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前, 我曾天真的以为, 我和萧奕安实际上是攻受互换的关系。
他并非霸王强攻, 我亦不是乖乖弱受。抛开身份背景的差距, 抛开意识形态的不同, 抛开男女力量对比的悬殊,单纯地就目的而言, 我和他都是期望在有穷的运动战中夺取最大范围内的胜利。我并不会因为一时局部战争的失利而屈居下位感到被动沮丧,我始终牢记我的坚持, 就是如何在层出不穷的运动战中消灭敌人有生力量,然后转0为1力争上位。同样的,他亦深知此点利害关系。所以,萧奕安从不手软, 我亦不会退缩。
于是,就有了无止境的争斗。从单挑发展为互殴, 从明争暗斗发展成为公然叫嚣,然而在无比强悍的局势面前, 凶猛如我、狡黠如他,皆不得不低头。声势浩大的平原战终于降级为零零散散的巷战。
然而,战斗一旦开始, 就会朝着双方都无法预料无法掌控的方向发展。我以为, 男女之间的较量,高级的说法那叫斗智, 低级的说法那叫斗殴。时至今日, 在这场两性间的持久消耗战中, 我万分不解的发现,我似乎是日落西山、渐露颓势了??
第一天
“安少,你交待下来的《金刚经》我全都抄完了,一共是二百一十三遍。”
“嗯。”
“咦,干嘛拦我?说好了入夜之后,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嗯……”
“嘿嘿,那您就暂且止步,婉之不劳烦您送了。(*^__^*) 嘻嘻……”
第1 n天
“安少,你交待下来的刺绣我全都绣完了,一共是九十九朵白牡丹。”
“林小婉,左上方的那些图案是什么?”
“牡丹。”
“牡丹?我怎么觉得你是饿昏了头,所以绣上了九十九只肉汤包?太丑了,重绣。”
“放屁!老娘手都麻了,你爱看不爱,鬼才会给你重绣。”
“二十个脏字,按照规矩,加罚二千遍《大通方广忏悔灭罪庄严成佛经》。”
“你……”
“当然,小婉儿你若是不乐意在萧府书房里做完这些活,大可以带着绣针与笔墨去你的都督府。不过千万别怪我事先没提醒你,当天的活儿若没做完,第二天则是加罚一番……”
“萧奕安,你你你……好,算你狠!”
第1 n n天
“安少,今天的抄写、刺绣我都完成了……”
“谁让你做这些的?”
“嗯??!”
“海棠没知会你么?今天应该是练习转踏舞。”
“转踏舞??萧奕安你怕是脑子进水了吧,居然让我跳起舞来了?!”
“没错,一个家世显赫身份尊贵的女子,琴棋书画必须样样精通。当然,也得偶尔略通一二支舞蹈。”
“我不跳,我天生手脚不协调。”
“不协调更要练习。”
“屁……”
“咳咳,注意你的吐辞。往后,明珠就是你的师傅,好生和她学。”
“……”
第1 n n 1天 北院后院
待到明珠离开,极度的疲劳让我再也顾不得什么夫人形象,全身一软直接趴在了地上。大字趴开,以一个极其随意的姿势舒展开双腿双臂,我累的是一动也不想动。
nnd,逼我跳舞那我就跳吧。可是,明珠一会儿嫌我的背没挺直,一会儿嫌我的手举得不高,一会儿又嫌我的面部表情不够投入…… 丫的,这哪里是在训练我跳舞?明明就是借机刁难么?!
怔怔地躺在地上,看着还未完全落山的夕阳,我不由得一声哀叹。除了刚开头几次我斗赢了萧奕安那头猪猡,后面连续几天我都被他整得半死,不是抄写诗文抄到天亮,就是绣花针刺破了十个手指头还得继续忍着痛咬着牙绣牡丹图,或是像现在这般天天在原地扭秧歌。
神啊,一天折腾下来全身散架不说,身体上下能闪到的地方,几乎都闪了,只差没把自个儿的脖子给扭了。被他如此整蛊下来,别说有心情去见刹,我连迈出北院的体力都荡然无存。
连着叹息了好几声,我还是撑着酸痛的身体勉强站了起来。一连好几天都没有见到刹,恐怕他也有些心急。我现在是彻底领悟到了,同样一件事情,做与不做其实是具有双刃剑的效力。不论你选择了哪一决定,总归还是要承受来自另一方面的压力与委屈。
如我所预料的,看似甜蜜却没有确切尽头的暗中幽会生活确实不适合刹这种凡人。他虽然是闷葫芦,但却很有道德感,表面看上去,他没有与我就离不离开的话题继续纠结。但是,我心底总是有些放不下。令我一直忐忑不安的,是他的内心与他的外表始终不协调。我不知道他的想法究竟是什么,也因此无法准确地揣测他的底线在哪儿……
哎,欲速则不达,总之现在不能急,一步一步来罢。
撑着疲软的身子走回自己的居所,吩咐月荷给我注满一桶热水,待她退下后,我毫不犹豫脱光了衣服直接步进桶内,痛痛快快地洗起香喷喷的花瓣澡来。
