跟谁去也不能跟他啊!”雨堰反对的最强烈,但比之前有了进步,没有大声嚷嚷,而是拉着姐姐的胳膊,低声埋怨道:“姐,你们要去南京做什么?他会不会在憋什么坏水?”
“去南京办件大事。”雨楼道:“办好了,下辈子衣食无忧。”
“到底是什么啊?”雨堰撅着嘴巴问:“那我能不能去啊?”
雨楼是想带雨堰的去的,可她怕在南京假如真的获知外祖父家的消息,没法和雨堰交代:“……是这样,他认识一个人,或许能帮咱们把南京的家要回来,姐姐这次和他一起,打探一下消息。大人间的事,小孩帮不上忙。”宅子没到手之前,别和妹妹做过多的承诺,免得她失望。
一年的奴仆生活使得雨堰的性格变了不少,若是以前,肯定要撒娇耍横,哭着喊着跟去的。现在,她更理解了姐姐的不易,她可以不去,却少不了为姐姐担心:“我不想给姐姐添麻烦……可我不放心他……。”
夏宣听的真真切切,心里捏了一把汗。
“没事。他要是想做坏事,早就做了。”对夏宣,她还有几分了解的,他玩弄女性是不假,却对暴力用强不感兴趣,常用手段是威逼利诱,她现在没有把柄在他手里握着了,他又自身难保,他还真不能把她怎么样。
众人向夏宣投去怀疑的目光。
夏宣虽未回头,却感到了数道视线刺在他的后背上。僵持了一会,就听雨楼道:“就这么办了,我们尽量早去早回,绣庄就靠赫珍了,张妈您替我多照顾点雨堰。”
夏宣心中替自己叫好,开始盘算着这一路的该如何行事。
正月十五闹元宵,众人出门看花灯,夏宣十分贴心的表示他留下看家护院,叫大家放心的好好玩。
雨楼颇为奇怪,夏宣这家伙怎么不跟着自己了?在她的一再追问下,夏宣才道:“正月十五,登州的不大不小的,许多达官贵人也出来看灯,怕碰见熟人丢脸。”
怕碰见熟人不假,却不是怕丢人,而是怕对方瞧见他,上前作揖唤他一声国公爷,穿了帮。
他不去更好,雨楼挑挑眉,随他便了。
等人走了,夏宣为后天的行程仔细做准备,先回夏岚那里,叫派人捎他的书信回京城向都督大人告假,然后再捎一封信给锦衣卫的朋友,感谢他帮忙。
做好这一切后,雨楼她们还没回来。他便拿了纸笔,逐条列出后天动身该带的东西,确保没什么落的了,才收了纸笔。不一会,雨楼他们回来,他继续保持住淡定的态度,与她说了几句话就去睡了。
第二天,他起了个大早,雇了马车,收拾好车厢,置办路上带的水和干粮,不用雨楼插手,做的井井有条。
他做的这一切,雨楼都看在了眼里,心中暗道,这家伙也不光是个吃白饭的,认真起来还是有些用处的。
到了出发的日子,夏宣不骄不躁,完全看不出一丁点两人单独上路的兴奋,大大方方的与其他人告了别,然后坐上了马车,等她告完别,就赶车走人。
趁她和妹妹告别的时候,他总结了下自己以前失败的经验,他以前太心急了,不能在她对自己毫无感情的情况下,就对她说要和自己生孩子,把人吓跑了。
所以,这一路上他一直规规矩矩,不敢越雷池一步。从不敢和她调笑,说过分的玩笑话。她这时身边没有帮手,一旦感到他对她有威胁,肯定会立即逃跑,并且再不会见他。
他如同柳下惠附体一般的斯文,照顾的体贴周到,又不过分,俨然是彻底改过自新了。
雨楼开始还警惕着,后来慢慢也适应了。人向好处发展,总是应该鼓励的。因为在路上和他的话,也说的多了起来。
夏宣走南闯北,见识颇多,给她讲点塞外秘闻之类的事,自然不在话下。雨楼也不甘示弱,把以前从书上看过的故事讲给他,也唬的他一愣一愣的。
两人又都读过书,聊起文豪大家来,亦能打发时间。
过了几个大小县城,眼看就要到南京。这一日,两人找了个客栈住下,各开一间房,互不打扰。虽然夏宣是很愿意她来打扰自己的,若是半夜就更好了。
为了表现的更体贴,雨楼整理东西的时候,他下楼去给她要可口的饭菜。客栈不大,只住了几个商旅。夏宣要了饭菜,挑了个空桌等着上菜。
“客官,客官,听您的口音,是京城人士?”
身后有人向他攀谈。这种县城小店,最好不要和陌生人搭话,夏宣头也不回的嗯了一声。
“客官,您走这条路,是往南京去吗?”
