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二哥的背影,三姐一把扯住刘湘婉的袖子, 皱眉道:“你到底怎么惹到他?”
刘湘婉长叹一声:“那日风和日丽, 天时地利人和皆那么不巧被他撞上, 然后就甩不掉。”
“二哥一看便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人,不过一个荷包而已,你赶紧绣完给他。”好赶快打发他。
“今晚我点灯熬油绣给他。”
三姐点了点头,冷不丁打个冷颤, 贼兮兮道:“二哥板着脸的样子怪吓人。”往日见他总是嬉皮笑脸,适才脸色那般凛冽阴冷, 看得人头皮发麻。
“三姐莫怕,许是二哥故意吓唬我们。”
三姐摇了摇头, 瑟瑟道:“怕是二哥听到你我耳语之话, 唉!也不知他可会记在心里。”
刘湘婉宽慰道:“三姐不要想这么多,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 别事情还没怎么地便先将自己愁死。”三姐却是合计错了, 可其中缘由又不能细细说与她听。
“也只能如此了。”
姐妹二人分别后,各自回到自己的院子,招娣轻声道:“姑娘,不光三姑娘瞧着害怕, 便是奴婢看着二少爷身上冷冽的气息,身子都忍不住发颤。”
“唉!明日将法子说与二哥听,做不做且看他。”
招娣诧异道:“姑娘, 既您心中早已有主意, 为何不说与二少爷听。”
刘湘婉低沉道:“不过是心疼大伯母。”
“姑娘?”
刘湘婉挥了辉手, 轻声道:“伺候我洗漱吧!”今晚早些睡,明日也好铆足了劲与二哥周旋。
招银招娣福了福身,应声退下。
刘湘婉揉了揉额头,低叹道:“如今也只能对不住大伯母。”
“少爷,您这般威胁六姑娘,不怕她生气?”
睿哥端起水杯,一饮而尽,随后嘴角微微上翘:“恶人自有恶人磨,只看谁更棋高一着。”且他比恶人还可怕,他是恶鬼。
甲义无语:……
“也不知六姑娘想出法子没?”
睿哥瞥了他一眼,暗暗道:只要能说服他娘心甘情愿的让他去戎武,什么法子他都要试一试。
“少爷,您不担心吗?”
睿哥淡淡道:“担心有何用?如今除了她,你家少爷别无他法。”
甲义小声嘟囔道:“既如此,那您还这般恶语相向,不怕六姑娘再失约与您?”
“六妹不敢,再说适才她见我并未有多少慌张之色,可见心里早已有了法子,只不过碍于三妹,不好说出口罢了。”
甲义舒了一口气,讪讪道:“这就好,这就好。”
晚膳后,宋天华先去瞧了眼妻儿方趁着夜色回府,脚步刚踏进大门,就听门房躬着身,轻声道:“大爷,老太君有令,让您回府后立即去见他。”
宋天华神色烦躁,不耐烦的挥手:“知道了。”虽是意料之中的猜想,可事到临头却让他烦躁不堪,岳家如此,府中如此,就不能放他一马,容他喘口气。
唉!
心底到底畏惧曾祖母雷厉风行的手段,敛了敛脸上的神色,抬脚大步去往她的院子,进屋后垂着头恭敬的揖礼,抬头后方看见他爹及四弟坐在厅中。
宋天华愣愣道:“府中可是出了何事?”
老太君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今日去你岳父家,他们可有说什么?”
“今儿恰逢岳父升官之喜,我们也不过说些家常话,遂用过晚膳后孙儿便回来了。”
“镇国将军府老太爷就没有把你怎么样?”
闻言,宋天华委屈道:“曾祖母,听您这话是巴不得孙儿被老太爷暴揍。”
老太君嗤笑:“你个猪脑子,事到如今还不明白各种原由。”
宋天华眉心微皱,呆愣道:“今日去镇国将军府,无论岳父还是大伯父一家,皆对孙儿礼遇有加。”
话到此处竟还未回过味!
老太君眼睛一肃,气急败坏道:“不长脑子的东西。”
“祖母,可是孙儿哪里做的不对?”
“宣鹤,你跟他说,到底错在哪里?”
宋天明低叹一声,曾祖母这是逼着他出头,见大哥神色惶惶不安,轻声道:“大哥,到了镇国将军府,你可有去给老太爷请罪?”
