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
赵盱耳听着这话却是一怔, 他此时刚刚入座, 手中也刚握过茶盏, 只是还不等他饮用却骤然听到这么一句话…不要重用陆起淮?他原本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便抬头朝柳梦闲看去, 只是眼看着她神色沉沉的模样, 握着茶盏的手便又落了下来。
殿中原本伺候的宫人早在先前就已被打发了出去, 此时无人说话便显得很是静寂。
却是过了有一会功夫, 赵盱才开了口:“母后此话何意?”他的声音仍旧很是温和,连带着面上的神色也一如旧日,只是倘若细辨的话还是能察觉他此时眼中的笑意较起先前还是薄弱了许多。
赵盱的确有些不解柳梦闲的意思。
明明先前母后还让他重用玄越, 怎得这一转眼的功夫便成了这幅模样?
他想到这便把手中的茶盏置于一侧的案上,而后是看着柳梦闲继续温声说道:“玄越虽然年幼却是个有本事的,何况往日母后不是也很喜欢玄越?”
往日是往日, 可如今却不一样——
倘若陆起淮没有那张脸, 那她自然高兴能有这样一个人帮衬着她的盱儿,可那个人顶着那样一张脸, 纵然与那个贱人没有什么关系, 可她却如何能够放心?她只要想到这个世上还有人和那个贱人长得如此相像, 就恨不得直接遣人杀了他。
可陆起淮不是无名小卒, 荣国公府也不是谁都可以进去的地方。
只是虽然无法要他的命, 她却能够阻止自己的儿子再和这样的人来往…盱儿素来听她的话, 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会应允。柳梦闲想到这,面上的沉郁之色却也好了许多, 她眼看着赵盱面上的温和, 稍稍放缓了语气同人说道:“盱儿,荣国公府往日素来只听任你父皇行事,可如今你父皇一面让陆起淮听命于你,一面又不阻止那陆家二子跟随晋王,你可知道他是何意?”
赵盱耳听着这话也未曾开口,他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柳梦闲。
柳梦闲见他这般也不介意,只是继续同人说道:“你父皇素来多疑,只怕如今也是在窥探你们两兄弟是否对荣国公府有意,荣国公府的背后可是边陲的十万将领,但凡你露出半点迹象,只怕都会惹你父皇不喜…既如此,你倒不如就此摒弃陆起淮,由你那好二弟去争去抢。”
“你是我们庆云的太子,只要你不行差踏错,那个位置总归是你的。”
她是赵准的发妻自然知晓他的疑心之重,以往她是被浮华和岁月遮蔽了眼,可自从经沈唯的提醒之后,她自然也就清楚了…以赵准的性子,只要盱儿不争不抢,他就绝对不可能放任晋王壮大。
自然她今日说这样的话,还是希望盱儿能弃用陆起淮,她绝对不能允许自己的盱儿身边有这样一个人…
那个男人给她的感觉很不舒服。
柳梦闲只要想起那日陆起淮在琉璃灯盏下缓缓抬起的双眼,撑在扶手上的手便不自觉得收紧,连带着面上的神色也跟着沉了几分。
赵盱一直不曾说话似是安静得倾听着,可越往下听,他心下对母后的失望便越发多了几分。他虽然性子温和却不是没有主张之人,之前的婚事也就罢了,可这政务上的事,他却由不得母后插手。
他眼看着柳梦闲面上的神色,那样的阴郁是他往日从未见到过的。
他知晓这并不是母后的心中话,起码她还有所隐瞒…可他却不想知道,他只是看着柳梦闲温声说道:“这样的话,母后日后还是不要再提起了…”赵盱这话说完眼看着柳梦闲怔怔朝他看来便又跟着一句:“您也知道父皇的性子,若是今日的话让父皇知道,母后必定是逃不过一罚的。”
“您是六宫之主,内宫事务繁忙已让您劳累不已。”
“外头的事,日后母后还是少操心些吧。”
赵盱说这些话的时候,面上的神情仍旧是温和的,可话语之间却强硬得不容人置喙…他是孝顺,却不是愚孝,该做什么,该说什么,有些事他可以纵容母后,可有些事他却不能让母后摘指。
后宫不得干政,这是祖宗规矩。
柳梦闲耳听着赵盱这一字一句,似是不敢相信他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在她的记忆中,自己这个儿子一直很是孝顺,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会应允,就连当初和霍飞光的婚事,纵然他不喜欢却也从未干涉过他。
可今次他却直截了当的拒绝了她,还拿祖宗规矩来压他。她心下有气,可面对自己的亲生儿子,柳梦闲也只好缓和了这口气同人说道:“盱儿,难不成母后还会害你不成?那个陆起淮给我的感觉并不舒服,我是怕他日后会害了你。”
赵盱闻言,面上的温和也薄弱了几分,看来他往日实在是太纵容母后了。
他不说话沉默着的时候,模样很似赵准…柳梦闲看着他这幅模样也有些微怔,还不等她说话便听得赵盱已开了口:“玄越很好,儿子也很信任于他,至于朝堂的事自有父皇看点着,以后这种话,母后还是别提了。”
“今日儿子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他这话说完便起身朝人拱手一礼,而后是一言不发地往外退去。
柳梦闲眼看着赵盱离去的身影,连着喊了他好几声也未曾见他回头,她只能眼睁睁得看着赵盱脚步不停往外走去…等到那块锦缎布帘阻隔了她的视线,她说不出是生气还是无奈往后靠去。
没过一会,帘子重新被人掀起,却是柳梦闲的近侍如云走了进来。
如云眼看着柳梦闲这幅颓然的模样,心下也是一叹,她早先就已经劝过主子了,太子已经不小了,主子不能再像往日那样想着把太子紧紧攥在手中让他事事听从自己,何况前朝的事哪里容得主子摘指?
