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鞭子甩了下来, 鞭尾不经意略过顾星海的后背,可就这点余劲都疼得他皱起了眉。
顾星海偏头看了严正一眼,对方的后背已经血肉模糊,找不到一块能入眼的完整肌肤。
严正的执行力简直高得可怕, 自从昨晚在攀登楼顶,顾星海点头回答了“好”,这还没出二十四小时,两个人已经齐齐跪在了严家的客厅里。
这还是严家第一次过了凌晨还如此灯火通明, 惹得路过的首长小院的纠察都不由地探头,往这边多看了好几眼。
严立军的警卫员自动站到了他的身后, 警卫员攥紧的手心汗湿一片, 生怕自家首长的鞭子下真闹出人命。
而这人命好巧不巧还是自家小公子。
严立军怒目圆瞪,他一脚踹在严正心口,怒骂道:“孽障!你他妈再给老子说一遍!”
严立军这一脚着实很重, 纵使严正咬紧了牙,还是没能扛住, 身子一歪就倒在了顾星海的肩头。
顾星海揽住严正, 即便他努力放轻动作,但依然还是无可避免地碰到了严正后背上的伤口, 严正顿时疼得打了个颤。
顾星海一下子就红着眼睛, 他咬着牙仰起头去看严立军,“叔叔!”
“别喊我叔叔!”严立军气得直喘气, “你也别跪我, 我可没资格管你。我今天就只教训严正, 等会儿老顾从前指回来,你找他请罪去!”
顾星海感觉自己的手指被攥住了,他垂下眼睛,看到严正半阖着眼,伸手握住了他的食指。
严正被严立军那一脚踹得难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他眼前迷糊,连握紧顾星海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虚虚地把顾星海的手指圈在手心。
顾星海反手握住严正的手,直接塞进自己的怀里,他低声道:“叔叔,恐怕要让您失望了,不管对您还是对我爸,我都没什么罪好请。”
“你说什么?!”严立军猛地扭过头,拿着鞭子的右手高高扬起,顿了好几秒也没能朝顾星海的身上抽去。
与此同时大门被人打开了,顾令成在警卫员的搀扶下快步走了过来。
顾令成原本在前线指挥所坐镇,接到老伙计严立军的电话后,二话不说就驱车赶了回来。
顾星海是顾令成的老来子,从小在家里就很是娇惯,其他男孩子受过的训练他一样都没受过,连顾令成这种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的人都没动过他一根汗毛。
顾令成显然是气急了,他走到严立军身边,一把抢过鞭子就往顾星海身上抽。
顾星海条件反射一般把严正推开,膝盖跪在地上往前挪动了两步,结结实实地挨了顾令成的一鞭。
顾星海说:“爸,你不想听听我的答案吗?”
顾令成说:“顾星海,一个男人跟另一个男人谈恋爱,你要不要脸?我他妈的都替你害臊!”
“爸,我原先还有些懵,但现在我想清楚了,特清楚。”顾星海嘴角挂着淡淡的笑,上扬的眼尾带着一股决绝的凌厉,“我自认没什么罪孽,没杀人没放火没犯法,罪是没得请,你们一定要让我请的话,那只能请你们喝喜酒了。”
顾令成气得手抖,他瞪着眼睛看了看顾星海,又看了看有进气没出气的严正。
这结果已经很明显了,完全不存在是严正勾引的顾星海还是顾星海勾引的严正,明显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两个王八羔子都晕头转向,恶心到家了。
顾令成气极反笑,他扔掉鞭子,揪着顾星海的衣领直接把人给拎了起来。
顾令成说:“这个地方最不缺的就是整人办法,我他妈让你嘴硬,我就不信你这恶心毛病还能纠正不过来了?!”