宋天华身子抖了抖,瑟瑟道:“前几日岳父来家不是已将那件事处置完,当时便说此事翻篇,日后不在提。”
老太君被他之言气的脸色铁青,狠狠捶打手中的拐杖,怒声道:“朽木不可雕也!”
此子难成气候!
宋天华噗通一声跪下,垂头道:“曾祖母?”
宋天明轻声道:“大哥,那事虽被两家人云淡风轻的遮掩过去,但却是你不对在先,去镇国将军府又怎能不去给老太爷告罪,莫要忘了,你可是他亲自做主定下的孙女婿,如今你所行所举打了老太爷的脸面,焉能不去告罪?”
宋天华神色踌躇,咽了咽口水,小声道:“曾祖母,孙儿错了,一时忘了各种细节,求您原谅。”自他到了岳家,老太爷并未打骂他,其意难道不是将此事掀过。
见此,老太君心中不住冷笑,冷冷道:“除了风花雪月,你还会干什么?”
宋天华脸色涨红,反驳道:“曾祖母,那不过是孙儿在外的一笔风流债,满京城哪家儿郎没收过女人,后宅没七八个妾室,孙儿如今别说妾室,后宅连个母的都没有,孙儿还委屈呢?”
宋天明觑了觑曾祖母的脸色,忙道:“大哥,不要说了。”
宋天华在岳家憋了一肚子火,普一回府连杯热茶都未喝,便被人劈头盖脸一顿数落,他焉能不气,不委屈,置气道:“曾祖母,您可知岳家众人虽对孙儿礼遇有加,可看孙儿的眸光既轻蔑又漠视,孙儿心里窝火的很,却一直隐忍不发。”
老太君怒声道:“你做了错事,害的人家闺女差点一尸两命,难道还要请你座上宾不成,没生吃了你就是你上辈子积了阴德,”气急败坏下,拿起手边的水杯砸向他,怒斥道:“不知悔改的东西,今日我把这话撂下,若你不能哄好你媳妇,不能跟她一心一意过日子,安国公府的爵位你就别妄想了。”
宋天华脸色一白,不可置信道:“曾祖母?”
“就你现在这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安国公府迟早毁在你手中,既这般还不如能者居之,最起码这一世安国公府还能继续荣耀昌盛,不至于我还没闭上眼,便看着它门庭凋零。”
宋天华猛地看向四弟,冷冷道:“曾祖母怕是早有此等念头?”
老太君阴冷道:“这话是何意?”
宋天华指着宋天明,怒目而视:“您所谋一切不过是为了四弟,因他比我聪慧,比我讨您欢心,您就处处护着他,处处为他谋划。”
“孽子,你可知再说什么?”
宋天华冷声道:“焉能不知,四弟自小在您膝下长大,四兄弟中您便格外偏疼他,若您有心撤了我长子嫡孙的头衔,所思所虑不过是为了四弟。”
国公爷气急之下狠狠拍着桌面,怒吼道:“孽子,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老太君指着他,阴沉道:“别拦着他,让他继续说……”
宋天华猩红着眼,低吼道:“爹,此时此刻,您还看不出曾祖母的打算吗?”
“孽子,你要活活气死我吗?”国公爷气的直哆嗦,走到他面前啪的打了他一巴掌。
“爹,您打我?”宋天华一脸的不可置信。
国公爷恨声道:“我恨不得打死你这个孽子。”
宋天明忙上前拦着他爹,轻声道:“爹,您消消火,大哥不过是一时乱了心神,胡言乱语而已。”
谁料宋天华一把推开他,低吼道:“滚开,用不着你在此假惺惺的帮我。”
宋天明扶额:他就知晓结果是这样!
“大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我本是至亲手足,且我从未窥觑过安国公府的爵位,若你不信,我大可出府而住。”
老太君拿着手杖使劲敲打地面,大怒道:“你们一个个要气死我不成?”
国公爷连着宋天明一同跪下,低声道:“祖母,孙儿们错了!”