倘若是以往,主子必定不会如此。
可偏偏主子心中有这道坎,她自己走不过来,旁人想拉她一把也难。
如云想到这却是又叹了口气,她低垂着头什么也不曾说,只是给人重新续了一盏茶,而后才同人说道:“主子,算了吧,那位早就没了,就算那陆大人长得再像也不是她,您又何必因为这个惹太子不高兴呢?”
柳梦闲耳听着这话却不曾言语,她只是握过茶盏,脸色仍旧沉得厉害,却是过了许久,她才开口说道:“你去蒹葭宫一趟,就说本宫要见她。”
蒹葭宫住着的是庄妃,以往主子最是不想理会此处。纵然如今庄妃不受宠,主子也从未宣召过人…如云知晓柳梦闲的心思,她张了张口有心想再劝人一回,只是眼看着她这幅面容也只能低头应允。
…
蒹葭宫。
柳梦闲的话传到蒹葭宫的时候,庄尺素正对着铜镜梳着妆。
侯在一侧的宫人是庄尺素的旧侍,名唤留仙,她眼瞧着自己的主子,眼中还是忍不住闪过几分惊艳,纵然跟着主子这么多年,她也不得不赞叹一句,主子当真是生得一副好颜色也怪不得能在这后宫长盛不衰,只是可惜陛下已许久不曾踏入这蒹葭宫了,倒也难为主子每日还费尽心思妆扮着。
只是这样的话,她却不敢同主子说,她只能柔了声调同人说道:“主子真好看。”
庄尺素耳听着这话,也只是扯唇淡淡笑了笑,她把手上的胭脂盒置于桌上,而后是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说道:“好看有什么用?”她这话说完便又朝轩窗外头看去一眼,跟着是又幽幽问了一句:“陛下有多久未曾过来了?”
留仙闻言却是偷偷看了一眼她的神色,而后才如实回道,等说完,她眼看着庄尺素的容色忙又跟着一句:“陛下只是近日公务繁忙,他素来疼您,等再过些日子便会来看您了。”她说是这样说,心下却也不敢确定,这回陛下可有月余不曾来了,这是以往从未有过的事,就连主子近些日子送去的东西也都是依样退回来了。
庄尺素自然也听出了宫人话中的声调,她微微冷下眼,心中也不免有些责怪起自己实在是太心急了,明知道那个男人是个多疑的性子,杨继又是朝中大臣…只是她眼见柳梦闲一直属意霍飞光,她自然也不愿落于人后。
原本以为那个男人纵然再不高兴也会看在这么多年的份上恕了她,哪里想到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那个男人却再未跨过蒹葭宫一次。
真是富贵闲日过得久了,她竟会以为那个男人真得会把她放在心上,那个男人根本就是没有心的人。
不,也不能这么说…
那个男人心中的确有人,只是那个人却不是她。
庄尺素想到这,袖下的手也忍不住攥紧了几分,就连面上的神色也有些微沉…留仙不知她怎么了刚想开口问她,外头便传来一声轻禀,道是“皇后娘娘遣人来请娘娘过去吃茶。”
外间这话一落——
殿中的主仆两人却都愣了一回,自从主子禁闭后,那位皇后娘娘还免了主子的晨昏定省,说来好听其实不过是怕主子出去遇见陛下…今次倒是怎么回事?可不管如何,那位既然差了人过来,主子必然是要去的。
