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章 开导
天朗气清, 碧山溪风。
时节已近端午,一场淅淅沥沥的雨过后,幽林中的清竹似乎一夜之间展了枝叶,摇摆间翠意鲜嫩欲滴。
然而如此美景, 却有人半点怜惜之意都无。在这片碧绿色之中,有一道黑色身影和一束明如白练的寒光来回穿梭着。凌厉的剑气纵横间,脆弱的竹叶被震得簌簌纷纷而下,飘落于地。
而随着那人每一次的剑花翻转或是反身侧划, 便有一根竹子齐腰而断,伴随着干脆利落的咔嚓声, 摇摇晃晃地倒在了地上。
颜子钰收了手底下“采集”技能的读条, 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身影翻腾游转。抱臂欣赏了一会儿心上人的英姿,见他一式收尾,便出声道:
“好了, 来歇息会儿吧。”
“是,主人。”
颜君行将短剑回鞘, 敛了气息走回到主人身边。
休息就要有休息的样子, 颜子钰从来都是个注重享受的性子,又不忍让他练了半天之后干站着, 便一边从挂件栏里取出地舆天盖, 一边向身旁那人问道:
“今天这又是一套新剑法了吧,这十几日里已经习了多少了?你这速度倒是还蛮快的。”
“属下已习了四套了。不过仅仅是将招式熟习, 尚未曾精研。”
嘴上恭敬答着话, 颜君行却同时目不转睛地盯着主人手里那一蓝一粉两卷布囊。
只见主人从那坨布上不知什么机关处一抽, 而后听得“砰”地一声,一阵烟雾过后,那卷布居然自行铺展开了,横竖长梁拼接,支成了一顶帐篷。
那帐篷四四方方,上有流苏帐盖,下有可供两人坐卧的简榻软垫,中间还摆了一小桌。瞧着这型制,似乎便是本就设计来与好友野外宴饮之用的。
听得他十几日间已练熟了四套剑法,颜子钰颇为惊讶他的速度,伸手一指示意他入座,边挑了挑眉轻笑道:
“无事,本来我给你这些剑谱就是让你多学些招式的。又不是什么好剑法,本就不需盯着一种精研。你练多了招式,无拘于哪套剑法,只管选了顺手的剑招去用就是。不过如何把长剑的剑法改得短剑也能用,你自己就瞎琢磨去吧。”
颜子钰自他定了短剑当兵刃,他想到自己于此一窍不通,又知道颜君行走的是实用的路子,便把先前江湖人送的零零散散的各种常见剑谱一股脑儿地拿出来,干脆全丢给了他,让他自己去学着玩了。
至于把招式之间互相串联融合的时候会不会出差错,颜子钰表示一点都不担心。他是扭了腰,崴了脚也好,还是内力运转间走岔了道也好,自己一个技能下去,又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因此就放任他去胡乱摸索了。
去溪边净了手之后,颜子钰将出城前买的各式糕点一一摆在了桌上。见对面那人不等他命令,便自觉地拿起一块来放进了嘴里,顿时满意地眯了眯眼。
“照你这个速度下去,我给你那些本剑谱只怕不够你一个月学的。而且还并不是什么武林秘籍、绝世剑法,嗯……总得想个办法给你搜罗些更好的来。不过,园子里的竹屋那边快完工了,剑法的事可能得等些时日了。”
“唔……主,主人……”
颜君行听罢,忙忙将嘴里的点心飞速咽了下去,然后有些急地向主人道:
“主人赐给属下那些剑谱已是莫大的福泽,属下还未曾谢过。怎可让主人再为属下费心寻找其他的呢。”
“唉……你啊。”
轻轻一叹,颜子钰搁了手里咬成半块的桂花饼,看向那人的眼睛,然后认认真真地问道:
“那日夜里你我之间早已明了心意,你又何必跟我如此……见外?不过几本剑谱,有什么就值得你记在心里了。”
颜君行垂了眸子,似乎有些紧张,下意识地一下一下捏着手里的软糕,有些泄气般地道:
“不是,不是见外……可是主人……主人一直对属下这么好,又这样白养着属下,却无以为报……所以总觉得过意不去。”
“我说怎地那日过后,你就比先前还殷勤了,一会儿怕我热一会儿怕我冷,每顿饭都来问一句想吃什么,合着……就是因为这个?”
“你……唉。”
揉了揉眉头,颜子钰心想这人的三观为何就这么难改,都是自己枕边人了还如此患得患失。却也知道他的不安,于是道:
“我如何就是白养着你了。你且记住,并不是我要养着你,所以你才要来为我做那些琐事的。而是你为我工作,你付出了你的力气和心血,我发给你薪资而已。”
颜君行听罢,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似乎像是主人在安慰他?于是低低应了句,却将手里已被他捏的皱皱巴巴的软糕狠狠咬了一口,仍有些闷闷不乐。
“你觉得我是在安慰你?”
