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一章 邀约
正式的拜师过后, 颜子钰给云连江准备的课程一下子就难了上去，不仅难而且多。每天要背的医理药理简直如同高三学生的卷子一样，都成叠算的，背的多了又非常容易混, 背起来十分痛苦。
不仅有理论的部分，万花内功的修炼也加入了日程。云连江以前丝毫没有接触过武功，此时学来，全靠他虚心, 向景晖时时请教，这才勉强跟的上颜子钰的功课进度。
然而云连江一心想着学得快一些, 再快一些, 赶紧学到相应的程度好为景晖解毒，是以他这几天虽然辛苦之极，却毫无怨言。天天早起晚睡, 恨不得把时间拆成两半用。
如此充实的日子过了十来天，颜子钰接到了凌雪阁代传的信息, 慕北鸿终于结束了他的微服私访之旅, 将要回转京城，临走前约他一顿宴, 一为感谢, 二为商讨所谓“诊费”的事。
颜子钰看着手中的密文信笺，沉吟半晌：
“唔……他竟然约在城南三十里的山上, 他不进城的吗？”
颜君行笑道：
“这倒是很有可能, 扬州城人多眼杂, 他进一趟城，光护卫和提前踩点就要好几天，还不够麻烦的。上次他来扬州城，恐怕也是情势危急，只为了找您解毒而已。”
“那好吧，既然有人请客，不去白不去嘛，走着。”
于是颜子钰便干脆给云连江放了一天的假：
“我今天有事外出，没有功课，你且回屋睡一天吧，补补精神。”
“好的师父。”
云连江嘴上应了，然而依旧在自己屋里打坐运气，练了一天的万花心法。
…………
是日天朗气清，两人上午便出了城，一路纵马飞驰，顺便看看景色。到了山脚下，甚至没有问具体的地点，颜子钰直接把慕北鸿加到团队列表里，拉出地图来奔着小蓝点就去了。
慕北鸿所在之处乃是一依山傍湖的飞檐八角红亭，陷在三面山体中，不仔细探查绝对发现不不到，此处竟有零星的建筑坐落在此。
颜子钰二人顺着山中小路打马上山，只见亭子之外围了几折回廊，靠山的一面结了几个大大小小的木屋，屋旁竖了一座的石碑：
“轩枫草庐”
这字体十分随意而潇洒，笔触间可观其主人的洒脱不拘，颜子钰见这字的布局水平极高，不由得停下来多看了几眼。
“这是我好友的隐居之处，却是让书法大家的颜医仙见笑了。”慕北鸿坐在亭中，悠悠地说。
两人将马匹拴好，进了亭子，而后颜子钰向他点了点头：
“没有，他写得确实极好。颜体方正端庄，风格完全不同，不可一并而论。却不知字主何人，可否有缘一见？”
话音刚落，那草庐内推门而出一位中年书生，虽穿着儒生的长袍，却连外袍的衣带都没系上，发冠自然也没戴，便这么散着青丝，倒是和颜子钰的发型有异曲同工之妙。
那中年男子向颜子钰而颜君行二人分别随意一拱手，当作见礼：
“在下何黎，字轩枫，见过颜医仙、颜阁主。”
颜子钰见他虽身无武功，举手投足间却气度十足，正气隐隐，年岁又较他大了整整一轮，不由得心中微生敬意，郑重回了一礼：
“先生有礼了。”
四人落座之后，慕北鸿很适时地主动介绍：
“他是我幼时的经学先生，后来在我夺嫡那几年里又成为我的谋士，很得我的信任……”
话说到这里，颜子钰却敏锐的察觉到，旁边的何黎眼神微微闪动了一下。
“……后来待我即位，他便……便归隐于此了。”
何黎微微一挥手，神色淡淡，看不出情绪：
“在下从来都是一介草民，陛下不必多费言辞了，不如你们先谈正事。”
许是知道颜子钰不喜排场，亭中的石桌上便没有准备正儿八经的宴席，而是摆着几道很家常的江苏小菜。
而这却正合了颜子钰之意，四人先慢条斯理地就着湖景填饱了肚子，而后由影卫撤了杯盘，上了茶，这才攀谈起来。
慕北鸿直入正题：
“颜医仙之前说，想要秦岭青岩的那块地作为诊费，以备万花谷立派之所，在下自然不会食言。这几日里，我已拟了个法子出来，且说与医仙听听？”
“……好，你直说便是。”
“不知颜医仙可知，本朝有因功封爵的惯例？无论是军功，还是其他有益于大梁朝的功劳，都可按功分封，我便准备如此操作。若医仙不嫌弃的话，给医仙一个郡王如何？——亲王只能封慕家直系宗室，这个是不太可能了。”
颜子钰一怔，心道之前云连江好像就说过，他齐国府的祖上就是因功封的外姓王，只不过因为已经沿袭了几代，先是降成一品国公，到他爹这代又降成了从一品国公。
但问题是……云连江他太爷爷那是在建朝之初，用一枪一马打下来的赫赫军功。颜子钰的这个功劳吧……救了皇帝一条狗命，虽然说重要也很重要，却是个没办法公之于众的理由。
不然慕北鸿怎么解释自己偷偷跑出宫，还差点中毒死了？这事要是说出去，岂不是要天下大乱。
颜子钰将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慕北鸿一听就笑了：“这都不是问题，这功劳只不过是个名头，既然是名头，岂不是怎么安都行。这事颜医仙就不必操心了，我比你熟得多……”
