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思琪也知道自己说得有点过了。像陆凡珂这种善于伪装的女人, 她怎么可能轻易将自己脆弱的一面暴露出来？
她讪讪地别开头，看着右上角那盏明晃晃的灯，嘀咕道：“知道你强，谁不知道你是酒仙, 专爱替人挡酒。”
陆凡珂见她右眼翻得只剩下眼白了，推了推她，“行了，别阴阳怪气了, 该干嘛干嘛去。”
顾思琪不妨有他, 本能地伸手一挡，“我又没挡你的路, 你推我干嘛？”
说时迟那时快, 一名服务员推着餐车迎面而来，见她俩在走廊上拉拉扯扯的, 忙高声喊道：“两位小心啊！”
顾思琪身体绷直，要往里面靠拢。
谁知陆凡珂却作势要将她拉到外面。
俩人毫无默契，推搡之间, 顾思琪反而挡在了走廊正中间。
幸好那服务员机敏地刹住了车，不然就真的要撞到人了。她有些无奈，好脾气地说：“两位小姐, 能不能麻烦你们等我先过去了再玩闹？”
“对不起。”顾思琪赧然。
话音刚落, 一股大力将她往外面一扯。
顾思琪在毫无防备之下重重跌入了一个软和的怀抱中, 忍不住惊呼出声。
陆凡珂却管不了许多, 对那服务员说：“不好意思, 耽误到你的工作了，你请过。”
那声音近在咫尺，毫不夸张地说，顾思琪甚至能感觉到对方说话时的气息就喷在她脸上，让她觉得脸颊更滚烫了。
她趁那名服务员从旁经过时，惊慌失措地远离了陆凡珂的怀抱，微低着头，眼睛不知道该看哪里。
陆凡珂一瞬不瞬看着她脸颊上那两抹红晕，轻飘飘地说：“我发现有时候你真的挺幼稚的，你到底有没有成年？”
什么？！
顾思琪猛地又抬起头来，眼睛危险地眯了眯，“你什么意思？”
陆凡珂目光追随那名服务员的身影，慢慢又回到她身上，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才不慌不忙地说道：“从我见到你的第一天起，你好像一直都是这么冒冒失失的。”
顾思琪：“……”
关于这一缺点，之前凌梦媛也无数次批评过她。
她眼中的气焰一点点熄灭。
陆凡珂并不是故意打击她，为了缓解气氛，只好扯开了话题，“你不是要去洗手间吗？”
顾思琪眼神闪了闪，声音不大自然地说：“突然不想去了。”
“那就进去吧。”陆凡珂已经换了个轻松的语气。
她侧了侧身，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挺拔的身姿让她看上去元气十足，仿佛不曾有过失态。
顾思琪却没有动，注视着她的背影，脑子里还在想刚才她对自己的那番评价。
陆凡珂觉察出异样，转过身要看她在做什么时，一个声音突兀地叫住了她。
“阿珂！”
陆凡珂循声望了过去，就见金敏萱手里握着手机，神色匆匆朝她跑了过来。
“你怎么也出来了？”陆凡珂不解地看着她。
金敏萱脸上满是关切，张嘴正要说话，不经意地瞥见一抹身影，她忙闭了嘴。
抬眼时，顾思琪已经走到了跟前。
金敏萱冲她笑了笑，“顾小姐。”
也许是心理作用，顾思琪总觉得这笑容有些假。
她的视线淡淡扫过陆凡珂的那张脸，又想起了刚才那些对话，心里五味杂陈，闷声说：“我先进去了。”
陆凡珂目送她进了包间。
当那扇门关上的瞬间，金敏萱迫不及待地说：“阿珂，对不起。”
陆凡珂将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不明所以，“为什么要跟我道歉？”
金敏萱支吾道：“要不是因为我，你爸他也不会找到你……”
陆凡珂神色微变，眉宇间寒意立现。
金敏萱不等她反问，赶忙解释说：“那天我回了老家，把钱给了我爸妈就走了。我没想到我爸会把我跟你在一个公司上班的事情告诉了叔叔，更没想到叔叔他会跑过来找你。刚刚要不是接到了我爸的电话，我都不知道……”
