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四章 处置
颜子钰见这些影卫们没等到自己起身的命令, 依旧恭恭敬敬地俯首在地不敢有分毫妄动, 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
清咳一声，颜子钰先跟他们通知了地点：
“你们那些牺牲的同伴, 我……没能救的回来。他们的尸身我葬在了附近，你们日后若要来探望，寻那块石碑便是。”
地上的人齐齐一怔, 他们本是藏于黑暗中的影子, 这与新主人的第一次见礼，主人懒得理他们也就罢了，若是讲话, 也必当是讲些新主人的规矩云云, 却没想到主人竟而说……亲自把他们牺牲的同僚去埋葬了？
而且, 语气中竟似乎有那么些淡淡的歉意，在向他们抱歉没能全部救回一般……
那穆统领也是没想到, 且主人这话既非命令也非斥责, 说的极为平常而随意，他一时竟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反倒是颜君行习以为常, 立刻反应过来，从颜子钰身侧走到面前, 轻轻跪了下去：
“属下谢主人恩恤。”
而后其余众人才醒悟，跟在后面齐声谢了恩。
“……嗯。”
颜子钰顿了顿，一边心中暗暗吐槽这些人木头脑子, 一边趁着别人低头不敢看他, 直接给颜君行递了个眼色, 然后轻轻偏了偏头——
边儿去，别在这跪着。
颜君行笑了笑，起身，而后眨了眨眼，用口型无声吐出两个字，无妨。
颜子钰无语，心想着绝对不能让这些人再把他的君行带的跪来跪去了，而后话锋一转：
“我虽医术有些名气，然究竟不能通神明，断阎罗。我的力量终也有时而尽，所以……你们那几个被我救回来的，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就行了，不必再说与别人。”
这话自然就是在敲打他们别随意把他能救人的这事泄露出去。
而他们又如何听不明白这话，连忙惶恐应道绝不吐露半个字。且他们听得主人说并不是谁都能救，心中那些最初的惊异倒也淡了许多。
他们魂魄虽离体了一段时间，然而魂魄存于阴界，他们是看不到自己身体如何的，故而只当自己运气好没死透，或者是主人有什么修补元气的法子才救了回来。
“行了，没别的事了。天色不早了，你们身上带伤，露宿山林终究不好。各自收拾收拾，再歇息一刻钟，之后……随我回府。”
“是，属下领命！”
声音依旧齐整利落，而后才按序依次解散，开始动手掩埋他们生火吃饭的痕迹。
一直在旁侍立的颜君行见他们各自散去，这才走上前来：
“主人，这边还有一个人……在等您处理一下。”
“嗯……什么处理一下？”
颜子钰一边茫然回问，一边跟着君行，几个轻功起落间就来到了众人驻地旁边的树林中。而后看到眼前的景象，他便明白了——
一个人正安静地跪在地上，一身黑衣已被除去，只留了内里的简单粗布白衣，身上标着代号的影卫牌也被拿出，搁在了脚边，同时双手被绳子反缚在了身后——正是他第一次用锋针救起来之后，半分不领情的那人。
“这是……谁干的？”
他自然问的是谁把人绑在这的，谁知身旁颜君行马上接道：
“是属下干的。”
“嗯——？”
颜子钰长长地一挑眉，他不知道这人跟颜君行是怎么回的话，但是按理来说颜君行绝对深知自己性子，从来不怎么愿意罚人，结果他还煞有介事地把人绑了等自己处置，那他这是……
“咳……三十四他自言曾对主人出言不逊，还妄图袭击主人。属下见事关重大，不敢擅专，便按着规矩将他拿了，以候主人发落。”
颜君行板着个脸，这话说的十分一本正经，然而颜子钰终究和他相处日久，下意识地总觉得这语气……似乎有什么不对。
事关重大？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伤不到我一根毫毛，怎么就事关重大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三四垂首不敢直视主人，故而看不到他两个人的“眉来眼去”，只听得颜君行所言他的罪名，随即闭了眼，恭敬却带了些颤抖地道：
“属下……大逆不道，罪该万死，请主人责罚。”
“…………”
颜子钰顿时有些无措，他许久没有被人在面前这么可怜兮兮地请过罚了，此时见这人如此认真，一副甘心赴死的表情，只觉得一阵头大，下意识地伸手揉了揉眉心。
而在他转头的一瞬间，眼角余光却瞥到了颜君行抬袖掩唇，随即又放了下来，脸色木然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
