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爱上猫(中)
“其实……”
再次干咳几声, 萧奕安一扫方才尴尬至极的神色, 却是忽然嬉笑着搂紧我, 在我脸颊处重重地吧唧了一口, “其实, 为夫我当初不过是随口说出的玩笑话，不足以当真…… 虽然我自命不羁, 但本性绝对不风流放荡。…… 虽说以前曾经也、也偶尔……”
我瞪大眼睛，“偶尔什么？”
“因为官场上某些应酬来往, 偶尔也会结识几位红颜知己，但是为夫素来都是洁身自爱、坐怀不乱，不会与之有多余的纠缠。”
“胡扯！你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你何曾洁身自爱了？！上回，你硬拉着我去怡春楼, 居然当着我的面就肆无忌惮地和明凤搂搂抱抱，甚至、甚至是亲吻…… 萧奕安, 你少给我扭转话题，老实交待, 你究竟历经过多少风流往事？和多少位女人纠缠不清？”不回忆还好，一旦思及那日他在怡春楼与明凤的点点滴滴，我心底的酸意更是强烈。
“小婉儿, 和明凤仅仅是逢场作戏, 不可当真……”他忙不迭的否认，音调却因为越来越低沉。
在我看来, 这就是他心虚的最好体现。闻言, 我眼睛瞪得更大了, “什么？！这么说来你也有可能是与我逢场作戏、玩玩而已？萧奕安，你这个情种，有本事干坏事却没本事承认！”
“当然不是，我对你绝对是真心真意。”解释性的话语蓦然止了，萧奕安的眸光终于从我身上满是无措的别了开。眉宇间流露出来的神色，除了窘迫，更多的却是懊恼。小声的，他嘀咕了一句，却还是被我听道，“承认了，你岂不更火冒三丈……”
“小婶婶，怡春楼是什么地方？”以手揉揉眼睛，小屁孩噘起嘴、依然是一脸困惑望着我，锲而不舍地追问道。
昭煜忽地从我怀里接过临儿，搂着临儿，他顺势捂住了小人儿的嘴，淡淡的微笑着，他摇摇头，并以眼神示意小人儿莫再开口多言。
顿了顿，萧奕安瞥了一眼昭煜，旋而恢复了一脸笑意。笑眯眯地摸摸我的脑袋，他半是安抚半是哄劝地在我耳际倾诉，“娘子，我最最可爱的娘子，不和为夫计较过去了。你不是日前还信誓旦旦的说，不再与我怄气斗嘴了么？乖，未来的人生还很漫长，你我二人更要以和为贵…… 那些陈年旧事仅仅是过眼云烟，我早已将之忘却。 再说，莺莺燕燕怎能与婉儿你相提并论？”
“说得比唱得好听！你……”我正欲追问，而马车轮转动的轱辘声却在此刻止了。车夫何德的声音，也即刻从外头传了进来，“五爷，已经是尽头了。”
“小叔叔，临儿要堆雪人，要堆许多许多雪人！”一听到车夫的声音，临儿的情绪顿时变得兴奋、激动不已。从昭煜的怀里钻了出来，他欢欣雀跃地恳求道。
“好好好……”僵硬的神情恢复了几分自如，萧奕安点点头，不待我有所回应，他兀自抱着临儿下了马车。牵着小人儿，他叔侄俩是一路小跑向前，在我看来，萧奕安明明就是藉着临儿的要求，意欲避开我的追问。
一口气，堵在心中，我又好气又好笑。待到何德搀扶昭煜下了马车、并让昭煜坐回随行携带的木制轮椅。而后，为昭煜取来一件大氅覆于他身，我再推着轮椅，与他一道慢慢步行上山。
漫无边际的细雪，几近停歇。空荡荡的天地间，偶尔可以听闻冬风吹落枯枝而致使积雪跌落的簌簌轻声，以及迎面而至、弥漫开来的一股清冽冷寒。眼下，星光隐隐，雪地浑白。虽然如此，却并不让我觉得压抑、沉闷。相反，内心却是有着一抹难得的静谧、安宁。
在清冽的星光映射下，草枯、槁木似乎都流淌出柔和的银白色光泽。在这安静的黎明破晓夜，雪，竟似有了生命般，跳跃着，在空中自由地悬舞。在我眼中，在这个寂寥的寒冬，万物仍然暗藏着它们的勃勃生机。淡笑着看着这一切，烦恼也逐渐抽离，我那颇是郁结不悦的心境，现在也蓦然开朗。
忽的，我停下步子，侧过脸笑着望向昭煜，“昭煜，你觉得男女之间的爱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怔怔地看着我，他的神情满是诧异。
“有人曾经说过，爱情本身其实并不复杂。来来去去，不过是三个字，不是‘我爱你’、‘我恨你’；便是‘算了吧’、‘你好吗？’；抑或是‘对不起’。 莫非，爱情的本质就是一朵幽昙花？静静的绽放、静静地枯萎。来临的时候，它无法预料，离开的时候，却又静悄悄。”自顾自地诉说着，我低低地叹息了一声，“花开无声，花落无言…… 以前，我常常觉得自己的选择不会错，但是如今回过头来追溯过往，却发现当初苦苦执着的爱情信仰，竟然是如此卑微。万一将来…… ”