国公爷低声道:“翰文,你怎可顶撞祖母,她所思一切皆是为你,你怎就不懂她的良苦苦心,如今你已娶妻生子,便是不为自己,难道不为你的孩儿们想想,行事还是这般恣意妄为。”
宋天华低声道:“爹,曾祖母,孙儿错了。”
老太君神色颓废,低叹道:“你没错,是我错了,当年我就不该心软,便是忍着被你娘怨恨,也该将你抱到我的院子,也不至于让你如此不成材。”
宋天华垂下头,不言不语。
国公爷低声道:“祖母,是孙儿的错,是孙儿管教不严,纵的这个孽子无法无天。”
“如今说这些又有何用?”老太君拄着拐杖,颤悠悠站起来,涩然道:“翰文,你身为安国公府长子嫡孙,试问你这些年,可曾做过一件光耀门楣之事。”
“我……便是我没有,四弟他同样也没有。”
“时至今日你还不知错在哪里?宣鹤虽未做过一件光耀门楣之事,却也没有玷污过咱们安国公府的名声,可你呢?”
宋天华梗着脖子不说话。
“你常年流连青楼妓院,说得好听是附庸风雅,说白了便是放荡不羁,可如今呢?你竟偷偷置办外室,若是良家女子尚且,未料竟是青楼妓子,更与她无媒苟合有了孽子。”
此话一出,宋天华神色大变,脸色瞬间惨白,猛地磕头:“曾祖母,此事一直憋在孙儿心中,想问又不敢问?今日求您给孙儿个准话?”
老太君冷哼:“你想问那外室母子俩到底如何处置的?”
宋天华狠狠磕了几下头,惶恐不安道:“祖母,孙儿错了,只求您开开恩,告诉孙儿吧!”
“死了,都死了。”
“不可能!”曾祖母便是不顾及柳娘,还得顾及她肚子里的孩子,再有月旬,孩子便会出生,那可是活生生的一条命。
老太君冷冷道:“若她们母子不死,又怎换来你如今的太平日子。”
宋天华膝地上前,拽着老太君的裙摆,失声道:“曾祖母,那可是孙儿的孩子,是宋家的子孙,再有月余便要出生,孙儿不信您狠心至此。”
“你犯了大错,如今反倒怨老身,若我不这么处置,如何向你岳父岳母交代,向老太爷交代,向镇国将军府众人交代。”
“祖母……”宋天华脸色一僵,手无力的垂在两旁,眼里的亮光一下子消失殆尽。
“若你敢作敢当,我倒也敬你是个铮铮儿郎,可是你呢?一意的躲避,一意的求饶,一意的不言不语,杀死她们的不是老身,是你,是你的懦弱无为害死她们母子。”
只见宋天华脸色惨白,魂不附体,喃喃道:“我……我没……我只是一时怕了,慌了……”
老太君最看不上他的便是怯弱,此时此刻恨不得拿手上的拐杖狠狠捶打他,忍着怒气淡声道:“你怕什么?慌什么?”
宋天华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孙儿……孙儿……”
老太君嗤笑一声:“容老身猜猜,你心底惧怕你岳父,惧怕老太爷,更甚者惧怕我?”
宋天华垂下头,低声道:“孙儿没有。”
老太君斜了他一眼,冷冷道:“不要异想天开的以为事事皆能两全其美,自你办了那荒唐事,便意味着不是你死便是她们母子死,若你真心喜爱她们母子,大可去阴间寻她们方可一家三口团圆。”
“祖母……”国公爷及宋天明惊恐道。
宋天华心里本还抱着一丝侥幸,如今听曾祖母这番疾言厉色的话,再也忍不住抱头痛哭。
“给我闭嘴!”
闻言,宋天华哭声一顿,满脸泪痕的抬头,只见老太君神色冷峻,阴翳道:“今日你媳妇洗三,你岳父高升,你却在家中嚎啕大哭,此事若传出去,你让旁人如何想你,想我们安国公府,想镇国将军府。”
宋天华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曾祖母的大腿,哽咽道:“曾祖母,孙儿的心好疼……那是孙儿的孩儿,再过月旬便如瑾哥一般出生。”
“哭?哭有什么用?哭要是有用,边疆便再无战乱,百姓便无需为银钱而发愁,而我也不用在为你收拾烂摊子。”
“祖母……”
老太君一把踢开他,冷冷道:“事到如今,悔之晚矣。”
“祖母,孙儿错了,日后定不再犯,只求您告诉孙儿她们娘俩的墓地,柳娘好歹服侍孙儿一场,又有了孙儿的骨血,便是死了,孙儿也要去她们坟前告慰一番。”
“若你去了,就不怕她们从地下出来寻你命。”
宋天华吓得脸色发白,呆若木鸡,身子猛地打了冷颤,瑟瑟道:“祖母?”
