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鑫是个开朗的性子, 却又极为懂得分寸, 加上敬服顾云浩这位学兄, 对于赵妍等人也很知礼, 故此, 众人都很是欢迎他在顾家备考。
因知晓顾云浩对于陵江书院的同窗们很是看重, 赵妍自然也更是尽心的打点好家里的一应事物, 尽量为余鑫提供一个不错的温书环境。
在这样温和愉快的氛围之中,时间过得飞快,眨眼便到了年下。
这一年的除夕, 顾家格外的热闹。
顾远舟跟顾澜两个小家伙眼看着便两岁了,正是活泼爱闹腾的年纪,加上一个巴九, 一个余鑫, 又都是爱玩闹的,家里一直欢声笑语不断。
这一年的除夕, 顾云浩也过得格外舒心。
于内, 家中儿女双全, 夫妻相处和睦, 家中亲人也生活幸福。
于外, 既有季航这般知己好友, 又有余鑫这样活泼开朗的学弟,更是有老师江程云跟师祖孙惟德。
在公事上,如今税改已经全面铺开, 全国各地都只待来年春日正式开始按着新税制收税了。
不知为何, 到了这个时候,顾云浩只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好似这一切却是那样的不真实。
所有事情,似乎都在朝着期盼的方向运行着。
三月,会试放榜,余鑫却是高中会试第二名的亚魁。
这可是把顾云浩等人给高兴坏了。
众人庆贺一番之后,顾云浩还是让余鑫好生准备后面的殿试。
虽然以余鑫现在的名次,一个进士之位是少不了的,但顾云浩还是希望这个小学弟能取得更好的名次。
对于顾云浩这位学兄,余鑫也是极其感激,当下见着顾云浩将他据在家里准备殿试,也自然是知晓乃是为了他好,故而更是感动不已。
在备考殿试这段时间,顾云浩只要得空了,便也是极为关注余鑫的备考情况。
在他看来,这位学弟的学识那自是不必说的,也用不着他指点什么。
只是殿试的时候,却考的不仅仅只是学识这般简单,每一任帝王,甚至朝中的诸位官员,对于这些新入场的贡士们的第一印象,大多都是来自于殿试之时的文章。
比如他顾云浩,就是因着当初殿试一文,不仅被元化帝注意到,更是为守旧派们所厌恶,他平生所作的文章不少,但目前来看,也就是这一文章,在儒林之中传播的最广。
余鑫乃是会试的亚魁,他的文章有极大的可能会送到元化帝的案前。
既然有这样的机会,就更应该牢牢地把握住,争取在元化帝跟前留下个印象。
顾云浩虽然与元化帝接触不多,但这两年为官跟在孙惟德身后,也是颇为知晓这位年轻帝王的行事之风。
故此,在备考殿试的这段时间内,顾云浩还是尽力将元化帝的一些政见心思告知余鑫,以便他在殿试时能作出让元化帝较为合意的文章。
“学兄,眼下皇上最为看重新政税改,若是在殿试时有如此题目,不若我也……”余鑫大着胆子,说道。
这些日子里,顾云浩不仅将元化帝的行事之风和所看重之事一一指点了余鑫,更是将朝中当前最火热的新政一事说与他听。
毕竟眼下整个华朝上下都在推行新税制,元化帝亦是一个满怀抱负的帝王,一心想要通过新政强国富民,是极有可能在殿试之时出个与之相关的题目,从中择取一些协助新政的贤才。
因而,不仅是顾云浩跟余鑫,还有不少考生心里都很清楚一件事——今年的殿试,新政税改,必然乃是重要考点。
天下读书人都知道,当初顾云浩便是在殿试之时,以一篇提倡新政的文章,从而得元化帝的看重,最后引起朝中的轩然大波,使得税改之策在全国推展开来。
可以说,顾云浩当时殿试一文,其实才是如今税改的开篇序幕。
最让人觉得爽快的,却是那顾云浩不仅没有因那篇文章被打落名次,而是直接取中了元化一朝的第一个状元,并且还是这近几百年来的第一个‘三元及第’,从此成为儒林之中的传奇人物。
这样的豪气、这样的风采,简直是天下读书人最为从憧憬的。
眼下元化一朝的第二次取士,众所周知元化帝如今决意新政,说不得便会在殿试之时择一些在新政之上颇有建树的士子,因而,全国的举子们,那都是狠狠研究着新政一事,一个个都摩拳擦掌的准备着,要在殿试之时,写出如当初顾云浩‘不以规矩’一文那般石破惊天的文章。
余鑫作为顾云浩最喜欢的学弟,眼下又在顾家住了这么长时间,经常与顾云浩谈及新政之事,故而,他其实对税改和新政之事的理解更为通透。
想到会试可能出现的考题,便虚心下来问问学兄顾云浩,殿试之时应当如何应对。
“你所言不错,眼下税改基本已经完成,陛下极有可能问政于天下士子,接下来应行之策。”
顾云浩点了点头,说道:“不过,这几日我观朝中似乎平静地有些不正常,咱们还是谨慎些的好。”
他当初私下为元化帝拟定了新政之策。
首先第一步便是税赋改制,随后便是商贸、官学、兵事等诸事。
因而,其实在税改之后,还有不少事需要去做。
元化帝若是想要富国强兵,那必然也不会甘于仅仅是税改一事,想必也会一步一步的将新政全部推展出来。
这一次的殿试,极有可能会出些与之相关的考题。
若是士子们揣摩上意,为了以文章取悦元化帝,那么势必整个殿试的文章,大多是歌颂赞扬新政之辞。
如此一来,殿试的程墨一旦公示天下,如此众口铄金的言辞,必然在整个儒林之中引起轩然大波。
这样的话,那些守旧派们真的坐得住么……
顾云浩思及至此,心中也有些焦虑起来。
眼下,见着余鑫也说起殿试之事,顾云浩沉下心思想了想,还是说道:“如今税改基本已经结束,待科考之后,四月间,全国便会按着新税制开始收税。”
“只是陛下似乎有些急切了,所为欲速则不达,税改之事本就已经让那些勋贵世家们极为不满,此时税改后,却是应当缓上一缓,等再过个一两年,再继续后面的事才好。”
说到这里,顾云浩忍不住一叹,随即沉吟道:“若真的紧接着税改之后,便又开始改制商贸之事,只怕进展的太快,反而激起一些的反悖之心。”
“学兄,你的意思是,眼下改革商贸,并非是一个好时机?”
