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瑾的身世很可怜, 他本是临县县令之子, 更遗传了其母绝美的容貌。本该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偏偏他爹惹到了当朝权贵,被其砍了脑袋。
他娘不敢久留, 带着柳瑾就慌忙逃走了。逃到村庄的时候, 俩人又累又饿晕倒了, 还好被善良的村里人救了。柳瑾他娘见状,干脆就在村里安了家。她长的漂亮, 更精通医术, 在村里借着给人看病, 也够养活柳瑾了。
柳瑾刚到村子, 本就性格内敛,又人生地不熟,跟谁都不敢说话。不过他长的好看,还是有很多小孩主动找他玩的。那群人里,首当其冲的就是白起。
白起是附近几座村庄的孩子王,可谓远近闻名。他很讲义气, 又有老大范, 很多小孩都爱跟他玩。逃课打架, 爬树掏鸟窝, 就没白起没做过的。教书先生见到白起就直摇头, 说他戾气重, 没走文路的天赋, 倒能试试走武路。
白起刚见到柳瑾, 就将其划到了自己的领域,认了柳瑾当小弟。他对柳瑾极好,带着柳瑾玩,不准谁欺负柳瑾。有好玩的想着柳瑾,好吃的也先给柳瑾。甚至某次柳瑾弄掉了随身的玉佩,很是难过,白起还大半夜跑山里找了一晚给他找到了。
村里人都说,白起对柳瑾是真好,柳瑾要是女孩,俩人一准就成了。教书先生都说,白起遇到柳瑾,戾气都淡了很多。
本来一切都很好,白起仍带着柳瑾玩,仍被他妈追着说要打断双腿,仍偷偷省钱给柳瑾买糖葫芦。
偏偏白起十六岁那年,他突然找到柳瑾说,自己要去参军。那段时间,柳瑾他娘禁止柳瑾跟白起往来,所以白起是半夜偷偷溜到柳瑾房间,躲在被子里悄悄给柳瑾说的。柳瑾跟白起头挨着头,被他说的话给吓坏了,一张漂亮的小脸都白了几分。
“参军要打仗,要死人的。”柳瑾紧拽着白起袖子。
白起倒没半分惧意,一双眼睛极亮:“没事,死人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就该征战沙场,建功立业。我没准还能当大官,见到皇上呢。瑾儿,等我当了大官有了钱,就接你跟爹娘去过好日子,也尝尝让人伺候的生活,你说好不好?”
“不好。”柳瑾摇头:“阿起,你别去,很危险的。现在这样就很好啊。”
白起却朗声道:“乱世出英雄,正因乱,才更能抓住机会。男儿志在四方,岂能畏惧危险。再说征战沙场多威风,我也想当大将军,受世人敬仰。瑾儿,你说,我能当千古传颂的大英雄吗?”
柳瑾哪管什么英雄,他只怕白起遇到危险:“阿起,你别当将军,也别当英雄。战场那么危险,我们别去好吗?我没想过什么好日子,有你陪着我就够了……”
柳瑾还要说,白起却有些怒了:“瑾儿,你是男子,怎能那么懦弱。我本以为你能够懂我支持我的。算了,你就当我没说。我意已决,是必然要去当兵的。村头贴了告示,说三日后过来征兵,我那时候便要走了。你……”
他说着看到双眼雾蒙蒙的柳瑾,强硬的态度忽然又软了,紧抱着柳瑾说:“瑾儿,你别怕,我命大着呢,没那么容易死的。我还要活着回来见你啊。我真觉得,战场那才是我的归宿,我不想再过现在这种平淡无趣的生活。你别哭啊,别哭。我都瞒着爹娘,就跟你说了。瑾儿,我喜欢你。你别急着娶妻,等我好不好?等我回来了,会待你好的。”
他顿了顿,又接着补充道:“当然,你若等了三年我都还没回来,那就别再等了。你忘了我,娶你喜欢的女子。”
白起说到喜欢你的时候,柳瑾哭的更凶了,一抽一抽的,白起都怕他哭昏过去。
“我……阿起,”柳瑾抽噎着可怜兮兮的说:“我也喜欢你。”
白起想到都要走了,才仗着胆子过来跟柳瑾表白,说完心也跳的厉害,更紧张地直冒虚汗,见柳瑾这么说顿时一喜:“真的吗?”
“嗯……”柳瑾认真道:“我不想娶妻,我等阿起娶我。”
白起愈发狂喜,偏偏还没兴奋多久,柳瑾又毅然决然地补充道:“阿起,你别去参军,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若参了军,我也不会等你。你……你认真想好了。”
短暂的几秒,白起算是从天堂掉到了地狱,顷刻滚烫的心都寒透了。他失望地松开抱着柳瑾的手,难受道:“你不肯等我?”
