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爹惨笑了两声,“如果阿凝跟着你,大公子的死就不会赖在她头上,她也不用嫁给楚家,楚家老爷子的死也不能赖她。那些混账东西,也不能天天嚼舌头说她这里不好那里不好。有事没事就拿她逗乐。”
王允修拳头捏得格格响,指头几乎要被自己捏得断掉。
顾老爹又趴在桌上小声地哭,“阿凝从小就懂事,知道疼人。你对她好一分,她便满全心回报。她体谅你,体谅你扔下她自己走了。她回来以后,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你可知道,第二年楚元祯那小子就来找她。说要带她离开这里。”
王允修痛苦地闭上眼睛,眼前一阵阵发黑。
顾老爹歪歪斜斜站起来走到窗口看了看东厢,几个丫头在忙针线,一时半会是出不来。他摇晃回去坐下,“第二天那傻丫头跟楚元祯说,她喜欢的是二公子。那时候阿凝就要嫁给大公子了。我躲在墙角听着他们隔着门说话,心里那个不是滋味啊。我也知道大公子是什么样的人,那一刻我真是动摇,寻思着楚元祯这小子是个男人,我都想阿凝跟他走,跟他走,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可那傻丫头,不忍心抛下我。也怪我,以前怕她扔下我走,寻死觅活,说她要是敢逃走,我就跳井,反正被人瞧不起了,不如死了算了。”
“二公子,我答应楚家婚事的那夜,你喝多了,愤怒地跑来质问我,为何要把姑娘嫁给楚家,你现在知道了?”
顾老爹突然急了,一拍桌子,哼道,“你光对她好,光守着,有什么用?有什么用啊!”说完,酒劲上头,他晃了晃,一头栽在地上。
王允修浑然不知,灵魂出窍一般,木然地坐着,身体笔直僵硬。五年前在得知母亲和顾老爹约定让顾凝嫁给大哥的那时候,他非常恐慌,无法接受,甚至跟母亲求,闹,可是无济于事。所以他找顾凝跟她私奔,顾凝开始为难,后来下定决心去找他,他却并未赴约。
他浑身抽痛,下意识地摸着额头上的一道浅浅的疤痕,那是顾凝嫁进王家,大哥流连花丛不肯回家,他替兄长拜堂,送新妇入洞房掀盖头的时候,顾凝惊讶地一下子站起来,凤冠划过他的额头,留下了这样一道疤痕。
顾凝眼中燃起的希望又飞快地湮灭如灰,他能感觉那种彻骨的痛意袭遍全身,却还要坚强地忍住,从容地行礼,告辞,那样一种痛苦,能让人化成空气。
他突然又感觉一阵恐惧,心头虚空得仿佛要化为虚无,忙捧起一边的酒坛子,猛得灌了一阵子,才觉得心里那个空洞洞的地方慢慢地被填补起来。一时间忘记顾凝的意思这酒是专门给老爹喝的,喝完了觉得有些迷糊,也不知道是心里郁结的悲痛上涌还是酒上了头,让他轻飘飘的,有些难受。
顾冲用芦苇串着三条大鲤鱼回家,一进门就喊,“我回来了。抓了好几条鱼,茗雨快点一条红烧,一条做鱼汤,一条给二哥清蒸了吃。”
王允修猛然回过神来,见顾老爹人事不省地躺在地上,愣了下,忙将他扶起来。这时候顾凝走进来,吓了一跳,惊道,“怎么啦?”
王允修几乎没有勇气面对她,将老爹扶去床上,替他盖上被子,才勉强回头,“喝多了。”
顾凝关切地看着他,“二哥,你脸色好苍白,怎么也喝酒了!”上前抬手去拭他的额头。王允修下意识地要躲,扬了扬头,却又飞快地捉住她的手。
“阿凝,对不起!”他脸色苍白,双眼沉痛地注视她。
顾凝忙往回抽手,却被他握得更紧,一阵慌乱,她急得满头大汗,“二哥,二哥,你做什么?”
王允修似喝醉了一般,语无伦次地说了几句话,突然他猛得将顾凝抱进怀里,喃喃道,“阿凝,阿凝,五年前我并没有……我,我,我……”他喉咙如被什么塞住一样,一个字也接不下去。
顾凝本来慌乱的心立刻平静下来,淡笑道,“我当什么事儿。二哥,你喝多了吧。竟然提五年前的陈谷子烂芝麻,我们不是说好,以前的事再也不提吗?那时候年轻不懂事,自然冲动一点的。”
她抬手抱住王允修,轻轻地拍着他的脊背,安慰道,“二哥,一切都过去了。”
王允修紧紧地抱着她,紧得自己都发痛,“阿凝,我错了。我太想带你走。可是怕你要……怕你会……所以,所以……我……”
顾凝微微叹息,用力地抱住他,轻轻地安慰,“二哥,你太紧张,太累了。休息一下吧。”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然后是顾冲和茗雨拉拉扯扯的声音,顾凝也没去管,依然安慰王允修。
现在想来十五岁那年要私奔,王允修没有赴约而是独自离开,她当时自然很伤心失望。可是之后很快平静下来,也看淡了。每个人活着都不容易,况且,哪里有那么简单的事情,说私奔就私奔了?自己有父亲茗雨,王允修有父母哥哥,他们不只是为自己活着,还有责任。家人的脸面。
她不能那般自私地要求王允修做他做不到的事情。
可是隔年楚元祯不顾一切地来找她,让她跟他走的时候,她突然又有了一种感觉,一种可以为之激动,称之为向往的东西。
可是……人世有那么多无奈,她可以不顾一切,却又不能毁了另外一个家庭。他有大好的前途,况且他的母亲……她叹了口气,精神有些恍惚。
王允修紧紧地抱着她,恨不得将她嵌进自己身体去一般用力,顾凝的安慰声淡而坚定地缓缓渗透进他的心底,让他失去的理智慢慢地回归,将他失去的魂魄硬生生拉回体内。
他放开顾凝,既窘迫又尴尬,愧疚无比,一张脸红一阵白一阵,不知道说什么好。像是二月的杏花春雨一般,美好而又带着一股忧伤的芬芳。
顾凝笑了笑,柔声道,“二哥喝醉了。”
王允修他苦笑,看了一眼床上的顾老爹,道,“老爹真是厉害。你说他糊涂,真是冤枉他。”
顾凝微微垂下眼,笑了笑,,“二哥,你去休息一下吧,我熬碗汤给你。”
王允修已经完全恢复了平日的模样,淡定从容,气质优雅,他抬手理了理稍乱的衣襟,见顾凝发髻被自己弄歪,歉然道,“阿凝,对不住!”
