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塔中人

    于堰北嘴上说是借住几天,然而一待就将近一个月。     自从于堰北住进来后, 夏见鲸的快乐假期就到头了, 他彻底沦为于堰北的小男保姆, 不仅要供着这尊大佛吃住,而且连懒觉都不能睡,每天被逼着早起跑步练拳。     不过因祸得福,这段时间夏见鲸猛地抽条, 个子往上蹿了一截,手臂上也练出一层薄薄的肌肉。对此夏见鲸满意极了, 没事儿就对着镜子比大力水手的造型,欣赏自己的肱二头肌。     这天一大早, 五点才过半, 天刚蒙蒙亮,于堰北又把夏见鲸扯出了被窝。     夏见鲸被于堰北撵着跑了十公里, 累得直喘气, 上楼时候便耍赖跳到于堰北背上,非让他把自己背上去。     于堰北伸手一揽,干脆把夏见鲸拦腰给扛了起来。     于堰北说:“儿子,我今天的票回酒泉, 我等会儿冲个澡就走了啊。”     “赶紧走吧,”夏见鲸肚子卡在于堰北肩膀上,脑袋冲下, 上楼时一颠簸他就想吐, “跟你一对比, 我发现老夏真是个好爸爸。”     于堰北狠狠拍了夏见鲸一下,笑骂道:“白瞎对你那么好,就不能指望你给我养老送终。”     他们有说有笑走到三楼,夏见鲸跳下来,正打算拿钥匙开门时,防盗门从里面被人打开了。     屋里的人是夏平。     夏见鲸不说话,盯着夏平细细瞧,发现他整个人的状态都很放松,比离开时精神多了。     夏平这次回来后,有很明显的变化,倒不是说体貌上胖了或瘦了,是给人的感觉,像是了却了一些事情,顿悟人生一般。     夏平站在门口,看看于堰北又看看夏见鲸,笑着打趣道:“怎么着,我才走几天啊,这就认贼作父了,连你爸都不认识了?”     “什么几天啊,都一个月了好吗?!”夏见鲸激动地扑过去,抱着夏平诉苦,“老夏,你千万不要再把我托付给这种混蛋了,你是不知道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我受了多少罪,我都瘦了。”     “你瘦是因为突然长高了,”于堰北抬脚踹夏见鲸,“小没良心的,见着亲爹就忘了我。”     夏平一回来,夏见鲸有人撑腰,在于堰北面前不再唯唯诺诺,握着拳就开始跟于堰北张牙舞爪。     夏见鲸那三脚猫功夫,于堰北压根看不上,他双手插兜游刃有余地躲闪,夏见鲸用尽浑身解数都近不了他的身。     夏平站在一旁,笑着看两人你来我往地过招,直到夏见鲸恼羞成怒,甚至连王八拳都使出来的时候,他才帮腔道:“堰北,你跟他一个小孩子较什么真。”     “我逗他玩儿呢,”于堰北大笑,单手把夏见鲸压在沙发上,又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出拳时候腕部绷直,拳面要平,你还是太嫩了,一边歇着去吧。”     夏见鲸从沙发上爬起来,心里不服气,还攥着拳跃跃欲试,然而夏平也冲他摇摇头。     夏平笑着说:“别丢人了,你哪能打得过你堰北叔叔。听话,你自己玩儿去,我跟你堰北叔叔说点事情。”     夏平的话夏见鲸还是听的,他冲于堰北吐吐舌头,转身回屋去了。     “平子,”于堰北腿一伸,靠在沙发上舒展了一下身体,“事情解决了吗?”     “还没,”夏平摇摇头,脸上却笑着,看起来并不担心,“不过我已经想好要怎么做了,不算什么大问题。”     “那就成,我那边已经催了三天了,你要再不回来,我就得拎着这小子回酒泉了,”于堰北揉了揉眉心,“差点没把我给闹腾死。”     “事情没了结之前,我真是不敢放他一个人在家,”夏平拍拍于堰北的肩膀,“辛苦你了,一整个假期全赔这儿了。”     “你跟我客气什么,这也是我儿子啊。”于堰北咂嘴,无所谓地转了下脖子,“这小子机灵得很,我最近天天教他擒拿格斗,你看刚才那两下,已经有模有样的了。真要有什么危险,他就算不能一个打十个,也会溜得比兔子都快,你不用担心他。”     夏平揶揄道:“这话你可别跟他说,不然尾巴要翘上天了。”     “我懂,对付这兔崽子就得打压式教育,不能夸,所以我才天天使唤他,现在做饭洗衣都利索得很。”于堰北一挑眉,伸手跟夏平比了个“停”,然后说:“打住啊,你看看你,又开始心疼了吧。”     