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拉皮卡这个夜晚睡得并不好,准确说,他应该是一晚没有合过眼睛。
并不担心旅团闯进来,他已经做好应对措施,但是只要一闭上眼睛,他就可以听见外面清晰的笑声,与族人一双双空洞的眼睛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们为什么可以笑得那么开心?他们明明做过那么多的恶事,明明杀过那么多的人,为什么他们依然可以笑,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以不用背负任何的罪过?
他蜷缩着身体,紧紧贴在冰冷的岩壁上,无法感觉到半点温暖,所余只有梦魇,偏偏只有他——无法得到安宁。
“酷拉皮卡,复仇并不是……”那个声音再次响在耳边,温柔而怜惜,他却用力摇开。
已经无法自这漩涡中挣脱,从他决定以一身背负起族人的灵魂开始就已无法挣脱,他的力量、未来甚至生命都要奉献给窟鲁塔族,这是世界上惟一仅存的窟鲁塔族人的宿命。
“放弃复仇吧,酷拉皮卡……”师父曾经这样说。
“酷拉皮卡,你还有我们……”小杰曾经这样说。
“酷拉皮卡,仇恨并不能使你……”苍月的余音渺渺消失在空气里。
如果仇恨无法救赎他,那么还有什么……可以。
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亮了,阳光从外面歪歪曲曲的照射进来,总算给这山洞带来一丝暖意。
酷拉皮卡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打扫一下脸上和手上沾的泥污,走到洞口。
库洛洛他们已经等在那里,每个人都显得不是太焦急的样子,看见他出来,库洛洛竟然还笑着说了一句:“你醒了?”
好像在和住在隔壁的朋友打招呼般。
酷拉皮卡本来不想生气,此刻双眼又忍不住红了起来。
“其实我是跟你道别的。”库洛洛忽然说:“既然你要一直在这山洞中不出来,我也没办法是不是。”
“我没有打算一直呆在这里。”酷拉皮卡冷冷说,他本来想回来拜祭之后就利用这一个月的时间尽量收集火红眼,谁知道竟然被幻影旅团堵在这里。
“但是我们不走你不打算出来,等我们走了之后你也走了,再想找到你就不容易。”幻影旅团虽然有自己的情报来源,但是要在茫茫人海中找一个人也如大海捞针,更何况这个人还特地潜踪匿迹不想让人找到。
酷拉皮卡没有接话,他不懂库洛洛想表达的意思。
“既然这样,我只好去找你的朋友。”库洛洛突然笑了:“小杰和奇牙在猎人协会会长身边不容易抓到,那个叫旋律的总可以的,还有一个叫做雷欧力,听说他们俩的功夫都不算太高。”
酷拉皮卡的面容扭曲了:“你敢!”
“在我的辞典里没有敢不敢,只有做不做。”库洛洛缓缓回答。
他没有动,他在等待酷拉皮卡的回应。
而酷拉皮卡呢?他似乎已经没有选择,面前只有一条路给他走:选择复仇,选择朋友?
“你可以放心,对于值得尊敬的敌人,我向来用值得尊敬的方式战斗。”库洛洛忽然又说:“你和我,一对一,只要你能胜了我,其他人也就不会为难你。”
这是一个很冒险的方法,虽然他对酷拉皮卡的能力有很深的了解,但对方的能力是专门针对旅团的,一个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酷拉皮卡愣住,他不明白为什么库洛洛在对他自己如此有利的情况下选择这样一种方式战斗,不过愣然马上变为杀机:“如果我杀了你呢?”
“一样,胜利和死亡常常会联系在一起。”库洛洛不在意的回答,却加了一句:“但我没打算要杀了你的。”
聪明的库洛洛,苍月躲在一边看着,在心里暗赞: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深意,施加给酷拉皮卡更大的压力。
盗贼秘籍出现在手里,库洛洛笑道:“你可以攻过来了。”
话音刚落,他却先酷拉皮卡一步开始攻击。
“这家伙还是一个卑鄙小人~”苍月撇嘴,不过见酷拉皮卡及时防御住他的攻击,也就继续看下去。
两人打得很快,几乎听不见什么太大的响动,库洛洛一直在想办法拉近距离,酷拉皮卡则一直小心不让库洛洛碰到他的身体。
库洛洛在力量、速度和技巧方面似乎都略胜酷拉皮卡一筹,而且围观的旅团成员也成为酷拉皮卡无形的压力,若不是库洛洛也防着他那条要命的锁链,只怕早就得手了。
“他对团长的能力很清楚。”
“肯定是西索告诉他!”
