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废太子慕容昭之事, 晏无咎也有所耳闻,大约是九年前的事了。     那时候晏无咎才十一岁,清苑县山高皇帝远的,大家并不关心汴京皇宫里天家夫子的事。这件事,晏无咎还是从柳珣那里听来的。     柳珣之所以来清苑县,就是因为当初不想入宫给皇子当伴读。     “好险,若是我听了家里的话,指不定这会儿是不是跟着一道被圈禁了呢。”     晏无咎记得,柳珣是这么说的。     柳珣有些自恋,自诩才高, 废太子还是皇子的时候,他就挺看不上的。     准确说, 晏无咎就没听见过他服谁。以至于无咎是直到发现了冉珩和他私下的联系, 才察觉到他竟然投到了旭王麾下。起初他都没往那里想过。     晏无咎从柳珣那里得知, 废太子因为巫蛊谋逆案, 被皇帝厌弃圈禁, 那会儿废太子三十一岁,膝下空虚,无一儿半女。     后来又过了两年,听说是废人慕容昭幽禁期间疯癫, 日常怨怪胡言圣人, 最后自裁了。     也不知道是真自杀, 还是被自杀的。     没想到仅仅过了七年, 当初恨太子恨到, 太子生前死后都不肯见他一面的老皇帝,现在有了小儿子,心却软了,开始对这个可怜惨死的儿子同情不忍起来。     可是,晏无咎听过柳珣说起过很多京中贵胄的事情,唯独没有听说过,旭王曾经离太子之位那么近过。     只听过,老皇帝因旭王的母妃病死,很是伤心,爱屋及乌对旭王格外宠爱之事。     即便是子夜荒废无人的北院偏殿,也不能完全保证没有人来,晏无咎和宋筱不好久留。     这番互相交换情报,商量好日后的联系方式和彼此要做的事后,两人一前一后离开。     晏无咎回去自己的院子,换了身松白的常服,点灯推开了门。     他执着烛火,毫不避讳向焚莲所在的厢房走去。     走来的途中,晏无咎忽然想到,他出去夜会宋筱的事,旁人或许可以瞒过,但以焚莲的武功之高,又和他住得这样近,应该能察觉到他出去之事。     走到门口,晏无咎屈指,象征性地敲了三下门。     “大师,我进来了。”     这更像是一句知会,也不知道,是知会的房间里的大师,还是院子外的人。     说完,晏无咎的手覆在门上,轻轻用内力一震,门栓便断裂了。     他若无其事推开门,反手掩上。     若是远处有人看着这一幕,只以为是里面的人开门放他进去的。     晏无咎执着灯盏,往室内走去。     今夜这么久了,圣僧都没有出现来找他,晏无咎也很好奇,白日的妖僧焚莲,打算怎么应对夜晚那个走火入魔的他自己。     晏无咎一路走进卧室,也没有看到和尚的人影,就当他以为焚莲也和他一样,跳窗离开去了哪里时,忽然发现床前摆着一双鞋。     “大师。你睡了吗?”晏无咎站在原地,询问道。     掩上的帘幕后依稀传来一点响动。     “无咎?”清淡温和的声音,虽然好像并无明显的情绪,晏无咎还是一听就知道,这是圣僧。     晏无咎微微挑眉,一点薄嗔微怒:“你在睡觉?”     虽然夜里躺在自己的床上睡觉,是一件极为正常的事情,但是晏无咎却生气得理直气壮。     他随手将烛火置于桌上,径直朝床榻走去。     床帘内的僧人却发出一声微微困惑犹疑的语气,好像在为什么而不解。     晏无咎已经走到床前,伸手一把掀开帘幕,下一瞬,他微带薄怒的神情则一怔,下一瞬便笑了。     眉眼弯弯,长眉微挑,轻佻嘲弄,笑得又坏又清甜。     “大师,你这是要跟我玩什么有趣的游戏吗?”     焚莲眸光沉敛温和,静静地看着晏无咎,即便是这种情境之下,整个人也透着一股宝相庄严圣洁禁欲的气息。     “无咎,为什么要绑着小僧?”他眼中微有不解,却一片坦然信任,带着淡淡的包容,就像是被宠爱的顽童,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晏无咎忍笑挑眉,无辜地看着他眨了眨眼:“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明明才来。”     在夜里的焚莲的记忆里,上一刻还是日出,晏无咎回眸对他浅浅微笑。下一瞬再睁开眼,就是黑夜里。     而他盘腿坐在床上,两只手的手腕上缠着纤细的金蚕丝。     这东西细而极韧,等闲的刀剑无法砍断,一般的内力也无法震断。削金断骨,不在话下。     焚莲困惑地看着,一动不动。     因为,这段极其罕有的金蚕丝是他自己的,而且是他准备送给晏无咎的。     也因为,这金蚕丝虽然危险,这样绑着人的手腕,若是别人,若是胡乱挣扎,许是会被大卸八块。但焚莲所练的武功,这东西于他伤害却并不大。     还因为,虽然这金蚕丝这样缠着他,好像看似无用,可是金蚕丝另一端缠着花盆。正是焚莲心爱的种着晏无咎的荼蘼花的花盆。若是他挣脱的时候稍有不注意,花盆就要跌碎的。     焚莲一直看着,计算着什么力度角度,才能及时接住那盆花。结果他发现,这机关设计的很绕,时间来不及。     不过,很快焚莲就放弃这么思考了。因为他听到了不远处晏无咎的声音。     既然晏无咎就在他身边,他这样被绑着,很可能就是晏无咎的意思了。     他就这样听着晏无咎的声音,偶尔盯着那盆花,间或就着打坐的姿势,闭目养神冥思。     可是,晏无咎好像翻窗出去了。     意识到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的事实,焚莲脑子里有些空白。     直到,再次听到晏无咎回来的声音。听到他开门朝自己走来。     “不是无咎吗?”晏无咎这么说,焚莲就信了,他看着那盆花,“无咎,你能不能帮小僧把放在床柱顶的花盆取下来。小心不要碰到金蚕丝。这个东西很锋利。”     晏无咎一手抚着床柱,笑得停不下来,纵使笑容绚烂又恶劣,这个人也很少多余的小动作,便是这样笑着也只叫人觉得矜贵绮丽。     “所以,莲莲是不小心落在盘丝洞里了吗?”晏无咎的手指好奇的在暗金色的丝线上轻轻弹拨。     那线果然极韧极坚,但凡再多用一点力气,晏无咎指腹便要被割开一道口子。     他垂眸看着浅浅的白痕,笑容不变。     “真危险,莲莲可千万不要动啊。”晏无咎没想到,妖僧焚莲为了限制夜晚的自己乱跑,竟然会想出这么个主意,用圣僧焚莲的花盆来要挟困住他。     可明日天亮了,他自己又要怎么解决这困局?     晏无咎一想到,妖僧焚莲可不会爱惜这盆花,若是直接落地摔碎,他藏在花盆里的秘密岂不是就要暴露了?     他笑容依旧,眸中却添了一点似嗔非嗔的薄怒。     那华美绮丽的面容,笑起来固然叫人神魂颠倒,但薄怒凌厉起来,却更惊心动魄。     焚莲专注地看着他,微微叹息:“不会的。在你来之前,小僧已经想到取下来的办法了。只是无咎来取,会更安全些。”     不等晏无咎说什么,只见眼前的僧人忽然动了。     被牵引的金蚕丝立刻牵一发而动全身,下一瞬焚莲还是坐在床榻上,手中已然稳稳抱着一盆花。     只是,被牵引的金蚕丝机关彻底触发,在床、柱还有僧人之间,勾缠成几道结,将他彻底网在中间。     焚莲素白的僧衣上,数道破痕,渗出淡淡的血色。唯有怀中那盆花,完好无损,花苞绽开一点。     他平静地看着晏无咎,眼底一点如这七月流火的温度:“小僧记得的,这是无咎最重要的秘密,小僧应了你会保管好,就一定会做到。”     