顾令成直接把顾星海扔进了禁闭室,而严正也被严立军连夜送到了高寒艰苦的七团。
顾星海在小黑屋里被关了七天,只给馒头和水,门外话痨的小战士愣是抿紧了嘴,多余的话一句都不肯回复顾星海。
即便如此,顾星海也没服软,他的态度远比顾令成想象的坚定。
顾星海躺在坚硬的木板床上,屋子里不透光,手指贴在眼前都看不清轮廓。他也捉摸不透自己这股子倔劲儿是从哪里来的,就好像在他不知道的某一瞬间,他早就和严正绑在了一起。
竹马之间很难说清楚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记忆里完全重合的童年,所有的欢声笑语都有对方的印记。稍稍一动心就仿佛添加了催化剂,只言片语间就填满了整颗心脏,哪还能理智地考虑未来几十年会不会遇到更如意的人。
没可能的,有些人的出现就是为了在你心里卡根刺,让你从今以后的所有岁月全都交代在他身上。才不管遇见的那一天是六岁还是十六岁或是六十六岁,一见他就误终生。
就像严正说的,既然已经在彼此的人生中赖了那么久,那就干脆赖一辈子吧。
顾星海笑了笑,在黑暗里闭上了眼,竟然心绪平和地睡完了整个禁闭期。
等顾星海被放出来的那天,他在暗处缓了很久才能睁眼,一睁眼就看见了许茜茜担心的面容。
顾令成不能离开指挥所太久,早就启程回了前线,不过他让许茜茜给顾星海带了一个问题。
许茜茜问:“小北,你想好了吗?”
顾星海点点头,说:“我想好了,我很认真,我喜欢严正,并且这辈子都不会有第二个能让我这么喜欢的人。”
许茜茜叹着气直摇头,她一向闲不下来的嘴此刻却被顾星海呛得哑口无言。
过了好一会儿儿,许茜茜才又问:“可是小北,你们还小,哪怕就按能活到七十岁来算,你们才经历了不到三分之一的人生,你怎么能确定未来不会有另外的人出现呢?”
顾星海笑了一下,他说:“不是那个人出不出现的问题,是我根本不会再去喜欢。”
许茜茜见劝不动他,便站了起来,“严正已经被他爸送去了七团,希望你的喜欢能长久一些,别连这两年都撑不过去。”
顾星海愣坐在床头,他迟钝了很久才如梦方醒,翻身去找他的手机给严正打电话。
果然如许茜茜所说,严正的手机一直是关机的状态。
当顾星海再次联系上严正时,已经是四个多月以后的事了。
严正是被严立军硬塞进七团的,他入伍的时候并不是正常的征兵期,所以自然不可能有正经的新兵训练让他参加。
七团是典型的天高皇帝远,不认军衔,只认能力,管你是少将的孙子还是司令员的公子,只要站在训练场上,那就是被指挥员操练的一把枪,必须指哪儿打哪儿。
严正一到七团就跟着老兵队伍们训练,虽然他有一定的基础,但部队里的要求更加严苛,他除了射击和障碍勉强能合格,其他各类项目的训练都让他脱了一层皮。
尤其严正刚来那天,严立军气得脑袋充血,直接把他塞进物资车就给拉了上了高原。
严正身上有伤,车厢里又漏风,没多久他就发起了高烧。
车从陕北开出,在甘南停了几个小时调整,一共开了四天三夜,沿着莽莽雪山,一路开进了藏区腹地。
等到车驶进七团营区,停车卸货的时候,严正已经烧得不省人事了。
司机开了这么久的车,加上高寒缺氧,他自己就是靠在牙根处嚼花椒撑过来了。他看见严正这毛小头子发高烧,压根不当回事儿,直接把人扔卫生队就不管了。
七团的糙是一以贯之的,从团首长到小兵卒子,连带着卫生队的各位白衣天使们,都个顶个的糙。
卫生员给严正测了测体温,不过刚四十度,大病化小,小病化了,四舍五入差不多就等于没什么大事儿。
卫生员连液体都没给严正挂,就给开了两片退烧药,又给拿了一大包板蓝根冲剂,就让严正的新班长把人领回去了。
好在严正的新班长单增白姆是个还算靠谱的人,他顶着其他老兵不爽的抱怨声,硬是强行安排严正在班里休息了五天,直到烧退彻底了才允许严正出来搞训练。
接下来的四个多月里没什么好回忆的,再苦再累再憋屈严正都一个人闷声忍了下来。