“你只挂念已死之人,怎就不想想被你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媳妇,她也为你生了二子,难道也要等他们没了那天,方知悔不当初吗?”
“我……不会的,珍儿母子如今在岳家呆的好好的,他们不会出事。”
老太君淡淡道:“好话坏话与你说个遍,能听进去,日后行事有所收敛,你便是安国公府的长子嫡孙,若还是不知悔改,那只能将你一人逐出府中,任你自生自灭,也总好过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安国公父子二人神色惊恐,劝慰道:“祖母……”
宋天华早吓得他腿如软泥一般,目光呆滞不知所措。
书房里,砚台轻声问:“少爷,您不是说要给大姑爷一点教训吗?为何又对他如此和颜悦色?”
翊哥翻看手中的孙子兵法,冷冷道:“妄言!”
砚台身子一颤,垂下头低声道:“少爷,奴才错了。”
今晚翊哥心情甚好,也不甚与他计较,淡笑道:“这便是三十六计之一欲擒故纵。”
“少爷……”砚台猛地抬头。
“明日替我跟夫子告一日假。”
“少爷还要出府?”
翊哥淡笑道:“明日我带毅哥出府玩。”
砚台咽了咽口水,瑟瑟道:“少爷,您可从未亲自带过孩子。”自小他便跟在少爷身边服侍,少爷除了读书,对任何事都不甚在意,没想到竟主动带小少爷出府玩,此举着实惊吓到他。
“凡事都有头一遭。”
砚台惊愕的不知所措,不知为甚,他总觉得明日不会过得太轻松。
翌日,刘湘婉去太太院子行礼问安,随后跟着众姐妹去上课,课堂上,三姐耳语道:“二哥的荷包可有绣完?”
刘湘婉指了指袖子,微微点头。
“这就好,这就好。”话音一落,三姐目视前方,正襟危坐。
见此,刘湘婉嘴角微微上翘,从古至今这长相绝对是最重要的,在苏州府后宅,秦夫子为她们授业时,五姐妹同样正襟危坐,不过眼神却是迟眉钝眼,如今换成韩夫子,姐妹们立时聚精会神,神采飞扬,若大凉朝允女子当官,说不得众姐妹中还能考个女状元。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刘湘婉低声道:“三姐,我先走一步。”
三姐神色犹豫,轻声道:“用不用我陪你。”
“三姐不必担心,不过是送个荷包,过会儿我就回去找你。”
三姐点了点头,叮嘱道:“若有事唤招娣寻我。”
刘湘婉微微颔首,带着招娣离开。
主仆二人不慌不忙的走至凉亭,甲义正为少爷斟茶,一抬眼见到六姑娘的身影,眼睛一喜,激动道:“少爷,六姑娘果然应约而来。”
谁料,睿哥一把推开他,恨声道:“你还能干点什么?”
甲义手中拎着水壶堪堪站直,不懂少爷冷不丁发的哪门子脾气,待眼神看向他,只见其右手通红一片,脸色瞬间一白,哭唧唧道:“少爷,您的手没事吧,都是奴才的错。”拿起少爷的手仔细端详,生怕烫出水泡,此事若让太太知晓,还不得扒了他的皮。
睿哥再次推开他,冷冷道:“男子汉大丈夫还能畏惧这点热水,”顿了顿,咬牙切齿道:“再有下次,定不饶你。”
甲义神色担忧,忙不迭点头。
这时,刘湘婉主仆二人缓缓而来,刘湘婉见甲义神色惊慌,身子不住发抖,再看二哥右手通红一片,转瞬间明白发生何事,淡笑道:“看来二哥有些心神不宁。”
睿哥含笑道:“六妹,你来了,快坐。”看向一旁的甲义,淡淡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六姑娘倒茶。”态度较之昨晚真是天差之别。
甲义躬着身子点头,随后小心翼翼为六姑娘斟茶。
睿哥瞥了眼招娣,淡笑道:“不如让随伺的在外候着,六妹觉得可好?”
刘湘婉点了点头:“二哥如何说便如何办。”
睿哥挑了挑眉,轻声道:“甲义,你带着六姑娘的婢女去亭外候着。”
招娣神色担忧,刘湘婉对其摇了摇头,含笑道:“没事,你去吧!”
