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是叶欣和何妙行, 她们是来探班的。
一家三口说说笑笑, 不论谁见了, 都要赞一句, 好温馨。
叶欣与何明义并肩而立, 虽已至了中年, 却难得都是保养得宜的人。相貌虽比不上圈内明星的姣好, 却也算中上，尤其二人不经意间对视时眼中放出来的光彩，说不出的暧昧宠溺。让人忍不住惊呼：好一对璧人。
何妙行不过十岁, 尚且年幼，性子活泼，又有几分娇蛮, 一看便知是被父母宠爱着长大的。她似乎对现场的道具, 摄像镜头极为感兴趣，上蹿下跳地左摸摸右摸摸, 还不时缠着闫副导演问个不停, 比如, 这个是干什么的, 那个怎么用。活像是一部活的十万个为什么。
何明义无奈摇头, 唤了一声：“敏敏！你又打扰叔叔工作了！”
闫森副导打着哈哈笑说：“哪有打扰, 我们现在不是正在休息吗？我看敏敏这么感兴趣，往后一定是个好苗子。”
何妙行冲何明义眨了眨眼，半点不怕, 语气骄傲, “我以后要和爸爸一样，做大导演！”
何明义失笑，招了招手。何妙行还是听话地走了过去，朝站在何明义身边的各位剧组人员叫好。
娇滴滴脆生生的话语，配上她甜美可爱的笑容，便是顾晼也要说一句，这副模样，实在很难让人不欢喜。
顾晼深吸了一口气，将面上的异样掩去，笑着走过去。何明义见了，笑起来，将何妙行推到顾晼面前，“叫姐姐。”
“姐姐好！”
顾晼微微一顿，伸手揉了揉她的头，“乖！”
何明义神色闪了闪，眼睛里放出欢喜的光亮。
何妙行到抓着他的衣角撒起娇来，“爸爸，下个月我生日，你说过给我办生日会的，请哥哥姐姐们都来。我要拍照片拿去给同学们看，她们看到这么多明星给我来过生日，肯定羡慕死了！”
到底还是小孩子，喜欢玩些这样的把戏炫耀炫耀，满足一下自己的小心思。
何明义笑起来，“好，答应你的。爸爸一定会做到。到时候还请大家给个面子，来捧个场。”
最后一句却是对剧组演员说的。大家笑嘻嘻地应了，何导的面子，怎么会不给呢。何况不过就是抽个时间去一趟，不是什么大事。尤其，听这意思，除了他们剧组，必然还会请其他艺人，以何导的身份地位，说不定还能宴会上拉拉关系，攒攒人脉。何乐而不为？
得到满意的答复，何妙行喜笑颜开，欢呼起来。
叶欣一把将她拉过来，“好了，现在满意了。非得过来，亲眼看着你爸爸答应了才甘心。怎么，害怕你爸爸骗了你啊！爸爸还要工作，我们先回去吧。你既然要邀请别人来参加你的生日会，是不是要自己准备一下邀请函，这样比较礼貌？”
何妙行点头如捣蒜，“嗯嗯，我要自己设计邀请函。哥哥姐姐们收到一定喜欢！”
众人再次笑了起来。
叶欣领着何妙行离去，大家也都散了，各干各的，只有顾晼被何明义留了下来，“你这些天演得很好。上次给你的资料很多，都需要看，但也不急于一时。多注意身体。毕竟一口吃不成胖子，这种事情讲究循序渐进，急不来。
我知道，剧组虽然是封闭拍摄，但网上难免有一些小道消息，对于你出演我的影片有些猜测。我们这一行，流言难免，别放在心上，不要压力太大了。要懂得放松自己。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放两天假，调整一下。”
顾晼怔愣，这些天，她确实有些蹦得太紧了。却不是因为网上那么小道流言的原因，而是因为何明义。似乎只要对上何明义，她总是特别要强，不肯认输半分的。她虽然不喜欢何明义，却也知道那份“宝典”珍贵，难免用了十二分的功夫去啃，为的就是不想被何明义看轻了。
只是……
何明义的态度……
这些日子，她心中存疑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只能有意无意忽视掉的何明义的态度，太不寻常。
顾晼看着何明义，“何导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她想从何明义身上看出点什么，这个问题，像是试探，又像是一种期盼。一种连她自己都不曾发觉也不愿承认的期盼。
“你年纪不大，和我女儿一样，巧的很，生日也一样。”
顾晼一愣，转过身去，看着叶欣和何妙行离开的方向，面色微变。
“不是敏敏。这也不算什么秘密，我和阿欣是二婚，我之前有过一次婚姻，还有个大女儿。她叫何妙言。敏敏叫何妙行，是随她姐姐的名字取的。”
这话像是在解释，却又不像解释。顾晼身形微微一晃，抬头看着何明义脸上的神情，心里冷笑，瞧这模样，若不是看着这些年来母亲的痛苦，她都要信了他是个仁慈的好父亲！
不得不说，顾晼好容易做到能够平静地面对何明义了，却被他这种带着关心和缅怀的口吻，尤其是他那慈和的好父亲的神色所刺痛。再加上此前叶欣和何妙行的出现，他对待妻女的态度，与她和母亲的遭遇形成鲜明的对比。不知不觉地，顾晼的语气就变了。