颜子钰一听，得，这是嫌弃自己太年轻啊。
“只不过……有一点有些难处，我大梁朝封爵，只有封皇室宗亲的爵位才有封地，封地中的民户皆为食邑，每年要上交税收给封地的主人。而因功封爵的民爵，则都是只有虚衔，没有封地的，若想把青岩那片山区划给你的话……”
颜子钰摆了摆手：“你担心因为这个有阻力的话，那我可以告诉你，万花谷那片地域由极险峻的山峰环绕，若无人工凿出路来，武功稍差的人连进都进不去，更别说有农户在那山区安家种田了。”
“且不说我并不会取利于民，你就算把那片都划作食邑，我怕是连一文钱的税贡都收不到。”
慕北鸿顿时松了一口气，道：
“那这就好办多了，若是与虚衔无异的话，朝中大臣才不会管封的是谁，反正这些民爵每年的俸米俸银和一应典制份例都是从内务府出，说白了就是花的都是我自己的钱，并不走户部的帐。”
“那颜医仙这意思就是……答应了这个方案？”
颜子钰闻言却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道：
“其实我作为江湖人，是不太想跟你家扯上什么关系的……但是若要重建万花谷，有这么一层官面身份则会顺利的多。所以……谢谢你的提议，我接受了。”
慕北鸿知道颜子钰一向有什么说什么的风格，听颜子钰半是嫌弃地接受了，也完全不在意。毕竟他知道颜子钰不若常人，听到从天而降一个王爷怕是要高兴疯了——但颜子钰他是真的不需要在乎这些的。
“另外，这民爵与皇爵一样，都是每代沿袭的时候都要降一级……”
颜子钰突然笑了出来：
“你想多了，我都没有后代，这爵位沿袭给谁去？”
“…………”
慕北鸿先是一怔，而后看了一眼颜君行，这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一旁一直静静聆听的何黎似是微微有些惊讶，忽然从茶杯中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而颜君行却是直接呼吸一窒。他心中瞬间慌乱起来，看向主人的眼神中隐隐有些无助，似乎在无声的请求什么。
然而颜子钰完全不为所动，也根本不看他，自顾自地端起茶碗来浅啜了一口。颜君行终于忍不住了，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主人……您可以……”
话没说完，颜子钰“砰”地将茶碗放在了石桌上。
“想都不要想。”
“…………”
颜君行见主人隐有怒色，终于闭了嘴，再不敢多言。
慕北鸿心中大呼见鬼，心想怎么谈个公事都能被他俩秀一脸，于是赶忙正色，岔开了话题：
“医仙既然接受了这个提议，这样一来便好办多了，答应颜阁主的报酬，也可以一并结了。”
颜子钰一怔，转头看了看君行：
“什么报酬？”
“颜阁主说凌雪阁最近常苦于人手不足，而医仙若是获封郡王，自然是需要配给影卫的。这影卫说多可多，说少可少，我比规制上定的人数多给你些，便算是结了凌雪阁这单生意了，毕竟郡王级别的一个影卫，训练起来还是挺值钱的。”
“…………”
颜子钰此时心中全是君行之前发烧的样子，他哪里还不明白，颜君行之所以这么拼命的帮他干活，目的还是为了凌雪阁……
“这些你和君行谈妥了便好，我就不过问了。”
“好。”
慕北鸿见事情说的差不多了，也没什么好磨叽的，便起身欲离。谁知身子刚动，颜子钰却道：
“急着走什么，坐下。你的事说了，我的事可还没说呢。”
慕北鸿不知他找自己能有什么事，迅速又坐回去：
“愿闻其详。”
颜子钰叹了口气：
“你今天这是送了我一份大礼啊……我这人一向不喜欢欠什么人情，所以，我跟你谈的，算是回敬之礼吧。”
“你可以看作是咱俩之间的一次合作交易，只不过这事是利国利民之事，却未必是能让你财源滚滚之事。”
慕北鸿一听就来了兴趣，大梁朝稳定了一段时间了，经济整体趋势都很不错。外敌不扰，军费开支也小，故而国库也算充盈，所以他对于赚钱还真不一定感兴趣，自然对“利国利民”的事更关心一些。
颜子钰却忽然顿了一下，然后破天荒地卖了个关子：
“利国利民暂且待会儿再谈，我先送个小礼物吧……不过大概不是送你的。”
慕北鸿不明所以：“还请医仙明示。”
颜子钰转头看向何黎：
“这位先生身上……怕是有什么陈年旧疾吧……？”
话音刚落，慕北鸿握着茶杯的手忽然一抖，随即下意识地紧紧攥住，指节捏得青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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