“……是。”
“要我怎么说才好……你知道我并非大梁朝的人吧?”
“是,属下知晓的。”
想到前世的高科技生活,颜子钰思路卡了一下,在脑里过了一遍言辞,这才缓缓地道:
“在我们家乡那里,如你这般为我做的这些事,可以说是身兼数职了。喏,私人秘书,生活助理,厨师,管家,营养师,还有保镖加司机——你看,按我们那里的风俗,我本应当给你发七份薪水才是。”
颜君行正吃着软糕的动作顿时一噎,虽然听不明白主人说得那些“职位”的意思,却懂了“七份”之意,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主人,然后慌忙咽下去,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
“竟是,竟是这般算法?”
“那是自然了。所以说,你在我这里吃住,这在我们家乡仅仅是最低最低的薪水基础罢了。所以,说来还是我占了便宜了。”
心里又默默加了一句,自己这可真算是无良资本家剥削劳动力了……
事实上大梁朝的朝堂之上身居数位的官员绝对不少,俸禄也是往多了领。当然,颜君行肯定是不知道的了——在他的观念里,自己是主人的人,那自然应该什么都去做的。
听了主人如此言之凿凿的说明,颜君行总算心下稍安,不过似乎是转念又想到了什么,皱了下眉头,问道:
“可是主人,既是如此,那自然是要守着作为下属的本分的了,怎么可以言行如此放肆……”
“正好相反。你作为我的属下,那是你的工作,是公事。所谓公私分明,你我私人之间,早已定了要相伴一生的了,所以你总是执着的那些个条条框框,根本就是毫无必要的。”
“上下尊卑这事,不过是用来维护等级之别的。在我心里,你本就不是我的什么下人。你为我做的那些琐事,也并不是因为你的身份缘故,而是你对我的付出罢了。故而……咱们都既已定了情,你就别再执着于那些上下之分了。”
颜君行有些迷茫,没太懂主人的所谓公私分明,身份跟职责的所谓区别。
只是想了想,若是自己如主人要求的那般,自己毫无敬意地对主人说话的情景,顿时一个寒噤,只觉得自己恐怕是万万做不到的。于是抬起头来,可怜巴巴的望着主人,一脸的为难。
“你……罢了罢了。”
颜子钰见他如此,顿时有些气馁。想想也是,在前世那种社会,夫妻之间都是经济能力决定家庭地位,更何况自己和他这宛若沟鸿的距离。想让他像正常情侣那样与自己相处,只怕是难于登天吧。
若是强行拗他,只怕两个人都不自在,还不如便随他去了。
“你想怎样便怎样吧,在外人面前你愿意继续守着礼节也倒罢了。只一点,不许再把什么都拿来请罪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并不会怪罪,这么每天来来回回几次,你不烦我还烦了。”
“……是,属下知晓了。”
两人一边闲聊着,一边喂着点心果腹。颜子钰吃了半天,觉得口渴,便从包里掏出来一壶酒和两个粗陶海碗,各自满上。
“别想那有的没的了……你喝过酒没有?”
“未曾。做暗卫自然是必须滴酒不沾的。”
“其实我对酒也不是特别喜欢。不过这壶梅子酒是果酒,据说是玉琼楼用今年新下的梅子酿的。劲不大,尝一碗?”
“……嗯。”
那酒当真无甚劲道,颜君行痛快饮下,未有初次喝酒的头晕,只觉得酸酸甜甜,甚是爽口。
细瘦的手指捏着酒盏边缘,盏底的浅浅水影一下一下地晃出自己的容颜。
如此普普通通的一个人,却得了那样的主人,那样的相伴一生的诺言。且……主人还说了不会有别人,这竟是要为自己守身的意思了。
许了自己一辈子不说,还时不时地安慰自己不必拘礼。这几日他心思渐渐通明,已是察觉出来——
主人对他的宠,究竟与他之前见到的,那些大人们对姬妾的宠完全不同。待自己从来都言行自然,若是对自己有什么好,只像是吃饭喝水一般的平常事,从不刻意表示出来,更是从没有要求过自己什么。
他静静放眼望着碧空如洗,春燕呢喃,溪风轻柔,竹林悠悠。一时只觉任他王侯贵胄,富贾高官,还是一派宗师,教门威主,这世上……没有再比自己更幸福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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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里推了基友的一个文,《山间柳》,同题材的,温柔神医攻x忠犬受。等作者菌更新的间隙可以去看看填下肚子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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