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上)
莱利雅走在漫无目的的道路上, 晚春的雨淅沥沥地下, 雨雾连成一片被风吹得斜打,打得道路上孤零零的身影越显单薄瘦弱?
头发被打湿,雨水贴着面颊, 衣服早已淋透, 整个人从外面冷到心里?两眼无神?漫无目的的麻木的往前走?
“雅!!——”
雄浑有力的声音, 穿透雨雾?
金从后面跑上前来, 一把抱住雨中单薄的身影,把她箍入怀里?一手拨开她的头发,把她整个人裹入怀中,头低下用温热的唇用力亲吻她的额角,手心抹掉她脸上冰凉的雨水?她额头凉得发烫?
“雅,你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干什么……有什么事都跟我说……你在发烧, 我们回家?”金的声音低沉?
回家……
——回家?
简单的两个字眼,把完全陷入空洞茫然的莱利雅, 给从地狱深渊的裂缝里拉了出来?
“回家?……”她茫然开口, 目光落在金的身上,瞳孔却找不到焦点?
“回家……家在哪里……”
“哪里都没有……没有我的家……”
空洞的眼睛打得金心里发慌?
“哗!”的一声,暴雨倾盆泻下?
十天以前, 莱利雅开始反复做同样一个梦?
梦里,好久没有出现过的爸爸妈妈, 反复的每个晚上都在梦里喊她?嘶声力竭地喊, 哭得沙哑地喊?
妈妈躺在医院里惨白的病床上, 脸色腊黄, 没日没夜地挂着水;爸爸斜坐在病床边,神情憔悴,脑袋不停地点,瞌睡中陡然惊醒,又慌忙查看?
这样的镜头每一个夜晚都重复的出现在莱利雅的梦里,终于让她不认为这是一种巧合,而是某种预示性的征兆,或许,就是现实?
——另一个世界里的现实?
那个不知道被她是刻意还是无意遗忘好久的无良神说过的话,又重新回到了脑海里?“猎人里的十年等于地球上的一年,所以你可要悠着点,可别让人对你失去了希望,横生变故,从而将植物人的你扔进了火葬场……”
莱利雅默默地垂着脑袋,坐在家里淡黄色的床铺上,她换上干燥温暖的棉睡衣,任金用毛巾揉搓她湿漉漉的脑袋,整个人失魂落魄?
“咚”一下倒在金的肩膀上,手臂垂在他的腰侧,无措的软声,迷茫而无神:“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回家?”
金的手猛然一顿,将她搂在怀里,脑袋贴着她的头发,弯起嘴柔柔的:“回哪家?这里不就是我们的家?”
莱利雅把脸整个的埋进金的颈窝里,眼睛湿湿的,湿得金的脖子里热热的,哑声说:“回我家,回我自己的家……”
“雅……”金亲吻她的头发,把她抱得更紧,“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告诉我,我来帮你解决好不好?……”
莱利雅将脸埋在他的脖颈处,没有说话?
长发遮住了她的脸,金便伸手将她的头发款在她耳后,再一遍一遍抚摸她后背的头发?
沉默漫长而持久,久到秒钟嘀嘀嗒嗒,在安静过头的屋子里清晰的响;
久到大床旁边的小摇床里,熟睡的男婴转醒,小胖手揉了揉眼睛,见好久没有人来理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小杰的哭声惊醒了床上的两个人?
金和莱利雅陡然翻身下床,来到摇床边?
莱利雅轻轻摇动摇床,口中“喔~喔~宝宝乖,不哭,妈妈在这里……”金将手指递到小杰软软的小手心里,牵着他的小胖手两边轻柔晃动,“笨蛋儿子,哭的话,爸爸打屁屁哦~”
“去,你才是笨蛋老爸,一边去?”莱利雅伸手将小杰从摇床里抱了出来,“我的乖宝贝!”笑眯眯在儿子脸上亲了一口?
金拿手抹了抹莱利雅脸上的泪痕,也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去,老没个正经的?”
两人逗弄了好一会儿小杰,给他喂饱肚子,再陪他玩耍了好一阵,一直到轻轻推动他的摇床,到他再次缓缓入睡?
“呼!小孩子真难养?”金吐了口气,心有余悸?每一次小杰醒来,看到旁边没人在,就会哇啦哇啦大哭个不停?都是雅把他给惯坏了,从他出生起就把他带在身边,去哪都要带上他,一刻不停的对着笨蛋儿子犯花痴冒爱心,半刻都不离开他的旁边?
连晚上嘿咻嘿咻也要等他睡着了还不许弄出大的声响?
金抓着头,烦恼得不知如何是好?
也就是这样……
雅突然不见了,金才会惊慌地冒着雨四处找?像这样在淅沥沥的雨天里一消失就是一整天,这样的事以前从未出现过?总让人莫名的生出一丝不太好的想法:在雷声闪电雨过天晴后,那个人就会彻底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不见?
