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间,还留在这不走的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乔暮低头把袖子挽起来,走到床边,视线扫过床头的闹钟,淡淡出声:“箫先生。”
箫迟睁开眼,曲起手肘掌心托住下颌,回过头痞痞扯开唇角,“箫迟,洞箫的箫,迟到的迟,这是第二次告诉你。”
“第一次。”乔暮凉凉掀唇,视线从他头上掠过去,一瞬不瞬的盯着闹钟。
箫迟脸上的笑意一瞬间凝固到嘴边。
片刻后,闹钟发出“叮”的一声脆响,乔暮伸手把针取下来,稍稍举高,若有所思的盯着针尖。他身上的针是爷爷给下的,深度和她昨天下的不同,至少深了半寸。
她的脸或许可以试试加深看效果,想到这,她收了针偏头直视箫迟的目光,眉梢微拢。“看出花来没有。”
“没有。”箫迟抬起眼皮,嘴角挂着抹笑,黑得深不见底的眼弯起来,眼尾往上勾,一脸的不正经。
乔暮神色淡淡,给针消毒放回针包里,骤然出手袭击他的颈侧,“看到了么?”
箫迟眼冒金星,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彻底老实了。
乔暮甩甩发麻的手,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若无其事的给他做推拿。
他的背很宽,肌肉壮实,她几乎用尽力气,才能按到穴位的位置。按完后背,身上也出了层,脸颊浮起淡淡的绯色,落下的发丝贴着脖颈,被汗水粘在上边,鼻尖布满细密的汗珠。
喘匀了呼吸,乔暮示意他翻过来,擦了把汗避开他腹部的伤口,继续按正面。
仁济堂很少开方下药,尤其是慕名而来,以为一副汤药就能立起沉疴的病人,更不会开。
最拿手的是针灸、刮痧、拔罐、推拿、膏药,她很小的时候就在药堂帮忙,基本功还算扎实。
箫迟躺着不动,双眼微眯,放肆的目光透过眼缝,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
空气静谧,她身上的药香渐渐散开,还有一丝极淡的沐浴乳味道,若有似无的萦绕鼻尖。
她的手落到他腿上,指尖隔着布料压下来,力道大得他皱了下眉,过了一会,勾唇笑开。“挺有劲。”
“轻了?”乔暮的手往下按,插在发鬓里的簪子一晃一晃,箫迟看得眼花,又笑。“正好。”
乔暮不再理他,按完了一条腿,绕过治疗床的床尾,走到另外一边,接着按。
箫迟感觉到她手上的力道似乎又重了几分,眉峰蹙起,从牙缝里挤出俩字:“舒服……”
“哪儿舒服。”乔暮眉眼低垂,神色平平。
“腿舒服。”
“哪条腿舒服。”
箫迟沉下脸,险些被口水呛到。
乔暮手上的动作没停,漆黑干净的眸亮的让人错不开眼,里头写满了戏谑。
神经病。
全部按完,她也错过了午饭。刘妈过来招呼她,顺便去门诊那边关大门。
乔暮揉着肩膀出去,见老爷子背着手过来,顿感心虚的停下。“爷爷,你吃饭了么。”
“等你呢,菜还温着,去吧。”乔老爷子伸头往治疗室瞟了一眼,又道:“把箫迟叫起来跟一块吃。”
乔暮哦了一声,转身折回治疗室,背对着乔老爷子抱起手。“起来。”
箫迟笑了下,抬头见老爷子在外边,吞下涌到嘴边的话,转了几下脖子,慢悠悠地坐起来,拿过自己的长裤,当着她的面穿上。
“爷爷留你吃午饭。”乔暮丢下话,垂下胳膊,目不斜视的抬脚出去。
老爷子今天心情好,吩咐刘妈把酒拿过来,邀箫迟陪他小酌。
天气正当好,日暖风轻,桂花树恰好投下一片阴凉。
饭桌很快挪到天井里,刘妈烧了三个菜一个汤,蒜薹炒肉、菠萝鸡块、耗油菜心,汤是白果老鸭汤,还特意准备了一碟油炸花生米给老爷子下酒。
乔暮盛了饭坐下,拿着筷子夹了根蒜薹送进嘴里,慢慢的嚼着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末了送口饭。吃鸡的时候,挑着自己前面的小块夹,小口小口的啃着鸡肉腮帮子微微鼓起,神色专注,模样安静又秀气。
箫迟坐在她身边,余光所及之处是她挽起的发鬓,插在头发里的簪子,老的有些跟不上时代。
视线下移,落到她纤细修长的脖颈上,左手下意识抚上还在隐隐作痛的后颈,忽的笑了下。
乔暮听到他的笑声,神色如常,当他不存在一般。
“许久没人陪我喝一杯,你小子有口福,这酒可是存了好多年的。”乔老爷子宝贝端起酒盅,低头轻嗅酒香。“两杯茅台,换你三两武夷岩茶,不亏吧。”