夏平说:“自家孩子自家疼,我看不光是你辛苦,我家小鲸鱼也受了不少苦。”     “养儿子就是用来玩儿的嘛,那没办法,我福已经享过了,你自己看着补偿吧。”于堰北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抬腕看了看表,“时间差不多了,我收拾一下东西,你送我去车站吧。”     “堰北,”夏平也站起来,朝于堰北伸出手,“还是得谢谢你,真的,谢了。”     “听见了,屁大点儿事还谢来谢去的,”于堰北翻了个白眼,握住夏平的手,跟他碰了下肩膀,“就属你最磨叽。”     于堰北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背囊往肩膀上一扛,整个房间里再也找不出来一丁点他生活过的痕迹。     夏平开车送于堰北去车站,他驶进送客区,打算找个地方停车,和夏见鲸一起把于堰北送进站,然而却被于堰北拒绝了。     “到这儿就行了,”于堰北说,“人家是西出阳关无故人,我这是西到阳关大本营,我回去叱咤风云呢,有什么好送的。”     于堰北说完单手拎着背囊,开门下车,“砰”一声把父子俩留在车里。     夏见鲸摇下车窗,探出头去,对着于堰北的背影喊:“堰北叔叔,一路顺风啊!”     于堰北头也不回,背对着他们挥了挥手,长腿一迈就混进了人群中。     夏见鲸重新坐回座位上,系好安全带,扭过头对夏平说:“老夏,堰北叔叔可真酷啊,我以后也要跟他一样,走南闯北,没心没肺。”     “你少做梦,你给我好好学习。”夏平慢慢把车倒出去,“这一个月玩儿疯了吧,我看你开学后就奔着班里倒数第一去吧。”     夏见鲸还在放风状态中,即使被夏平教训了,他也不在乎。他给于堰北做了一个月的饭,如今终于解脱了。     夏见鲸转过去跟夏平提议,“老夏,要不咱中午干脆在外面吃吧,你前面左转,那儿有一家焖锅,我刚才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     “也行。”夏平无可无不可,方向盘一打,拐上了左转车道。     他们来得早,到焖锅店里时人家才刚开张,夏见鲸选了张靠窗的桌子,招呼夏平过来坐。     夏见鲸被于堰北调|教得勤快了不少,服务员没空理他们,他就拿着水壶给夏平倒水,业务相当熟练。     夏见鲸跟夏平闲聊,旁敲侧击地想问问夏平最近到底在忙什么事情,但夏平只字不提,每一次都跳了过去。     夏见鲸好奇心越来越烈,在他又换了一种方式打听时,夏平突然收住笑容,抬头看着他。     夏平说:“对了,有个事儿,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什、什么事儿啊,”夏见鲸喉咙一紧,不自觉吞了口唾沫,“你怎么一下子这么严肃。”     夏平一扶眼镜,笑起来,“你紧张什么,我又不考你语文背诵。”     夏见鲸抓抓头发,“你说吧,什么事儿?”     夏平说:“你觉得我现在这个工作怎么样?”     “很好啊,桃李满天下,多受人尊崇。”夏见鲸说,“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是这么说的吧?”     “嗯,对,是这句。”夏平好笑地点点头,“那我要是不想干了,你心里怎么想?”     “不想干了?!”夏见鲸有些惊诧,睁大了眼睛看着夏平,“为什么啊?”     夏平垂下眼睛,端起水杯抿了口水,“你爸我太优秀了,继续搞下去没什么成就感,毕竟得给年轻人留点机会。”     夏见鲸啧啧摇头,“老夏,没想到你比我还自恋。”     夏平说:“所以我如果辞职回家了,你会不会觉得丢人?”     “怎么可能?!在我心里,我家老夏科研全宇宙排第一,辞职了那就是不灭的神话。”夏见鲸拍拍胸脯,“你放心,等开学我进了物理班,那基本就是郭永怀的接班人了,将来我不管是发sci还是上nature,我都把你捎带上,物理生物两开花,牛不牛!”     夏平看着夏见鲸,目光欣慰又柔和,“那就好。”     “不过老夏,”夏见鲸问,“你是在说真的吗?”     夏平抿着唇,考虑了片刻,然后摇了摇头,“没有,跟你开玩笑呢。”     “我就说嘛。”