余鑫歪着头,似有不解地道。
闻言,顾云浩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小鑫,你要急着,即便皇上是皇上,但也总归不过只即位三年罢了,即便再有手段,善用帝王权术,但那些屹立多年的世家也不是简单的角色。”
“学兄,你觉得陛下行事急切,为何又不上谏呢?”余鑫问。
“一个从五品的官员,想要面圣谈何容易。在加上陛下好似有什么旁的打算,竟是对此事坚持得很。”
顾云浩叹了口气,解释道:“即便是我那师祖右相孙惟德,还是有机会进出御前的季航,那都是为了此事进谏了,却是没有什么作用,反而得了一番训斥。”
“所谓圣心难测,想来便是如此吧。”
闻言,余鑫也只得叹息一声,却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罢了,此事不必再提,只是你且要注意,如今税制改革基本就要尘埃落定,陛下多半是还另有旁的心思,如今我在户部,自然是身在其中的,而你季航学兄更是不用说,季家已经将整个家族都押在了新政一事上。”
想到这些日子朝局中平静得似乎有些不像话,顾云浩便建议学弟要谨慎一些,道:“眼下朝中新政派这边,已经有我与你季学兄,你现在入朝,还是应当稳妥些才好。”
即便自己是个实打实的新政派,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新政之上,但顾云浩却并不愿就此将自己的学弟拉下水来。
若果真元化帝还有旁的心思,那么守旧派反扑的话,指不定他们这些新政的官员都会受到影响。
对于他自己跟季航,顾云浩心中是有底的。
毕竟当初与师祖孙惟德商议过后,他与师祖两人,便互相乃是对方的退路。
而季航,季家势力盘踞华朝多年,根深叶茂,并非是那么容易便倒下的,只要季家不倒,季航便没有什么危险。
更何况,不论是他顾云浩,还是季航,多少都是在元化帝面前挂的上号的。
但余鑫却是不同,余鑫家中虽然比当初顾云浩他们家要富足一些,但也不过是寻常人家,没有季家那般的权势。余鑫本人,也不似顾云浩入朝之时有那样的机会。
因此,若余鑫还以新政派的身份入朝,说不定还没来得及在元化帝跟前露脸,便被一众勋贵世家们所嫉恨,指不定在什么时候就成了政斗的炮灰。
但若是余鑫入朝之时,身上并未贴上什么新政派、守旧派或是任何党派的标签,那么入朝之后,能选择的路便更宽广。
假使新政之事推行顺利,新政派中有他跟季航这两个人,自然能在合适的时候拉余鑫入伙。
但若是守旧派得势,余鑫也可以因着没掺和这些事,而保全自身。
“学兄,我也是想要与你们一起为新政做些事情。”
余鑫对顾云浩跟季航都推崇的紧,自然是想要效仿两位学兄,故而还是分说道:“学兄,我不怕的。”
“这个并不是怕或是不怕的事。”
顾云浩摇了摇头,说道:“能规避的危机,咱们自然是要尽力规避,再则来说,如今士子几乎都想着要迎合皇上的心思,多半借会在殿试之事作文章支持新政,如此一来,说不定你的文章也未必能脱颖而出。”
“科考场上的文章,特别是殿试之时的文章,想要拔得头筹,自然是要别具一格。”
说到这里,顾云浩不由轻轻一笑,说道:“须知在试卷呈交御案之前,还有数名阅卷官阅看。”
不错,即便是现在元化帝决意新政,礼部的袁振也是尽力想要通过科考为元化帝选拔一些能从事新政的人才。
但元化帝即位不久,不论是礼部还是鸿胪寺、内阁、翰林院,都并不是完全在元化帝的掌控之下。
故此,科考的阅卷官们,肯定并非都是袁振的人,说不得便有些阅卷官乃是站在守旧派的那一方。
在这样的形势下,面对那些士子们都歌颂赞扬新政,突然冒出一个士子并未那么急切地想要投身新政,那这篇文章自然是很容易赢得那些阅卷官们的喜欢。
而且加上余鑫乃是会试的亚魁,又有着阅卷官们的极力推荐,元化帝就是看着守旧派们的面子,也不会将余鑫的名次压低了。
余鑫乃是一个聪明人,稍微一转念头,便猜到了顾云浩的用意,当下更是佩服不已,忍不住拍掌喝彩:“学兄果真是厉害,几年没见,竟然是这般老奸巨猾了。”
“瞎说什么呢。”
对于余鑫这个学弟可以乱用成语的打趣,顾云浩不由无奈一笑:“小鑫,今次的殿试,你且要好生拿捏住分寸才行。”
“恩,学兄放心。”闻言,余鑫一脸慎重地点了点头。
看着面前青葱一般的少年,顾云浩心中升出丝丝暖意,却又忍不住叹息一声。
“小鑫,你务必的保全自身,眼下虽然徐景已经倒了,但我与你季学兄都卷入了新政之中,若是出了什么事,便要靠着你,才能重开陵江书院了。”
听了这话,余鑫不由眼睛一润,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默默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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