“好了别说了。”陆凡珂眉心紧蹙，声音冷淡，“关于那个人的任何事情，我都不想听。”
……
顾俊良这次喝得有些高，在车上时，他就已经闭眼睡着了。
顾思琪刻意将车速放缓，目不斜视看着前方。
外面是灯火辉煌，然而她此时此刻觉得分外凄凉。
她没有喝酒，时间也还不算太晚，却有些困了。
一个人开车，没人陪伴，果然容易走神。要不是担心会吵着顾俊良，她真想放点音乐来听听。
趁着等红灯的时候，她抽空看了眼后视镜。
顾俊良正一脸疲态地靠在后座上，睡得安稳。
顾思琪收回了视线，忍不住看了看身旁空着的副驾驶座，毫无预兆地就想到了陆凡珂。
在她进入包间后不久，陆凡珂和金敏萱也走了进来，俩人的脸色依旧难看。
包间里几个男人早就喝开了，谈天说地，言笑晏晏。
反观她们这边，三个女人三种心事，安静得有些诡异。
倒是谢辉注意到了，举起酒杯让她们嗨起来。
陆凡珂这次没有配合，婉言劝道：“谢厂长，明天大家都还要上班，还是少喝点吧。”
谢辉兴致上来了，哪里肯罢休，执意要跟她碰杯。
顾俊良适时地站了出来，“老谢，你要是真想喝，今晚我奉陪到底！”
就因为这样，顾俊良被一群下属围攻，喝得昏昏欲睡。
酒足饭饱，当顾俊良被人抬上车时，陆凡珂却没有跟上来。
顾思琪正疑惑，陆凡珂径直走过来，对她说：“今晚我不回去了，你跟顾总路上小心点。”
顾思琪原本想问她今晚要睡在哪里，当视线越过她看到站在她身后的金敏萱时，立即明白了过来。
来时是三个人，回去时却变成了两个人，多少有些落寞。
红灯转绿，顾思琪长舒了一口气，重新发动车子。
吴阿姨还没睡，顾思琪打电话过去说明了情况，她便马不停蹄地下楼来迎接。
当看到一向威风凛凛的顾俊良喝得不省人事时，吴阿姨惊呆了，“顾先生怎么会喝醉了？”
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顾思琪无奈地说：“一个个逞能呗。”
吴阿姨一头雾水，却没有工夫计较这些，忙跟着她一起将顾俊良扶下车。
一夜无眠。
这一次不用吴阿姨来敲门，顾思琪就先醒了过来。
睁开眼的瞬间，她下意识地扭过头，看着另一边空无一人的枕头，心里竟有一丝怅然。
怅然过后，她拖着软绵绵的身体坐了起来。
枕套上沾了几根长发，她随手捡了起来，放在手掌心反复看了看，鬼使神差地将它们理顺，打了个结。
她正想着要把这几根头发丝放去哪里时，恍然回过神来，扬起手就给了自己一耳光，骂道：“是不是有病啊你！”
人都不来了，身边还放着个枕头做什么？等着大半夜女鬼来□□吗？！
想到女鬼，不禁又想起前天晚上那些惊悚的梦话，顾思琪狠狠打了个激灵。
她扯过垃圾桶，不由分说地将那几根头发丝藏到了最底下，这才安心了些。
洗漱完毕，顾思琪走出房间的那一刻，看到对面的房门也打开了。
刚沐浴完毕的顾俊良走了出来，容光焕发，丝毫看不出是宿醉后醒来的样子。
……
“看什么呢？”
顾思琪站在落地窗前，正出神，就被人打断了沉思。
她眼珠子转了转，仍是盯着下面，迟疑道：“爸，那个人真的不会再来了吗？”
昨晚下了雨，地面仍有些潮湿。顾思琪开车载着顾俊良到达公司时，发现门口一个人也没有。
顾俊良没有马上回答她的问题，与她肩并肩站着，微微思索，说：“应该不会了吧。”
那天，那个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向他下跪，老泪纵横地说：“顾先生，谢谢你这些年对阿珂的照顾，我吴勇无以报答。”
语毕，他重重地给顾俊良磕了三个响头。
饶是见过了大世面的顾俊良，也被这架势给唬住了。
顾俊良见他手残了眼花了，看着怪可怜，于是同意帮忙转达他对陆凡珂的歉意。
可陆凡珂听了之后根本不领情。
