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丰年回来了(还不用坐牢), 悬在唐家人头上的刀没了, 二姐夫也难得主动掏钱去买了酒和肉来, 大家心满意足的吃了一顿。
如果可以忽略杜峰那臭小子的话, 李曼青觉着这顿饭还挺安心的。
因为她发现, 自己喜欢吃的青苹果被他啃一嘴就扔!不是不给他吃, 他好好的想吃几个吃几个, 她一点意见没有,问题是,那么贵那么好吃的苹果, 他啃一嘴就扔!
“酸死了,这什么鬼苹果,一点儿都不红, 也不甜!”
“青苹果都这个味儿, 没一个甜的……要甜得养黄了才行。”曼青嘴角抽搐。
才说话间,那小子又拿起一个, 准备“卡擦”咬一嘴。
李曼青赶紧道:“别咬了, 看着就是酸的。”别酸了你的牙!
唐丰年回头, 看着外甥道:“要吃好好吃, 不吃别浪费。”
杜峰这才不情不愿放下, 嘟囔句“小气鬼喝凉水”, 又挨到曼青跟前问:“里面真有两个娃娃?我怎么看怎么不像嘛,会不会是乱说的?”
b超机要看错她也没办法啊!李曼青恨不得白眼送他,但还是很完美的笑着忍下来了, 二姑姐那尿性, 她一说她儿子,少不了要帮腔,老太太才出院,别给她添糟心事。
谁知她就是不理他,唐丰菊也能找着话头埋汰她:“小峰你知道啥,你舅妈可是每个月都在大医院检查呢。”说着就有点酸,她以前怀儿子时可没这待遇,生都是自个儿在家生的。
老太太知道她心病,笑道:“年代不同啦,咱们以前毕竟没这条件不是,现在好了肯定要让孙子好好的……”
“什么孙子不孙子的,妈别高兴太早,万一是两个黄毛丫头,这些钱不就白花了?”
季云喜脸色一放,李曼青赶在他前面开口:“二姐一下就生了儿子,运气可真好,我也赶不上。对了,以前爸妈对你和大姐总不比儿子差吧,怎么还丫头不丫头的……总之啊,只要是自己的孩子,儿子闺女都喜欢!”
她盼了两辈子的孩子呢,她要给他们世上最好的一切。
唐丰梅也说:“就是,二姐自个儿是女的,还整天重男轻女,以后生个闺女看你怎么说。”
“嗨,怎么连你也来捣乱,好话不会说,尽诅咒你姐姐生闺女啊?”
李曼青:……
额,这个,生闺女是“诅咒”的话……好吧,这种“诅咒”多给她来几个也不错!
李曼青懒得理她,和老人招呼一声就回房,怕那臭小子又摸进来,把门从里头闩好了,先慢走了几圈,又喝了一杯白开水,拿着丰梅的书边走边看。
“有人吗,开门,我要进去!”
这家人原来的门是自己用木头打的,比不上后世的质量,李曼青真怕他把门摇倒了,就故意说:“舅妈睡了,你去别的地儿玩吧。”
“这么早就睡觉,怕不是个懒婆娘?”说过自以为好笑,“嘿嘿”笑了两声。
这什么破孩子,怎么一点眼色都没有!她以后的孩子要敢这样,非揍得他知道点眉高眼低才行。
她一直觉着,孩子该揍就是得揍,不能往死里揍,但至少要让他知道,做错了就要挨揍。
她不由得想起唐丰年来,看他在桌上偶尔的黯然神伤,就开始担心起来。他白天伤的不过是皮毛,就这么轻飘飘一顿打,总觉着“不够”,毕竟那么大的损失,她光想着都心慌。
季老板果真这么宽宏大度?
会不会是还有什么她不知道?待会儿一定要问问他。
正想着,一抬头,就见窗前趴着张脸,吓了她一跳。七月的傍晚热得心口发闷,她关门就得开窗,哪知那熊孩子居然把头从窗口伸进来,瞪眼伸舌的做鬼脸。
看她被吓到,就边跳边叫:“呀!懒婆娘被我吓到了!该!”
李曼青摸着惊魂未定的肚子,气不打一处来,这熊孩子,今天不收拾他一顿,还当跟他闹着玩呢!把窗子关了从里面闩上,又拿钥匙把门也锁了,去堂屋找二姑姐。
孩子是他俩的,她先找家长。
谁知唐丰菊一听,不止不骂儿子,还说她:“怎么这么小气,你房里又没金银财宝,让外甥看一眼怎么了?”又问儿子:“小峰乖,你说你有没有干坏事儿?”
