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该起了, 快要到用膳的时辰。”
魏廷茂缓缓睁开眼睛, 喃喃道:“现下什么时辰?”
“酉时三刻。”
魏廷茂起身,低声道:“伺候我穿衣吧!”
豆包从旁边拿起衣衫, 小声道:“少爷, 适才郭妈妈派丫鬟过来, 说再过两刻钟便到用膳的时辰,让您直接去厅中。”
魏廷茂微微颔首, 轻声道:“可曾听说老爷那边唤大夫过府?”
豆包神色诧异,摇了摇头,低声道:“今儿您打了胜仗凯旋而归, 老爷高兴都来不及, 又怎会请大夫过府。”
魏廷茂颔了颔首,由他伺候穿衣, 穿戴整齐后方轻声道:“走吧!”一主一仆往正厅走去。
厅中魏家几位主子坐在一处, 除他之外, 他们才是一家人,想及此,魏廷茂脸色不自觉冷了几分,对坐在上首的二人揖礼, 淡淡道:“父亲, 母亲。”
魏松脸色较之适才红润不少, 含笑道:“既然你来了, 咱们便用膳吧!”
三公主对向嬷嬷点了点头, 她方躬着身子脚步轻移的退出去,随后便见丫鬟手中端着膳食陆续进来,不到半盏茶功夫,桌上便摆满各色菜色,三公主含笑道:“青墨,本宫吩咐厨房将你平日爱吃的膳食都做了出来,山西毕竟艰苦,你一呆便是三载,如今回家定要多食些,补补身子。”
魏廷茂淡笑道:“多谢母亲。”
宁远将军府除了魏廷茂兄弟,其余三个孩儿皆乃三公主所出,遂用膳时,大家皆在一处,唯有尧哥脸色不虞,显然还在记恨魏廷茂适才说出的话,垂下头对其不理不睬,倒是最小的小郡主魏瑾兮,脆声道:“二哥,你打了胜仗,小妹真替你欣喜。”
许是最小的妹妹,也是家中唯一的姑娘,魏廷茂对她神色倒是柔和不少,嘴角含笑道:“犹记我离家时,小妹不过十一岁,如今三载已过,小妹算来已有十四,可曾及笄?”
魏瑾兮脸色微红,低声道:“尚未!”
三公主淡笑道:“瑾兮尚且不急,倒是你们三兄弟该着急才是。”
魏廷茂不甚在意,挑眉道:“母亲说的事。”
只见三公主脸色瞬间阴沉,冷冷道:“老爷,用膳吧!”
魏松缓缓点头,看着围在桌旁的众儿女,不由长叹一声:“若此时老大也在,咱们一家人便齐全了。”
魏廷茂见三公主脸色犹如锅底,嘴角露出讥讽的笑容,他爹诚如他所想,真真是上了年岁,竟在此时说如此煞风景之言,呵呵……不过如果能膈应到那人,他心情莫名开怀不少。
晚膳就在魏瑾兮叽叽喳喳的说话中缓缓过去,待众人放下筷子,魏廷茂方起身对其揖了一礼,转身离开,至于魏松见他离开,便借口身子不舒服去了书房,厅中唯剩三公主母子四人,只见脸色铁青,手背处更是青筋外露,猛地拿起手边的杯子狠狠摔在地上,冷冷道:“不知死活!”
“娘,您怎么了?”魏瑾兮吓得身子一哆嗦,瑟瑟道。
三公主眸光阴冷的看向她,漠声道:“日后在不可同你二哥亲近。”
魏瑾兮并非真的呆傻,她当然知晓娘亲与二哥不对付,但与她又有何关系,如今二哥当了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她觉得此乃家中光彩之事,遂特别崇拜她二哥,可她娘的话又不能不听,心下不满便垂下头,噘嘴道:“知道了,娘。”
三公主眸光看向两个儿子,恨铁不成钢道:“若你们还同往日一般不知进取,别怪为娘心狠,直接打杀你们后院中那些莺莺燕燕,”最后一句极为阴冷,厉声道:“可知?”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身子颤了颤,低声道:“儿子明白。”
这时,向嬷嬷低声道:“公主,不若老奴扶您回去!”
三公主瞥了眼桌上的膳食,冷冷道:“都给我扔出去喂狗!”