“这样下去就会变成拉锯战,除非团长想杀了他。”
“团长不会杀。”
“因为丫头不让杀,这个死丫头,真会找麻烦。”
她找麻烦?苍月折下一段树枝飞过去:她这叫化干戈为玉帛,懂不懂?
“哇!”信长一捂脑袋:“谁?谁偷袭我!”
“隔墙有耳,没听过吗?我们这里是隔树有耳。”芬克斯幸灾乐祸说。
信长揉着脑袋嘟囔了两句,死丫头下手真狠,看他回去不收拾她的。
那边库洛洛和酷拉皮卡的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杀伐阵阵尘土飞扬,两道迅疾的人影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只是高个的那个动作似乎有点不灵活。
“糟!团长的右手被锁链绑住了!”
听到这话,飞坦几乎立刻冲上去。
“等一等,不要急,团长如果真得无法获胜,会让我们去帮忙的。”侠客拉住飞坦:“再看看。”
见自己明明已经胜券在握,库洛洛竟然还是沉着应战,没有一点着急的样子,酷拉皮卡焦躁起来。
“库洛洛!”他大力把库洛洛拉向自己,重重一拳挥出去:“你难道真的不怕死吗!”
眼看库洛洛被锁链捆绑着手臂无法挣脱,已经要结结实实挨上他这一拳,眼前的人却忽然不见了。
一阵白色雾气包裹住他,雾气中传来库洛洛的声音:“虽然也可以这么说,但事实上,我没想过会在这里死亡,而且没有人想死的。”
旅团众人只看见一阵白雾过后,库洛洛和酷拉皮卡都不见了,只余声音。
“看来是团长赢了。”侠客微笑说。
“你怎么知道?团长只有一只手能用,使用盗贼秘籍之后还怎么打?”
“没有手还有腿脚,更何况,我想一只手就足够了,酷拉皮卡用锁链锁住团长的手就是最大的失误。”虽然他封住团长的行动,却也给了团长一个最好的盗取他能力的机会。
又是一阵白雾之后,消失的人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库洛洛已经收起了盗贼秘籍,慢慢走回到旅团身边,而酷拉皮卡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手上的锁链已经消失了,似乎连灵魂也一起消失,只剩一具躯壳仍旧挺立着。
“团长将他的能力偷到了?”
“嗯。”库洛洛微笑。是在酷拉皮卡被白雾遮蔽的一瞬间偷到的,虽然只有短短不到一秒钟时间,不过已经足够了。话说回来,偷到才知道,那个能力对他而言,还真的是一个没用到不能再没用的能力。
苍月轻飘飘落在他身边,看着酷拉皮卡。
“他没事,也没受重伤。”库洛洛说。
“我知道。”
“不过精神创伤很大,恐怕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恢复了。”库洛洛又说,复仇的力量被仇人夺走,这恐怕是他最大的绝望。
“我会把他带去旋律那里,朋友可以治疗他的创伤,旋律的能力也很有用。”苍月回答。
库洛洛摇摇头:“我就知道你不可能放下他一个人,还说什么看戏……善后差不多。”
“你们呢?要去哪里?”苍月反问库洛洛。
库洛洛思索了一下:“自由行动,旅团最近的活动多了些,是该好好放松一下。”
“你要去哪里?”侠客问苍月。
“解决了酷拉皮卡的事情,我就要帮我儿子去了。”苍月轻松地说:“奇美拉蚁不可以放任太久,我和别人定了一年之约。”
“一年之约?”
“没什么啦,只是个口头约定而已……那我先走喽。”
又要走,每次都是来匆匆,去匆匆,他就没有什么办法把她绑在身边吗?库洛洛看着苍月:“对付奇美拉蚁,自己要小心,要是你被吃了——”
“那你们就倒霉了。”苍月笑嘻嘻接口:“我一定会第一个来找你们麻烦。”
库洛洛无奈摇头:“自己小心就是了。”
“知道,团长大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
苍月头也不会走到酷拉皮卡身边:“酷拉皮卡?”