留仙想到这便又轻轻唤了人一声:“主子…”
庄尺素心下也的确有些疑惑,只是她如今心情正不好,因此耳听着这一声也只是冷声说道:“让她等着。”她这话说完却又想起自己如今的境况,眼中神色越发阴郁,待又细细描绘了一遍妆容,到底还是由人扶着起了身往外走去。
等走到外头——
庄尺素眼看着来传话的竟然是柳梦闲身侧的大宫女,步子便又是一顿,看来柳梦闲是怕她寻了借口不去,这才连身边的大宫女都出动了…她想到这便又扯唇冷笑了声:“皇后娘娘还真是客气,这吃个茶都出动如云姑娘了。”
她这话说完也懒得搭理如云是副什么神色,径直坐上了自己的步辇,而后是懒洋洋得说道一声:“走吧。”
…
未央宫。
庄尺素往日受宠惯了,纵然如今禁闭,可该有的气势还是在的…她一路由宫人扶着往里头走去,待瞧见柳梦闲也只是打了个寻常礼,而后也不等人说话便由人扶着坐到了一侧。
上头的主子不曾说话,底下的宫人自然也不敢多言,只能如常上了茶水。
庄尺素丝毫不介意众人看过来的视线,她只是接过茶盏饮了一口茶,待饮下一口后才朝柳梦闲看去,口中是笑说一句:“姐姐来请我喝茶,可这茶的味道…”她笑着摇了摇头,待把茶盏落在茶案上,而后才又摇了摇头同人说道:“实在算不得好。”
她这番话语,却是使得殿中的宫人都变了脸色。
这位庄妃娘娘真是…
她也不看看现在自己是副什么境况,竟然还如此嚣张!
柳梦闲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她和庄尺素交了这么多年的手,自然知晓她是个什么性子…只是相较那个女人,庄尺素于她而言却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东西罢了。
何况别人不知道,难道她会不知道庄尺素受宠的原因?她的脸上仍旧挂着温和的笑,待握着茶盏饮下一口,而后才朝众人温声说道:“你们都下去吧。”
她既然发了话,众人自然也不敢多言,纷纷往外退去,唯有原先侍候在庄尺素身侧的宫人留仙却还不曾动,到后头还是庄尺素发了话:“你也下去吧。”
庄尺素说话仍旧是懒洋洋得一副腔调,等到众人退下,她才掀了眼帘朝人看去。早就知晓柳梦闲今日不会是喝茶这么简单,不过她也懒得同人拐弯抹角,因此等到殿中没了人,她也只是淡淡说道:“皇后娘娘有什么话就说吧。”
柳梦闲不介意她的态度,闻言也只是温声说道:“前几日你说身子不好连千秋宴也未曾参加…”她这话一落眼见庄尺素面上浮起的嘲讽便又笑跟着一句:“倒是平白错过了一场好戏。”
好戏?
庄尺素耳听着这话却是一怔,她那日虽然未曾来参加千秋宴却也着人打听了一回,那日可没什么好戏…这个女人今日究竟是做什么花样?她想到这刚想开口便听到柳梦闲先笑着说了话:“庄妃妹妹可还记得荣国公那位长子?”
陆步巍的长子,她自然是知道的。
当日在早朝太子亲自举荐陆起淮任都督佥事,那个职位原本可是睁儿相中的…何况如今赵盱身边平白多了这么一个助力,她纵然身处内宫却也不得不多提防着些。不过这好端端得提起陆起淮做什么?
