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阳陷入回忆中。
自霍莘和他交往以来, 已经有半年之久, 她总是改不掉提起宋岩柏的习惯。
他们两个人一起去看画展,霍莘会说起宋岩柏的画, 一起去买衣服,霍莘会说宋岩柏有过类似的服装,一起参加音乐会, 霍莘会说其中的一首曲子宋岩柏也很喜欢听。
什么都是宋岩柏, 无时无刻都能听到他的名字。
每当霍莘提起宋岩柏,苏子阳都只能微笑着说:“你们两个人的关系真是好。”
她也同样会微笑着说:“是啊,毕竟一起走过很多年的风雨, 他就像是我的家人, 我的弟弟一样, 我总想着要照顾他。”
家人,弟弟吗?
真的只是这么简单吗?
霍莘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说起宋岩柏时的样子, 那笑容有多么的发自肺腑。
她说宋岩柏有才华, 说他上学的时候画的画就特别逼真,明明没有经过专业的训练以及老师教导, 就能画出让人感动的画,那一定是因为宋岩柏在用心讲述故事, 而画笔则是他讲述故事的媒介。
她将宋岩柏画的第一幅她的肖像图,一直收藏在家里。
那一次宋岩柏在进老师办公室,受到严厉的批评以后, 就把画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是霍莘趁倒垃圾的间隙, 将画重新拿了出来。
她没有告诉宋岩柏,回家小心翼翼地抚平,把画夹在一本她最喜欢的书本里。
偷偷地做着这一切。
在霍莘的公寓里,苏子阳有幸见到了那幅画。
画中的女人是霍莘年少时候的样子。
她有着最娇嫩的年纪,笑得如同一朵花般灿烂。
正如她每次讲述到宋岩柏的时候,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样子,像是画中过去的她一般。
年轻啊,真是美好。
在她上学的时候,陪伴她的人不是他,而是面前的这个瘸腿的宋岩柏。
宋岩柏在她的身边那么久,和她说的一模一样,两个人在最艰难的时刻彼此扶持着一路走过。
苏子阳甚至怀疑过,霍莘真的有那么爱他吗?
如果爱他的话,为什么每回都要提到宋岩柏?
为什么提到宋岩柏的时候,她的眼底都像有星光一样,整个人都在闪闪发亮。
她是爱慕宋岩柏的才华,还是爱慕他这个人?
还是说,有些感情早已深入骨髓,却连当事人自己都不知道?
太多的疑问充斥在苏子阳的脑海里,即使霍莘最终的选择是他,他也感觉不到任何开心的感受。
甚至长此以往,苏子阳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霍莘为什么要选择他?
因为他的家业?
因为他的身份背景?
因为她正好适合他?
反过来说,不也证明他的地位也正好适合她吗?
甚至可以说,霍家其实是高攀了他们苏家。
因为他喜欢她,对她产生了很想共度余生的爱意,霍莘才有机会嫁入苏家。
可霍莘是抱有同样的感情吗?
苏子阳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他感觉很痛苦。
这份痛苦他也不想亲口去问霍莘,因为他不想看到霍莘感到为难的面孔,一点都不想。
万一霍莘没有选择他,而是直接顾左右而言他,又或者直接袒护了宋岩柏,他该怎么办?
苏子阳有些绝望。
很早很早之前,通过霍莘的阐述,苏子阳就已经知道宋岩柏这个人,知道他的性格,知道他的过往,知道他的一切。
可是宋岩柏不一定知道他的一切。
那一天在公寓楼内,他明显感觉到后面有人在跟踪他和霍莘。
故意在门口停留很久,就是想看看究竟是谁。
结果还真的被他发现,是不甘寂寞,不愿意放弃的宋岩柏来了。
他也是怕的,怕霍莘的最终选择是宋岩柏,而不是他。
就算是选择了他,又能如何?