夏见鲸松了口气,往嘴里塞了一整只虾,含糊道:“你连摊煎饼都不会,你要是不搞科研了,还能干什么呀。”     “对啊。”夏平闻言点了点头,附和道:“我还能干什么呢。”     夏见鲸吃得正欢,完全没注意到夏平无声的叹息,他冲夏平眨眨眼,笑着打趣道:“能干的可多了,我听陆载说秦奶奶每天晚上都要去跳广场舞,你也可以的。”     夏平猛地一顿,皱着眉拍了下大腿,“我怎么把这茬忘了。”     夏见鲸问:“什么事儿呀?”     夏平说:“我跟老师联系过了,他们这两天刚从美国回来,我打算把你送过去住一段时间。”     “啊?”夏见鲸搁下筷子,扯了张餐巾纸擦了擦嘴,“你又要出差吗?”     “不是出差,”夏平说,“我最近要在本部做个项目,两个校区离得太远,每天来回跑不方便。”     夏见鲸说:“那没事儿啊,我自己在家也没问题的,不信你问堰北叔叔。”     夏平摇摇头,说:“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正好想趁机重新装修一下房子,这段时间住不了人的。”     夏见鲸不情不愿地说:“那开学以后我中午怎么办,也不能回来睡觉吗?”     “不行,不准回来,现在你就把钥匙给我。”夏平面容严肃,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吃快点,回去赶紧收拾,我晚饭前送你过去。”     夏见鲸不大乐意,掏出钥匙扔给夏平,说:“怎么这么突然啊,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你有什么好准备的,把书和衣服带上就行,”夏平说,“我每周都会过去看你,你还需要什么就跟我说,我回来给你取。”     夏见鲸噘起嘴,再好吃的饭都如同嚼蜡,他不情不愿地把最后几口饭扒拉完了。     夏平说一不二,雷厉风行,六个小时后就把夏见鲸连同行李一起打包送到了秦弘阳家里。     芮素准备了一桌子菜,她还从美国带回来了好多小玩意儿,见到夏见鲸后,立马献宝一样拿给他看,还让他喜欢哪个随便挑。     夏见鲸在家里跟夏平耍脾气,到了别人家,而且还是在老人面前,他心里再不爽都得收着,装作欢欢乐乐的样子被芮素拉进了屋。     夏平没有久留,吃过饭后又陪秦弘阳聊了会儿天,就开车走了。     这个时候离开学还有整整一周的时间,陆载应该仍在c市,还没有回来。     夏见鲸今晚暂时被安顿在陆载的房间里,芮素原本要帮他一起收拾,他看时间不早了,甜言蜜语地哄着芮素去睡觉,甚至还举了举肱二头肌,跟芮素说他一个男子汉完全搞得定。     芮素被他哄得笑逐颜开,给他送了床被子,就回屋睡觉去了。     夏见鲸拖着行李箱走进去卧室,环顾了一周,发现这里跟他之前来时没什么大差别,整洁得太冷清了,一点人味都没有。     夏见鲸不是第一次被夏平送出来,对他来说这都是家常便饭了。可他换上睡衣,熄了灯,躺上床,他明明不是怕黑的人,可面对着一室寂静,他却突如其来地觉得孤单。     夏见鲸瘪起嘴,有些委屈。     他爬起来,按亮床头灯,手收回来的一瞬间,手背碰到了一个冰凉的小东西。     他定睛一看,发现台灯上用细线挂着一个可乐环,他翻过来看了看,背面刻着一个“r”。     夏见鲸仿佛能想象陆载抿着嘴把它挂上去的样子,一边唾弃一边又忍不住迷信,他哼了一声,没想到陆载表面上义正言辞地说这都是骗人的,背地里竟然也在跟风许愿。     也不知道陆载许了什么愿,夏见鲸把可乐环拆下来,握在手心,他突然觉得没那么孤单了,似乎吸一吸气,就能感受到陆载的味道。     他笑起来,把可乐环贴在脸上,半靠在床头凹造型,用手机自拍了一张,给陆载发了过去。     夏见鲸:同桌,你快点回来呀,我在家里等你!     ※※※※※※※※※※※※※※※※※※※※     导师于堰北的真实点评——啊呸,花拳绣腿。     喜欢百科情书请大家收藏:百科情书更新速度最快。(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六六闪读:www.663d.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