严正握着手机,站在窗户角跟顾星海发视频。
严正理着板寸,也瘦了不少,整个人像一头虎视眈眈的恶狼,凶得生人勿近。
然而视频一接通严正就顿时软了下来,他哑着声音喊:“北北~”
其实严正已经起码有十年没喊过顾星海“北北”了,似乎只有年龄极小的幼童才爱叠声说话,严正毕竟也是个男人,他再怎么撒娇都是用“小北”这两个字开头。
顾星海看着视频那头的严正,他还没来得及觉得肉麻,心脏就先他一步抽疼了起来。
顾星海眉头蹙起,手指隔着屏幕去摸严正的脸,他说:“严贝贝,他们是不是没给你饭吃啊,你怎么瘦成这般尖嘴猴腮的模样了?”
顾星海说得太夸张了,严正瘦归瘦,但反倒更精神了,原本就俊朗的眉眼间又添了一抹冷厉,一眼看过来帅得顾星海腿都发软。
严正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不自信了,他问:“是变丑了吗?”
顾星海憋着笑,点头道:“对,特丑,丑得只能砸我手里了。”
严正笑起来,舔了舔嘴角,低声问道:“小北,你后悔吗?”
“不后悔。”顾星海摇摇头,“觉得我家严贝贝特爷们儿,第一天表白,第二天出柜,第三天就上了青藏高原,谁能比你更惨?”
严正抿着嘴垂下眼睛,说道:“我挺后悔的。”
顾星海挑眉,问:“后悔什么?就亲了我一下?”
“这一点当然很后悔。”严正勾着嘴角浅笑,压在瞄准镜后沉寂了四个多月的那双眼终于有了温度,他说,“但更后悔没好好跟你表白,赖一辈子这话听着就特别儿戏,太不正经了。”
顾星海说:“没事儿,我挺喜欢的。”
严正变黑了一些,但脸颊上蓦然漾起的红晕依然被顾星海捕捉到了。
顾星海被严正搞得也有些不好意思,他抬手抹了下鼻子,故意扬起声音揶揄道:“严正同志,你害羞了呀。”
“没有,在你面前我害什么羞。”严正嘴上这么说,然而他的脸却红得更明显了。
严正低咳一声,把手机拿远了一些。他右手抬起,做出“枪”的姿势,接着脑袋微微一偏,腮部贴在手腕旁。
严正面色沉了下来,他抿着嘴眯起左眼,右眼紧紧盯住顾星海。
严正表情实在太严肃了,顾星海感觉自己像是被严正用一把高精狙瞄准了一般,这让他不禁有些紧张。
严正说:“小北,你还记得我爷爷以前说,在战场上,我们是什么吗?”
“在战场上,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一颗子|弹,认准方向,不负勇往。”顾星海说完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严正,你想干嘛?”
严正缓缓屈起食指,他慢慢降缓了他的呼吸频率,此刻他的食指指腹就像贴在虚无的扳机上一样。
有意瞄准,无意击发。
严正的食指在某个临界点猛地用力往下一压,“砰”地一声,似乎有一颗滚烫的子|弹穿过屏幕射进了顾星海的心脏。
顾星海下意识地捂住心口,抬眼看着严正一点点把手放了下去。
“顾小北,认准方向,不负勇往。”严正说,“我,这颗名为‘严正’的子|弹,这辈子就卡死在你心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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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一颗子|弹》的雏形了,但很抱歉没法写下去了,严队和小北的故事只能讲到这里。
再往下,涉军又涉政,我还想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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