好你个君行！我就说你不会不知道我不爱罚人，所以你这是……看我笑话来了？
然而还不能说他做得不对，毕竟君行名义上真的是自己属下来着，理论上确实不能越权替自己处理待罪的其他属下……
可以，没毛病。
颜子钰无语，只得顶着身边自己恋人那看好戏的眼神，先一记凌空手刀断了缚着他的绳索，然后想起这人不信任自己的“前科”，一边想着是不是自己太温柔了导致没什么威严，一边板起脸，尽最大努力摆出了一副十分令人信服的严肃语气，缓缓地道：
“当时你并不知道我是你的主人，会有那种行为无可厚非。故而你只需……”
他想说故而你只需下次注意点别那么不分青红皂白地就冲别人比划刀子就好了，然而话没说完，身边忽然一道黑影旋风一般地冲了过来，然后“刷”地跪在了他的面前。
“小九？”
颜君行纳闷地看着那个零九，然而零九却如同没听到，径自向颜子钰深深俯首下去：
“主人！他当初是为了救属下，替属下挡了一箭才……才倒下的。万没想到主人菩萨心肠，如今他得您救了一命，这本是他的福分，主人若要怪罪……”
那零九轻轻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三十四，随后眼睛一闭，把心一横道：
“属下愿代他受罚！属下本就欠他一命，主人若要定他死罪，请主人允属下替他受之，属下心甘情愿！”
那三十四见零九如此，顿时暗暗着急，主人怎么罚是主人的事，哪里由得下属来决定？零九虽是一片好意，然而如此冒失，显见也是坏了规矩了。于是连忙又向颜子钰道：
“主人，属下之事与零九无关，零九年纪小，信口雌黄，还望主人……宽宏大量，恕他冒犯。”
“…………”
颜子钰目瞪口呆，不是说好的暗卫都无心无情如同死物吗？怎么这会儿一个个这么热血上头有情有义的？
脑中忽而灵光一闪，从密聊框里输了一行字，发给了颜君行。
【你悄悄地对颜君行说：这什么情况？他俩是……一对？】
颜君行一怔，以为是主人用传音入密之法与他说话，便望着主人，有些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主人怎么想的……他们每天都想着怎么完成任务和怎么活下去，哪来的心思谈情说爱啊。
颜子钰更是纳闷，又问道：
【你悄悄地对颜君行说：那这个小九为什么这么回护三十四？】
颜君行无奈地一摊手：我也不知道啊。
随后颜君行走到零九的身边，缓缓地道：
“小九，你不是不知道，咱们向来没有代人领罪的说法，以前你也是个守规矩的，为何今天就不知轻重起来了？”
而他这一问，那零九忽而眼圈微红，哽咽着回道：
“君行哥，你们顾着我年龄小，这么多年一直照顾我，我心里都记得，我……早不知道欠了你们多少条命。如今他……被主人所救，是他的福气，我不能就见他这么……”
就见他这么被我杀了？
可是我有说过半个字要杀他吗？
颜子钰无语凝噎，看他俩这笃定了要去死的架势，估计自己说根本没打算罚他恐怕还要解释半天。于是他直接从包裹里摸出来一个白色药瓶，扔到了零九面前：
“可以，这是我本来要罚他服下的‘玉蟾丸’。你不是要替他领罪么，那也照这个来吧。只要吃下去，那对他……我就既往不咎。”
“小九！”
那三十四瞬间变了脸色，“玉蟾丸”的名字一听就是奇毒之物，这主人又是名满天下的医仙，药效哪是江湖上那些半吊子的使毒门派可比的，这吃下去哪里还有命在？
可没等他再劝主人这不合规矩，那边零九早已拔开瓶塞，想也不想便倒进了嘴里，随后嘴角溢出一丝鲜血，身子一软，向地上倒去。
那三十四也没想到药效这么快，见此变故脑中一懵，下意识地伸手一接，让零九倒在了自己的怀里，然后颤声问道：
“主……主人……？属下可否……”
颜子钰神色如常：
“嗯，你把他带回去吧。”
“是……谢主人。”
定了定神，三十四抱起零九的身体回到了众人所在之处。
其余众人已经基本收拾完毕，此刻见本来等着领罚的三十四竟然抱了小九回来，顿时皆为一惊，那穆统领皱了皱眉，上前问道：
“怎么回事？”
三十四脑中仍浑浑噩噩，把事情简单说了一边之后，望着怀中小九那闭眼沉睡的面容，竟差点掉下泪来，怔怔地又道：
“他……他还这么年轻……武艺又好，本可以在新主人这里……是我害了他……我……”
穆统领越听越好笑，直接叱道：
“你魔怔了不成？自己也不知道探一下，他哪里死了？”
三十四乍闻此言，愣了半天才明白穆统领话中之意，忙伸手去探他脉搏，果然气血充盈之极，无半分不妥，只不过……
“那为何……他昏迷不醒？”
