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午, 医院里传来一声枪/响之后,便暂时没有了动静。那些守在警戒线之后的人员捂着嘴,直勾勾地盯着医院的方向,然而等了许久,仍然没有等到下一声枪/声。
他们在袭击开始之初仓促间逃出, 很多人身上都只穿着稍显单薄的病号服和手术服,早就冻得脸色苍白, 嘴唇发紫。警方送来了热牛奶, 附近的居民也送来了御寒的衣物,但是或许是因为寒风中站了许久,也或许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使人心慌,他们每个人脸色发青嘴唇发紫。直到多多少少还有些温度的午间太阳将他们以及这间医院笼罩其中。
守在警戒线外的警察接听了通讯器,在场的人都听到通讯器里传来被电流滤的有些失真的声音:“袭击者已被击毙。”
“被击毙了?被谁击毙的?”那个警察问道。
“那个凌晨被送进手术室的小绿魔。”
“……”那家伙不是中了一枪都快死了么?
警察问道:“那么夜巫女呢?”
“夜巫女骑着扫帚飞走了。”
“……”
大约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枪终结了这场袭击, 以至于这声枪/响格外的有力,冲入罗茜的耳膜之后使得她陷入了好几秒钟的晕眩,但是却奇异地连阳光里飞舞着的灰尘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觉得她在这冬日的阳光之中看见了许多人的脸,有玛瑟斯夫妇的, 有娜塔莉亚的, 有托尼的,还有……她。
虽然长着同样的一张脸,但她还是很肯定这个女孩儿并不是她自己, 而是那个已经被自己取而代之的罗茜.玛瑟斯。
她金色的长发被打理得一丝不乱, 蓝色的眼睛是没有伪装、非常纯粹的笑意, 就如同罗茜曾经从他人口中听说到的关于这个女孩的形容词一样, 温和、善良,没有带着一丝一毫的棱角。
物质丰富的家庭,恩爱有加的父母,以及惹人疼爱的女儿。
这是曾经的罗茜.玛瑟斯想要拥有,却只敢在晚上入睡前稍稍幻想一分钟的生活。
“对不起,我……”罗茜对着她的眼睛,喃喃说道。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是因为自己剥夺了别人生存的权利,还是因为自己的疏忽,害死了对方的家人。
那个女孩笑得微微眯了眯眼睛,摇了摇头,很快消失在了阳光之中。
直到有人扶住了摇摇欲坠的罗茜,她才从这一系列的幻觉中清醒过来,眼前并没有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庞,只有一片狼藉的手术室走廊。
那个跟布鲁斯.韦恩有着一模一样的脸的男人躺在她的脚边,睁大着眼睛看着她,嘴巴无力地张合着,血混着泡沫从他嘴角涌出,染红了他的大半张脸,他含糊不清地说了什么,但很快没有了动静。
上一秒她还被这个男人扼住了喉咙,在死亡边缘游走,而这个时候,她终于逃脱了难以呼吸的窘境,呆呆地看着脚边的这具尸体。
她微微侧过头,看见手术室的门已经打开,那些原本藏在手术室里的人冲了出来,之前还笑着问她怎么感谢救命恩人的哈利已经被几名医护人员按在地上,仔细查看胸口裂开的伤口,他面色苍白,但是脸上却没有痛苦之色,仿佛那个受伤的人并不是自己。
似乎是感受到了罗茜的目光,他侧过头,正与罗茜的视线相对。
两个人同样的形容狼狈,经历一场变故之后,脸上却没有太过强烈的感情表达。
似乎是过了许久,她看见哈利动了动嘴唇。
他在说:“过几天能来接我出院吗?”