就这样,甲义同招娣躬着身子退出去,站在亭外候着他们。
“六妹,这婢女对你倒是十分忠心?”
“若不是昨晚二哥对我阴阳怪气,她又怎会如此担心。”
睿哥摸了摸鼻子,讪笑道:“还妄六妹不要怪罪,二哥也是一时乱了手脚,失了分寸。”
刘湘婉对其翻了个白眼,讥讽道:“二哥,你这脸变得就跟唱戏似得,顺你心,自是笑脸,逆你意,自是板脸,唉!若不是你我身份相差一大节,且看我如何收拾你。”
睿哥不住的道歉,也知她此话何意,遂起身恭敬的揖了一礼:“六妹,昨儿是二哥不对,还妄你海涵。”
刘湘婉端起手中的茶杯抿了抿,遮住嘴角的笑意,轻哼道:“二哥,你要知道,虽我应允帮你想法子,但若想不出法子,我也可反悔,毕竟我们不过是口头约定,当不得真,”放下手中的茶杯,又道:“没有你这般胡搅蛮缠的,难道上了你的贼船,中途我还不能弃船逃跑吗?”
睿哥苦笑:“都是我不对,六妹莫要生气,若你心中有气,不如捶我两下。”
刘湘婉撇嘴:“二哥皮糙肉厚,而我弱不禁风,便是我使劲浑身力气捶在你身上,对你而言不过如同隔靴搔痒,最后反倒成全了你。”
“那你到底如何才能解气?”如何才能告诉他法子,昨儿是他威胁相逼,今日却是六妹兴师问罪,唉!他还得靠六妹支招哄好她娘。
刘湘婉的眼神在他身上不住巡视,指着他比划道:“二哥,你身上什么最为值钱?”
睿哥一愣,待缓过神儿忙不迭道:“自是银子。”话音一落,从袖子里拿出几张银票递给她。
再看刘湘婉张口结舌,猛地收回手,颤声道:“二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睿哥晃了晃手中的银票,皱眉问:“那你是何意?”
刘湘婉扶额:“二哥,我该说你傻头傻脑还是大智若愚?”
“六妹,你到底打的什么哑谜?”
“适才我问二哥,身上什么最值钱?”
睿哥愣愣道:“银子。”
刘湘婉摇了摇头,轻声道:“二哥,是你的命,命最值钱,你活着才能功名成就成为赫赫有名的大将军,若没了命,也不过是一堆白骨。”
“六妹?”
“二哥不是想同我讨法子,求得大伯母原谅?”
睿哥呆若木鸡的点点头。
刘湘婉低声道:“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二哥可试过一哭二闹三上吊。”
睿哥涨红着脸,低斥道:“男子汉大丈夫怎会行如此懦弱之举。”
刘湘婉摊了摊手,无奈道:“既如此,我也没了法子。”
半响儿,睿哥脸色青白交错,咬了咬牙,小声道:“不瞒六妹,这法子前两个我皆用过,唯有最后一个未用。”
刘湘婉瞠目结舌,咽了咽喉咙,不可置信道:“二哥……”
“为了去戎武,我晓之以情的流过泪,更不屈不挠的大闹过,至于这第三种却是……”睿哥似想到什么,忙道:“第三种我是万万做不出。”让他装模作样扔一条白绫悬挂在房梁上,随后在众人快到之时,当着众人的面脚一蹬上吊而亡,此事绝对不可,若这样他宁肯被她娘仗打一百大棍,也不会做如此丢脸至极之事。
刘湘婉长长舒了一口气,低声道:“二哥,我还以为你似我爹后宅那些姨娘,为了留住我爹的脚步而卖弄风骚的无理取闹。”
睿哥涨红着脸,怒声道:“这就是你想到的法子,让我去上吊?”莫不是报复昨儿他威逼之事。
刘湘婉摸了摸鼻子,神色讪然:“二哥别急,且听我慢慢道来。”
“快说,快说。”
“二哥,这世上死法千千万,为何有些人想上吊而亡?”
睿哥不耐烦道:“自是活的不耐烦了。”
“妹妹却不这般认为,这世上谁能不爱活着,沿街乞讨的乞丐即便衣不蔽体,挨冻受饿还想活着,垂垂老矣的老人家即便疾病缠身,口不能言还想活着,便是那生不逢时的王侯将相,朝不保夕之时还想苟延残喘的活着。”
“六妹说这些,到底寓意何为?”
