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王意外翻车这件事上, 晏无咎如他所言,的确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
但只消他出现在那里,就足够吸引旭王一派目光,掩护真正做事的人。
比如, 御前密探苏见青。
再比如,贺兰凛的龙鳞卫。
连晏无咎都不知道,旭王真正的计划,也不知道, 到底是谁最终在御前领了这份头功。
但是, 晏无咎知道两件事,绝对不能叫诸葛霄渔翁得利, 当上六扇门门主;也决不能叫云妃将孤禅寺一案推在旭王身上。
前者, 诸葛霄这个人得势,意味着崔家多了一个难以掌控的帮手。后者, 可以靠孤禅寺这个污点,压一压崔家的势。
这两件事关系着今后十年左右,晏无咎和崔家之间的平衡。
诸葛霄这个狐狸一向灵敏, 轻易难以抓住他的尾巴,唯一的指望就是旭王和顾月息。
旭王的指认固然危险,可是以诸葛霄的本事, 恐怕意图算计旭王的时候, 就有了全身而退的把握。除非, 有一个势均力敌的人挡在他后退的路上。
旭王谋逆之事, 被悄无声息的按压在小范围之内, 并没有惊动天下。
有晏无咎和旭王之前的那番对话,很快,六扇门在旭王那里顺利拿到了口供。
这份口供,叫整个汴京为之一震。
旭王非但指认了神机子诸葛霄多年倒卖情报之事,而且,再次将孤禅寺一案事关云妃的证据,呈交帝王面前。
早前六扇门问话的时候,虽然云妃直说冤枉,皇帝也清楚六扇门不会无的放矢,这阵子对云妃有些冷落。
如今证据确凿,帝王颓然沉默,斥退左右,虽不下令惩戒,却也拒不见云妃。
当夜,雨疏风骤,云妃披头散发,哭着强闯帝寝,伏地请罪。
她全然认下罪责,哭诉当初入宫,母家式微,举步维艰,为了生存,听信了宫外阿谀之人的言辞,叫人假借了她的名义行事。
她一直以为都是些普通丝绸香料的买卖,前些时候才偶然知道真相,惶惶不可终日。既怕人知道,无人信她清白。又怕那些人继续造孽,这才找人将那些作恶之人尽数杀死。
颤抖的声音娓娓道来,美目盈盈,珠泪涟涟,我见犹怜。
“别人怎么看我,我都不在意,唯独陛下,若是不信我、厌我,不若就赐死我吧。”
皇帝与她相识二十载,不只是爱她美色,怎么忍心她为这样的事受辱?
“你早该对朕说,你为何不信朕?”
“我不怕被惩罚,只怕陛下因此不喜欢我……”
夜半烛火,呢喃深夜。
……
风剑破一直记得,前世旭王莫名事败,彼时他已经离开了六扇门,不再是神捕,并不清楚旭王事件始末。只记得,所有人都说,是晏清都背叛了旭王。
前世,老皇帝因废太子尸骨无存重病,又因旭王逼宫之事受到打击,不久便驾崩。崔家的小皇子登基称帝。晏无咎一跃成了大内御前统领。
那件事后不久,诸葛霄几乎便实质掌控了六扇门。
然后便是冬至初雪……晏无咎出事的那天。
风剑破的手指有些颤抖。
他深呼吸闭上眼睛,极力冷静。
目前所有大事件,大致与前世相符。也就是说,诸葛霄前世也做了今生一样的事情,至少在旭王和崔家之事上是这样的。但是,前世旭王被关押圈禁之后,诸葛霄并没有受到丝毫指摘。
不,还是有不同的。
前世这个时候,六扇门里自己不在,顾月息已经神隐不出,六扇门并没有得到旭王这份口供。
但是,当他意图带着这份口供去给高门主指认诸葛霄的时候,却遭到了顾月息的阻拦。
顾月息冷静地说:“没有用的。诸葛早就说过了,他故意做了一些引人怀疑的事情,就是为了深入调查旭王和崔家。旭王事败这么快,必然有诸葛的手笔。你拿旭王对他不利的证词指控他,用处不大。”
又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能为力感,可是已经十月了,他的时间不多了。
风剑破握紧剑,冷冷地说:“没有办法了吗?”