明天,是四哥萧奕轩的生辰。这些天,萧府亦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眼见着,不断的有礼单贺品送了进来。而明天,又有一场极其盛大奢华的庆宴,看那张灯结彩的阵势,估计来往的宾客也必定是位高权重、非富即贵。
顺手捻来一朵花瓣细细把玩着,我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也不知道程玄佑和刹会不会也前来祝贺?哎,他俩要真是来了,我还真无法想象萧奕安会摆出怎样一张臭脸。加上乔楚楚、加上上官紫儿,一大帮子心思各异的人齐聚一桌,还真有股子说不出、道不明的诡异。
沉浸在热水里,四肢的酸痛感顿时减轻了不少,而倦怠感却随着身体的逐渐放松而愈发强烈。控制不住的,一个接一个打着哈欠,悠闲地泡在水里给自己按揉着酸痛的臂膀,我眯起双眸,无比慵懒的把身体抵在桶壁上,闭目养神。
睡一会,就睡一会儿,太阳下山后我就去都督府…… 默念着,那些恼人的事情全部被我忘之脑后。而神智,也开始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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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欠——
没有预料的,我突然打了一个喷嚏。声音之嘹亮,本是陷入梦境中的自己也即刻被惊醒。迷茫的睁开眼看着屋内,我这才惊觉室内已是漆黑一片,而自己更是泡在完全冷却的水里,混身冰凉。
哆嗦着,赶紧从冷水里站起来。麻利的给自己套上衣衫,我一边颤抖着一边三步并作两步地躲进床榻,捞起被子,赶紧裹住四肢。当下,已是十月,气温已经很凉沁了,尤其到了晚上,更是让我觉得寒冷。
蜷缩在锦被里,不断以手摩挲着自己冰凉的双臂,这才觉得身体稍稍温暖起来。缓了一口气,我刚欲坐起身,本来是紧闭的屋门却突然被人轻缓地推开。全身一个激灵,因为寒冷而尚未平复的心绪又即刻变得复杂起来。天呐,大半夜的不会是那个混世魔王不安好心偷偷潜入我房内吧?不动声色的,我维持着侧卧的姿势,而手,却缓缓滑向枕头底下,紧紧地握住藏匿多日的匕首。
瞪大眼睛盯着门口,本是细小的门缝缓缓加宽…… 瞬时,一个人影快速的闪了进来。稍稍犹豫了会儿,人影却悄然向我床榻步来。见此情形,我赶紧闭了双眼,大气也不敢出。似乎,那人正轻手轻脚的靠进床头,面颊上方感觉到的温热鼻息也越来越迫近,我忽然睁开双眼,从枕头底下抽出匕首毫不犹豫地向他刺去——
“囡囡,是我……”手腕,被那人轻松地扼制住。
啊?!头上顿时冒出一排冷汗。定定的看着刹,我紧张的心情也放松下来。满脸尴尬的陪着笑,我有些意外,“木头,你怎么来了?”
自我手里取过匕首,刹的眼底流露出几分惊讶。默默的凝视着我,他忽然不着边际的开口问道,“婉之,你……你一直都带着匕首防身?”
那一刻,我隐隐约约地感受到了他心中的疑惑,但是,若现在同他解释,我又担心越描越黑,越说越错。无奈的,往旁边侧了侧身子,我笑着拍拍床榻,示意他在我身边躺下。待他亦躺下之后,我手脚并用像条无骨蛇一般缠了上去,一脸满足地依偎在他的怀里。像个孩子般皱起鼻子,我撒娇道,“木头,我想你了……”
“嗯。”轻轻的搂着我,他低低的回复了一句。
“木头,这个时候呢,你应该说你也很想我。”伸手,掐掐他的脸,我眉开眼笑的说。
“我也很想你。”亲亲我的额头,他一脸宠爱。
嘿嘿,孺子可教,不错不错。
紧紧依偎着,我心满意足的缩在他温暖的怀抱,“木头,你是怎么进来的?”
瞥我一眼,他的神色似乎有些复杂,“以来,我也来过。”
经他一提点,我这才忆起萧奕安娶明珠的那夜,刹也是一个人在这件屋子里默默等待着我的到来。惊觉自己的失言,我只好尴尬的笑着,再次转移话题,“这几天,兵部忙不忙……”
“囡囡,我想带你离开。”他突然打断了我的话,语气有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完了,几天不见,话题又开始纠结。笑着,在他的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我耐着性子第n 1次连哄带劝的解释道,“木头,不是我不想和你离开。不是和你分析过么,我们若是一时冒险离开,估计走不了多远就会被人认出来。与其冒着杀头之罪仓皇离开,不如我去试试太子殿下的口风,待到他默认了,我们随时可以离开。所以啊,你也不要心急,稍稍有些耐心,慢慢来……”
“慢慢来?那究竟是等到什么时候?”