“您……”向嬷嬷低声应道,唉!如今二少爷当真翅膀硬了,竟敢当面无视公主,这岂不是触了公主的逆鳞,焉能不让其发怒,且老爷对此视而不见,当真让人寒心!
向嬷嬷扶着三公主离开,只听四弟魏廷哲恼怒道:“二哥一回家就闹得鸡犬不宁!”
尧哥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你且如此,为兄呢?”神色一顿,惆怅道:“日后为兄的日子更不好过……”
“三哥,四哥,你们背着我私底下嘀咕什么?”
绝不能让她知晓!
遂兄弟二人异口同声道:“无甚!无甚!”
魏瑾兮焉能看不出他二人在敷衍她,愤恨的对其翻了个白眼,噘着嘴离开。
“公主,适才您太冲动了!”如此一闹,岂不是闹得府中上下众所周知吗?
三公主压抑着怒火,咬牙切齿道:“当真是有了作为,便不把本宫放在眼里,”声音一顿,恨声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莫不是太小瞧本宫。”
“您犯不着跟二少爷置气,如今他的亲事尚且掌握在您手中,加之成婚后便会搬出府,您又何必同他一般计较。”
“他就如本宫心头的一根刺,不将它拔出来,本宫寝食难安。”
“如今二少爷羽翼已成,咱们且不能冒然行动,毕竟还有老爷从旁盯着,眼下咱们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可三公主到底意难平,愤恨道:“暂且让他蹦跶蹦跶,早晚有一日,本宫定要让他尝到本宫的手段,以消本宫今日所受之气。”
不多时,魏松躬着身子过来,对其磕头道:“公主,老爷请您去书房。”
三公主心中冷哼,不用想也知老爷唤她所谓何事,径直越过魏松,冷笑道:“老爷有请,焉能不去?”
向嬷嬷对魏松讪讪一笑,随后紧跟在公主身后。
待三公主走远,魏松方起身,唉!府中的太平日子怕是要到头了,两虎相斗,终有一伤,无论伤到哪个,最疼之人皆是老爷,也不知老爷到时如何是好!
魏松站在案桌前拿着毫笔写着大字,眸光一瞥,淡笑道:“公主来了?”
三公主对其莞尔一笑,脚步轻移的走上前,看着老爷写下的大字,轻声道:“阖……”瞥了瞥不远处的几张废纸,眉眼一挑,淡淡道:“老爷写了数张‘阖’字,本宫觉得它们都很好,却不知老爷焉何不满意?”
魏松淡笑道:“公主,可曾听过阖门百口。”
“听过又如何,没听过又如何?”
“无论公主是否听过,但于为夫而言,阖门百口说的乃是咱们宁远将军府,不知公主觉得为夫说的可对?”
三公主纤细葱白的手指慢慢划着雪白的宣纸,意味不明道:“老爷,有话直说便是,无需跟本宫绕弯子。”
“公主,青墨的亲事,你我皆不要插手,可好?”
三公主嘴角一抿,眸光越发冰冷,清冷道:“老爷,本宫乃是何人?”
“大凉国的三公主。”
三公主对其摇了摇头:“错矣!”
魏松神色一愣,半响后方道:“宁远将军府的主母。”
“原来老爷还知晓本宫乃你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媳妇,乃宁远将军府的主母,乃尧哥他们的娘亲,可你适才所说,可曾想过本宫的感受?”
“公主,你心里作何打算,为夫焉能不知,可如今青墨所得荣耀皆靠他拼搏性命而来,我们又怎好对其指手画脚,不如顺了他的心,可好?”
只见三公主瞋目切齿,猛地将案桌上写着数张‘阖’字的宣纸,狠狠撕碎,疾言厉色道:“若按老爷所想,你可曾想过本宫的感受与脸面,堂堂大凉国的三公主,宁远将军府的主母,却不能置喙庶子的亲事,你让旁人如何看待本宫?”
魏松看着满地碎纸,垂下头,低声道:“公主就不能为了为夫退一步吗?”
三公主脸色惨白,状若疯癫,惨笑道:“退?从本宫下嫁于你那一刻,本宫便一直再退,这些你可曾知晓?还是说你一直在装聋作哑?”
