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一时无声。
床上两人，一躺一坐，一个睡得昏天黑地，一个满脸若有所思。
不过若有所思那个经常被睡着的那个打扰——陆轲睡觉很不安稳，脑袋左右晃是常事，时不时地还要往旁边蹭蹭。他旁边坐着哪吒，人家不好意思跟（勉强算是的）病人抢位置，只好往旁边靠。结果陆轲变本加厉，得寸进尺，眼看着哪吒就要没地方坐了，于是哪吒大爷恢复暴力本性直接拎着陆轲脖子把他拽了起来，放回枕头中央。
然后循环往复，直到哪吒有一次放得位置离着自己近了，陆轲蹭啊蹭脑袋蹭到哪吒腰那儿，消停了。
折腾半天哪吒也没力气管了，干脆就让他这么着睡了。
反正等他醒过来，可以算总账……
其实陆轲本人很无辜——他也不想这么玩得，毕竟他现在动一动就浑身难受，问题是不动更难受，头晕眼花恶心想吐……只有在靠近哪吒的时候，感觉会好些。
所以他只能不断试图蹭过去，直到哪吒最后肯让他靠了才安生下来。
原本仿佛沸腾的脑浆眼下总算平息了，让他可以安生得好好休息……
——不过话说回来，他居然只有依靠哪吒才能休息好？
……啧，好像有点丢脸啊……
不过在生存面前丢脸算什么呢？于是陆轲心安理得地靠着哪吒，反正醒来之后要面对的简直是刀山火海，眼下不过是垂死挣扎……
……唔……
身边躺着的陆轲忽然发出“唔”的一声，哪吒一抬眉毛，看过去。
原本睡得还算平稳的人眉毛打结，拧成纠结一团，额上渐渐渗出冷汗，一副很难受的样子。
这又是怎么回事……
太乙真人的嗜好是把自家徒弟打造成人体兵器，自然不会浪费时间教他医术。哪吒平日里也没少见陆轲捏着人手腕摸摸下巴就能说出个一二三四五来，可是轮到自己捏的时候只能得出“这家伙脉跳得好快”这么一个结论……
至于跳得很快到底代表着什么问题，那就全然不得而知了。
哪吒考虑了一下要不要带着陆轲去找军医——不过眼下这么晚了，医帐里面还有没有人也是个问题。况且陆轲向来喜欢偷偷摸摸的，估计也不会高兴别人发现他现在出了事……
……不过，他顾虑这家伙的感受干嘛？
心里气恼，哪吒抬手按上陆轲额头，想试试看他是不是发烧了——如果是，那不管陆轲会怎么想，绝对要把他带去医帐！
好在陆轲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睡梦中忽然领悟了他心通的本事，在哪吒的手放上去的同时，陆轲的眉毛舒展了。
“……”哪吒也不知道他现在是生气还是庆幸，反正他只知道，他现在特想把陆轲弄起来然后好好教训教训……
正想把手收回来，不想那边陆轲的眉毛在哪吒的手离开他的额头之后又一次拧了起来。哪吒一愣，手又放了回去，于是眉毛再度舒展……简直就和这人其实是清醒地在玩人一样！
哪吒下意识地升腾起了摸乾坤圈的欲望——这小子真的睡了么……
好在陆轲的样子太无辜，即便是从来都软硬通吃着欺负人的哪吒都觉得不好意思下手，只能愤愤咬牙，又在心里狠狠记了陆轲一笔。
他真是很生气……气这人不懂什么叫分寸，气他不知死活，气他……
……气他从来，都不知道在自己一个人撑不住的时候请求一下帮助。
抵挡劫雷这种事情哪吒又不是没听说过，即便是在不知事的修道人到了这个时候也该想办法找两个信得过的朋友帮忙护法，可是陆轲倒好，从头到尾不声不响……
若是陆轲开口问哪吒他们是不是朋友得到的定然是先行大人一个撇嘴冷笑，若是心情好些那么可能是一发眼刀，但是哪吒自己清楚，陆轲与他是朋友。
正因为哪吒把陆轲当成了朋友，陆轲所做的某些事在他看来才特别的……混蛋。
念及此，哪吒几乎有现在就把人扔下让他自生自灭的冲动——你不是很喜欢逞强么？
可惜他终究做不来这个，只能憋着口气坐在那儿，看着陆轲睡得越发安稳。
嗯嗯，这下舒服多了……
陆轲松了口气——方才他的头疼得他简直以为有人试图拿凿子敲开他脑壳探讨里面的内容物有多么伟大，身上更是一阵冷一阵热的，直到额头上覆盖了个暖热的东西之后才有所好转。
那个……应该是人手吧？
可能在他身边的人，似乎只有两个……而按照这只手的大小来看，归属是谁似乎也挺明确……
陆轲在睡梦里激灵灵一个寒颤——为何他觉得自己现在一睡不醒比较有前途呢……
不过这样确实舒服啊，头疼的问题瞬间解决了……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哪吒其实还有治病救人的功效？
啧啧，搞不好太乙浪费了一个医生好苗子啊……
脑子里转着乱七八糟的念头，陆轲的意识再度沉沦。
过了很久，久得哪吒放在陆轲头上的手都已经感到略略的僵硬了，陆轲的眼皮忽然微微一动。
看到这个，哪吒几乎是当机立断，一把把手抽了回来。
眼皮又抽动了两下，陆轲缓缓睁眼。眼睛眨了几下，对准焦距，陆轲转动眼睛看向哪吒——居然真是这家伙守着自己么……
好吧，虽说感动，可他更怕啊……
看陆轲眼神颇有些可怜巴巴，哪吒倒不急，只是扬着嘴角微微一笑，抬手把他扶了起来。
“……”这动作也忒亲切了点儿……
然后哪吒站了起来，到一边去倒了碗水，笑眯眯递到陆轲嘴边——虽说那碗水不仅冰凉而且隔夜，但是如此举动对哪吒来说实在是罕见到和他口头上认输服软一样少见，少见的陆轲几乎是一口一滴的把那碗水喝下去的——没办法，总觉得这碗水喝完了，他也差不多该上路了……
是说人家砍头之前好歹还有一顿饱饭呢，哪吒大爷你就给碗水是不是也太吝啬了？
看陆轲总算慢慢吞吞地把水喝下去了，哪吒一笑，把水碗放到一边去，然后带着笑容开口了：“陆道兄。”
“……怎……么？”
“之前多谢了。”
“啊？”
“你不计生死，在之前劫营时救了天化；又在之后帮了我与雷震子大忙，后来还不惜与孔宣周旋，也要将在下带回……”
“……”
“不仅如此，在此之前，在下更是多次‘承蒙照顾’……”
“……”
“如此，实在该说声谢谢——不不，不仅说声‘谢谢’，就算是折腰跪拜什么的也难以表达在下心中感激之情之万一……”
“不必了！”陆轲连忙喊道——开玩笑，折腰跪拜？大爷你敢做我未必敢接啊……
“如此，道兄是接了我的谢意了么？”哪吒微笑道。
“对对，没错没错，你有这个心就很好了，不必客气……”
“那么——”哪吒声音一扬，脸上笑容顿时敛去，周围气温也瞬间从阳春三月骤降为寒冬腊月，“道兄你之前、方才随心所欲做的那些不知死活的事，是不是也该好好讨论讨论了？”
“……”他就知道，有些人的客气绝对不是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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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觉得，这两个进展真是相当快了……对吧？=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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