他想要知道霍莘的真心,想要知道在霍莘的心里,究竟是他更重要,还是宋岩柏更重要。
他和宋岩柏之间,霍莘只能选一个,也只能有一个。
没有战场,也会制造战场。
他就是这么幼稚,幼稚到想要占据霍莘所有的身心。
所以他故意制造了一场误会,让霍莘自己去选择,究竟要他,还是要宋岩柏。
答案已经一目了然,最后还是他获胜了。可苏子阳没有想象中那么快乐,这是为什么呢?大概是因为宋岩柏这个定时炸-弹并没有离开,宋岩柏可能随时会在他们的身边影响他们,他不甘心,不甘心受到宋岩柏的影响。
他要让宋岩柏远走他乡,最好是去到很远的国外,不要再来打扰他们。
以前听霍莘说过,宋岩柏很想出国深造,在外面继续钻研画技,等学成有归再回来。
苏子阳将一早准备好的机票和支票放到桌上,一根手指置在上面,主动推到宋岩柏的眼前。
“这张机票是两个月后的日期,我相信你可以在这期间办好一切去国外的手续,资金方面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全力支持你,毕竟,我的未婚妻在之前也受了你不少照顾。”
宋岩柏抿紧了唇线,知苏子阳在说什么话,他的面皮发紧,手指也发紧。
苏子阳:“支票上面的数字你先核对一下,如果觉得不够就再和我说。只要你离我未婚妻远一点,钱什么的不在话下。”
宋岩柏没有去接,甚至看都没看一眼,只是冷笑一声:“为什么是霍莘?”
世界上那么多的女人,以苏家的雄厚实力,娶哪个女人都可以,为什么偏偏选中了霍莘?
“因为我爱她。”苏子阳温柔一笑,笑声很和煦,不像是在说假话。
但是!
宋岩柏感觉自己的眼眶非常的酸涩,好像也听到什么不得了的话:“你爱她?你爱她的话,之前那些风流债是怎么回事?”
“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激动地拍了桌子,震得杯里的咖啡摇摇晃晃,“你害一个女人自杀的事,她以为她能够和你结婚,你许了她承诺,结果那么久的陪伴,都换不来你真正的深情。”
“你根本还没和她断干净,你就认识了霍莘,你和霍莘交往,刺激到那个女人,她从高楼上跳了下去。那么傻。”
苏子阳没想到自己的过去,也被宋岩柏调查了去。
他微微一愣,方才开口。
“她嫁不了豪门的。”
“借口。”宋岩柏的情绪异常激动,“如果你真的爱她,哪怕放弃你的家业,你也可以和她在一起。”
苏子阳的目光低了下去,但很快恢复了明朗的笑容,说:“对,就是借口,因为我遇到霍莘了,我才发现什么是真正的爱,其他的女人都只配做她的影子,我爱霍莘,我就愿意娶她。”
他抬起脸,直视着宋岩柏:“你跟踪我?”
宋岩柏难以相信:“霍莘就可以嫁入豪门吗?”
没错,霍家的财力也不错,但和苏家这种大富之家相比,还是逊色了一番,要拿豪门这种事做借口,宋岩柏嫌弃苏子阳没能找到一个好理由。
“我说了,她不一样。”苏子阳冷了眸光,站起身,今天的谈话他觉得也没必要再进行下去。
“不一样?”宋岩柏也笑了,“她迟早会因为你受伤。”
而且……
“你这个人耐不住寂寞,能变心一次,就能变心两次,若是有一天你厌烦了霍莘,一定会重新再找一个女人作伴。你有很多的选择,她却只有你一个。”
苏子阳没理他,匆匆地走了。
宋岩柏神色痛苦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将桌上的支票和飞机票全部撕毁,一股脑丢进桌上的烟灰缸里。
一个月之后,婚礼如期举行,按照霍莘的理念,两个人在海边举行了一场盛大隆重的婚礼。
海上升起了千朵璀璨夺目的烟火,几乎照亮了整个夜空。
沙滩上点着蜡烛,像是连接天与星河的架桥。
他们两个人互相宣誓对彼此的忠诚,现场一片欢声笑语,大家统统在祝福他们。
这一次的婚礼举办得很隆重,鲜花、珠宝、交相辉映的烟火,还有响亮的掌声,霍莘收获了许多人的祝福,唯独没有宋岩柏的。
她知道他不会再来了,说不定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了。
……
时光流逝匆匆,如白驹过隙。
斗转星移间已经过去许多年,没想到那之后的会面,会是在这样的情景下。
韩娇娇随着苏枕来到隆州城的第二天,两个人先是没有看到苏枕的父亲苏子阳,因为苏子阳临时有事外出,要过几天才能见到。
所以苏枕先带着她来到母亲的墓园。
娇娇也是第一次见男方家长,有一些紧张,特地问过苏枕他的母亲生前喜欢什么花,准备了鲜花水果还有糕点,两个人一起来到这处高档墓园。
墓园里处处透露着肃穆冷清的感觉,因为不是扫墓的季节,偶然才看到一两个和他们一样,一起来悼念亡人的人。
今次也是他们两个人单独出行,没有带上彭勇勇或是章安,因为在这样特殊的日子里,苏枕希望能够更加认真地向自己的母亲介绍自己的爱人。
走在路上,娇娇问起他来:“苏苏,你的母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能给我说说吗?”