顾月息静默片刻,波澜不起的面上,眉宇冷清,好像没有任何活人的感情:“有。”
风剑破立刻朝他看去。
……
秋风萧瑟,古槐十月却开花正好。
晏无咎牵着慕容辰羲的手,一步一步走在封庄的台阶上。
小孩子长得很快,到底皇宫会养人,不过才离开一个多月,再回来,原本瘦瘦的小白兔也变成嘟嘟的小白兔了。
脸颊圆润一点的慕容辰羲,比以前看上去更可爱,但神情稚嫩,还是乖乖的不喜欢说话,也不喜欢笑。
晏无咎看他站着不走了,屈膝半蹲,轻轻摩挲了一下他的头。
“不是说想舅舅他们了吗?怎么不走了。”
小孩子黑白分明的眼眸清澈无垢,嘟着嘴巴,鼓起勇气小声说:“舅舅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好久不来看我,我写了信,也没有回。那些爷爷是不是也生我的气,才死掉的。要是我不听话,自己跑回来,舅舅他们生气了,怎么办?”
晏无咎眸光温和:“不是的,大家都很喜欢你。舅舅他们为了保护辰羲受伤了。爷爷们也是,因为想保护你,看见你好好的长大了,回来看他们,他们会很高兴。”
“真的吗?”小朋友的眼睛睁大,清澈圆润。
晏无咎点点头。
那不开心的小脸便因此笑起来,主动拉着晏无咎的手,迈着小短腿往前走。
“我认得路,我带义父去。先看爷爷们……”
晏无咎确实不知道那些人老人的墓在哪里,三族的墓并不在一处,封庄地形复杂,难得慕容辰羲却记得很清楚,熟门熟路,好像从前一个人的时候来过很多次。
他一路唱着歌,采了花,用小手绢仔细擦擦墓碑上的浮尘,把花花仔仔细细摆在面前。再认真拔去周围的杂草。
用颠三倒四的童言说着话,还会假装成坟墓里的老爷爷,严肃的一问一答。
晏无咎好笑又温和地看着,听着,并不催促,偶尔跟他搭话。
直到每一处都问候完了,小朋友才心满意足,挥挥手跟他们告别,约好下次再来,牵着晏无咎的手往白家的居住区而去。
他们要来的消息并没有提前通知,但只要进了封庄,白晓风必然立刻就会知道。
一场濒死重伤叫白晓风苍老了许多,但他气色精神都很不错,看着比以前好了很多。
整个封庄好像还是原来的样子,又好像安宁恬然了许多。
慕容辰羲身份归位,贵为皇孙,小小年纪就被封为荣王,有人待他的态度便有些变了。
但白晓风和木天河并没有。
白晓风慈爱的笑着摸摸他的头,捏捏他的脸,木天河把他抱起来举高高,说他长大了,重了一些。
白家的奶奶婶婶们做了他爱吃的东西,听他说皇宫里没有这些吃食,便觉得他受了委屈,使劲给他包吃食,叫他回去时候带上。
慕容辰羲挨个给大家分他带回来的礼物,尤其是给小伙伴们的。
大家并没有提起旭王,也没有谈论慕容辰羲的以后。
离开的时候,每个人都在说常回来,说下次再见。
但是,白晓风知道的,带一个未成年的皇子出宫多难。何况是来封庄这种地方,老皇帝必然不愿意慕容辰羲再和这里有瓜葛。甚至,不愿意慕容辰羲记得这里。
他叹息一声,微笑对晏无咎说:“多谢晏大人。”
晏无咎淡淡受了:“不客气。”
回去的路上,慕容辰羲一直很开心。
“义父,是我乖乖听话了,所以义父今天奖励我吗?”