“婉…… ”拉过我的手，昭煜无声的笑了，伸出手，他那微凉的指尖在我手心处缓慢而有力的写下，“你现在还会时常难过、不开心么？”
“那倒不曾。”惆怅的情绪即刻消散，而脸顿时红了。我垂下眼帘，羞赧地摇摇头，“你五叔他待我甚是体贴。但是……”
“但是什么？”他写下四字。
“但是这种安宁恬淡的幸福，却并不见得能持续长久。”苦笑着，我满是无奈的解释道，“你知道么，太子监国的手谕昨天传到府上了…… 户部尚书病危，你五叔他必须尽快返回长安。如果他能与我安稳地待在长安，我或许还不会像现在这般忐忑不安。”
蹙起眉，昭煜快速写下，“曾经听五叔提及了一些…… 婉，你讨厌长安？所以才不想回去？”
“并不是讨厌，而是心慌。”揉揉眉心，我黯然地倾诉道，“偌大的长安城，别的暂且不说，处处都是洋溢着浪漫的气息，是一个诗情画意、充满了各种幻想与际遇的城市。在那个城市里，人心，相对而言更是容易轻浮躁动。萧奕安的本性，你应该比我清楚。至于我，更不是一个温柔娴静之人。虽让以前常常怄气拌嘴，毕竟是不曾把他放在心上，我自然也就不会在意…… 可是，现在不同了。忆起曾经的针锋相对，如果将来我还和他因为意见分歧而吵闹得天翻地覆，我的心情就格外沉重。”
并非杞人忧天，而是相爱简单，相处更难。
“而且……”犹豫了一会儿，我把心底的种种不安全部说出，“而且，我总觉得我和萧奕安像是两个世界里的人。方才你也听到了，萧奕安他自小就是个富贵公子哥，生活习惯、人生经历自然是与我不同。同样的，我的生活习惯与人生经历与他相比，有着太多差距…… 昭煜，不知道为何，我现在居然开始不自信了。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不论我自己的身份如何变化，我总是认为自己是独立个体。但是往后，我就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妻，甚至还将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母亲，这前后的反差，甚至是即将来临的责任，让我不禁有些迷惘、害怕。”
话罢，回头瞥向萧昭煜，不知为何，我竟然从他那双清澈好看的眸子里，看到了隐匿在深处的一抹淡淡伤感。悄然无声，却也是伤至极处的，彻彻底底的伤感。他从骨子里氤氲而出的惆怅气质，让我更是困惑了。
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讷讷地问出口，“昭煜，你刚刚在听我说话么？”
轻轻一怔，他仿佛是从沉思中回过伸来，点点头，他旋而写道，“我在听，我在认真听你的所说的每一个字…… ”
细细观察着萧昭煜，虽然他嘴边带着让我熟悉的柔和浅笑，犹如轻风轻拂般让人备感恬静与舒适。可是，从他面容上流淌出来的惆怅伤感，我分明可以断定，他刚刚游神了。尴尬的轻咳一声，我蓦地闭了嘴，安安静静地推着轮椅，继续朝半山腰行走。
完了，我方才的一番絮叨，可能是闹着他了…… 我在心底，忙不迭地叫苦。
撇撇嘴，我怯怯不言的前进着。快要行至半山腰时，萧昭煜却突然轻轻拉了一下我的衣袖，示意我停下步子。再次伸出手，他在我手心处缓缓写道，“爱情的意义，并不在于你最后究竟和谁在一起，而是体现在你们共度过的时光…… 婉，爱上一个人的刹那，就同时获得了最大的幸福与不幸。越爱那个人，越感到不安。如果你想知道‘爱’，究竟是否值得、可以达到何种程度、可以换回何种结局…… 这，便是你自己给予自己的战争。他人，是永远无法解答你的疑虑。”
静静的写完这些字，萧昭煜慢慢地收回了手。不知道为何，此刻的他，眼底透露出更是明显的哀伤…… 这是一让我觉得莫名的气息。目不转睛的凝视着他，我仿佛窥见了深入他骨髓的忧愁，以及空寥冷彻的寂寞…… 还有，一颗让我始终琢磨不透的心。 也许，这是一种相惜相怜的感觉。他的身上，素来有种让我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虽清冷淡然，亦让人不禁为之叹息。
莫非，昭煜他也有不曾对外人启齿的伤痛？
“昭煜…… ”蓦地想起了那个模糊不清的梦境，我深深呼吸了一口，半是试探、半是寻求肯定的轻柔问出声，“你其实不是不能说话，是不愿开口说话。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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