苏枕微微一笑,望着她的目光充满着柔情:“和你一样,是一个不顾艰难凶险,也会去保护我的人。”
娇娇就望着他,也笑了片刻:“你是在借机夸我吗?”
他点头。
她脸色有点羞红:“其实我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厉害,不过……”
娇娇望向远处的参天大树,枝繁叶茂的,在清风的吹拂下簌簌作响:“你的母亲一定是一个很温柔很爱为其他人着想的人。”
“是啊,很温柔。”苏枕也随着她的目光,一起望向远天。
其实他对母亲的印象,已经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变得模糊。
有一段时间,这种感受让他感觉很痛苦,明明不想忘,也根本不该忘的事,在岁月的长河中却逐渐消散。
她的体温开始逐渐远去。
她的笑容也逐渐远去。
她的声音也逐渐远去。
现在连她的长相,都开始变得模糊。
他印象最深的事就是那一天,从白天到晚上,再到第二天,她都没有回来。
她和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是:“阿枕,妈妈出去买游乐园的票,你要乖乖地上完学回家等我。”
其实买票的事,完全可以交付给家里的管家,或者佣人去做,那是难得的一次,霍莘要自己去做的事。
也许在豪门里的日子非常的无聊,苏枕的父亲苏子阳每天忙碌于工作的事务,爷爷苏时茂那么老了,还成天想着不着调的和各个女人欢好的事情,其实有些情况,苏枕隐隐约约也察觉到了。
比如父母的感情大不如从前,比如霍莘有时候在晚上给他念完故事书,哄他睡觉并以为他睡着后,偷偷以泪洗面。
他那时候太小了,不懂这意味着什么,但懵懵懂懂的也明白两个人可能会发生什么。
小小的他问过霍莘:“妈妈,你不爱爸爸了吗?”
“爱啊。”被他发现她在流泪,霍莘就刮着他的鼻头,破涕为笑,“你知道什么是爱吗?就这么问我。”
小小的苏枕摇头:“不知道。”
霍莘就笑,笑得眉眼弯弯:“没关系,以后我们的阿枕就会知道了。早晚有一天,阿枕会遇到一个像妈妈爱爸爸一样,你也爱对方的女人。”
苏枕又问她:“那……爸爸不爱你了吗?”
霍莘的喉头突然梗住,隔了好一会儿,才出声哄他:“快睡吧,这么晚了,再不睡觉,不听话的坏孩子会被狼外婆抓走。”
娇娇走着走着,忽然发现自己的手被他牵起。
指心与指心摩擦着,擦出了一股股的暖意。
娇娇想开口说话,苏枕先说道:“其实我那时候一直有个猜测,母亲说要去买票,其实是为了见谁。”
但那个人,他一直不知道是谁。
娇娇觉得这个想法不可思议,可是孩子应该会更懂自己的母亲,再说什么事不得不让霍莘亲自出马买票?也许苏枕的猜测都是对的,而且苏枕稍微提过他父母当年的关系,表面上苏子阳和霍莘恩爱如初,事实上苏子阳总是以公务太忙,许多事要办为借口,不怎么回家。
霍莘离世没多久后,苏子阳又续弦娶了现在的妻子,也就是苏墨含的母亲。
苏家一直有一个不好的言论,说是苏墨含的母亲为了上位成功,雇佣杀手故意杀害霍莘。
如果真的这么简单的话,为什么在那之后,苏枕又会收到威胁信?
两个人正走着,快来到霍莘的墓前,一个跪着的男人的身影顿时吸引了他们两个人的注意力。
男人看起来有些苍老,鬓边都是白发,身形十分的单薄消瘦。
墓碑旁被放了一个拐杖。
他的一条腿有重疾,跪在地上时显得很吃力,单手撑在地面,努力成为自己身体的支架。
而此时此刻的他,正在虔诚地为霍莘上香,并没有发现身后走来的两个人。
直到苏枕先出了声,“请问……”
男人才仓皇地转过脸来,露出他饱受沧桑的面孔。
一瞬间,看到苏枕的面孔,他睁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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