“耐些性子,应该不会太长,太子殿下赠与的信物还牢牢地握在我手上呢。”笑着,半撑起身子,我抬起头望向他,见他面色依然有些不悦,我只好二度无奈地转换话题,“对了,明天是镇远将军的生辰庆宴,你会来么?”
“你希望我来?”凝视着我,他不确定的问。
“当然不希望你来……”往他怀里噌了噌,我噘起嘴,一脸坏笑道,“你现在可是长安城里赫赫有名的万人迷,你若是英姿飒爽的站出来,我怕太多未出阁的女儿家会被你迷倒。我倒是希望,你把自己洗干净了,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等我。”
“是么……”在我耳际低喃着,他忽然抱紧我,使我们彼此更加贴近对方,“那你这些天怎么不来见我?”
笑容,顿时从我脸上隐去。我怔怔的看着他,看到了他眼眸深处那一抹不可忽略的置疑与疑虑。默默地,我叹息一声,“木头,我……”
嘴,忽然被他的唇堵上,厮磨交缠着,直到我快要呼吸不过来,他才恋恋不舍的放开我,声音暗哑的低诉道,“我想见你,可是每次见了你,你却总在我沉沉入睡之时悄然离开。囡囡,清晨醒来发觉你不在我身边…… 那种感觉,说不出来的压抑。”
“抱歉抱歉,我只是不想吵醒你。”一脸歉意的,我马上解释,“我常常醒得比较早,见你平时都很忙,便想让你多睡会儿……”我承认,我的确有私心。为了防备程玄佑,亦是不想把我和刹的关系过早公开曝露在他人面前,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这些日子,我只能在天黑之后离开萧府,天亮之前再从偏门溜回萧府。如此一来,虽然见面时间短,但毕竟是安全的。除了萧奕安、月荷,其他人并不知情。
默默无言的看着我,刹又开始沉默了。
“别这样,我也希望我们俩在一起开开心心,而不是……”话,刚刚开了头,我却蓦然住了嘴。因为这番话来的是如此苍白,毫无说服力。清清嗓子,我只好第三度转移话题,“木头,镇远大将军是不是人缘挺好?”
“嗯。”
拜托,不要只给我一个字。你只说一个字,我怎么接话啊?彼此沉默着,只会让气氛越来越尴尬。轻抚着他的背,我半开玩笑的开了口,“这几天送礼的人特别多。听上官紫儿说起,西院凌烟阁的三间屋子都堆满了贺礼,全是天下奢华稀有之物…… 你什么时候混到这份上,我就不担心下半辈子的生计了,即刻收拾行囊,和你一起出逃。如何?”
嬉笑着看着他,期待着他的回答,他却只是静静地把头倚在我的肩窝处,一言不发。
“怎么了?”我推推他。
沉默着,良久之后,刹才低低的开了口,“囡囡,你现在开心么?”
“傻瓜!”往他脑袋上敲了一记,我笑道,“果然是块木头,居然到现在了还会问我这个问题。”
无声的笑了,他搂紧我,在我脸颊上落下一吻,“和你在一起,我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开心。”
“那当然,我是你的开心果。”依偎在他怀里,此时此刻,我的心情也被前所未有的幸福充实得满满。
“累么?如果累了,就睡吧。”轻拍我的后背,他满脸爱怜的问。
“不要,我不要睡,我要和你说话。”我噘起嘴,恋恋不舍。
“那你想说些什么?”他笑了。
握着他的手,我试探性的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你在这个世上或许还有家人?你,你要不要试着去找寻他们?”
平和的表情,瞬时变得有些僵硬。不曾犹豫,他只是淡然的摇摇头,语气薄凉,“罢了,不可能找得到。”
“但是……”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缓缓诉说着,刹的眼眸深处流露出一抹淡淡的伤感,“这么长时间,我也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倘若真有…… 就祈求上苍保佑他们,让他们一辈子太太平平罢。”
“嗯……”默默无言的,我用力搂紧他。此时此刻,千言万语不如一个拥抱更加来得合适。
“木头,我想唱首歌给你听。”笑嘻嘻的,我开口道。
“嗯。”
“竖起耳朵听好了,我只唱一次哦。”
“好。”
“我要你陪着我,看着那海龟水中游,慢慢地爬在沙滩上,数着浪花一朵朵。你不要害怕,你不要寂寞,我会一直陪在你的左右,让你乐悠悠。”
“婉…… 你,你这是唱的什么歌啊?”
“嘘…… 日子一天一天过,我们会慢慢长大,我不管你懂不懂我在唱什么。我知道有一天,你一定会爱上我,因为我觉得我真的很不错。”
“婉,你……”
“时光匆匆匆匆流走,也也也不回头,帅哥变成糟老头。哎哟那那那个时候,我我我我也也已经是个老太婆。拉拉拉~拉拉拉,我们一起手牵手;拉拉拉~拉拉拉,数着浪花一朵朵。”
“囡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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