庄尺素心中虽然疑惑不解,面上却仍旧是先前那副模样,闻言也只是淡淡说道:“皇后娘娘如今说话是越发爱卖关子了。”
柳梦闲听她这般说也只是笑了笑,她的手上仍旧握着那杯茶盏,待又饮用了一口,她才笑着开了口:“庄妃妹妹却还是旧日的急性子…”她一面说着话,一面是把手中的茶盏置于一侧,而后是握着帕子拭了回唇角,跟着才又同人笑着说道:“本宫原先也不知晓,原来那位陆小大人长得竟是和废太子妃很是相似。”
她说这话的的时候,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庄尺素,眼瞧着她原先还没什么表情的神色顿时僵硬了几分便又笑跟着一句:“倒也怪不得陛下会如此器重他。”
等前话一落——
她是稍稍停顿了一瞬才又跟着一句:“当年废太子妃还在的时候,庄妃妹妹可最爱同人来往,若是那日你在,瞧见那副面容必定比我还要吃惊呢。”
后头柳梦闲说的话,庄尺素其实已经有些听不真切了,她的脑海中只萦绕着那句“那位陆小大人的容貌和废太子妃很是相似…”
废太子妃…
有多少年无人提起这个名字了,这个名字就像一缕薄烟顺着那人的离世使得众人也渐渐忘掉了这个女人。可庄尺素知道,这个女人纵然早已经离开,可依旧存活在他们的心中,让他们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那个女人是她屈辱的象征。
她好不容易等到了那个女人死了,可如今竟然出现了一个和她长得很是相似的人,纵然是一个男人。
可庄尺素只要想到那张脸,只要想到那样一张脸时时刻刻在赵准面前出现,她便忍不住想起那些屈辱的岁月…她的身子有些发冷,袖下的手也紧紧攥着,只是她总归还记着是在未央宫,不愿柳梦闲瞧见她这幅容色。
所以庄尺素还是强撑着把心头的这些思绪压了下去,而后是同柳梦闲说道:“世上相像之人多了去了,皇后娘娘又何必如此奇怪?”她这话说完也不愿久待,只站起身同人一礼,口中也只是随意一句:“妾今日身子有些乏了就不陪娘娘久坐了。”
等这话说完,她也未曾理会柳梦闲只是往外走去。
而柳梦闲眼看着庄尺素离去的身影,眼中却是浮现了几分冷嘲…若论这世上,有谁比她更恨那个女人,那么必定是庄尺素了。
她倒是想看看庄尺素会真得放任这样一个人存活在这个世上。
…
外头的宫人眼瞧着庄尺素出来却是一怔,尤其是看着她较起先前略有些失神的面容更是一愣…才这么一会功夫,这位庄妃娘娘是怎么了?
庄尺素此时却无暇关注他们的神色,她只是由留仙扶着坐上了步辇。
等回到蒹葭宫——
留仙刚想扶着庄尺素下来,便见她已率先走下往里头走去,留仙是跟着庄尺素的旧人,鲜少瞧见她有这样的时候,因此在一怔之后便忙跟着人的步子往里头走去。
殿中伺候的人都被庄尺素赶了出来,留仙眼瞧着庄尺素的身影想了想还是先奉了一盏茶过去,而后是同人温声说道:“娘娘,您怎么了?”
庄尺素眼见是她倒也未曾说话,她接过了茶盏握于手中却也不曾饮。外间的天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快下雨的缘故,有些渐渐昏沉起来,而她端坐在椅子上却是想起先前柳梦闲说得那些话…什么爱同人来往?
若不是因为赵准喜欢,她岂会同那个女人来往?
这宫中的人都以为她受宠,却不知道当初她刚进门的时候,赵准连看都不愿看她…若不是那一日她荡秋千的时候被赵准看见,只怕如今她也只是这后宫里的芸芸一株罢了。
庄尺素知道赵准喜欢那个女人,也知道他最喜欢那个女人荡秋千时的模样,所以她特意接近那个女人学她说话的语调,学她走路的样子,学她的神态穿扮…后来她终于如愿被赵准看上,也终于成了他最宠爱的女人。
可只有她知道——
在那日日夜夜被赵准压在身下的时候,她的心中是怎样的屈辱。她喜欢这个男人,却只能学尽别人的模样来讨得他的宠爱。
庄尺素以为这样屈辱的日子早已随着那缕亡魂消失不见,没想到如今又出现了这样一个人,偏偏还日日转悠在赵准的面前…倘若不知道也就罢了,可如今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存在就好似随时随刻在提醒着她那段屈辱的岁月。
她想到这再也抑制不住把手中的茶盏狠狠砸在了地上。
茶盏应声而碎,而里头的茶水也四溅开来,留仙被她这幅模样吓得一跳,还不等她说话便听得外头传来一声:“母妃怎么了?”
却是晋王赵睁。
庄尺素也未曾想到赵睁这个时候会过来,她稍稍收敛了面上的神色,而后是看着人温声说道:“你怎么来了?”
赵睁闻言也未曾说话,他只是打发了宫人出去,待又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瓷,而后他是皱着眉看着人说道:“可是未央宫那个女人又惹您不高兴了?”