“为夫……”
三公主猛地打断他,眸光如箭般阴冷的盯着他:“适才老爷有句话说的不错,本宫乃大凉国的三公主,虽下嫁于你,却并非只有宁远将军府一处院落,本宫还有公主府,若老爷不想本宫带着孩儿们搬出去,适才的话便细细端详吧!”说着甩袖离开,不理身后魏松泛白的脸色。
“公主,您这般做可是生生将老爷推得越来越远?”
“既然老二忍心逼迫老爷,本宫为何不可,”三公主冷笑道:“若是旁的事本宫可以退让,可这件事本宫却不想退,也不能退,若此事宫本退了一步,他定会认为本宫怕了他,畏了他!”
“可……这样僵持到底不好,老奴瞧着老爷的心已偏向二少爷那边,遂眼下的情形到底于您不利。”
“若他们不让本宫称心如意,本宫便搅得他们家宅不宁。”三公主似想起甚,眉眼带笑道:“明日给各府官眷送请帖,就说本宫要为怀远大将军择妻,且看有多少人肯来赴约。”
向嬷嬷眼睛一亮,嘴角微微上翘:“老奴明白如何做。”
主仆二人本是带着满腔怒意而来,如今却是笑容满面而归,竟让身后跟随的婢女摸不着头脑,可主子是他们的天,焉能随意揣测他们的想法。
书房,魏东端了杯茶走到老爷身边,轻声道:“老爷,您莫要心急,凡事慢慢来便是。”
“一个个心中都憋着一口气,竟谁也不肯相让,”魏松缓缓坐在凳上,愁容满面道:“有时真希望老天爷早点收走我这条命,也就不用面对这些糟心之事,可……”到底担心,如今他活着,青墨便是心有怨恨,他尚且还能拦一拦,若他不在这世上,公主又恣意妄为做了何事惹怒他,到时不但祸连她自己,更甚至牵连尧哥三兄妹,唉!既不能痛快的死去,活着又如苟且偷生,也许这就是老天爷给予他的惩罚。
此时天色渐黑,豆包低声道:“少爷,咱们这是要去哪?”不是该回院子,怎往府外走。
魏廷茂淡淡道:“跟着就是,哪那么多废话。”
豆包垂着头再不敢言语,紧紧跟在少爷身后,自打少爷回府后,脸色便越发难看,身上的冷意也越发凝重,他生怕自己嘴快说错话惹怒少爷。
谁料魏廷茂从府中出来,走进一家酒馆,只见其他三人早已坐在一旁喝酒谈天,曹霁光见其进来,含笑道:“你总算过来了?”
“今日方回府,势必要用过晚膳方能出来,你们来的倒是很早。”
“我与宣鹤为你二人接风洗尘,焉能不早些过来,”曹霁光指着睿哥,淡笑道:“你且不必自责,他不过比你早来一刻钟罢了!”
睿哥神色极其无奈,揉了揉额头:“还不是我娘,从我归家便一直拉着我的手不放,若不是同她说你们寻我喝酒,今夜怕是要坐在一旁守着我入睡。”
曹霁光大笑道:“儿行千里母担忧,你好不容易归家,伯母焉能不欣喜。”
“往日未曾觉得我在家中有何地位,今日却发现,众人看我的眸光中带着欣慰及崇敬,一时间竟让我手足无措。”
宋天明淡笑道:“打了胜仗,自然成为大凉国的英雄,”话音一顿,看着他二人含笑道:“如今你二人凯旋而归,我与明若真替你们高兴。”
青墨端起酒杯,淡笑道:“我来晚了,自罚三杯,”说着一连喝光三盅酒,随后看向明若二人,轻声道:“这三载你们可好?”
“焉何不好?”宋天明淡笑道:“在你们走后一年,我们便已成家立室,如今更是有了子嗣,再且看看你们,如今还是孤家寡人。”
魏廷茂亲自为他二人斟满酒盅,轻声道:“这三载多谢你们,若不是你们时常送信与我,我焉能知晓家中乃至朝堂发生之事。”
“焉何说此话,我们本是肝胆相照的兄弟,自是希翼你越来越好,如今你身居高位,也不枉我们之前所做一切,”宋天明揶揄道:“日后我们且还需要你照拂呢?”
“多余感慨之言,我就不多说,日后凡我力所能及,定责无旁贷。”话音一落,魏廷茂端起酒杯又是大口喝光。
宋天明对其摇了摇头,轻笑道:“青墨,适才不过是玩笑话!”