柳瑾态度强硬:“你若去了,我便不等你。”他说完望着白起,期盼其能打消参军的念头。
白起却红着眼眶爬出了被窝,难过的很,伤心欲绝地说:“那好,你就别等我了,想嫁你的女子那么多,你去娶她们吧。我……我惟愿你能幸福安好。”
他难过地说完,在柳瑾都没回过神的刹那,忽然凑近亲了口柳瑾脸颊。犹如蜻蜓点水,碰了碰就迅速跳起来,头都没回的翻窗走了。
柳瑾趴到窗边,看着白起远去的背影,泪水也早湿了整张脸。他跑回床上裹着被子蒙住头,又难受地哭了大半夜,也想了大半夜,到天快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那晚闹了矛盾,白起跟柳瑾也不再找对方玩,不再与对方说话,到对方家门外都特意绕着走。白起想到柳瑾的残忍狠心,心头便堵的慌。他对柳瑾那么好,什么都想着柳瑾,但柳瑾对他哪有半分情谊,明明说也喜欢他的,偏偏却连三年都不肯等,让白起想着就心烦意乱。
白起心烦,就连别的玩伴也一概不理,叼着根马尾草能躺一天。柳瑾也没好哪去,整天都走神,跟游魂似的。他娘见柳瑾这样,只能叹气松口,让柳瑾去找白起玩。换了之前,柳瑾必然兴奋地就去了,偏偏现在嘴一撇,竟像是要哭了。
因此大家都看懂了,白起跟柳瑾那是吵架闹矛盾了啊,紧接着又纳闷,白起跟柳瑾感情那么好,比亲兄弟还要亲,从没见他们吵过架,能为什么事吵的都不相往来了?偏偏俩小孩也倔,怎么问都不说,一个被逼急了骂人,一个被逼急了就哭,也没人再敢问,心头都装着个巨大的疑惑。
直到上头派过来征兵的人到了,谜底才总算揭晓。白起毅然报了名,不顾他娘的怒骂跟恳求。他当众跪下给爹娘磕头,说我必然好好活着,努力上阵杀敌,到时候光宗耀祖,荣归故里,让爹娘过上好日子。
白起他娘哭的都快晕过去了,还是他爹理智些,问白起可想好了,白起答是,他说了句多保重便没再劝什么。儿子长大了,想要出人头地,加官进爵是好事,他没那么儿女情长。
但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柳瑾竟也到了征兵现场。他穿着简单干净的灰衫长裤,身材瘦削,面貌白净,唇红齿白,仍是副富贵小公子的模样,跟那群报了名参军的少年壮汉显得格格不入。
就连征兵那人都确认般多问了遍:“你确定要参军?上战场可不是小孩过家家,是真要死人的。”
柳瑾紧攥着包袱,神色难掩紧张,却仍白着张脸毅然说道:“我确定。大人,我要参军,麻烦替我登记。”
白起正跟爹娘辞别,看到柳瑾顿时炸了,气势汹汹地冲过来,拽着柳瑾的手问:“谁让你过来的?你快回去,你娘呢?快把他娘找过来!”他没想到柳瑾竟过来参军,愤怒道:“你想死吗?就你这样的,到了战场,是你杀别人还是让别人杀你?你给我回去,不准参军。”
他虽然年幼,气势却丝毫不弱。偏偏一贯顺从娇惯的柳瑾此时态度却极其坚决,更毫无退缩之意。他仰头望着白起,脸色微白,说的话却振振有词:“你说的对,我也是男儿,你既然能去,我当然也能去。”我说过不会等你,你想去哪,我就跟到哪。
白起慌了,低声劝柳瑾:“你别赌气,是我错了。战场不是你该呆的地方,再说你走了,你娘怎么办?你忍心让她孤苦伶仃的?”
柳瑾表情犹疑,顿了顿又毅然说道:“我知道,陈叔对我娘有意,我娘对他也有好感。我给娘留了信,等我走了,陈叔会照顾我娘的。我若还活着,有机会便会回来看娘。”
白起脸色难看:“你是打定主意要去了?”
“是。”柳瑾坚定道。
“你若真去,你我就恩断义绝,别指望上了战场我还能护你。”白起狠下心道:“你即便死了,也与我无关。”
柳瑾脸更白了,低着头,仍是道:“好。”
白起又气又恼,板着脸愤愤然走了,连跟爹娘说话的心情都没了。
柳瑾参军的态度很坚决,即便他娘过来,哭着说要自尽都没动摇。那官兵见状也挺感慨,给柳瑾登了记,还特意留意了他。
小村庄,黄昏将近,炊烟四起。
白起跟柳瑾背着行囊,在爹娘的呼唤哭泣中跟随官兵走远。
长路漫漫,江海滔滔。
柳瑾转过头朝他娘挥了挥手,也没想到自此一别,便再没相见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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