杜峰自然是梗着脖子不认的。
唐丰年正跟二姐夫喝酒,听见这话,赶紧转头问曼青:“怎么了?有没有吓到?”满眼关切的看着她。
可能是喝了酒,说话间有股淡淡的酒气,以前她不喜欢,现在……居然觉着有点好闻?
好闻?李曼青赶紧摇摇头,她最不喜欢闻酒气的,今天肯定是被气昏头了,感觉有偏差。
“怎么了?吓到了,要不要去医院。”他又凑近问,那股酒气更浓了。
也就那突然一下心慌心跳,现在已经缓过来了,李曼青摇摇头。
唐丰年这才转头,直直的看着外甥,沉声问:“你舅妈说的是真的吗?”
在他妈面前,他可以撒泼耍赖,但舅舅……他从小就怕——“我……我……就是……她是懒婆娘!天没黑就睡觉!”
唐丰年脸色一沉,定定看着他,心内尤其不舒服。他在家他都敢这么说她,那不在的时候,不知又说了多少回,什么婆娘不婆娘,这话是他能说的吗?
“道歉。”
“什么啊,我又……凭什么要我道歉?”
老太太息事宁人:“得了得了,小峰要尊重舅妈知道吗?懒婆娘那种话不能说长辈,就是同辈也不能说,学校老师教过要做文明人,你忘啦?”
熊孩子依然不知见好就收,扯着嗓子嚎:“我就要说,就要说,她就是懒婆娘,就是我舅舅花八百块钱买回来的懒婆娘!懒婆娘!”
唐丰菊两口子脸都绿了,这种话他小孩子哪里知道,还不是跟他们学的。
李曼青有些尴尬,她确实是算八百块买来的……这种时候,说什么都不好,不如不出声。
唐丰年下意识紧张的看了她一眼,见她低着头,一副沮丧模样,立时就怒道:“我再说一遍,说错话要道歉。”
杜峰看舅舅眼神不善,知道有点怕了,赶紧躲到他妈身后:“妈你看看,舅舅凶我!”
“丰年这是做什么,才回来就给我们下马威?不开心我们来就直说,大不了咱们马上就走,明明来看妈的,搞得我们是来瞧你两口子脸色似的……这家可还是爸妈在当呢,你两口子凭什么撵我们?”
唐丰年正色道:“二姐别说那些,小峰说错话,还吓到他舅妈,道个歉的事。”
老太太有些为难,一个是儿子,一个是闺女,都她身上掉下的肉。今天才刚把丰年的事解决了,本该皆大欢喜,不想闹得难看,赶紧做和事佬。
“算了算了,孩子不懂事就算了,曼青大人不记小人过,丰菊你回去也好好教教孩子,这是自家人可以不计较,要对着外人,人家可不讲情面。”
李曼青也知道老人都喜欢看姊妹和睦,本来过了那阵也没事了,就不想把事闹大,主动退步:“对呀,我和孩子没事就好了,小峰以后多注意点……姐夫你们快喝酒,我去给你们热菜。”男人的酒喝了两个多小时了,用猪油炒的菜已经冷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白天她的眼泪太刺眼,唐丰年非梗着脖子:“杜峰,道歉。”
本以为万事大吉的熊孩子,这下真不乐意了,大声嚷嚷:“妈,快走,我再也不来了!这什么破地方,个个都帮着懒婆娘说话,就咱们是外人,大肚子了不起啊,看她以后能下只金凤凰出来!”
李曼青扶额:这小子的嘴,真恨不得抽他两个嘴巴子。
唐丰年二话不说,歇了酒碗,从门后拿起把扫帚来。
这扫帚是用棕榈扎的,手柄那段极其铁硬,打身上够疼,应该够他长记性了。
只见他将扫帚调了个儿,手柄那段朝着杜峰:“再问一遍,道不道歉?”
杜峰这才知道怕了,愈发躲在他妈背后,连眼睛都不敢露出来。
“丰年这是做什么?对我不满拿孩子撒什么气?就唐丰莲是你姐,我就不是了?她有钱你们就都去抱她大腿,一个二个都看不起我,嫌我穷是吧,我们这就走!”唐丰菊突然毫无征兆的就发起疯来。
“杜海涛你是打从娘胎出来就没喝过黄汤吗,还愣着干嘛,不赶紧走?”