刘湘婉低叹:“所以啊,为何有的人会选择上吊,妹妹想,要么成功要么成仁,若是二哥,你是想成功还是想成仁?”
睿哥铁青着脸:“无论结论是何,我都不会寻这个法子。”丢脸至极,若是日后功成名就,这就是他一辈子抹不去的污点。
“二哥,你当真不想试下?这是最为捷径的一条路,便是不上吊,还可假意受伤,垂死挣扎,那时大伯母看了定然心软。”
闻言,睿哥怒目而视。
唉!其实她早料到结果!
“既二哥不愿选这条路,那我唯有说出心底最后一招,此法若不行,二哥便是闹到母亲那,我也只能陪着。”
睿哥扯着她的袖子,忙不迭问:“六妹快说,快说。”
刘湘婉扯回袖子,细细抚平上面的褶痕,淡淡道:“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这法子我用过,没用!”
刘湘婉话音一转,问道:“不知大伯母可有较为尊崇之人。”
睿哥想了想:“应是我舅舅。”他外祖父这辈子就生了一儿一女,母亲嫁给他爹,舅舅则在京中一书院坐馆授业。
“二哥,此路我可给你指了,至于结果如何,且看你自己。”
睿哥眼睛一亮,蹭的站起来,围着石桌不住的来回踱步,心里不住的念叨:他怎就忘了舅舅,若舅舅肯出面,她娘十有八九能同意,猛地收住脚步,神采飞扬道:“六妹,多谢你。”
“二哥,不用谢的这么早,我不过是给你支个招,成不成全看你自己。”
睿哥忙不迭点头,大力的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激动道:“六妹,你鬼主意真多。”欣喜之余恨不得立即飞去他舅舅的书院,双手握了紧,紧了松,咬了咬嘴唇:“多余的话,二哥就不多说了,且听我的好消息。”对其飞快揖了一礼,匆匆跑了。
刘湘婉见他匆匆离开,忙道:“二哥,你忘了样东西。”
睿哥猛地收住脚,转身木楞道:“什么?”
“接着……”刘湘婉随手扔出一个东西。
睿哥身子一跃,飞快的将其接在手中,伸开手竟是个翠绿色的荷包,面脸笑容的对她挥了挥手,大喊道:“六妹,大恩不言谢!”
甲义眼见少爷一闪而逝,忙小跑跟上去,大喊:“少爷,您等等奴才。”
主仆二人一个跑一个追,逗得刘湘婉不住摇头。
招娣神色担忧的走上前,低声道:“姑娘,您没事吧!”
“无事,如今事情已了,接下来就看二哥的。”
“姑娘,奴婢瞧二少爷离开时很是高兴,为甚您昨晚不告诉他?”
刘湘婉低叹一声:“不过是期望能拖一时是一时。”
招娣不懂,紧皱眉头看着姑娘。
二哥要去戎武,除了大伯母家中长辈自然都已应允,遂无论是大伯父还是祖父皆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轻易劝说,既府中之人行不通,唯有从大伯母娘家人身上着手,可若这般,娘家婆家都施压于大伯母,那般光景下,她定十分伤心,说到底还是她对不住大伯母,竟为二哥出这么个馊主意。
“走吧!我们回去吧!”
招娣神色踌躇下,轻声道:“姑娘,适才奴婢在外候着,好似看到老太爷身边的刘管事。”
刘湘婉身子一顿,眉头轻皱:“他是沿路经过还是有意偷听?”
“这奴婢不晓得。”适才无聊,恰好看到树影晃动,而刘管事的身影也不过是一闪而逝,若不是她眼尖,定然瞧不到。
“好了,不必多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无论刘管事经过此处有意无意,此事中她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石头,兴不起什么波浪。
睿哥心中一旦有了主意便迅速行动,飞快跑到马厩里,牵出他的大红马,身子一跃飞奔而去,唯独留下神情落寞的甲义。
马不停蹄的赶到书院,拉着舅舅的手便将此中原由告知于他,只见舅舅拍着他的肩膀,欣慰道:“睿哥,你长大了,有此等志向舅舅很是欣慰。”
“舅舅这么说,可是答应帮侄儿的忙?”