曹霁光点了点头,端起酒盅一饮而尽,看着青墨脸上的疤痕,担忧道:“怎伤的如此重?”
“莫要担心,这不过是个摆设,待过些时日,自会慢慢消失。”
闻言,除了知晓内情的睿哥,其余二人则舒了一口气:“如此最好!如此最好!”
魏廷茂又为明若斟了一杯酒,轻声道:“多谢你。”
曹霁光自是知晓他所说何事,淡笑道:“自家兄弟,何须客气,若能成就你心中所想,我自是乐见其成。”
“放心,此事定能成!”魏廷茂对他碰杯,斩钉截铁道。
睿哥心下不满,嘀咕道:“你二人又在打何哑谜?”
曹霁光对其翻了个白眼,打趣道:“想必不久之后,伯母该为你择媳妇了吧!”
此话一出,睿哥脸色涨红,扒了扒脑袋,闷声道:“如何不是?”转头看向魏廷茂,又是重重叹了一口气,拍着他的肩膀,感慨道:“青墨,你任重而道远!”
曹霁光眉眼一挑,青墨莫不是……想及此,眼神不由看向他,只见其微微摇头,难道他并未告知睿哥,可看样子并非如何。
如今的宋天明手中再无折扇,也无往日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形象,眉眼间多了一丝沉稳,含笑道:“如此看来,好似你们三人都知晓,唯有我尚在迷雾之中,不得其解。”
曹霁光一把搂住他的肩膀,低笑道:“此事你最好私下问青墨。”谁知他心中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也唯有如此!”宋天明端起酒盅抿了抿,神色无奈道。
睿哥到底没忍住心中的好奇,扯着曹霁光的衣袖,低声道:“明若,驸马爷的日子好不好过?”
曹霁光一把推开他,失笑道:“你莫不是以为我会受气不成?”
未料,睿哥神色沉重的点了点头,低声道:“却是有些担心你。”
“二公主虽是金枝玉叶,性子却极为爽利,与她在一处,倒是自在快活!”
当年他爹揣摩不透圣上的决意,又怕二皇子不能继承太子之位,到时家中必受其牵连,遂让他尚了公主,虽面上应允,可心里到底意难平,试问他这些年挑灯夜读,只为金榜题名,未了高中榜首后竟尚了公主,成为摆设一般的驸马爷,满腹经纶便这般付之东流,焉能甘心!
可自打他娶了二公主,方知她性子太过活泼,根本不容他有片刻愁绪的念头,每当他静坐在书房中翻看诗集,便有小厮过来禀告,二公主打算烧菜与他吃,未料不小心将厨房点着,每当他对着院中景致吟诗一首,便有丫鬟过来禀告,二公主将他儿子吊起来打,只得匆匆过去安抚,每当他借酒消愁,二公主便寻味过来与他拼酒,最后夫妇二人双双醉倒,遂他哪还有悲伤秋月的功夫,满脑子都被二公主匪夷所思的举动弄得整日胆战心惊。
“看你眉眼神色,倒是与二公主相处的极为融洽。”
曹霁光瞪了他一眼,恨声道:“我们夫妇自是琴瑟和谐。”
睿哥摸了摸鼻子,看向宋天明,挤眉弄眼道:“宣鹤,你呢?”
宋天明含笑道:“虽不如明若夫妇琴瑟和谐,但也相敬如宾。”
“一转眼,你二人都已成家有了子嗣,唯剩我与青墨,”见此,睿哥长叹一声:“我尚且还好,自有我娘为其谋划,只要家中长辈满意,娶来便是,可青墨……”看祖父的样子十有八九不会赞同,再且便是家中同意,青墨这边还有三公主这个主母,他的亲事注定一波三折,唉!
魏廷茂淡笑道:“何须愁我?之前受制于人,不过是因羽翼尚未丰满,如今我功成名就,大权在握,何须忍气吞声,”神色一顿,冷冷道:“若她不惹我,自是井水不犯河水,但若她贼心不死,治她的法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曹霁光低声道:“青墨……你且悠着些,毕竟她身份摆在那,便是再不得圣上欢心,也是皇家的人,圣上岂能容你打皇家的人及皇家的脸面。”
“每个人都有弱点,只要你抓住她的弱点,且看她如何耀武扬威。”
其他三人神色惊恐地看着他,不可置信道:“你打算?”