她心中的恨意藏了太久太深，恐怕很难消除。
顾俊良长叹了一口气，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对了，阿珂来了吗？”
“好像还没有。”
来的时候隔壁办公室的灯还没亮，顾思琪一直站在这窗边，也没看到陆凡珂的人影。
从工厂赶过来的确消耗的时间要久一些，好在陆凡珂时间观念一直很强，她赶在上班时间前十分钟到达，连口水都没喝就进了顾俊良的办公室。
趁着他们讨论的时候，顾思琪抓紧时间把手头的工作做完。
今天的行程不算太满，她可以抽空好好了解亿鑫和日本ir公司合作的项目。
聊到一半的时候，顾俊良起身去方便。
顾思琪见茶水快喝完了，走过去重新烧水。
陆凡珂正埋头在a4纸上写写画画。
顾思琪不小心瞄了一眼，发现那是与ir公司合作的相关资料。
工作时陆凡珂一向专注，注意力不曾离开手上的资料。
等待水烧开的空档，顾思琪左思右想，轻声说：“你昨晚又没睡好？”
陆凡珂手上动作一顿，抬起头来，“为什么这么说？”
顾思琪用手比着自己眼睛下方，“你黑眼圈很严重。”
陆凡珂没有回应，直起腰来，盯着她的双眼，嗤笑道：“你不也一样吗？”
顾思琪难为情地将手放下。
陆凡珂嘴角的笑容愈加明显，低头继续翻看着手里的资料，漫不经心地说：“我以为没有了我的打扰，你应该可以睡得更好。”
但显然不是。
事实上，顾思琪昨晚一直被一件事困扰，所以才辗转睡不着。
她咬了咬下唇，小心翼翼地说：“在你眼里，我这人缺点是不是特别多？”
“比如呢？”陆凡珂不答反问。
顾思琪深呼吸一口气，“比如蛮不讲理，做事没脑子，冲动莽撞……”
越到后面她声音越低。
当被陆凡珂直勾勾地看着时，她自己说不下去了。
陆凡珂将手里的资料合上，要笑不笑地看着她，“没想到你对自己了解得还挺透彻的。”
“我——”顾思琪脸涨红。
什么了解不了解的，这些所谓的缺点，还不都是之前陆凡珂有意无意地提到……
她自认为自己并没有那么糟糕……
洗手间方向有哗哗的冲水声传过来。
陆凡珂掀了掀眼皮，垂眸时掩住了眼底的笑意，正色道：“你这人虽然缺点不少，但是优点也是挺明显的。”
顾思琪眼睛一亮。
陆凡珂迎接着她满含期待的双眼，想了想，说：“你家世好，年纪小，又加上没什么人生阅历，所以你的那些缺点，并不是不能理解和令人难以接受。不过你英语水平不错，专业知识也还行。虽然娇生惯养不怎么能吃苦，但好在肯学肯干。”
说到这里，她刻意停下来看顾思琪的表情。
顾思琪脸上并无喜悦，反而显得有些木讷。
突然“呼啦”一声，是顾俊良推开了洗手间的门。
陆凡珂深深看了她一眼，敛容站起，话锋一转，说：“顾总，我好像少拿了一份资料，我先去我办公室找找。”
她撂下这句话就走了出去。
顾俊良优哉游哉走过来时，就看到顾思琪犹如木雕般半蹲在那里，不得不提醒道：“水都开了，发什么呆呢？”
顾思琪怔然地看着他，喃喃：“爸，我是不是特别不招人喜欢？”
“谁说的？”顾俊良佯怒，“我女儿这么漂亮，怎么会不招人喜欢？”
“我说的是性格！”
“性格？”顾俊良若有所思，“你又乖巧又懂事，我觉得很好啊！”
顾思琪翻了翻白眼。
她就知道问了也是白问。就算她浑身上下都是缺点，只怕顾俊良也看不到。
她索性闭了嘴，将开水倒入茶壶。
顾俊良凑过来仔细瞧她的脸色，见她满面愁容，小声试探道：“谁不喜欢你了？”
顾思琪嘟囔着：“没有啊，我随便问的。”
顾俊良将信将疑，一只手撑在她肩膀，一本正经地说：“我女儿是不是思春想谈恋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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