舅舅缓缓点头:“好男儿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这才是我们家的好儿郎。”
“舅舅……”
“不过你也要体恤你娘,她这一辈子过得不易,半辈子为你爹牵肠挂肚,如今老了,还要为你担惊受怕,她心里的苦旁人又怎知。”
睿哥垂下眼眸,眼眶泛红:“舅舅之言,侄儿焉能不知,可是侄儿不想一辈子籍籍无名,靠祖荫过日子。”
“好,说的好。”舅舅拍了拍他的肩旁,欣慰道。
睿哥扯着他的袖子,催促道:“舅舅,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回府中吧!”
“不急,我先带你去见个人。”
睿哥愣了愣,诧异道:“见谁?”
“只管跟我走。”舅舅转身离开,睿哥唯有紧随其后。
待走到里面的院子,看见院中坐在石凳之人,大喜道:“表哥,你何时回来?”
睿哥舅舅姓邓,单名一个清,爹娘早已逝世,他爹因为救了老太爷一命,老太爷感恩至极,亲自来家替大老爷求亲,他自是感激的应下。
邓清并未习武而是从文,娶了一秀才家的女儿,夫妇二人共孕育一子一女,长女邓蓉蓉已嫁人,长子邓勋平性子羁傲难驯,跟随他姑父学了一身武艺,决定独自出去闯荡一番,自此离家三载,昨日方回到家中。
邓勋平身材如大老爷一般,威武健壮,眉眼却与大太太十分相似,走起路来步履如飞,大笑的上前拍打他的肩膀:“表弟,别来无恙。”
“表哥,你回来怎不来家寻我?”
邓勋平笑着解释:“昨日我方回家,本打算今日去府中拜见姑父姑母,不过我爹听闻府中二老爷升了官,怕府中迎来送往忙不得闲,若我此时过去,势必给姑母添了麻烦。”
睿哥淡笑道:“表哥放心,我二伯虽升了官,家中却是不打算大办,”想了想,小声道:“祖父怕树大招风,凭白惹来是非。”
舅舅轻声道:“老太爷到底是高瞻远瞩。”
“舅舅可是知晓什么?”
舅舅避而不答,含笑道:“你们兄弟俩且聊会儿,我回屋换身衣裳便跟你走。”
二人对其揖礼,方坐下言笑晏晏的聊天。
“表哥,舅母呢?”
“你来的不巧,适才母亲做了些吃食,送与隔壁书院的陈夫人。”
睿哥喃喃道:“倒是不巧。”
“看你眉头不展,可是出了何事?”他们表兄弟自小亲近,更是无不言言无不尽。
睿哥低叹道:“还不是我娘。”慢慢将打算去戎武一事说与他听。
谁料邓勋平大笑道:“睿哥此决议甚好,好男儿便该志在四方,靠家中祖荫算什么,一辈子活的窝窝囊囊,见识更如井底之蛙,想要功成名就,就该靠自己的一身本领去打拼。”
“表哥出去一趟,感觉似变了一个人,说话越发的爽朗不羁。”
邓勋平冷不丁问:“似你这般贸然去当兵,可要托人办事?”
睿哥低笑道:“表哥莫不是傻了,我爹乃至我祖父他们都是将军出身,手下的将领更是不计其数,若我想去当兵,还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邓勋平垂下头,想了想:“一会儿我跟你们一同去。”
“表哥,可是想到什么?”
邓勋平淡笑道:“所谓天机不可泄露,到时再说。”
睿哥无语:表哥还是这般爱卖关子。
待舅舅换了一身衣裳,睿哥轻声道:“您是跟我们骑马,还是坐轿子?”
“你们?”
邓勋平轻笑道:“爹爹,孩儿已好久没见过姑母,甚是想念她,此番回来本也要去她跟前,给她请安磕头。”
闻言,舅舅满脸笑意:“我儿言之有理,那咱们便骑马速速过去。”
三人骑马一同去了镇国将军府,门房看到来人,躬着身子揖礼:“二少爷,舅老爷,表少爷。”
睿哥将马绳扔给他,淡淡道:“将马牵到马厩里。”
门房躬身应道。
大太太得知大哥来府,喜得眉开眼笑,待得知睿哥将其请来,不由脸色冷了几分,冷哼道:“这次倒是聪慧不少。”
三人前去拜访府中老太爷,老太爷已从刘奎口中得知事情始末,遂早料到亲家侄儿过府,待三人行礼问安后,老太爷含笑道:“睿哥可是寻你来当救兵?”