魏廷茂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冷冷道:“若她胆敢插手我的亲事,我自是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你便是在厌烦三公主,可尧哥终是你弟弟,你当真舍得?”
魏廷茂把玩着手中的酒盅,低声道:“此生我唯有大哥一个手足,至于其他人,只要不犯我自是兄友弟恭,但若犯了我逆鳞,自是不可饶恕。”
曹霁光轻声道:“青墨,行事莫要太过激进,凡事留一线,日后方不会后悔。”
“你们且放心,我不会冲动行事。”魏廷茂看着他二人,淡笑道:“今儿出来的匆忙,未来得及给侄儿们准备见面礼,改日在补。”
只见睿哥哈哈大笑:“我总算比你棋高一着,出门前便让我娘将东西备好,”看向身后的甲仁,含笑道:“将东西拿出来!”
甲仁从衣袖中拿出两个锦盒,睿哥接过后,低笑道:“我一个糙老爷们也不知送娃娃们什么见面礼,这都是我娘替我准备的。”随后将两个锦盒分别放在他们面前,含笑道:“给侄儿们的见面礼,还妄他们喜欢。”
曹霁光含笑道:“如此我就代我儿收下。”当着他们的面将其打开,只见锦盒中乃是一活灵活现的玉佛挂坠,不由看向睿哥。
见状,睿哥自得不已,咳了咳,方道:“你们乃我兄弟,所送之物自是不可厚此薄彼,”指着两个锦盒,哑然道:“此乃我娘亲自去庙里请方丈开的光,且诵经念了七七四十九日,可保侄儿们福寿安康。”
曹霁光与宋天明对视一眼,神色郑重道:“伯母有心了!”将锦盒亲自放在衣袖中,打算回去后亲自交给夫人。
魏廷茂揉了揉额头:“子渊,你想气我不成?”
“青墨,我不过就是比你考虑的周全那么一点点。”
闻言,四人不由大笑出声,曹霁光指着睿哥,忍俊不禁道:“本以为这三年你在外历练,性子如何也会有所变化,未料还是同往日一样。”
睿哥不置可否,拿起酒壶为他们斟酒,随后端起酒盅一饮而尽,畅快道:“还是京城的酒好喝!”
宋天明含笑道:“怎么?山西的酒不好喝?”
睿哥对其摇了摇头:“人总是这样,身在京中便整日惦记往外飞,身处异乡又想念京中的人与事。”
此话一出,曹霁光心下感慨:“所以说这世上从来没有两全其美之事,”神色一顿,含笑道:“人还是要知足常乐方是正理。”
魏廷茂心中一顿,缓缓道:“明若,三年未见,你身上锐气不仅没了,倒还多了一丝平和之气,看着让人不甚习惯。”
曹霁光淡笑道:“动荡不安后方知平平安安才是福,如今我娇妻幼子在怀,每日都是媳妇儿子热炕头,倒也其乐融融,哪还有闲心杂念想其他。”
“你甘心吗?读了数载圣贤书,甘心放弃心中鸿鹄之志吗?”
曹霁光含看宋天明,轻笑道:“你甘心吗?”
宋天明晃动手中的酒盅,看着澄清的杯中酒,淡笑道:“我本就无那么多雄心壮志,眼下不过是形势所逼,不得不为罢了。”
魏廷茂心中一动,轻声道:“你大哥还在跟你祖父清修?”
宋天明苦笑:“如今大嫂带两个孩儿住在庄上,无论曾祖母还是我爹不能时常见到两个侄儿,心下恼怒后焉能轻易原谅我大哥。”
“你大哥当真能忍住?”
“焉能?初始半载也算安分守己,可半载后,便受不了清修之苦,遂越发无理取闹,可即便他闹得厉害,还有祖父在他头顶,只一句话就让其偃旗息鼓,日日吃斋如素,时日一久倒真清心寡欲。”
睿哥好奇不已,颠颠问:“你祖父说了何话?”
不会是将其打杀或逐出家门,任其自生自灭吧!
宋天明长叹一声:“再闹就打断他的双腿,养其一辈子。”
睿哥顿时惊悚不已,愣愣道:“这简直比将你大哥逐出家门还要可怕!”
“如何不是?”宋天明端起酒盅猛地倒入口中,轻声道:“毅哥毕竟还小,遂府中大小事宜暂且由我帮忙打理,待他年岁大了再将其转交与他。”
曹霁光轻声道:“你当真愿意替他人做嫁衣?”