顾凝笑了笑,抬手扶住发髻,正了正,核桃木簪子歪下来,王允修接住,帮她重新插了插。
顾凝道了谢,然后让他休息一下,她和茗雨去做汤,去厨房又看到椅子儿趴在墙头上笑嘻嘻地看着她。
她随口问了声好,椅子儿笑道,“大妹子,在屋里做什么呢?衣衫不整的。”
顾凝脸色一沉,随即回头看着他道,“椅子儿大哥,我们可没你那么好的命,整日游手好闲的。你顾大叔整日价就知道喝酒,弄得家里乱糟糟的,我们忙里忙外的,还真没大哥那么空闲的功夫把自己收拾的油光水滑。”
这时王允修从正屋出来,椅子儿暧昧地笑着,目光在他们身上溜来溜去,“二公子,挺清闲啊!”
王允修掸了掸衣衫,走去墙角,道,“顾冲抓了几条鱼,要不要过来喝两杯!”
椅子儿吧嗒着嘴儿,谄笑着,“喝两盅!”
王允修朝他招手,让他下来,椅子儿笑了笑,“那成儿,您拿把椅子过来!”
王允修眉梢挑了挑,淡淡道,“你尽管跳,我托着你呢,摔不死!”
椅子儿犹豫了一下,看看墙,也不甚高,便扒着墙头爬过来,往下顺的时候,突然腰上一紧脑子里一阵发晕,整个乌龟一样躺在地上,四蹄朝天。
王允修歉意地道,“啊,没扶住,真是不好意思。”忙去扶起他来。椅子儿本来还寻思是王允修给他拖下来的,只不过太快了,自己也没感觉清楚,便笑了笑,“见笑,见笑!”
茗雨和茗香两个都拿眼狠狠地剜他,椅子儿脸皮厚,谄媚地笑着。
王允修给顾冲使了个眼色,顾冲会意,立刻拉着椅子儿去他屋里,让茗雨上酒菜,然后又跑出去,没一会便领着一个浓眉大眼的青年来,热情地招呼他往家里走。
顾凝略略猜到他们要做什么,也不去管,热情地跟青年打了招呼,让他们去屋里吃喝,她则跟丫头们在东厢关了门吃饭。
听着他们吆三喝四的,顾凝怎么都想不出王允修会有这样的一面,他向来不温不火,为人又温和正派,没想到也能跟他们一起喝酒掷骰子。
两个多时辰之后,天将黑未黑之际,椅子儿灰溜溜地出来,脸色都发绿了。
顾凝从窗子里看到,跟茗雨她们出来,热络道,“椅子儿大哥,这就走啊!”
椅子儿噗通一声给顾凝跪下,砰砰砰磕了三个头,大声道,“大妹子,对不住,以后我一定关紧自己这张臭嘴。你要是再听我胡说八道,你就掌我的嘴。”自己左右开弓噼里啪啦打了几个嘴巴子。
顾凝忙拦住他,惊讶道,“喝酒好好的,怎么突然说这话,吓死人。快起来吧!”
椅子儿回头看了一眼,见王允修淡淡地笑着,站着正屋廊下温和地看着他,只觉得脊梁一阵阵发冷,忙向顾凝求饶。
顾凝只得说着原谅他,请他快快起来。
顾凝保证自己从没怪过他,椅子儿才感恩戴德地告辞,顾凝送他,慌得他忙说留步留步,自己一溜小跑离开了顾家。
浓眉大眼的青年哈哈大笑,然后拱手跟王允修告辞,“王兄去苏州的时候,别忘了喊我一嗓子,我跟着你。”
王允修还礼,再三道谢,然后亲自送他。
青年经过顾凝身边,笑了笑,也没让人介绍,便大步离去。
顾冲兴奋至极,被茗香拉去正屋,关上门问怎么回事。
顾冲嗷嗷地叫了一会,“我跟你们说,二哥真是太威武了。你看到没,那大个子青年,他可厉害了,会功夫呢!不过别看他厉害,他最佩服敬畏二哥呢。二哥手上没多少力气,人家都是靠这个!”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得意洋洋地道。
顾凝嗤了一声,“二哥自然是聪明得很,那你呢。倒没看出来什么出息。”
顾冲瘪瘪嘴,“你自然瞧不起我。等我有了出息,给你买座大宅子,你就知道了。”
顾凝笑道,“你还是先娶房媳妇回来是正经。”
顾冲脸红了一下,茗香和茗雨拉着他问方才的事情,顾冲看了顾凝一眼,领着她们进西间,关上门慢慢说,挑衅地朝顾凝扬了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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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老爹太有心计了,虽然人家一年到头就是喝酒睡觉。
对付人,要捏人命门对不?
这是种田文,可是这块也要交代,因为会跟后面有关系。否则不交代前面,情节会衔接不上。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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