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之事却是你之错, 其一不该威逼婢女, 咱们这样官宦人家最注重家风底蕴,除非她们犯错才可惩罚,否则切莫胡乱惩戒, 其二不该忤逆尊长, 你母亲尊尊教导你诗书礼仪, 无论她之言对与错, 你怎可在下人面前顶撞于她。”
二姐低头,嘴角却微微上翘:“爹爹说的是,是女儿放肆了。”抬头看向太太对其深深磕头,告罪道:“母亲,是女儿不对不该顶撞您,女儿日后定谨言慎行再不敢犯错。”
太太冷哼一声, 慢慢将头转向一边不置可否。
刘仲修瞥了一眼,淡淡道:“既然承认是你之过错, 我便罚你禁足院子三个月, 抄写女戒百遍,可服?”
二姐心中一喜,忙不迭点头:“服!女儿服!”爹爹到底心疼她, 不舍得她受委屈。
只听得太太眼眶发黑,脑袋发胀, 身子晃了晃还好立在身后的王妈妈扶住她, 低声宽慰:“太太, 你太累了, 还是坐会儿吧!”
太太到底忍不住,讽刺道:“老爷当真明察秋毫!”
刘仲修不理会她的嘲讽,继续道:“二丫头如今年越发大了,我手中有不少青年才俊,待我整理出几人拿来与你,你作为母亲帮忙相看相看。”
闻言,二姐尖锐,脸色惨白道:“爹爹,你说什么呢?”
刘仲修眼睛紧紧盯着她:“女儿家大了,自然该早些寻婆家,本打算明年春……”顿了顿:“不过事已至此,还是早些为你做打算为好。”
“女儿不嫁,女儿想随着爹爹回京城!”
刘仲修声音一板,怒斥道:“你刚说完会谨言慎行,怎又胡说八道!”
太太心中先是一喜后是一惊,喜的是老爷还算有所自持,惊的是二丫头口中之言,定是玫儿透漏与她,玫儿这丫头叮嘱她多少次,不许将正房听得的事说与别人听。
二姐身子一肃,抽抽涕涕道:“三妹都同我说了,明年春爹爹回京述职,女儿也想跟着您回京,苏州才子再好,女儿也不舍得与您分开。”倘若爹爹一锤定音,他们父女天各一方,何时才能见到爹爹,万一她在这受委屈,谁又能为她撑腰出头。
太太脸上喜意甚重,迫不及待道:“老爷放心,妾定会仔细审度,定会为二丫头寻得佳婿。”
刘仲修颔首道:“此事无需多言,我心意已决,不可更改。”
“爹爹您怎能如此对待女儿?”
太太巴不得打发这祸害,直截了当道:“二丫头休要多嘴,自古子女婚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是你这闺中女儿所能参言。”
二姐心有不甘,苏州城如何繁华又怎能抵得上黄金铺地的京城,京城之中才华横溢的才子比比皆是,爹爹又何必一意孤行将她留在苏州,说不得之前种种只不过是在迷惑她,爹爹早已猜出她的心思,只为此举。
想及此,二姐如霜打一般萎靡不振,喃喃道:“爹爹,您当真不管女儿了吗?”
刘仲修神色淡然道:“放心,爹爹定会为你择一学识渊博的飒飒儿郎。”
二姐笑容惨淡,自嘲道:“枉我沾沾自喜,私以为爹爹还似以往般疼爱我,原来您也这般狠心。”说着不顾规矩,起身捂脸跑出去。
见此,太太讥讽道:“她这规矩学到狗肚子里了。”爹娘尚在眼前,竟不顾尊卑体统跑出去,真是不可教化。
“这般处置你可满意?”刘仲修眼睛微斜,冷冷道。
太太甚是不满:“老爷,你这话可是在怨妾,如何处置二丫头妾可是从头到尾都缄默不语,如今您心中有怨气,也不该冲我发。”随后看着下首仍跪拜着的二人,缓缓道:“她二人老爷准备如何处置?”
刘仲修思索片刻,道:“我给你二人三条路,一是成为死人,二是灌了哑药,三是直接卖去深山老林里,你们自己选吧!”