“有舍才有得,我本无心在此,谈何舍不得。”其实宋天明心下也是烦躁不堪,他本是随行、洒脱之人,无奈被家中杂事所累,只能被迫将其揽在身上,只盼毅哥快些长大,这样他方能出去游山玩水,畅意人间。
魏廷茂低声道:“明若,此事难为你了。”
“为何这般感慨?”宋天明淡笑道。
魏廷茂脸色一僵,讪讪道:“我们三人也算是达成所愿,唯有你……不能随性而为。”
“此言差矣,”宋天明淡笑道:“曾祖母曾对我说过,先前的苦不算苦,日后的甜才是真的甜,如今的我们各自经历属于自己磨难,终有一日,我们会守得云开见月明。”
曹霁光神色大震,含笑道:“宣鹤说的不错,咱们四兄弟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今晚定要不醉不归。”
“好。”其他三人异口同声的附和。
四人絮絮叨叨说个没完,只见桌子下面摆放着七七八八的空酒坛,便是心性内敛沉稳的魏廷茂也不自觉喝高了,一把拽住睿哥的衣领,怒声道:“六妹妹可好?”
此话一出,其余三人顿时清醒不少,皆是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适才他说了什么?
翌日,头痛欲裂的魏廷茂醒来,皱眉道:“昨儿我是如何回来?”
豆包垂着头,低声道:“少爷,您什么也记不得了?”
魏廷茂身子一僵,揉了揉额头,低声道:“给我端杯水来。”
豆包转身从矮凳上端出一盏茶,低声道:“奴才早已为您准备好。”
魏廷茂坐起来,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低声道:“昨儿我可有说甚造次之言。”
豆包低声道:“少爷,其他三位公子都已知晓您心悦六姑娘之事。”
“什么?”魏廷茂身子一僵。
“许是昨儿您心情好,不免喝多了,遂……”豆包微微抬头,觑了觑少爷的脸色,随后飞快低下头。
魏廷茂沉着脸,低声道:“说!作甚支支吾吾!”
“您先扯着子渊少爷的衣领不放,随后问其六姑娘可好?”豆包咽了咽口水,小声道:“您当着三位少爷的面表露心迹,惊的宣鹤少爷身子一仰,栽倒在地,明若少爷手一抖,洒了满身的酒水,至于子渊少爷……”
还有……
魏廷茂揉了揉额头,只觉嘴角有些疼,扯了扯嘴角,低声道:“在磨磨唧唧,小心我收拾你!”
豆包脸色一白,喏喏道:“惊的子渊少爷大喊一声,你毁我六妹的清誉,随后抬手打了您一拳。”
“可是打在嘴角?”
豆包轻轻点头,忙道:“奴才立即上前阻拦,其他两位少爷也吓得踉跄起身,未料子渊少爷打完您,竟醉倒在您怀里,而您则一直嚷嚷着……”
魏廷茂猛地对其挥手,不想在听下去,冷冷道:“此事休得再提,不然……”
豆包忙保证:“少爷放心,奴才定打死也不外传。”
“去打盆冷水,我要洗漱。”
“是。”话音一落,豆包飞快离开。
屋中再无其他人,魏廷茂身子一仰躺在床上,狠狠拍着额头,他……他……他心性怎能如此不稳,不过是小有成就便欣喜的胡言乱语,心下一紧,眼睛一眯,他未免太过得意忘形,倘若长此以往皆这般喜形于色,日后定不会再有所作为。
豆包端水进来时,只见少爷挺直身板坐在一旁,遂将木盆放置他手边,又从怀里取出一烫红镶金边的请帖,低声道:“少爷,此乃明若少爷派人送来的帖子,适才小厮送来,正好被奴才碰到。”
魏廷茂脸色一僵,呆愣道:“放着吧!”
这时,又有小厮在外求见,低声道:“二少爷,适才安国公府派人送帖子与您。”
魏廷茂脸色发黑,冷冷道:“知道了!”
豆包咽了咽口水,走上前从小厮手中接过请帖,与方才那个放在一处,轻声道:“少爷,您看?”
“闭嘴!容我想想!”魏廷茂起身,猛地将脸放进木盆里,半响后方拿出来,只见其满脸水滴,轻声道:“派人通知他们,就说我在登仙楼请他们喝酒,”神色一顿,又道:“将子渊也唤上!”
