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有加急电报, 吓得谢华香赶紧跑去取, 现在她跟沈庭生都在g市, 家里只剩下沈家奶奶和幺妹, 一个老一个小的, 虽然也有请亲朋好友们多多照看着, 可毕竟放心不下。
需要拍加急电报的, 肯定是急事,谢华香首先就想到会不会是她们俩出了什么事,惊出了一身冷汗。
拿到电报, 先看落款,还好是沈大丫,谢华香的心落下了一半, 可再仔细看清楚内容之后, 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电报上写的是:“工厂停产,程被拘, 求助。”
这没头没尾的, 究竟是啥意思, 程是指程立坤吧, 他被拘, 为什么会被拘, 工厂为什么会停产?沈大丫会拍来这样一份电报,肯定是发生了大事。
“大爷,我想借个电话打一下。”谢华香对传达室的大爷说。
传达室里是有电话的, 平时用一个木盒子锁着, 只留下听筒的位置,不妨碍接听电话,但是要打电话的时候,却必须用钥匙开锁,打开盒子之后才能拨号。
平时学生也可以借用这个电话机,不过是需要按照通话时间交费的,费用比去邮局打电话要稍微贵一点,但是方便,不用专门往邮局跑,也算是方便学生的一个举措了。
传达室的大爷慢吞吞地掏出钥匙把盒子打开,还特地嘱咐一句:“别说太久了,免得耽误电话进来。”
谢华香顾不上那么多,赶紧拨了东水食品厂的号码,结果等了半天,才有一个大爷般的声音来接电话,谢华香一听就愣住了,这分明就是前办公室主任的声音,她刚到东水食品厂的那段时间,就是他蹦跶得最厉害的。
后来被谢华香整了,因为偷盗公共财物被拘留了一段时间,出来以后又被谢华香弄到了锅炉房里面烧锅炉,这人应该可以说是最痛恨谢华香的那部分人之一了。
可是谢华香打的明明是厂长办公室的电话,为什么会是这个人来接的电话?
难道是谢华香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局势发生了变化,曾经被她弄下台去的那些人又起来了?
虽然谢华香一直相信自己做的事情是对的,但毕竟改革开放还没正式开始,她只是仗着在县城里有程立坤撑腰,事实上却并没有得到政策的支持。
难道真的是程立坤改革的步伐卖得太快了,彻底颠覆了某些人的利益,造成那些人不顾一切的反扑了?
谢华香不敢多说什么,立刻挂断了电话,以免被人发现沈大丫向她通风报信,对她做出什么迫害的行为。
传达室的大爷眼巴巴的盯着电话,只等她的手一离开,就要马上过来锁上盒子。
谢华香赔笑道:“大爷,不好意思,我再打一个,待会一块儿算钱。”
这次的电话拨到了安吉大队的满庭香食品厂,还好接电话的是许秀莲,听见谢华香的声音,许秀莲像是找到了主心骨:“香香,不好了,出大事了。”
“秀莲姐,你不要着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慢慢说。”
谢华香镇定的语气很好地安抚了许秀莲的情绪,似乎只要有她在,天大的事情也算不上什么了,可惜许秀莲对事情的原委也了解得不是很清楚,好端端的,突然就听说上面来了调查组,把他们原来的程大队长,现在的程副县长给拘留了,说是他在东水县独揽专权,大搞资本主义复辟,挖社会主义的墙角。
而东水食品厂,更是作为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典型,现在已经被勒令停工停产,全厂进行调查,原本谢华香一手提拔起来的干部,全部都要接受调查,而原来被谢华香撸下去的那一批,现在趁机蹦跶起来,又重新接管了东水食品厂,谢华香改革的那一套,现在全都被批判为资本主义的糟粕,全都要推翻呢!