晏无咎缓缓眨眼,笑容如夜里静静盛放的荼蘼花海,绚烂亦晦暗。     他俯身,手指穿过那金蚕丝网,在僧人脸上那道血痕上轻轻抚过,低声带笑,轻佻又温柔:“这样你就真的落进盘丝洞了啊,圣僧。”     他倾身,笑着的琥珀茶色眼眸凝视着和尚:“吃了你,会长生不老吗?”     像是陷入了一场仲夏或者暮春的梦里。     金蚕丝和割裂的僧衣分开,在那双修长无暇的手指中,服帖也顺从。     流血的地方被轻轻吹拂,如果还有柔软的亲吻落下来,便像是瞬间治愈。     焚莲的手握着他的手腕,这个人所有的一切看在他的眼中都觉得完美易碎,轻不得重不得。轻了抓不住,重了好像会折断。     心里在默念着五蕴清明色即是空的经文,神情是无欲无求清心寡欲的庄重,明明是要推离阻止的,却反而僵持之后,将那个人主动紧紧拥入怀中。     “吃了你,会长生不老吗?”     如果他的血肉当真可以长生不老,他愿意奉血割肉来灌溉这株荼蘼妖花。     喜欢这个人,怎么会这么喜欢。     心里会微微酸涩,像是被他亲吻伤口时候,刺痛却甜的刹那。     像是置身无边无尽的夜里,世界只周身方寸之间一灯如豆的光亮,所以再多的欢喜也无法铺满照亮整个世界。     对这个人的喜欢,就是照亮世界的光,因为源源不断的流逝于无边无际的黑暗,他的喜欢便永不停歇,永无满足。     那些无边无际的黑暗是他所没有的过去和白天,只有这个人所在的地方,才像梦境里短暂清明秩序构造的真实。     有时候连焚莲自己也会有刹那迷惑,他就像个永远只能出现在黑夜里,天光出现便要消失的孤魂。     就像昨夜的携手同游,七月半分明是萧瑟凄清的盂兰盆节,却是因为和这个人牵手同游,便像是置身在上元花灯。     亲吻亵渎一个禁欲无尘的僧人,就像是染黑一张白纸,并无任何稀奇特别。     但,让一个寡欲无情的僧人主动因自己而亲吻破禁,就像是白纸自行浮色。     晏无咎背靠着床内墙壁,那抵着他的僧人眉目一如往常沉敛宁静,圣洁清净得毫无欲色杂念,却在专注的吻他。     晏无咎半阖着眼睛,今夜来这里原本是做什么的呢?     有些想不起来了。     从很早一起起,他就知道这个身体出了些问题,有着绝对无法叫任何人知晓的残缺。     晏无咎很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除了不能叫任何知道这个秘密的想法略有偏执以外,他并不为此有任何烦恼。     可是,却也没有想过,还会有这样的失控。     虽然并不能有反应,可是心跳得很快,那种眩晕热切的紊乱里,每被亲吻一处,就像是烧起来一寸,冰雪融化,颤栗一样发抖。     不讨厌,甚至很舒服。可是,叫他气闷。     就像是,他才是那个吃了以后会长生不老的人,被妖怪叼在巢穴里。     晏无咎微微蹙着眉,闭上眼,手背遮着眉眼,长长叹息一样,似嗔又软:“不要了。”     那个人很听话,他这样说,便真的静静停在那里不动,用薄衾拢了他,小心拥抱。     清越素净的声音如梵音,轻轻地对他说:“想在白日的阳光下,看看无咎。白天的小僧是什么样的,他也喜欢无咎吗?像我这样,喜欢无咎吗?”     喜欢所有人都看了剧本,除了我[穿书]请大家收藏:所有人都看了剧本,除了我[穿书]更新速度最快。(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六六闪读:www.663d.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