曾经罗茜频繁入院,高中生哈利每次都会发消息给在医院里百无聊赖的她,说第二天要来接她出院,但每一次,她都拒绝了。
她看着哈利那张憔悴了很多,也仿佛成熟了很多的脸,笑了笑,无声地说:“好。”
她在警方赶到之前,便骑着扫帚离开了这家医院,所以没有人知道,夜巫女来的时候有多风光,离开的时候就有多狼狈。
那些溅在她身上的血渍早已经凝固干涸,和着伤痕一道,在她的身体上留下颜色各异的痕迹,以往她总是侧着身体坐在扫帚上,偶尔心情好的时候还会留下一串夜巫女标志性的笑声。但这次扫帚托着她升入空中之后,她感觉自己离太阳越来越近,暖意给了疲惫乘虚而入的机会,她叹了一口气,不再挺直了背脊,而是俯下身,趴在了扫帚上。
扫帚感受到主人的疲倦,稍稍放慢了速度。
“别停。”罗茜说,“快一点,快一点赶回家。”
扫帚立刻加快了速度,朝着玛瑟斯宅的方向飞去。
她趴在扫帚上,看着脚下那些匆匆掠过的屋檐以及穹顶,阳光裹着积雪反射出的光使得她双眼微微刺痛,她闭了闭眼,又看向了前方。
她有那么一秒钟,害怕看见那个安静而富裕的小区被毁成残垣断壁的样子,也害怕警察从废墟中拖出三具令她眼熟的尸体。
她索性闭上了眼睛。
而这么一闭,被理智和担忧种种情绪压制住的疲惫之感全部涌了上来,她迷迷糊糊之间只觉得冷风刮在脸上有些疼,有些像当年小时候跟邻居男孩子为了一个足球打架受伤时候那样疼。
那时候她总是带着浑身的伤痕回到家,也不像其他小孩子一样哭,而是看见娜塔莉亚便兴高采烈地小跑过来,说自己是如何英勇地以一敌五,把那群仗势欺人的男孩子们打得苦兮兮地回了家。她说得越开心,娜塔莉亚便笑得越温柔,然后蹲下了身,伸出手来,轻轻地擦掉她脸上的泥污。
“罗茜真厉害呢。”
“那有什么的!等我再长大一些,我就把姨夫打趴下,让他以后再也不敢欺负娜塔莉亚了!”
“好的,我等着呢。”娜塔莉亚笑着凑上来,在她的额头印下了轻轻一吻。
只不过这一次,她的额头除了感受到这温热的吻印之外,一滴液体重重地滴落在她左眼眼皮上,她有些疑惑是不是下雨了,就先听见了一阵阵极度压抑着的哭声。
“这不是我们的小罗茜么……她还这么小……”
“罗茜,你快睁开眼看看你妈妈,她都快哭晕过去了。”
“原来我们看着长大的罗茜就是夜巫女,天哪,这个孩子都承担了什么……”
“这对罗茜这个女孩儿来说真的是太残忍了……”
罗茜:“……”
“罗茜姐姐,你不要死啊!”
罗茜:“…………”
她还在犹豫自己要不要睁开眼看看这个残忍的世界时,便听见一个带着笑意的熟悉的声音在她头顶上方响起:“玛瑟斯秘书觉得睡在扫帚上很舒服,可是我看你扫帚不这么觉得啊。”
罗茜只得缓缓睁开眼,对上老板那双带着些许戏谑的眼睛,再微微歪过头,看着那一张张让她分外熟悉的脸,嘴角微微扬起了一个弧度。
她在扫帚上睡着之前,对于这里的一切做过无数猜想,可是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在自家小区里面被众位邻居围成一圈投以关切怜爱的眼神。
这还是那个她居住了一年多的住宅区,刚过去的圣诞节尚在这一幢幢积雪覆盖的屋子上留下些许节日氛围,人行道的雪已经被铲走,在绿化带里堆成了一个憨态可掬的雪人,几只鸟拍打着翅膀飞上树梢,使得枝头轻轻摇晃,落下纷纷几片雪。
她总觉得这一切安静得有些不真实,仿佛那些离奇的故事从没有发生在她身上,她还是那个朝九晚五的斯塔克工业实习生,只不过是在下班回家的路上踩到了积雪,摔了一跤而已。
她的视线最终落在了离她最近的两个人身上,玛瑟斯太太正低着头小声啜泣,玛瑟斯先生蹙着眉看她,眼眶红红的。
她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羽绒服兜帽边缘是一圈灰色的绒毛,她只觉得这些柔软的容貌戳得她眼睛疼,只得忍不住闭上了眼,然而眼帘刚刚合上,温热的液体便忽地冲破了眼眶的桎梏,滑落下来,冲散了那些凝结在她脸颊上的血块。
“爸爸……妈妈……”
她悄悄攥紧了这件羽绒服的边缘,小声说:“我……回来了。”
话音刚落,她便感觉到一双手臂她从冬日冷风中拉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她能嗅到玛瑟斯太太身上清新的香水味,也能分辨得出其中还有玛瑟斯先生常用的须后水的味道,她似乎陷入了一个怀抱中,又似乎有许许多多的人伸开双臂拥住了她。
“欢迎回家,我的罗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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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来晚啦,下一章就是完结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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