舅舅神色讪然的笑笑:“老太爷英明。”
“倘若睿哥性子还是这般横冲直撞,想不出法子,唯有我这老家伙去你那走一趟,劳你从旁劝慰两句,”老太爷长叹一声:“老大媳妇这些年不容易,其辛酸苦楚我焉能不知,可孩子大了总是要飞的,便是这次拦得住,下次又该如何拦?”
“您言之有理。”舅舅起身揖了一礼,恭敬道:“家妹行事太过一意孤行,这些年若不是您一直纵容她,她怎能活着这般随意自如,小侄这里当真感激不尽。”
老太爷挥挥手,淡笑道:“所谓人无完人,再说老大媳妇很好,老夫很是满意,这些年府中若没她主持中馈,镇国将军府及我这老头子安能这般清闲自在。”
“那也是您胸襟宽广,不同家妹一般计较。”
“你啊……还是这般拘谨。”老太爷嘴角含笑,随即看向睿哥:“总算开窍了,我还以为你想不到这一茬。”
这救兵搬得委实让人心安!
睿哥垂下头,低声道:“祖父,您老人家既早有此打算,为何不早些告诉孙儿。”
“不过是想看你能不能想出法子?”老太爷心中一叹:睿哥虽有一股拼劲,却仍少了几分投机取巧。
“祖父,孙儿让您失望了。”
老太爷淡笑道:“吃一堑,长一智,随着你日后增长见识,只会越来越好。”
睿哥气愤道:“祖父,您老人就喜欢看孙儿抓耳挠腮。”
老太爷讪笑两声,又道:“勋平何时归的家?”
“回老太爷,昨儿方回,本打算今日过府拜访您,谁料睿哥来家,顺势与他一同过来。”
老太爷细细窥探他的眉眼,看着比往日更加醒目有神,暗暗点头,此子日后不凡。
“此次回来有何打算?”
邓勋平轻声道:“不瞒老太爷,彼时小辈萌生一念想,至于能不能成,还且再看。”
老太爷含笑道:“好,好,有志者事竟成。”顿了顿又道:“你们先去老大媳妇那看看,晚膳定要留在府中,趁我家老大,老二都在,咱们一醉方休。”
舅舅轻笑道:“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
三人陪老太爷说了一会儿话,方抬脚去了大太太的院子,只见院中丫鬟们屏气凝神,睿哥轻声道:“舅舅,侄儿全靠您庇佑。”
舅舅颔了颔首:“放心,舅舅会帮你,但你不可意气用事,胡乱说话气你娘。”
“舅舅放心,侄儿不会,如今我见到我娘如老鼠见了猫,夹着尾巴走。”
邓勋平忍俊不禁:“表弟,你说话还是这般玩世不恭。”
“表哥,我说的可是实话,不信你们且看着。”
郭妈妈一早立在门口,见三人行至她处,忙福了福身,面带喜意道:“舅老爷来家了?”话音一落,看到旁边的邓勋平,惊呼道:“表少爷,您何时回来的?”
邓勋平含笑道:“劳妈妈惦记,昨儿我方归家。”
舅舅淡笑道:“你精神倒是不错?”
郭妈妈垂下头,轻声道:“托您得福。”
睿哥走上前,低声问:“妈妈,我娘心情可好?”
“您都将舅老爷请来,您说太太心情可会愉悦?”
睿哥心猛地沉到心坎里,低叹一声:“唉!日子怎就这么难熬呢?”真恨不得将他劈成两半,一半去战场奋勇杀敌,一半留在家中承欢他娘膝下。
大太太坐在厅中,见大哥进来也不起身相迎,淡淡道:“大哥,若你诚心看望妹妹,我必满心欢喜的招待您,若你此番过来是替那个不孝子说话,那我跟你没什么好说。”
妹妹一看便是余怒未消!
舅舅还未说话,邓勋平含笑上前,掀袍跪下,沉声道:“姑母,近来可好?侄儿给您磕头请安了。”
“勋平,你何时归家的?”大太太眼睛一喜,忍不住起身,满面笑容的走到他面前。
“姑母,侄儿昨儿方到家,今儿便迫不及待来给您请安。”
“好,好,好孩子,只有你心里惦记姑母。”
睿哥神色惊愕,来之前表哥可不是这般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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