该来的始终躲不了!
他!他怎能如此喜形于色!
难道只是因这些年他过得太过压抑,终于出人头地竟收不住心底的贪念!
镇国将军府,睿哥晨起后在院中打了一会儿拳,便去祖父院子请安,未料碰到同去请安的六妹,神色一愣,想及他应允青墨之事,自觉无颜面对她,脚步不由顿了顿,转身离开。
刘湘婉双手叠在一起刚放至右侧,想要给二哥请安,未料他竟转身走人,神色不免诧异,低唤道:“二哥?”
睿哥身形一顿,无奈之下转过身,低声道:“六妹。”
刘湘婉脚步轻移的走过去,皱眉道:“二哥为甚看到妹妹便转身离开?”
睿哥挠了挠头,讪笑道:“并无!”
“二哥神色怪异,可是有事瞒我?”
睿哥忙不迭摇头:“昨儿我方到家,何事能瞒着六妹?”
“那便怪了!二哥见我转身离开不说,眼神更是闪躲不已,莫不是……”刘湘婉拿起丝帕捂嘴偷笑:“莫不是做了惹祖父生气之事,此番过去乃是负荆请罪,不想让妹妹看到二哥的窘状。”
闻言,睿哥眉头舒展,缓缓舒了一口气,扯了扯嘴角,干笑道:“这都被六妹猜到。”
刘湘婉嘴角含笑,轻声道:“既如此,二哥先去给祖父请安,妹妹过会儿再去请安也不迟。”如今二哥已是赫赫有名的将军,若被祖父当着她的面抽鞭子,二哥面上定然赧然,遂不如尚有自知之明的让其先去。
睿哥对其揖礼:“多谢六妹体恤,待二哥负荆请罪后,你在过去便是。”
刘湘婉侧身避过,对招娣含笑道:“告诉厨房,今早我不陪祖父用膳了!”
招娣福了福身,轻手轻脚的退出去。
“二哥,那妹妹先回院子。”刘湘婉对其福了福身,转身离开。
睿哥看着六妹的背影,抚了抚额,随后暗暗唾弃自己,六妹如此善解人意,他……真是太坏了!怎能帮着青墨助纣为虐,可谁让青墨是他兄弟,又欠其一条命!
唉!六妹,二哥对不起你矣!
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此事权当他对不住六妹,唯有日后在向其告罪!
“少爷,您怎么了?”甲仁看着愁眉不展的少爷,低声道。
睿哥长叹一声:“进去吧!”
不远处的刘奎自是将这一幕看的真真切切,遂二少爷过来时,他躬着身子,嘴角含笑道:“老奴给二少爷请安。”
“刘叔,日后切莫如此,当年若没您传授小子武艺,焉能有我今儿这般成就,”话音一落,睿哥对其恭恭敬敬揖了一礼,低声道:“小子多谢刘叔。”
刘奎心下感怀,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二少爷有今日这般作为,老奴猜想没人比老太爷更加欣慰。”
睿哥点了点头,神色感动道:“刘叔说的是。”
刘奎为其推门,轻声道:“二少爷请进。”
睿哥颔了颔首,抬脚进去,只见祖父坐在凳子上,桌上早已摆满早膳,走上前对其揖礼:“祖父,孙儿给您请安了。”也不待老太爷允诺,自顾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含笑道:“祖父,孙儿晨起后便来给您请安,如今腹中空空,正好陪您一同用膳。”
老太爷指着他含笑道:“你啊……你啊……还这般玩世不恭。”
睿哥摸了摸脑袋,嬉笑道:“孙儿便是一飞冲天也还是您的孙儿,也只有您能管束得了孙儿。”
老太爷被他说的嘴角含笑,嗔怒道:“你这混小子……”随后看向刘奎,轻声道:“六丫头怎还未过来?”
睿哥脸色一僵,讪讪道:“祖父,适才孙儿过来时碰到六妹,她且以为孙儿犯了错来您这告罪,便……”
“你莫不是无颜面对你六妹,所以诓她?”
睿哥垂下头,小声道:“孙儿心底那点不堪的念想,也唯有您知晓,遂孙儿也不瞒您,孙儿却是无脸面对六妹。”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睿哥低声道:“祖父,不若您再思忖下,孙儿当真觉得于六妹而言,青墨乃是良配。”
老太爷脸色微冷,冷冷道:“在说这等造次之言,便给老夫滚出去!”