没有反应,酷拉皮卡仍然呆滞看着自己的双手,用一种绝望和苦涩交杂的表情。
“……酷拉皮卡,没事了,一切都结束了,没事了……”她轻轻抱住酷拉皮卡,在他耳边温柔低语:“放松,你已经很累了,酷拉皮卡。”
“累?”酷拉皮卡恍惚着问:“我累了?”
“是,你已经很累了,所以休息吧,有我在,没事的……”
“你?彼岸,彼岸……?”酷拉皮卡的眼神终于渐渐有了焦距。
“对,我是彼岸。”她将手盖在酷拉皮卡眼睛上:“睡吧,等你醒了,一切都会好的。”
几天以来积攒的昏沉睡意扑面而来,酷拉皮卡还没来得及多说些什么,已经是鼻息深沉。
墨莲回到了自己的地方,属于艾罗恩家的私人别墅虽然比在外的居所舒适得多,墨莲却一点也没有愉悦的感觉。
一世枭雄,千秋基业,在自己刚要准备轰轰烈烈的时候,却被毫不留情的扼杀,只怕没有人会开心的。
“主子,煌燕大人回来了。”戒在门口说。
“立刻让他进来。”煌燕放轻脚步走进来,在离墨莲三步远的地方停下,恭恭敬敬的行礼:“主人安康。”
墨莲笑了:“我不是和你说过,你在我面前不需要这么恭敬,直接叫师父就可以。所谓传道、授业、解惑,你可算是在这世上我最亲近的人了。”
“礼不可废,这是您教我的,若有一天您老人家承秉天下,也是一样不可以叫您师父,不如现在开始习惯了好。”
“承秉天下?你真以为那么容易?”墨莲嗤笑:“这世界上有太多你想不到的事情,有太多想不到的人会阻碍你……对了,你这么快赶回来也是要问我这件事吧。”
“是的,煌燕不明白,明明事情没有半点错漏,为何您一定要紧急撤退?甚至是将我们所作的一切全部中途作废。”
“因为……我就偏偏错漏了一个人。”墨莲寒声道:“错漏了一个足以威胁到我,我却拿她没什么办法的人。”
“我去除掉她。”煌燕立刻说。
墨莲摇头:“她很强,除非我亲自动手,否则没有杀她的把握,可我偏偏无法亲自动手,这才真正让人伤脑筋。我部下忠诚之士很多,足够强大的……却太少了。”
“主人说过,强到可以威胁自己的人,永远不会真心效忠自己。”
“……没错,你对我说的话记得很熟。”墨莲赞赏地说:“所以我并不后悔现在杀不了她,只是后悔为何我会让她有机可乘。”
“您杀不了的人,是遗训上的人?”煌燕问。
“没错,遗训上的人,老祖宗的同族,我的同族。”墨莲示意煌燕坐在她身边:“我和她定了一年之约,一年之内我偃旗息鼓,一年之后她将解除我的诅咒,到时候就算我把她锉骨扬灰也再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停一停,他又说:“我是真得很想把她锉骨扬灰,她坏我大事!”
“可是……主人确定她会遵守承诺吗?会不会一年之后,再拖上一年?”
“没这个必要,她现在有能力杀了我,却没有动手,反而提出这么一个要求,呵呵……虽说是很随心所欲吧,却也正代表着她不会食言。你可知道,如果不是我晚了一步,燕儿,你就要叫她师母了。”
“所以您才想亲自杀了她,才把我们都叫回来。”煌燕说。
“嗯,虽然我有很多势力她不知道,地下工作也无妨,但既然订下约定,就给她一年时间,才会有更精彩的回报。”
煌燕默然半晌,突然起身:“师父,您曾经说过,时不我待,机不可失,失去这一年时间不要紧,我们同样会失去很多不可再有的机会。所以我冒昧请求师父,能不能让我行动呢?”
“你啊,只有有事求我的时候,才会叫我师父。”墨莲摇头:“如果我拒绝你呢?”
“师父!”煌燕满眼恳求。
“……算啦,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不过你在这一年中的所作所为和我没有半点关系,懂吗?”
“师父答应了?”煌燕惊喜地说。
“这么多人中你对我最为忠心,所想所作全是为了我,我能不答应吗?去吧,只需要谨记一点:绝对不要让任何人识破你的身份。”
“是,师父!”