“不知道何导当年为什么离婚？我看过何导以前的一些采访，你说你和你现在的夫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这么说来也算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既然如此，当年为什么不娶她，反而娶了别人？既然已经娶了，为什么转头又想起了这位青梅？
圈内都知道，何导你是顾家好男人，好老公好爸爸。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家庭如此和睦的今天，是建立在怎样的昨天之上的？你每天在维持着你的好男人形象的时候，有想过你的前妻和大女儿吗？她们对你来说是什么？
我记得五六年前有个采访，记者问过你，你夫人是不是你的初恋，你说不是，也是那次你坦诚曾有过一次婚姻。还说，这是你年少轻狂，犯得一个错误。你说的是你的前妻吗？”
反问一个接着一个，十分尖锐，句句带刺，何明义眉头紧皱。
顾晼面色一白，双手在宽大的戏服袖子里紧紧握着，好容易恢复过来，缓和道：“对不起，何导。你的私事，我不应该置喙。抱歉。”
可再多的话，她却已经说不出来。她只能告罪离开，避免让何明义察觉更多。天知道，要对他说出这一句抱歉，她用了多大的力气。
他说他有过一次婚姻不是什么秘密。确实不是什么秘密。当年，他曾在采访里说过，只是不曾说前妻是谁，女儿是谁。他说不愿意她们因为他而卷入舆论。是真心不想她们卷入舆论，还是根本不想提起她们？
如今算来，距离那次采访已经有差不多快六年了。可她对采访的内容却字字倒背如流。这段采访她看了很多遍。因为正是这段采访播出之后不久，母亲去世。
母亲心里的爱，这些年的坚持，在这个男人的眼里，却不过只是年少轻狂时犯了一个错误。这让母亲如何接受？如何能不绝望？
若是没有这个采访，若是母亲不曾看到这个采访，是不是母亲就不会死？
这让她怎么能不恨！她此刻心里仿佛有一团火，恨不能把他烧个干净。
顾晼闭上眼睛，她发誓要让他付出代价。可如今她能力不足，却不想等，也不愿意在等了。她等不了了。
生日会？
何妙行的话在她的耳边回响，一个念头油然而生，对，生日会。去往何明义的家里，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若是可以……
是的。就在那一天吧。还有半个多月，她有足够的时间来准备。
何明义看着顾晼的背影，心头的疑虑越发大，还多了几分担忧。调查的结果虽还没有到手，可他几乎已经确定了十之七八。实在是顾晼与白露太像了，不是样貌，而是神韵和性情，尤其还有那些自己有时候都容易忽略的喜好和小动作。
叮铃铃……
手机铃声，何明义接了起来。
“调查结果出来了，晚上传真给你。”
何明义的手有些抖，哑着嗓子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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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何家。
何明义坐在书桌前，神色呆滞，眼中有难过也有心痛。他想要去拿桌上的照片，却颤颤巍巍伸不出这个手去。那些资料和图片，他实在不敢再看第二次。
他无法想象，他犹如执念般爱了那么多年的人，那个在他心里一直那么美丽的姑娘会变成如此疯狂的模样。她甚至还因为虐儿被关进了警察局，若不是有律师好友上下奔走打通关系，孩子有死活不肯让母亲离去，只怕她就要进监狱了。
然而让何明义更加无法想象的是妙妙。
这个虽与他毫无血缘关系，却在他的期盼中出生，自打生下来第一天便是他照顾长大，呵着护着捧在手心里，当亲骨肉一样养着的孩子；那个小时候粉雕玉琢的漂亮女娃娃；那个会软软糯糯叫她爸爸，抱着他的脖子亲他，晃着他的手撒娇的小团子。
身旁的传真机还在继续打印着新的资料。
何明义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勇气，伸手接了过来，果然，又是一张妙妙小时候的照片。
她的身上有不同程度的新伤旧伤，她的眼睛里早已没了当初的单纯清澈，有的只是害怕。她怯生生地缩成一团。
何明义只觉得心尖儿被剑刺了一般，一阵一阵地发疼，疼得他喉头发紧，呼吸困难。
他的思绪渐渐飘远，不由得回到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年代，那个属于他们的故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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