他们安吉大队食品厂也遭受到了牵连,现在虽然还没有工作组进驻,但也不允许再开工了,整个安吉大队,包括小龙虾养殖场、砖窑等统统都处于一种瘫痪的状态。
沈大队长天天着急上火,嘴角上起了一大串的燎泡,为了大搞建设,他们安吉大队可是豁出去了欠了不少贷款的,这欠着银行的钱,每一天都要算利息,而且食品厂、砖窑都接了大量的订单,现在没办法生产,光是违约金都要赔死了。
还有田也不能分了,要全部收回去,还像原来那样,由大队统一管理。
整个大队所有人都急得不行,可偏偏带领他们走上这条带路的人,一个程立坤被抓了,一个谢华香又在外地,所有人都惶惶不可终日,生怕这好不容易才稍微有点好起来的日子只是昙花一现,他们又将陷入苦日子的深渊。
许秀莲他们虽然着急,但还是非常讲义气的,她一再强调,沈大队长说了,这事不能告诉谢华香,也不许叫她回来,要是有调查组来问起,所有人都不许说出来是谢华香带头搞的,人家一心一意带领咱们发家致富,现在出了事,他们也不能够忘恩负义,恩将仇报。
刚才许秀莲一接到谢华香的电话,脑子一糊涂就什么都说出来了,现在也后悔起来:“香香,你就当什么事都不知道吧,这事你别管了,你也管不过来,你也千万别回来,说不定一回来,也得像程副县长那样被抓起来,那我就成了全大队的罪人了,你大壮哥还不得打死我啊!”
谢华香苦涩地笑了一下:“秀莲姐别怕,大壮哥不打女人的,你放心吧,我不会冲动的,就算要回来,也一定会像个稳妥的法子,你帮我转告沈大队长,咱们的方向是正确的,但道路是曲折的,目前遭遇到一点困难不要放弃,只要再坚持一段时间,光明肯定就能到来。”
谢华香的话,像是给许秀莲吃了一颗强力定心丸,她一下子安心了许多:“好好,谢谢你,华香妹子,你放心,我会好好地帮你守好食品厂的。”
挂了电话,谢华香陷入了沉思,其实不光是安吉大队,整个东水县,在程立坤的带领下,就好像是一辆飞速奔驰中的马车,突然遭到清查,就好像是疾驰的过程中被突然拉紧了缰绳,马匹受阻人立,马车强烈颠簸,严重点儿的,甚至会倾覆。
东水县原本就家底不足,再遭遇这么一个重创,后果是不堪设想的,甚至东水县的经济有可能后退好几年,比原来要更为贫困,想要再打翻身仗就更难了。
经过了这样的事,谁还愿意再相信他们,谁还愿意再走新的发展道路?
“姑娘,你这电话打完了吗?别人还等着呢!”传达室大爷喊她。
谢华香回过神来:“哦,不好意思,大爷您看看一共多少钱?”
按照通话时间掏了钱给大爷,谢华香也顾不上回去上课了,直接蹬上自行车,赶去找沈庭生。
沈庭生一听也急了,他的意见跟谢华香一样,这事要管,程立坤要帮,但他不希望谢华香牵扯到里面去,像沈大队长他们担心的一样,安吉大队的所谓资本主义——食品厂、养殖基地,都是谢华香牵头搞起来的,如果要追究责任,她肯定头一个跑不掉。
谢华香却怎么也不同意:“你也说了,这些都是我牵头搞起来的,就因为我胆子太大,在政策还不明朗的时候就做了这些,现在你不让我承担责任,难道让沈大队长他们给我顶罪吗?这根本就不关他们的事,我做人怎么能够这么自私呢?说句不好听的,万一你们搞黑市的事爆发了,大壮哥和卫青他们不让你回去,自己顶下的全部的罪责,难道你还可以心安理得地坐在这里上课吗?”
“香香,这不一样,你办食品厂是为了全大队的社员谋福利。”沈庭生的言下之意,全体社员都是实实在在从这件事里得到了好处的,既然当初大家都同意这么干,那么出了事情要承担后果,也是很正常的。
谢华香摇摇头:“我没有那么高尚,我办食品厂,跟你们搞黑市,是一样的,我就是想挣钱,想让自己有钱能过得好一点而已,是我太急躁了害了他们,还有程立坤哪里我也脱不了干系,他在东水县搞的那一套改革措施,很多都是我跟他一起讨论出来的,我不能让他一个人承担所有的后果。”
谢华香想,她怎么就这么天真呢,以为自己重活了一世,知道世界发展的趋势就很了不起吗?就可以比别人先走一步成为赢家了吗?