这一次,对方说话已离他耳朵十分近了。夏宣不悦,正欲回头警告对方,那人却噌的一下,坐到了他对面,满面堆笑的道:“属下在这里等您许久了,国公爷。”
这人淡眉细眼,中等身材,不胖不瘦,穿了件粗布麻衣,一句话,是个掉进人堆里找不着的人。
这类长相,非常适合干秘密探查的行当。
“国公爷,属下是戴千户旗下番子白江,给请您安了。”白江保持着仅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客客气气的对夏宣道。
夏宣轻笑道:“你们还真是神出鬼没。废话不说了,我托戴千户的事,有消息了?”
“回您的话,是有消息了。桂教谕致仕后,不和亲戚们联系了,但和一个早年的门生还有联系,属下从他那里,知道了桂教谕的下落。”
“人还活着?”
“活着呢,身体康健。您可以亲自拜访,人就住在……。”白江低声说了地址,便起身作揖告辞。
夏宣一般情况下,不愿意和锦衣卫打交道。
谁叫他派出去的人,没找到雨楼外祖家的情况,唯有托了锦衣卫的人帮自己打探。
他费尽周折给她找亲人,并非是想帮她和亲人们团聚。而是他觉得,如果能够证明卓雨楼和季清远没有血缘关系,那么他就可以把这个多事的大舅哥踢走了。
否则就算雨楼答应和他在一起了,那季清远也会跳出来,劝说雨楼离开自己。
但是假如说他们不是兄妹,这家伙就没理由从中作梗了。
现在有了雨楼外祖父的下落,他得好好想想,如何能撬开那老头的嘴巴。
他亲自端了饭菜上楼给她送去,等两人用饭时,他想着未来的计划,便更加沉默寡言了。
雨楼吃着饭,偶尔瞟他一眼,见他表情淡然,眼神清澈,再联想起最近的表现。她咬着筷子,心道,真的活像变了一个人,难不成也被人给穿了?
此念一出,自己也吓了一跳。因为这不是不可能的,她就是异世来客,夏宣在边疆打仗,垂死间被人给魂穿了,占据了他的身体,也是非常有可能的。
想到这里,她惊恐的上下打量他。难道自己眼前的夏宣并非是以前那个夏宣?
夏宣发现她盯着自己看,疑惑的道:“怎么了?”
“呃……你记不记得……老七为什么和你结怨了?”试探一下,看他是否记得以前的事。
夏宣哼道:“他调戏你,我气不过打了他,使得闹的他现在刁难我,我怎么会忘。”
对了,有一种魂穿,是可以继承原主记忆的。雨楼哦了一声,淡定的继续吃饭,过了一会,做若无其事的问道:“你这一年多,找过其他女人吗?”
他一惊,心中大喜过望。她是在关心自己和其他女人的关系,说明她很在意。她为什么在意,当然是因为她对自己……嘿嘿。
夏宣苦笑道:“你刚走那会,我哪有心思找其他女人,后来兵败了,更没心思了。这一年多,我一直是一个人。”后一句话,字字清晰。
难道真被穿了?依夏宣的性子,不睡女人也太奇怪了:“你忍得住?”
“不吃饭、不喝水能死人,没听说过不睡女人会死的。”
“……。”雨楼惊诧的看他,眼珠一转,有了主意,她朝他笑道:“那如果可以不忍呢?今夜……你留下怎么样?”
夏宣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强压欣喜的道:“你别逗我了,赶路怪累的,算了。”
雨楼不死心,继续试探,歪着头深情款款的看他,纤纤玉手摸到他腿上“你怎么会认为我是骗你呢……。”
是个男人都坐不住,夏宣大脑一片空白怔了几怔,随即握住她的手,激动的道:“真的?”
触到他的眼神后,雨楼立即摒弃了夏宣被人穿越了的傻念头。这厮现在的眼神,跟当初他调戏自己时如出一辙。
是原装的夏宣,如假包换。
她抽出手,换了张脸冷冰冰的道:“假的,别想了,早点睡了,明天赶路罢。”
“你!”完全搞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戏耍自己,害得他白高兴一场。
“我怎么?”她眸底冰冷的看他:“我怎么了?”
“……你……。”打落牙齿和血吞吧,谁叫他喜欢她呢,戏耍就戏耍吧。夏宣挤出笑容:“你……好好休息,我明早过来叫你。”说完,放下碗筷出去了。
她瞅着他的背影,送他离开后,摇摇头叹了一声,吃了几口饭,想到他苦兮兮的样子,却又忍俊不禁。
两人上路后,一切顺利,说话时谈的来,不说话又不尴尬。可惜这样的情况没有维持多久,出了岔子。
怪夏宣。
“迷路了?”雨楼撩开马车帘,看着前方瞧不见尽头的小路,道:“你确定?”