二姐夫讪讪的,不知道是不敢说话还是怎么回事,果然放下酒碗就要走。
老太太急了:“丰菊这是做什么,小孩子的事值得你上纲上线,给我好好坐回去,乱什么乱!”老太太不愧是一家之主,从来说一不二,一发火,拍了桌子一把,唐丰菊就不敢动了。
于是,自然而然的,杜峰的“道歉”也就揭过去了。
曼青作为“始作俑者”,被唐丰菊瞪了好几眼,懒得再应酬他们,收拾了碗筷就回房。没一会儿,唐丰年懒得听他二姐的含沙射影,也回来看她。
“二姐的话,你别放心上,她从小就这脾气,以后她回来你少跟她打交道就成。”
李曼青很满意他全程都向着自己,朝他笑笑:“没事,我知道。”反正这种情节以前的婆媳苦情剧她没少看,知道怎么避免麻烦。以后一见他们来就把自己屋子门窗锁好,她就不信那熊孩子还有招儿。
敢撬门撬窗,莲花村离派出所这么近,她不介意报警的。
“他们乖不乖?”
曼青抚摸着肚子,可能是快到平时睡眠时间,他们都没白天活泼,只懒洋洋的意思性的回应她两下。
“对了,季老板真跟你和解了?”
“嗯。”
“他有没再说别的?”
“没有,他也是个好人。”顿了顿,他又说:“跟你商量个事儿,过段日子我想回深市去,老板虽说只用退赔偿金和利息,但我还是想尽量赔偿他损失……虽然,可能也赔不了多少,但也尽量……”
曼青笑了,笑得眉目舒展,这傻子,自己果然没看错人。
“好,我同意,到时候我也跟着你去,咱们开两个户头,一个存以后孩子读书和老人养老的钱,一个存赔偿的,每个月存点,也是咱们心意。”
唐丰年这才舒口气,紧紧搂住她,把下巴支她头顶,闻见一股香波味儿,只觉着舒心极了,情不自禁又在她额头亲了两口。
房间太安静,他“吧唧”得不要太响亮,曼青红着脸推他:“去去,不害臊,你儿子闺女知道呢。”
“怎么知道?”
“他们早能听声了,别欺负他们小。”
“果真?”他笑得不怀好意,“行,那我亲小声点,让他们听不见总行吧!”
两人玩笑几句,方才洗漱歇下。二姑姐一家肯定是没“走”成,老太太和不情不愿的丰梅给他们腾了两间房出来,石桌上的东西也被吃光,折腾到快十二点,外头来两个人寻杜海涛,说是上县里玩,杜峰吵嚷着跟去……直到后半夜才回来。
第二天一大早,吃过早点,二姑姐也不知跟老太太嘀咕些什么,红着眼睛,唐丰年说要出去一趟,大家不疑有他。
*****
两个小时后,云喜煤矿。
“老板,不好了!真他妈奇怪,我好像看到唐丰年了!”保安跑进办公区。
几个办公的小年轻都觉着这名字耳熟得很,突然有人说:“唐丰年不就是几个月前,死了那个吗?”
“啊?怎么死了的人……保安是不是看错了啊。”
大家七嘴八舌,小声议论开。
“都给我回去,说什么小话!手头的工作都做完了吗?老板花钱请你们来可是干活的,别一天天舌头比农村妇女还长……”这些大学生,别的本事没有,倒是八婆得很!
这些去年才高薪聘请进来的大学生,虽不是一开始就跟着老板的老人,但老板看重学历高的,依然给了他们极高的待遇……工资比他还高呢,小刘心里不乐意极了。
身后的唐丰年不卑不亢,跟着他进了季云喜办公室。
小年轻们竖起耳朵听动静,刚开始没啥声响,没一会儿,里面传来“啪”一声,茶杯碎地的声音……看来老板很生气嘛!
果然,没一会儿,小刘就用撮箕扫了一堆碎瓷片出来,虽进出都将门关得严实,看不到里头情景,但他们都推测老板脸色肯定臭到家了。
没一会儿,又是“哗啦”一声,好像是桌上的东西全被扫地下了。年轻人们全都屏气凝神,老板真的生气了!
不,是非常生气——因为里头有一句“唐丰年你他妈敢上别的矿试试?!”
大家都猜:莫非是唐丰年也要像别的工人一样……跑了?而且是跑隔壁东升煤矿去?
自从云喜煤矿停工整顿,隔壁东升就来挖了好些人,挖煤工还好,不过是全凭苦力,再去村里招就是,多的大把的人抢着来呢。关键是几个老手的爆破工和瓦斯检查员,被那头挖走了。
没了这两个核心技术工种,旧的井已经埋了,县里就是同意他们开工,他们也开不起来啊!