她错了,她并没有这么了不起,她自以为是的结果,不但害了自己,而且也害了别人。
程立坤以前多小心谨慎的一个人啊,如今变得这样大胆冒进,难道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吗?谢华香后悔死了,她干嘛要跟程立坤说那么多啊,显摆自己聪明知道得多吗?
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重来一次,她一定不会这么着急,她会安安分分地夹着尾巴做人,乖乖地熬两年的苦日子,然后再等着经济顺其自然地发展起来。
前世没有她的插手,沈庭生照样成了全国财富排名前世的富豪,东水县的经济照样发展腾飞,哪用得着她在这儿瞎起什么劲啊,还真当世界少了她不会转了?
不管怎么说,谢华香还是一个很有责任心的人,自己犯下的错,自己去收拾,她也很想当一只鸵鸟,把头埋在沙地里什么都不管啊,可是满庭香食品厂的工人们在等着她,女性互助组织里面那些她承诺要帮助的女孩子们在等着她,完全不管这些人,她做不到。
沈庭生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好吧,既然这样,有什么后果,我跟你一起承担。”
谢华香鼻子一酸:“庭生哥——”听到这样的事,说不害怕肯定是假的,她只是把这股害怕的情绪紧紧地压抑在心底,不让它探出一点儿头,故作镇定,可是心里的屏障却被沈庭生的这句话彻底打破。
谢华香“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随着泪水的流出,心中的恐惧也逐渐减少,当你遭遇困境的时候,有一个人会永远站在你的身边,支持你,帮助你,当你最坚实的依靠,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庭生哥,谢谢你。”
“你我之间,用不着说这样的话,现在我们还是先商量一下该怎么做吧!”沈庭生镇定地说。
“我想回去东水县。”谢华香急切地说。
沈庭生摇摇头:“东水县现在情况不明,但肯定的保守派占据了上风,你现在回去,不但帮不了什么忙,很可能连自己都要陷进去了,我们还是先在外面想办法。对了,你认不认识程立坤的父母?听说他父亲的官职不小,应该可以帮得上忙。”
“对呀!我去找程叔叔啊!”谢华香立马站了起来,“庭生哥,咱们分工合作,我去找程叔叔,你去找康老师,他对经济方面的政策是最了解的,你请教一下他,这件事,有没有什么政策是对我们比较有利的,我记得之前程立坤给我看过一篇光明日报上的报道,叫做什么检验标准什么的。”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沈庭生激动地说,“没错,当时我们系里还讨论过,这篇文章的见报,预示着我国思想建设的一个转折点,是思想进步的里程碑,我这就去找康老师,你路上小心点。”
谢华香点头:“好的,我晚上再来找你。”
谢华香马不停蹄地去了程家,还好上次已经去过一次,熟门熟路的,很快就找到了,刚好程立坤他爸妈都在家,程东健还不知道这件事,一听谢华香说的,他立刻就明白了,这事儿说到底,恐怕还是冲着他来的。
最近这段时间,程东健和郑向荣之间的斗争趋向白热化,本来程东健也没想着要太针对郑向荣的,毕竟他那个人虽然有点儿一言难尽,但工作能力还是有的,两人之间虽然有点小矛盾,但只要不涉及到大是大非的问题,程东健觉得暂时还是能忍一忍的。
但是自从前年自家儿子跟郑向荣的那个儿子郑永成不知道闹了什么矛盾之后,郑向荣就像一只疯狗一样,总是咬着他不放,非要把他拉下台去才甘心。
前段时间,郑向荣在程东健的手里吃了一个大亏,紧接着程立坤那边就发生了这样的事,不用说也是郑向荣搞的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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