晏无咎笑了:“殿下一直很乖。只要是殿下想做的,我会努力为殿下达成所愿。”
小朋友似懂非懂,眨巴着眼睛:“那,我一直乖,义父就不会死,不会也住到土堆下吗?我不想义父死掉。”
小孩子对死亡无所顾忌,想到什么便会诚实说出来。
晏无咎也不在意,笑着说:“义父不会死,我会保护你,坐上那个位置。”
虽然不明白那个位置是什么意思,但听到这个人大约会一直在自己身边,他便开心地嗯一声,点头应下。
封庄在世人眼里是阴森神秘的死亡之地,在慕容辰羲的记忆里,却是世间最美好的圣地。
他在那里度过了幼年,也在那里,遇见了这个人。
很多年以后,他坐在宫殿门前的飞龙鳌鱼浮雕上,还能清晰想起遇见那个人的那一天。
那一年,他还叫白辰羲,七岁。
那个人低下头来对他笑,眼里有春天、星辰和晚霞。眉眼盈盈,温柔狡黠,以至于后来所有人都畏惧晏无咎,在他的心里,这个人也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笑起来最好看的人。
是改变了他命运的,义父。
但是,那温暖的记忆,就只到七岁那一年。
……
晏无咎带着慕容辰羲刚刚进入汴京,迎面便遇到一队御前侍卫,迎接皇孙回宫。
这些人虽也是禁军,却和晏无咎这禁军十二卫不同,隶属于殿前司。说起来,和龙鳞卫也算同源同宗。
他们因为近身拱卫帝王安危,比起禁军十二卫,官职未必更高,但地位却更显赫。
侍卫长目光如炬,深深看晏无咎一眼,语气还算恭敬:“陛下口谕,若是晏大人回来了,请去御前一趟。皇孙便交给我们吧。”
晏无咎微笑颌首:“有劳大人。”
在御道上,两方分道扬镳。
慕容辰羲开开心心跟晏无咎挥手告别,记得有人的时候不能叫晏无咎义父,只轻轻地说:“明天见。”
晏无咎也笑着回应他。
目送慕容辰羲走远,晏无咎去见了老皇帝。
老皇帝的气色比坊间传言好多了。
他很和蔼,并没有询问晏无咎私自带着慕容辰羲出京之事,只是询问了一二慕容辰羲的喜好,在封庄过得如何。
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爷爷,出于对孙儿的关心,询问他的伙伴。
之后,老皇帝还留了晏无咎一道用了御膳,这已然是亲信大臣的待遇了。
饭毕,老皇帝带着晏无咎在宫内走动,态度温和谈起晏无咎在龙鳞卫所做功绩,以及对于御前暗卫的帮助很是赞赏,有意加封他做禁军统领。
这时候,他们已经走到了慕容辰羲的重华殿前。
远远的,看到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一前一后陪着慕容辰羲,神态温柔细心。
老皇帝驻足,微笑说:“朕很欣赏爱卿的才华,只是一个朱雀卫指挥使,着实屈才。此前因为担心辰羲这孩子无人可用,只好叫爱卿委屈了。现在,现在找到了两个勉强可得用的,虽没有爱卿妥帖,好在辰羲也很喜欢他们。有这两个照顾辰羲,爱卿便可放心抽身了。”
晏无咎眉目微敛,恰到好处的恭敬:“陛下对荣王殿下的爱护之意无人不知,陛下的安排必然是最好的。”
老皇帝的目光平静含威,温和地看着晏无咎:“你明白就好。”
禁军统领,从一品大都督,掌管京畿治安,与各方衙门打交道,自然没有空入宫,给一个皇子跟前跟后,拱卫左右。
这些事情,有殿前司和近卫军就足够了。
甚至,这样的武将,无事无诏也不会入宫。往后,自是没有机会再见一个内宫皇子。
进来的时候晏无咎穿着黛蓝色的私服,出宫的时候,已然换了紫色官服。
麒麟纹取代了朱雀,更添威严。紫色不比朱红的烈艳张扬,却更尊贵高冷。
皇帝以示恩宠,允许这位新上任的禁军大都督可以御道骑马。
晏无咎骑着马,踏着月色回去了荣王府,荣王府也已经由那位柯内监接管了。
柯内监的人恭恭敬敬等着晏无咎,好根据他的指示,把燕园里属于晏无咎的东西送回都督府。
晏无咎似笑非笑,可有可无,心灰意懒似的说:“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苏见青回了皇宫复职。
晏无咎身边只一个樊雷可用。
大家心照不宣,樊雷也是御前密探的事实。只不过,这次不好直说了。
毕竟,樊雷这个密探的目标不是旭王,也不是别人,而是晏无咎本人。
晏无咎调转马头,往自己的府邸而去。
路上却遇到了诸葛霄。
诸葛霄依旧一身儒士青衣,文雅翩然,笑容和煦。只眉目并无以往的温润无害,毫不掩饰的眉飞色舞神彩飞扬。一见便叫人知道,他胸藏锦绣,腹隐珠玑,智珠在握。
晏无咎在马上,微微扬眉:“诸葛霄?”
街上茶摊上的诸葛霄,眸光辉亮神秘,从容自信,微抬下巴:“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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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啾啾猫带着流落民间的小王子回到皇宫。
国王却听说,小王子沉迷吸猫,经常跟着啾啾猫出宫玩耍,不恋家。
国王一听,发现事情不好:我给你一个超大的鱼塘,你离开我孙儿。
啾啾猫歪歪头:好呀。
……
小王子又没等来他的猫,吸吸鼻子,忍着不哭,慢慢长大。
啾啾猫把鱼塘的鱼发给那些大猫,威严地说:领了我的鱼,要听我的话,要好好保护小王子长大。不能叫崔蛇蛇欺负他。
大猫们乖乖臣服:好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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