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足约会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了,和弥子解除了误会的他,从身到心都特别的畅快,一路上哼着歌回到公寓,掏出钥匙开门,客厅里一片昏暗,还是他离开时的样子。
摁下开关,因为情绪太激昂了,一点睡意都没有,干脆打开影碟机,接着看下午没看完的爱情片。
明亮的水晶吊灯下,忍足慵懒地倚在沙发里,交叠的双手托腮,深紫色的桃花眼毫无焦距地投在前方正在演绎的悲欢离合的屏幕上,脑子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转头看一眼紧闭的房门,突然变得很烦躁,好心情蒸发在寂静的夜里。
他虽然算不上什么好人,但至少算得上正人君子,平时也以惜花之人自居,在没有遇到弥子之前,虽然风流,却仍然恪守着绅士之礼,对每一任女友都极力做到温柔耐心,像下午那样冷漠地对待一个女生,实属平生仅有的头一次。
虽然她笑着说会签字,以他的观察力如何看不出来,那时她的眼睛争得大大的,好似在拼命忍着不在他面前掉泪,白皙秀气的瓜子脸上布满一道道红痕,恐怕是在他背对着她的时候,使劲擦拭眼泪造成的吧。
耙耙碎发,忍足有些不解,她在书房所表现的坚强,和在礼堂里因姐姐的不喜而掉泪的软弱明显不同,也让他太过意外。
按正常的世家小姐的脾性来看,要不是大哭大闹一场,就是马上向家族求救,而她太过安静,安静得让他微微有些愧疚。
毕竟,这场婚姻,是安藤和忍足两家的当家人定下的,连号称冰帝天才的他都无法反抗,她,也是这场婚姻里的受害人之一啊。
为了弥子,他似乎做得太过份了呢,以后还是对她态度好一点吧。
下午对弥子说起的时候,弥子也觉得愧疚不已。他们的爱情,不该成为伤人的借口,还说要介绍好男生给安藤认识,只有她也同时拥有一份幸福甜蜜的爱情的时候,他们的自私,才能被原谅。
弥子,弥子,那么善解人意的弥子,要他怎么放得下呢,即使让他负尽天下人,也无法让弥子受一点点委屈。
安藤若汐,对不起,以后,我会尽量对你好,只能如此而已。
液晶屏幕上,男女主人翁最后终于牵手一生,大团圆结局。
关掉电视,忍足起身朝自己的卧室走去,修长的手在快握到门把的时候,停顿了一下,还是无奈地转身,迈动长腿,朝书房另一边的卧室而去。
祖父的意思是,在他们高中毕业之前,还是分房独居比较好,这也让他松了一口气。
当初母亲来布置房间的时候,原本想将和他的卧室相连的书房改成她的卧室的,在他的极力反对下才妥协。
不过几步,已经来到若汐的卧室外,礼貌地敲了敲门,可是等待他的是一片寂静,什么动静也听不到。
是睡了吗?还是,出去了?