彩霞彩凤脸色惨白,老爷这话无疑是想让她二人缄默封口,他是主,她们是仆,老爷大可以直接打杀了她们,许是于心不忍留她们一条活路,可深山老林,那里的日子苦不堪言不说,进去后一辈子也出不来,更不用提见到爹娘及兄弟姐妹,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出恐惧及后怕,思索再三对其狠狠磕头道:“老爷,奴婢们不想离府。”说完再也忍不住低泣出声。
这话无异告诉大家,她们宁肯喝下哑药也不想离开故土。
刘仲修大喊一声:“刘铁,进来。”侧耳嘱咐他去药铺买两碗哑药回来。
刘铁低头,匆忙而出。
彩霞彩凤先是小声的悲戚,最后化作无声落泪,彩霞抱着彩凤哭泣道:“终究是我连累你了,是我害了你。”无论她如何哀求,老爷仍是置之不理,因为她们听到不该听的话,结果只有两条路,要么封嘴,要么封喉。
“姐姐,我不怕,只是一辈子不能说话而已,这样日后我们再也不会无端受姑娘的责打,即便日子苦些,累些,我们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彩霞再也忍不住大哭出声,席地上前扯着老爷的衣角,痛哭流涕道:“老爷,彩凤还小,您就免了她的责罚,只罚奴婢一人便是,所有事都是因奴婢而起,是奴婢的错。”
刘仲修闪身躲开,缓缓道:“我为官数载,自来不相信他人的承诺,唯有死人才能紧守秘密,本就念你二人年纪尚小,这才想留你二人一命,所以不要得寸进尺。”事关府中儿女的名声,他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屋中这几人他定是想法子除去,以免后患。
“姐姐,算了吧,老爷能留我二人一命,我已心存感激,只要你我姐妹尚且活着,能在一处待着,这不是很好吗?”彩凤爬过去,扯了扯彩霞的衣袖,对她摇摇头。
此情此景,王妈妈等人心里恨死二姑娘,若不是她,她二人怎会受此波折,而她却推诿原由逃之夭夭,真是可恨至极。
半个时辰后,刘铁端着食盒进来,将它轻手轻脚放在桌子上,又从中端出两碗药交与彩霞彩凤二人,她二人脸色惨白,颤着手接过。
彩霞端起碗放在嘴边,顿了顿抬头问:“不知老爷能否放过我的家人。”
“只要你听话,你的家人自然不会遭受牵连。”
“奴婢谢老爷不杀之恩。”彩霞看着碗里黑乎乎的汤水,眼睛一闭一口喝下,入嘴的汤药瞬间使得嗓子如同被火焰烧到一般灼痛难忍,疼的她手一抖手中的碗掉在地上摔成两半,而她整个人蜷着身子在地上直打滚,又不敢喊出声唯有咬紧牙关忍着那股疼劲过去,脸色如白纸一般,惨白毫无血色,额头绷带更是隐约见到点点血迹,待一盏茶时间疼劲过去,彩霞整个人已经虚弱不堪,汗水浸湿后背衣裳。
见她这般,彩凤端着要碗的手抖了又抖,虽然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可看到彩霞那般疼痛,她还是吓得魂飞魄散,犹豫片刻抬头便见老爷眼睛如刀子一般射向她,胆寒之意更甚,事已至此唯有狠心喝下,同彩霞一样,彩凤疼的啊啊大叫,可越叫到得最后声音越沙哑,最后竟发不出任何声响。
待得二人呆愣的看着彼此,想开口说话却发不出声响,只有用手比划方能知晓其中的意思,从今以后,她们再也不能开口说话,再也不能开口唤爹娘,再也不能每日吵吵闹闹,想及此,她们紧紧抱住对方默默流泪。
刘仲修还好,太太及身后服侍的三人吓得面色如土,腿止不住打着哆嗦,刘仲修又看向王妈妈、菱香迎香三人,三人身子瑟瑟发抖,太太咽了咽喉咙,竖起眼睛怒声道:“老爷莫不是想越过我处置我身边之人。”
胆战心惊的一幕吓得太太寒毛卓竖,顾不得规矩,直接换成‘我’。
“夫人既然不想我处置她们,那就该懂得如何做?”
王妈妈三人噗通跪在地上使劲磕头,一下一下的磕头声声声敲打众人的心:“奴婢们发誓绝不透漏今日所见所闻,如有违背,甘愿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刘仲修冷冷道:“用你们父母亲人起誓,若你们违背今日之誓言,她们必遭天谴,永世沦为畜生道。”
三人不可置信的抬头,刘仲修眼光一扫,三人惧怕的低下头,缓缓开口重复其话。
刘仲修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对太太道:“她们的嘴太太可要管住了,但凡我听到一丝有关二丫头的是非便直接打杀了她们,到时即使太太求情,我也不会给你面子。”顿了顿又道:“二丫头如今没了贴身伺候的婢女,你从府中丫鬟中挑选二人与她,这两个丫鬟一定要乖巧本分,人选上你切记多上心,还有彩霞二人既然惩罚完,便遣至你的陪嫁庄子上,由李妈妈管束,她二人日后再不得进府当差。”
太太福了福身,恭敬道:“妾明白老爷的意思。”
刘仲修斜了一眼王妈妈三人:“你们三人呢?”
三人诚惶诚恐的磕头表明心志。
“还有为二丫头婚配之事,你也要多多费心,不要因此生了嫌隙,毕竟她还小,有些事还需要你提点。”
“妾心胸还未狭窄到跟个孩子斤斤计较,再说老爷交待之事本就是妾之职责,定会尽心为二丫头寻觅良人。”
“如此我就放心了。”刘仲修呼出一口气坐在桌上,看着满桌早已冷却的菜色,叹声道:“我累了,改日再过来陪夫人用膳。”
太太颔首,并未挽留,反正她想解决的人已经处理完,至于老爷心情如何,她也不甚关心,后宅姨娘众多,总会有一朵解花语使得老爷开怀展颜。
此事便这样平淡过去,待众人知晓后,只知道二姐做错事惹的太太震怒,罚其禁足,连带她的贴身婢女被发卖,至于到底出了何事,众人纷纷猜测却不道不明真相,就连一向喜欢同太太撒娇的三姐,也未从她娘那里听得半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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