“老爷子您说笑了,我这可是占了大便宜。”箫迟低头端起小酒杯,看见乔暮的手白皙干净,手指修长,尾骨霎时蹿上一股酥麻的电流,喉结滚动着,仰头把酒喝了。
陈酿茅台,入喉之后酒香霎时弥漫口腔,醉意悄然袭来。
刘妈吃的快,放了碗就先起身走了。
乔暮吃饱,见老爷子的酒盅里还有酒,抿了下唇,知会一声起身走出天井。
把门诊虚掩的门开开,阳光直直晒下来,门前雪白的上马石闪闪发亮。
呆呆看了一阵,倦意上来,禁不住枕着胳膊,歪头打盹。
半睡半醒间,门外忽然冲进来一道身影,慌里慌张的大声嚷嚷。“乔暮,三姑婆摔倒了,大家都不敢扶她你快去瞧瞧。”
乔暮惊醒过来,脑袋磕到桌面上,额头一阵刺痛。醒了神,立即拎起脚边的药箱急急忙忙绕过柜台,把门掩上拔腿的往巷子深处跑。
到了三姑婆家门外,街坊邻居围了一圈,正指指点点。
“打急救电话了么,怎么摔的。”乔暮蹲到地上,伸手试了下三姑婆的脉搏,小心将趴着的她转过来,随便点了两个人,跟她一块将人抬到铺好的被褥上。
雨下了很长时间,巷子里的地面潮湿冰凉,三姑婆又上了年纪,躺时间长了没病也能躺出病来。
乔暮把她左手的袖子推上去,一边诊脉,一边控制着力道去捏她的腿。
来的时候,她是趴着的,也有可能是骨头断了疼晕过去。
摸遍了两条腿,她撤回手,低头认真检查三姑婆的呼吸和瞳孔,确认问题不大,不由地吐出口气。“没多大事,就是疼晕了。”
“三姑婆是被人撞倒的。”人群中有人出声,愤愤不平的语气。“就是前段时间来这边行窃,结果被三姑婆看到的那几个小偷。”
那时候乔暮还没回国,所以不清楚其中缘由,听街坊七嘴八舌的议论了一阵,暗暗皱眉。
过了一阵,救护车鸣笛开进来。站在人群后边的乔老爷子往边上退了退,招呼箫迟回去。
箫迟眸色深深,视线扫过乔暮尖尖的下巴,喉结无意识的滚了几下。
乔暮收拾好药箱,简单跟接诊的医生护士说明情况,等着车子将三姑婆拉走,这才慢慢迈开脚步。
街坊们还没散,聚在门口等警察过来。
回到药堂,她把药箱放回去,彻底的没了困意,低头从抽屉里把乔辉的笔记拿出来看。
他也学医,只不过学的是西医,主攻的方向是医药研发,跟她不一样。
下午病人不多,爷爷跟箫迟还在内院下棋,两人边喝边下,自在的很。
来做治疗的那些病人,大部分是爷爷不让她接触的,乔暮进去晃了一圈,担心李成安难做,又回到门诊接着看笔记。
快五点的时候,门外忽然停下来一辆白色的suv,她伸头看了一眼,眼底浮起淡淡的笑意。
许青珊下了车,抬手推了下架在鼻子上的黑框,扬了扬眉不住咋舌。“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
“有问题?”乔暮合上笔记,目光慵懒。“人各有志。”
“那么有志的乔大爷,您老晚上有没有空,陪我去喝一杯。”许青珊顺着她的话打趣,下一瞬立即变得正经起来。“这么早养老,是不是有点可惜了?”
“有么。”乔暮单手托腮,抬手指了指她的车。“新的?”
“嗯”许青珊得意挑眉,俯身下去,贴着她的耳朵坏笑。“猜猜花了多少。”
“白送。”乔暮见怪不怪,坐直起来,懒洋洋地伸懒腰。“给人看坟地去了。”
“噗……”许青珊大笑,拍拍她的肩膀,丢给她一个‘还是你懂我’的眼神。
说了会话,箫迟从里边出来,脸色跟早上那阵毫无二致,若不是身上沾染了酒气,压根看不出来他喝了酒。
乔暮漫不经心的看他一眼,移开视线,望向门外。
一辆黑色的沃尔沃靠边停下,车窗半降,露出一张漂亮精致的女人脸。
箫迟走到门前,像似想起什么,忽然收回脚步转到柜台前,曲起两只胳膊撑住上半身,脊背微弓,一瞬不瞬的看着她,也不说话。
呼吸间,浓烈的酒气直扑过来,乔暮泰然后仰,语气平平。“箫先生还有什么问题?”
箫迟往边上挪过去,有意拉开跟许青珊的距离,笑了笑,慢悠悠的摸出支烟叼在嘴里。过了大概两三秒,搭在柜台上的手曲起,轻叩几下桌面,丢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起身出门。
黑色的沃尔沃开走,又来一辆,车窗全开,后边是关公那张乌漆墨黑的脸,咧着嘴冲乔暮笑。
乔暮毫无反应,不等许青珊发问便道:“病人。”
“虚的厉害?”许青珊搭在桌面上的手动了下,食指指向箫迟的后背,别有深意的眼神。
“嗯”乔暮点头,一点都不怕门外的箫迟听到。“说正事,给我弄几张符咒贴门上辟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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