“找到了!”地下基地在长久的沉默之后,传出一声惊喜的呼声。
“在哪里?”梧桐立刻一跃起身。
“寇鲁多在和人类商讨和平共处的细节,和他站在一边的师团长都带着自己的部队集结在西果驼境内,那里国王出逃在外,没人治理,正好是他们藏身的好地方。”
将该调查的都调查出来,尤匹开始快速清理自己使用过的痕迹。
“如何?我说得没错吧?我们都已经查完了,煌燕还是没有回来。”梧桐双手抱头在椅子上一摇一摇地说。
“但还是很冒险。”尤匹说:“若他中途回来怎么办?”
“回来再想回来的事情,从他说的话就知道没有四五天回不来的,有五分把握的事情我就做了,更何况这件事。”梧桐干脆地说。
尤匹摇摇头继续他的工作,他还是认为凡事须谨慎,严密计划、考虑周详之后再行动为好。
梧桐看着尤匹把一切都打理完毕,痕迹彻底消除才说:“我妈妈跟我说过一句话,尤匹——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妈妈说这是他们的民族很重视的一句话,我也认为不错,至少有些事情是没有时间让你细细思量的。”
话音刚落,从走廊的那边忽然传来脚步声,然后就看见煌燕略显疲惫的脸。
“我想,这句话并没有错。”梧桐对尤匹低声说,向煌燕露出最天真的笑容:“你回来啦。”
煌燕也同样回以微笑:“我回来了。”
旋律坐在屋子里胡思乱想、忐忑不安,心中想去找酷拉皮卡的欲望越来越强烈。
“什么人?”外面突然传来叱喝的声音,
旋律立刻站起身,他代理队长的职务,有必须做的事情。
还没走到那里,她就听见了一个声音说:“旋律在这里吧?我要找她。”
这是彼岸的声音,旋律立刻高兴得冲了出去,果然看见彼岸怀中抱了一个人,金黄色的头发,脑袋低垂着,不过还可以听见心跳声。
“快进来。”一下子放松下来,她立刻帮苍月把酷拉皮卡抱进屋子。
苍月坐在一边,长出一口气:“他受了几处伤,都不重,我没有带伤药在身上的习惯,只简单包扎,你再帮他处理一下。”
“好的。”
旋律一边帮酷拉皮卡包扎伤口一边问:“到底你们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酷拉皮卡显得这么虚弱?”
苍月迟疑一下,决定还是不告诉她实情:“我去晚了,他已经和幻影旅团战斗过,并且被夺走了能力。在电话里因为怕你担心没有和你说,但我总算把他带回来,完成对你的承诺。”
“酷拉皮卡的能力……被夺走了?”旋律吐字艰难得说:“怎么、怎么会这样?”
“我也不希望如此,但是没有办法,被夺走的能力不可能回来了。”苍月冷静说道:“看开一点,酷拉皮卡还需要你安慰,失去能力不见得不是好事,起码可以让他不再面对危险。”
“可是……幻影旅团会放过他吗?”旋律担心地问。
“我想会的,既然他们偷走了酷拉皮卡的能力,应该就不会杀他了。”
“这样……就好,也算好了,算好了……”旋律忧心忡忡看着酷拉皮卡。
可是等他醒了之后,要怎么和他说明才好呢?他对复仇的信念如此坚决,甚至压上自己和全族的命运,如果他知道自己复仇的能力就此失去了,会不会承受不住?
“酷拉皮卡的力量……无法恢复了吗?”她问苍月。
“恢复?”苍月一怔,立刻说:“不可能了,这并不是封印,只要偷去他能力的人不死,他就永远无法恢复。你还是不要让酷拉皮卡有这个希望的好,否则只会更加失望。”
“啊,我知道了。”旋律点头,她也不想酷拉皮卡重归仇恨:“那彼岸小姐你呢?你要走吗?”
苍月点头:“我是要走了,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这……彼岸小姐,你可以晚一些再走吗?”旋律请求道:“我担心酷拉皮卡醒来之后会有什么想不开,彼岸小姐能不能……能不能和我一起等他醒来再走?”
“不需要。”
“嗯?”
“我给他下了催眠,只要他心中的仇恨一天没有平息,一天没有放弃,他就一天不会醒来。所以他没那么快醒的,就算苏醒,也不会再有什么事情发生。”
“谢谢你,彼岸。”
最后旋律对她这么说。
走在回去的路上,苍月突然想笑:好像每个人都为了各种不同的理由谢过她,而她却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地方好被别人千恩万谢。
“或许这样才是人生吧。”她突然仰头向天,长长吸了一口气:“美丽的人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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