“我怎么知道，兴许这才是主人所罚吧，你好好照看他吧。对了，主人那边……现在主人可有别的事在忙？”
“没有……统领你……？”
穆统领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已不是统领了，别这么叫。我……尚有罚未领，你们照顾好小九，我去了。”
三十四一怔，他之前并没见到穆统领犯了什么错，见他身形不带丝毫犹豫地向着主人那里去了，下意识地一阵担心。
然而怀中的重量又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既然主人如此仁慈，小九今天如此冒犯，主人竟都没要他性命，那统领……应该也不会丧命的吧？
另一边，颜君行淡定地看着主人冷酷无情地给小九喂了药，随后抿嘴一笑：
“主人刚刚给他喂的什么？”
颜子钰乐了：
“我就知道瞒不过你，我给他吃的真的是玉蟾丸，不过玉蟾丸嘛……”
——玉蟾丸：立即恢复气血5500点。
“是补血的，小九他受伤不少，这一下子虚不受补，所以晕过去了。”
颜君行怔了怔，又笑道：
“主人这个下马威不错，刚刚估计把他们都吓坏了。”
“喂！这哪里能怪我！还不是你一本正经地要我罚他，还说什么按规矩按规矩，你看把他们吓的……”
随后叹了口气，似乎像是解决了什么麻烦一样，又道：
“我觉得你就是想看我笑话是不是……还是你许久没跟我请过罪不爽了……所以才撺掇他们来烦我？非折腾这么半天，才算消停了。”
然而话音刚落，又是一道黑影闪过来，刷地跪叩在地，解下了身上影卫牌恭敬呈过头顶：
“属下先前冒犯主人，主人未曾定下责罚，还请主人赐刑。”
“…………”
颜子钰脸刷地就黑了，转头去看君行，却只见他又抬臂遮了嘴角，然而眼底那清亮亮的笑意在这黄昏落日里却显眼地很，怎么遮也遮不住。这分明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是他撺掇的还是谁？
你妹的！！！
颜子钰在心底把白眼一翻，随后没好气地向地上那人问道：
“那你自己说说，该罚多少？”
那穆统领心尖一颤，却毫无停顿地答道：
“回主人嗯话，冒犯主人，依律当是……二百鞭。”
“嗯？你身为统领，却当众心系旧主，影响恶劣百倍。怎么？没别的说法吗？”
地上那人一惊，连忙道：
“回主人，先前确有任何责罚统领倍之的规矩，然属下以为主人尚未曾定下……”
“我没定别的统领，你就妄图以此逃刑？”
妄图逃刑的罪名……穆统领瞬间脸色惨白，他虽无此意，然而行为确实有此嫌疑，闭了闭眼，叩首道：
“属下……知错。还请主人一并罚之。”
“嗯……两罪并罚，一共多少？”
“回主人，当是……四百鞭。”
“翻倍呢？”
“……八百。”
“嗯，就这么定了。先记着吧，回去再说。”
“……是，谢主人赐罚。”
那穆统领默然起身，心中虽沉重，却也是松了一口气。
八百……自己身上带伤，二百都不知能不能撑过去，恐怕是必死无疑了。然而主人对小九他们却并没有罚什么……所以果然自己惹了主人不快吧。
这样也好，自己拼上心力，多受些鞭子，让主人出了这口气自己再死，日后没了自己这个碍眼的，那主人对他们……定也是仁慈的很吧。
已经……很值了。
那穆统领一边心中转着念头，一边面色如常地回到了众人当中，只当无事发生，默默安排着众人集合，跪候主人的下一步命令。
另一边，颜子钰玩心大起地把人吓了一大通，看这统领一脸顺从地领了这八百鞭，只觉得……这些这么好欺负的下属……欺负起来似乎是个很有意思的事呢？
刚暗自笑了笑，随后一脸严霜地转过头来，眯眼瞧着身边那人，冷声道：
“我说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啊，竟然敢作弄起主人来了，君行，你可知罪？”
而那人从善如流，如往常般迅速跪了：
“是，属下知罪，请主人责罚。”
——恭敬地无以复加，然而低眉顺眼间那笑意仍是未尽。
颜子钰气，跺了跺脚，俯身揽了他脖颈，衔住双唇一个深吻过后，在他耳边怒道：
“那就今晚吧……回去把自己洗干净了绑在床上，等我好♂好♂罚♂你……”
满意地看到那人刷地从脸颊红到了耳根，又趁机在他颈侧偷了一吻，直惹得那人身子一颤，这才放过了他。
“天色不早了，走吧，带他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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