“孙儿错了!”睿哥抬起头,讨好道:“孙儿给您盛碗粥吧!”
老太爷见他这般殷勤,不禁摇了摇头,低叹道:“睿哥,你心机到底还是嫩了些。”
“祖父,此话是何意?”
“你啊……还是吃包子吧!”老太爷见他冥顽不灵,恼怒的从盘子里拿出一只包子塞进他的嘴,恨声道:“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被人算计还不自知,真是个傻子!
睿哥脸色涨红,一口咬掉一半的包子,狼吞虎咽道:“祖父,还是家里的包子好吃。”说着脸上露出畅快的笑容。
老太爷抚了抚额,低声道:“且别对老夫笑,不然老夫忍不住想拿书房的鞭子抽你。”
“祖父,孙儿方到家,又未曾犯错,您为何要抽孙儿。”
“老夫就想打,不行吗?”老太爷双目一瞪,怒声道:“赶紧用膳,吃完赶紧给老夫滚出去。”
睿哥拉耸着脑袋,拿起筷子飞快的用膳,祖父看他不顺眼,定是为了六妹之事,唉!青墨真是害苦了他,若不是为了他,何至于惹祖父如此生气!气愤之下,一口气吃了十个包子,喝了两碗粥,方拍了拍肚子,感慨道:“这才是人过得日子!”
在山西打仗时,饥一顿饱一顿那是常事,如今今时不同往日,战乱已除,朝廷安稳,百姓更是安居乐意,如此盛事之景乃是他与众将士用命博来的。
老太爷淡淡道:“圣上允你们在家修整几日。”
睿哥含笑道:“七日!”
“如此甚好,这几日多跟你爹还有二伯了解朝中之事,省的你一脚踏进去,什么也不知反被人利用。”
“祖父放心,便是您不说,孙儿也知晓如何做。”
老太爷只是喝了一碗粥,便放下筷子,缓缓道:“至于你六妹的亲事,你不许插手,不然休怪老夫狠心,拿鞭子抽你。”
“祖父,您可是有何打算?”睿哥觑了觑祖父的脸色,小心翼翼道。
老太爷冷冷道:“老夫告知你心中打算,好让你转身再告知青墨,成他人之美,老夫是傻子不成,做出送羊入虎口之事。”
睿哥神色尴尬,堪堪道:“祖父,您不仅见过青墨又与他打过交道,他心性内敛,胸有沟壑,乃是难得一见的栋梁之才,这样的人若您不将其紧紧抓在手中,落到旁人家未免太可惜!”
“就是因他满腹心计,老夫才不敢将六丫头嫁与他,你六妹虽有些小聪明,但能算计过他,到时若她受了委屈,如何是好?”
睿哥忙道:“祖父放心,青墨可是跟孙儿保证过,倘若您将六妹许配给他,定不让其受一丝委屈,更不会纳妾室置通房,这辈子只守着六妹过活。”
老太爷身子一僵,呆愣道:“他说过此话?”
睿哥见有戏,忙道:“孙儿焉能骗你,祖父,您也曾驰聘沙场,定然知晓身为将士乃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再且青墨的脾性,难道您会不知,说出之言定是言而有信,若不然孙儿哪敢生出此等念想,实在是青墨的为人,没有人比孙儿更为清楚。”
老太爷眼神疑惑的看着他,不住冷笑:“那老夫怎么听说,昨晚你醉酒打了青墨一拳,方被人抬回家中。”
睿哥讪讪道:“祖父,许是您听错了?”
“少跟老夫打马虎眼,老夫说过的话,你听着就是,若敢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老夫不管你是不是当了将军,照样抽你鞭子,扒你的皮。”
闻言,睿哥屁股一紧,坐立难安,瑟瑟道:“孙儿知晓了!”
“你吃饱了吗?”
睿哥点了点头,揉了揉肚子,低声道:“还是在祖父这蹭饭最香。”
未料,老太爷对其挥手,神色不耐道:“既然吃饱了就赶紧给老夫滚,看见你,老夫眼睛疼!”
“祖父……”
老太爷眼睛一瞪,怒声道:“墨迹什么?想挨鞭子不成!”
睿哥连忙起身,对其揖礼:“孙儿这就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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