所以老板对隔壁的痛恨可想而知了。
其实还远不止这样,那头东升煤矿的老板是外省人,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他倒好,比云喜晚了两年开的,却样样跟云喜打擂台。云喜承包八年,他就承包十年,云喜主打贫煤(一种煤炭等级),东升也主打这个,跟着抢生意。
但贫煤终究赚不了几个钱,而且危险得很,像这种一出事故就要完蛋的架势,风险太大,不值当!随着经济水平的提升,国人生活质量也在不断提高,单纯的烧煤炭已经慢慢吃不开了。
所以,去年,季云喜就在筹划办焦化厂的事儿,自个儿炼煤气,到时候不止可以不再依赖外省的煤炭用户,直接卖煤气,而且还能把炼出来的沥青、焦炭和炭精成品卖给铸造厂,一条龙自个儿包了,连渣都能卖,挣得更多。
如果李曼青知道,肯定要赞一句“有眼光”了,二十年前的季云喜就知道给企业寻找转型的机会,要真做好了,那就是二十年后教科书式的成功案例了啊!
可惜——采样化验选址都进行大半年了,谁知道东升煤矿那头从哪儿听来的消息,抢先一步向上头报备,听说最迟下个月就要批下来了。
一头是停工三个月连煤都挖不了,一头是风风火火准备建焦化厂……云喜这个曾经的大渔乡第一私矿,就真要成为历史了。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尤其是乡下这些没读过什么书,胆子又大的煤老板……季云喜不发火才见鬼了。
大学生们心里有数,小声嘀咕几句,心道这唐丰年狗胆可真大……赶紧坐回位子上去。
等出了云喜煤矿,唐丰年手心的汗才干,站在门口看着这个自己干了五年的矿,心内五味陈杂。
如果不出那档子事,他好好干下去,不用多久,其实矿上也不会要他了——满七年就可以准备卷铺盖走人了。
他走了没关系,只是上有老下有小,那么多张嘴等着吃饭呢。大平地是待不了了,他不想以后孩子上下学要重复他们翻山越岭的苦日子,想让他们在城里读书,上下学有人接送,想让他们每晚的作业都有人监督……好好读,以后替他走出去。
“我呸!只要能挣钱,哪儿不是挣?我他妈还稀罕你这儿了?”他吐了一口唾沫,又使劲搓了两脚。
门口的保安劝道:“小伙子,别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能捡条命下来就是好的了。”
唐丰年说笑两句,大多数是抱怨云喜的话,从老板到下头的员工,再到下井的艰辛,反正就是这也没,那也没……只恨不得把它形容成黑作坊了。
保安劝他:“可拉倒吧,说云喜不好,那你是没去过别的矿,好歹你们下井,氧气瓶和面罩都有,你知道那家吗?”
“隔壁的东升吗?”
“对,他们家哟……他妈的连升降机都是地上控制,到点了才放下去,上头不拉他们,挖煤的就是闷死在里头都没法子,更别说该氧气瓶了……你说丧不丧德?”
唐丰年心内一动,想到方才在办公室的话,又跟他打听了许多,将东升煤矿的事能知道的都知道了个遍,等回到家时,天又快黑了。
*****
“哥回来了?咋出去了一整天,午饭在哪儿吃的?”
唐丰年笑着答应,又小声问:“二姐还在不?”
丰梅险些翻了个白眼:“还在呢,一整天就跟咱妈哭穷,她能穷?鬼才信呢!”可能是气难平,小姑娘又道:“妈的手术费,咱们不要,人家大姐还硬要塞一半过来,你瞧瞧她,别说钱了,名义是来看妈,连水果都不提两斤来……”
唐丰年赶紧打断她:“得了得了,知道你是要吃水果,明天给你买成了吧?可别念了。”
丰梅跺跺脚,笑着跑了。
李曼青从窗内看见他,把门锁了出来:“肚子饿了吧?我去给你热饭。”他们已经吃过了。
唐丰年却只看着她笑,不露牙那种,甚至都看不出来是笑,只有上挑的情绪。
因着头一天的不愉快,李曼青也懒得再自找没趣,让丰梅陪她上县里转转,谁知道转了两个小时回来,二姑姐一家还在……少不得又要被她念几句,所以她一整天都不太开怀。
现在一看到他的“笑”,毫无缘由的,她居然也开心起来。
“怎么穿这么少,买的孕妇装怎么不穿?”
她笑得不好意思,抿着嘴瞪了他一眼:“人家那是城里人穿的,咱们这乡下地方穿出去,不知道的还当是把睡衣穿出去呢。”诶不对,他们这儿都不兴穿睡衣的,像唐丰年,直接脱得只剩条裤衩子就睡,就是丰梅她们,也随便穿件里头的衣服就睡。
“没事,以后咱们也是城里人了。”
曼青以为他是说要买下这所房子的意思,也笑道:“是啊,以后咱们住这儿可就要赚大了。”
“明天,我要回矿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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