夏宣紧锁眉头,放眼四周,除了枯败的荒草外,没看到有人烟的迹象,回头对雨楼道:“……好像真的迷路了……。”
“天啊!”她急了,跳下车,向前走了一段路,没发现人烟,无功而返,气的对夏宣道:“亏你还是个男人,方向感这么差,不,亏你还是个军人,居然也能迷路。”
“迷路跟是不是男人有什么关系?!”夏宣道:“再往前走走,找个人家住一晚,问清路况后,再上路时快马加鞭把耽误的路程追回来。”
“……。”事情已经出了,大吵大闹解决不了问题,不如节省体力趁天黑前赶路,她忍下怒气,尽量心平气和的道:“好吧,只能这样了,沿着这条路走一段吧,看有没有人家。”
雨楼不上马车,跟在他身边走。
夏宣道:“你上车去坐着吧,不累么。”
“我不放心,怕你再迷路。”
“……。”他道:“说不定这里有拦路抢劫的,看你这么漂亮,马上就亮刀子冲出来,抢了你上山。”
雨楼对他笑道:“你也不差啊,别以为你是男人就安全。”
夏宣不和她斗嘴了,她愿意走就走吧。
“有人家——”雨楼瞅见前面有一间土房,欢喜的跳起来,朝夏宣得意的笑道:“还是我眼睛好使吧。”
夏宣连连点头:“嗯,好使,好使。”
然后两人一齐翻看腰间的钱袋,从里面摸碎银子出来。雨楼道:“你先去敲门,问主人可不可以借宿,如果他不同意,我再凑上去,把我手里的银子给他,添价钱。”
夏宣同意后,先去敲门。雨楼在马车边站着,看到一个上了年纪的农妇出来开门,与夏宣交谈了几句话后,便转身回院了。
“可以借宿,她不收钱。”
雨楼不得不感慨,乡下果然民风淳朴。
小院干净整齐,夏宣把马车牵进了院子后,接过老农妇递上来的水饮了一半,很自然的给雨楼:“喏,给你。”
雨楼笑着推辞了,然后随着老农妇进了屋。交谈了几句,她知道,这户人家姓桂,除她之外,还有她的丈夫,此时去溪边钓鱼了,要晚些时候回来。
“……你们是……。”
夏宣道:“哦,她是我妹妹,我们的母亲病了,我从婆家接她回南京探病。”
雨楼暗暗佩服,撒谎真顺溜。
慢着……撒谎顺溜……
她看向夏宣。
“家里还有两间空房,我给你们收拾收拾,今晚你们就住那儿吧。”老农妇苦笑道:“我家老头子脾气古怪,不过人不坏,他说什么,你们别往心里去。”
白住人家的屋子,哪能嫌主人的态度恶劣,雨楼和夏宣正要说话,就听门外有响声。这时走进来一个白须老者,人干干瘦瘦的,活像人参成了精。衣裳浆洗的笔挺笔挺的,表情甚是严肃,举手投足不像是农夫,倒像是官老爷做派。
尤其一见雨楼,双眼一瞪,活像要吞了她。
不过老者倒并没说什么,只把他们当做空气,吃完饭后,板着脸进屋休息了。
雨楼和夏宣默默吃了饭,亦各自回屋了。她躺下后,越发心神不宁,老人家的眼神仿佛还盯在她身上一般。
熬到天黑,她实在躺不住了,翻身下地朝夏宣的房间走去,推开屋门后,就见床上的影子坐了起来。
“嘘——”她悄声道:“我觉得这里怪怪的——”各种关于夜宿在外,遇到变态杀人狂的恐怖电影情节一个接一个的往出冒。
夏宣赶紧展开怀抱迎接她:“别怕——别怕——有我呢——”
雨楼坐到床沿,担心的看了眼外面:“咱们就这样坐到天亮吧。”
“你睡下也行,我给你守夜。”
她轻声道:“……幸好有你在……。”
夏宣受了莫大的夸奖,心里暖洋洋的。他想告诉雨楼,其实她不用害怕,因为这个严肃的老头不是别人,而是她的……
正想着,突然就见一个黑影冲了进来,大叫一声:“贱人!跟你娘一样,长了一身贱骨头,只会晚上爬男人的被窝,投怀送抱!”
雨楼一瞬间,吓的往床里缩去,待反应过来,她茫然的道:“什么?”
借着月光,就见桂老头凶神恶煞的往她这里冲,扬起手便要来抓她。这时夏宣挡在他面前,钳住他的手,威胁道:“你想做什么?”
“当然是打死这个贱骨头!贱人生的还是贱人!”
这时老农妇端着烛台跑进来,抱住老头道:“你这是做什么?怎么对客人发起火来了。”
“什么客人?她是素心生的那个贱种!”老头指着雨楼骂道:“你说,你是不是故意上门讨债,打我这张老脸的!”
雨楼懵了:“你在说什么啊,能不能别乱喊一通,而是把话说清楚!你是不是认错人了?你以为我是谁?”
夏宣有点后悔了,雨楼的外祖父简直像个疯子。他狠狠捏住他的手腕,冷声道:“承诺好好说话,我就放开你,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老头吃痛,咬牙问雨楼:“你肩头是不是有块红色的胎记?”
雨楼道:“有如何,没有又如何?”
“有的话,你就是我女儿生的孽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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