算了,忍足转身离去,反正不过是心血来潮而已,还是洗洗睡吧,明天是星期天,要去迹部家的别墅集训呢,他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将今天的一整天缺席训练搪塞过去吧。
已经高二了啊,凤、桦地、日吉也都升上高中部了,今年的全国大赛,是他们冰帝的天下。
被厚厚的房门阻隔的卧室里,一片漆黑,透过窗帘的缝隙而洒进来的月光,堪堪照射在角落里,明明灭灭地映照出一个蜷缩成团的身影,细瘦的双臂环腿而坐,头深深地埋在双腿之间,像是一只蛹,作茧自缚。
第二天早上,七点整,忍足梳洗好了,背着网球袋从房间里走出来,一身冰帝正选的网球服,为邪魅俊美的脸添上几分英气。
路过客厅的时候,藏在镜片后的桃花眼闪了闪,脚步也停了下来。
弯下腰,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文件翻看,神色不明,似高兴,又似愧疚。
那是他熟悉无比的离婚协议书,只不过,最后的签名处多了清秀娟丽的字迹,安藤若汐。
抬头看一眼依旧紧闭的房门,忍足将文件收好,才走了出去。
愧疚又如何,这样做,不过是让彼此自由而已。
而此时,若汐坐在开往大阪的新干线上,肿成桃核一样的银蓝色杏眼一片黯然。
昨晚,她就那样坐在地上睡了一夜,凌晨四点才醒来,看着周围陌生的摆设,一下子反应不过来,还以为自己在美国。
是的,那个生活了十年的大房子里,才是她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
日本的安藤家,以及忍足的公寓,都不曾是她的家,不过是一座又一座囚困她的牢笼。
起身去盥洗室,拧开水龙头,让冰凉的水扑打在泪迹斑斑的脸上,镜中的她狼狈得像是一只被主人遗弃的小狗。
呵,多么像十年前那个小小的若汐,因为被祖父告知第二天要独自去美国生活,而不顾正下着倾盆大雨跑了出去,冰冷的雨湿透了她全身上下,温热的眼泪却灼伤了她脸上的肌肤。
那时,她再次跑去了不远处的公园,因为每个周末,侑士哥哥都会在那里打网球。
也是那一次,他告诉她要坚强,女孩子是不能轻易流泪的,还说即使她的家人不喜欢她,他也会以一直一直喜欢她的,会永远记得小汐。
温暖了她软弱的心。
可是,这一次,没有人会抹去她的泪,告诉她要勇敢。
不过,她已然长大,会一个人坚强,哪怕,伤害她的,是他。
梳洗过后,若汐径自走到书桌前坐下,拿起笔,翻到离婚协议的最后一页,签下自己的名字,安藤若汐。
安藤若汐,她依然还是安藤若汐,不是忍足若汐,哪怕,户口本和结婚证上,她的照片下面书写着大大的忍足若汐四字。
安藤,忍足,都不是她的归宿,那么姓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
收拾好自己,带上钱包和手机,若汐轻轻地出了卧室,将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放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然后,出门。
她,要去埋葬自己的回忆,让七岁的忍足侑士和六岁的安藤若汐,停留在过去的洪流里,不再醒来。
在晃神中,大阪到了。
随着涌出去的人流一起向外走,在出口处拦下一辆出租车,下意识报了地址,若汐继续沉思。
大约半个小时后,出租车停了下来,若汐茫然地看了外面一眼,银蓝色的眼睛里划过一丝痛苦,转瞬即逝。
她,怎么会来到了安藤本宅?
在司机的催促中,她还是下车了,反正,要去的地方离这也不远。
徘徊在雕花的铁门外良久,若汐始终没有按响门铃,手抬起又放下,如此反复。
这里,早已不是她的家了啊。
昨天开始,在祖父他们的眼里,她是安藤家嫁出去的棋子、泼出去的水,忍足若汐;而在她名义上的丈夫眼里,她一直都是安藤若汐。
多么可笑,哪里都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她还回来这里做什么?难道还在渴望着他们施舍的亲情吗?
伸出去的手徒然地垂下,自嘲地笑笑,转身离开。
而这时,一辆宝蓝色的bmw停在门前,车门被急急地打开,安藤延枫匆忙地下车,淡紫色的丹凤眼里满是惊讶和狂喜。
因为他半夜睡不着,只要一想起若汐已经成为了别人的妻子,心似被啃咬着,痛不欲生,所以驱车前往酒吧里,一个人喝闷酒,可惜越喝越清醒,他从来没有那么痛恨过自己千杯不醉的酒量。
最后还是开车回家,他不能就那样消沉下去,要尽快掌握安藤家的势力,好在以后有能力替若汐遮风避雨,忍足侑士,既然已经有了喜欢的人,那么,他绝对不会让若汐被束缚在忍足家一辈子的!
却不想,在大门前,看到了正要离去的若汐。
那一刻,他的心,好似突然活了过来,雀跃不已,再也顾不得什么,几个大跨步,安藤延枫抓住了若汐的手臂,将受惊的她带往自己的怀里,一双大掌紧紧铁箍似的圈在她不盈一握的腰肢上,头埋在带有淡淡清香的青丝里,喟然叹息出声。
“若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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