这宫里,除了那个女人,他实在想不到还有谁会惹母妃如此生气。
庄尺素其实并不愿这些事去烦扰自己的儿子,她的儿子是要做大事的,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只是想着先前柳梦闲说的话,她面上的神色微顿,而后是与人说了一句:“你随我进来…”
等这话说完,她便率先往里头走去。
赵睁不知她要做什么,不过还是顺着人的步子往里头走去。
等走到里间,庄尺素是从一只旧木箱子里取出一幅画,那画卷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岁了,上头的人也有些残破不堪,可隐约还是能辨出几分容貌…她眼看着上头那个女人的容貌,眼中的神色越沉。
赵睁眼看着人取出一幅画,他原是想问些什么,可看着画卷上头那个女人的容貌却是一怔,待又过了一会功夫,他才皱眉开了口:“这个女人怎么长得和陆起淮有几分相似,她是谁?”
庄尺素耳听着这话,握着画卷的手却是又用了几分力,看来柳梦闲说得没错,果真如此…她合了合眼,等到心下的思绪稍稍平了几分才同人说道:“这是废太子妃。”
废太子妃?
赵睁听着这个名字却是几不可闻得皱了回眉,他对这位废太子妃的印象并不深,只记得是个温柔可亲的女子,不过她的身体不好一直拘于东宫鲜少出来,他们这些晚辈也很少能见到她。
母妃怎么会存着她的画?他想到这是朝人看去一眼,待瞧清她的面貌便开口问道:“母妃不喜欢她?”
“是——”
庄尺素未再遮掩,她一错不错地看着画卷上的人,锋利的指甲一寸寸划过那画上人的脸,口中是一字一句冷声说道:“我讨厌这张脸。”
她讨厌这张脸,讨厌所有和这张脸相像的人!
赵睁见她这般便又朝画上的女子看去一眼,此时那画上女子的脸已被指甲磨得有些模糊不清,可他的面上却没有什么多余的神色,眼瞧着那张越发颓败的画卷,他也只是淡淡说道:“既然母妃不喜欢,那么儿子就一道解决他吧。”
正好他也不喜欢陆起淮。
庄尺素闻言却是一怔,她停下手上的动作拧头朝赵睁看去,还不等她说话便听得人继续说道:“今日儿子来此就是想与母妃说一声,儿子已决定对赵盱下手了…”
赵睁说这话的时候,容色冷漠,等前话一落是又跟着一句:“赵盱要清政,要公廉,上回他去淮安查办了几个官员已经犯了众怒。此次他和陆起淮又奉父皇的命令去淮安继续整顿,正是儿子下手的好机会。”
他一面说着话,一面是朝外头的天色看去,眼瞧着外间的阴沉天气,他是过了一会才继续说道:“那些人已是必死之身不会在意生死之事,儿子便索性助他们一把。”
…
三日后的一个清晨。
沈唯睡得早,起得也早,今日她刚刚起来便听到外头有人过来传话,道是:“大公子来给您请安了。”
她耳听着这话,手上的动作便是一顿…屋中几个丫鬟皆低着头,秋欢倒是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朝人看去一眼,近些日子也不知夫人是怎么了,不仅未再召水碧回来,就连大公子的面也未再见过。
每回大公子过来请安,夫人都是寻了由头打发了人回去。
可往日也就罢了——
今日却是大公子要出门公干的日子,这一来一回也不知要多少日子…秋欢想到这还是同人说道了一声:“奴听说大公子今日就要出门了,您真得不见一见?”
沈唯闻言却不曾说话,她拧头朝半开的轩窗外看去,此时因着还早的缘故,天色还有些昏沉。其实过去这么几日,她心中的那口气也早就消得差不多了,只是她还是未想好怎么面对陆起淮。
她的手触到脖子上的那方玉佩,却是过了有一会功夫,她才淡淡说道:“你去与他说一声,让他一路小心。”
这便还是不肯见了。
秋欢心下叹了口气,不过她到底也未多说什么,只是朝人点了点头,而后是收了手上的活同人屈膝一礼往外退去…等走到外头,她便瞧见站在院子里的陆起淮,他仍旧是一副旧日的装扮,面容也很是温润。
秋欢看着他这副模样便垂了头,待又走了几步,她便与人说道:“奴请大公子安,夫人刚刚起来不好见您,不过她说了让您一路小心,如今天气转寒,您在外头多顾着些身子。”
陆起淮耳听着这话也只是笑了笑,只怕这话是这个小丫头添油加醋又添了一通。
想着那人近些日子的举动,他心下觉得好笑,面上也当真浮现了几分笑意…他半抬了眼朝那一排轩窗看去一眼,明明瞧不见,可他却好似能透过轩窗看到那人一般,想着那人或许就站在轩窗前,他负在身后的手一顿。
有许多法子可以见到她,可还是不让她再生气了。
陆起淮想到这便收回了眼,而后是与人一句:“照顾好她。”等这话说完,他便也未再多言,只是转身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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