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 你可以回去了。”写完这一行字, 他慢慢收拢手, 抬起头来定定的看着我, 脸上的神色, 淡然之中却掺杂了一抹很隐晦的隔阂感,无形之中, 方才我还和他稍稍亲近些的距离即刻被扩远、拉大。
一时间,我还没有反应过来, 只是直勾勾的盯着他,盯着这个处事有度沉静如水的男人,而忘了应该即刻动身离开。
直到被他从容淡定的目光瞧得有些窘迫,我急切的站起身子, 方才还是混乱不堪无法平复的的思绪,现在却变得简单而又难堪, 我僵硬的笑着,强迫自己挤出一抹礼貌性的笑容, “多谢你,我……”
他点点头,明净清澈的眼眸满是洞悉一切的色彩, 好像是已然知晓了我的道谢。
忽然之间, 我似乎觉得,我的到来对他而言是一个多余的打扰。
还没说出口的话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我脸上的笑容也从僵硬变得愈发的不自在。我不是当年不懂世事的如丫头, 这种间接性性的‘逐客令’我多少还是知晓几分。把自己微皱的衣袖抚抚平, 我仓皇的转过身,只想夺门而出。
“往后……”欲迈开步子离开的瞬间,左手却再一次出乎意料之外的被萧昭煜轻轻握住,缓缓的,脸上绽放出一抹善意的笑容,他写下,“不要再来。”
“为什么?”满是好奇的,我问出了这个问题,亦是很期待他会如何回答。
微微惊讶的瞧我一眼,他忽然笑了,笑的有些无奈。顿了顿,他随之写下,“平常女子,不宜与陌生男人独处。”
点点头,我慢慢缩回手。回身往外走,待到快要步出门扉之际,我又再次犹豫了,要不要与这个陌生却又特殊的男人最后道别一回。转过头,我才发现他又陷入了沉思。他的表情,复杂而又不可揣测。似乎是憧憬着某种单纯微小的幸福快乐,又好像追溯着不可触及的尘烟往事。他的眸底,此刻,是如秋水般深刻的惆怅。
他就这么静静的坐着,故意将众人隔绝只留自己一个人默默的坐着。只是那黯淡的神情,偶尔会流露出一丝丝的不可忽略的悲伤,令我有些不忍。他的孤独与寂寥,我虽不能完全体会,却也有几分经历。越是独处,心情越是悲凉。这个时候,哪怕是有个活着的生物陪伴在身边,即时不开口不吱声,对于一个需要抚慰的人而言都是莫大的慰藉。
“你……”轻轻的,我唤出声来。可是当他侧过脸再次看向我时,我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在如此简陋的一个环境下,在几碟敷衍了事的菜色面前我能祝他生辰快乐么?不能。抑或是明明知道他被萧府众人完全遗忘,我该祝他此生美满?不该。苍白无力的话,我说不出口。
“我,我叫林婉之。双木‘林’,温婉的‘婉’,之乎者也的‘之’。”思索了半天,我终于找到能说出口的话了,轻轻嗓子,我忙不迭的开口,“还有……”
晃晃脑袋,我调皮的眨眨眼睛,煞是轻松的说,“还有,我从来都不是平常女子。当然,你也不是陌生男人。”
不待他开口,我朝屋内瞥了瞥皎洁明亮的月光,好心的提议道,“中秋月明,要不要出去赏赏月?”
讶然于我之前不遵循礼教的言语,他不动声色的上下打量着我,目光满是探究。终于,当他露出了然之色,随即困难的用双手支撑着身体的站起身子时,我赶紧走过去帮扶。
“能不能带我去个地方?”轻轻的,他在我手心里写下。
笑了笑,我无声的点头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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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径而行往西院而至,我一路搀扶着萧昭煜来到了听雨轩。听雨轩,这座曾经富丽堂皇现在却被废弃了好些年的阁楼,已成了临儿玩捉迷藏时常常匿避的好去处。眼下,这个已经淡出人们视线的楼台,在夜晚银白色月光的辉映下显现出历史仓促步去之后剩下的悲凉与沧桑,世间繁华匆匆流年,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如今,只有季夏夜晚的柔和清爽的微风,徐徐吹佛,引得因布满灰尘而褪为灰白颜色的幔布轻轻飞扬。
我扶着萧昭煜一步一步艰难的走进厅内,让他在一张残破尚且牢固的椅凳上坐下。擦擦额前的薄汗,我放眼四看,这里不过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常规布局,只因年久失修,曾经昂贵稀缺的木质家俱如今已陈旧不堪。看着萧昭煜陷入沉思而变得迷离的神情,我实在猜想不到这样一个无人再来的宅子究竟与他有何关联,又暗藏了多少玄乎在里面。
视线再次回落,我又满是好奇的打量起萧昭煜这个人。他很奇妙,只是几面之缘却总能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笑起来的时候,面孔是如此的清晰明亮,嘴角处那徐徐绽放的温柔笑靥应该是所有情窦初开女之最真挚的向往;而当他陷入深思的时候,周身散发出来的静谧气质,神秘,却又另人禁不住一探究竟。面对着这样一个男人,我更加好奇已经离世的九姨娘又是怎样的一位女子?如果真能让萧启和相信自己的孙子与姨夫人有私情……至少,女当事人也应该同样出尘脱俗、不食人间烟火。
见他一个人静静的坐着,我也不好意思先行离开,只是厌烦了傻愣愣的站着而无所事事,我只好百无聊赖的独自在厅内走动起来。这座废弃的楼阁,除了大就没有别的特点了,提着灯笼在漆黑一片的宅子内查看着,我缓缓步入内室。
把灯笼搁置在桃木木桌上,我顺势坐在了木椅上。上次和安大少爷一起来这儿找寻昭临时,还像现在这般,重视觉得莫名其妙的,似乎是有些不对劲,可究竟是哪里不对劲,我也说不大明白。或许,这就是女人最敏锐的第六感吧,如此潜意识、如此神经质。
风,从此刻大敞的窗口灌进而发出嗤嗤的声音,在这清净的屋内添了几分萧瑟,只是刮在身上,竟也觉得有些发寒。 揉搓一下微凉的双手,我正准备起身离开之际,发髻上的一支玉簪却突然脱离掉在了地上。无奈的弯腰蹲下身,我借着微弱的烛光开始在地上搜寻。只可惜光线太暗,有些阴暗的角落完全看不清楚,我只好伸出手,在地面上细细的摸遍,探寻。
凭着自己的感觉,我在桌底摩挲着,可是双手触及之处,指端的感觉却越来越觉得不对劲。愕然之际,我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猛然站起身,我用尽全力把沉重的木桌移置一旁,再把地上铺设着的、破旧却还厚实的地毡掀开——果然,原先木桌的底部,有一个直径可容一人的方心盖板。曲指叩击,还发出阵阵空鸣的回荡声。
激动而又亢奋,我火急火燎的冲出内室,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我一把拉起还是静坐的萧昭煜,惊讶又是惊喜的对他说,“快,快跟我来!”
他充满疑问的看着我,显然是不明白我为什么狂喜。不待解释,我着急的拉着他,小心翼翼的搀扶着他朝内室走去。直到他也看见那个类似于地道入口,他向来平静的脸上也布满了震惊的神色。
静静的盯着盖板看了许久,萧昭煜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疲惫。稍稍犹豫了会,他在我手心下写道,“能不能,带我下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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