“雅……”金一把将莱利雅扯进怀里,覆盖上她的唇,由霸道转为温柔,由深入变成缠绵,再分开,“你不要到处乱跑,也不许离开我身边……”
莱利雅将金推倒在床上,跨坐上他的腰身,俯身下去,继续加深刚才的吻?
窗外的风忽然更大!狂风恣意,吹打得暴雨倾斜,打着玻璃啪啪作响?
屋外黑暗湿冷,室内满室灯光,鲜明的对比?
明亮的窗帘在窗边轻柔地摆,偶尔高高的扬起,划过床沿?
雨过晴天,空气清透凉爽?
一大早阳光姣好,莱利雅抱着婴儿杰在院子里晒太阳?自从生了小杰之后,她就一改往日喜欢满世界到处乱跑的毛病,只在约路比安最东面的几座城市里游荡?那里是她和金的家?
现在是三口之家?
小杰仰面软软地躺在莱利雅的肚子上,小短腿和小短手都努力地伸直,可即便是这样,也还是一个小团团,占不了多大面积?
莱利雅靠在靠椅里,和怀中的小杰一样半眯着眼,感受阳光铺面,微风和煦,一脸的愉悦满足?
突然,顶头上一片阴影?
是金逆着光的灿烂笑脸?
好刺眼……
莱利雅把头撇到一边?
金嘿嘿笑搬了张椅子靠在她的身边,脸不对着阳光而对着莱利雅,“宝贝跟笨蛋儿子来晒太阳,那我也加入!”
“哼,就知道学习爸爸(涅·富力士),他叫你臭小子,你就叫咱们的儿子笨蛋儿子,能不能有点新意啊?”莱利雅生了小杰,性情却越发的骄纵跋扈,这一点在面对金的时候尤其明显?
“臭小子跟笨蛋儿子完全是两回事,再说了,我有本事让我儿子喊我爸爸,他个混蛋老头敢说这话不?”耍嘴皮子,金是不会输的,如果他输,那也是他认为没有赢的必要?
莱利雅不再吭声,依旧眯着眼睛仰头望天,眉眼却不再如阳光般明媚灿烂,而是略有些暗沉?
金注意到了?
婉转等待从来都不是金的性格,只有开门见山才符合他的作风,尤其他们夫妻之间,几乎无话不说,也从来没有什么不能说?
“我思前想后,也想不明白,你所说的‘回家’,到底是指哪里?”金的眼神直视莱利雅,等待她的回答?
莱利雅顿了顿,虽然预料到了金会这么问,可真当他这样直白地问时,却依旧不知该如何回答?可是必须回答吧?这守了近二十年无人知晓的秘密……况且时间越来越近,心中不祥的预感就越来越强,或许真该跟金说点什么?
依旧看着蔚蓝的蓝天,抱着怀中眯眼晒太阳挥舞小爪的小杰,“要不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莱利雅慢慢的细细的讲,每说一句话都要停顿上一段时间,像是在回忆久远的过去,又或者努力地想:“从前有一个女孩子,在高中一年级16岁的那年,因为一个玩笑般的游戏,穿越来到了猎人的世界?”“在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她就清楚的知道,这是一个猎人的世界?”“从小习念,长大了离开流星街,参加猎人考试,成为猎人,交上一群朋友……这似乎变成了既定的必然走上的人生?”“无论她想不想走,她都一定会走上?而那个玩笑的源头,或许是无聊得发慌的神明,也可能是恶意找乐子的邪魔,总之他们安排了那个人的一生,看她挣扎攀爬演绎出一段故事?”
“然后现在,那个人与另一个人结合了,生活安定下来了,并且还有了孩子,然后他们便认为无趣了,想从棋盘里取走多余的棋子,将她投回原来的地方……”
“原来的地方到底是哪里?”金说?
“另一个世界?”莱利雅看向他,神色古怪?
不待金回答,不知道是期待还是害怕,“你是否也想去看看另一个世界?在将这个世界的大半走完后,通过不知名的方法打破障碍,进入到另一个完全未知的世界?……”
“从此抛弃一切?”金沉眉?
金眼皮半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如果说有,那也是阴沉不悦的神情?“原来,这就是你犹豫想要做的?”
莱利雅寥寥的几句话,金却可以从中获得太多的消息,关键词是“另一个世界”?
金老早就知道莱利雅来自流星街,却从来不知道在那之前还有个荒谬的“另一个世界”?不过金却不会埋怨莱利雅为什么将这件事情瞒他十年,更不会怀疑她是否得了癔症胡言乱语,他对莱利雅的信任程度,有时候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另一个世界,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莱利雅露出苦笑,摸了摸小杰柔软的头发,被小杰抓住她的手指啃了两口,“问题就在于,可笑的是……我现在对那里的印象和记忆,几乎停留在‘和平’?‘安稳’?‘太过安逸’…‘显得无趣’……这样的字眼上,哈哈?”她笑了两声?
“那你为什么又突然犹豫想要回去?无聊的神明或者邪魔给你说了什么?”金一针见血?
“我曾在内心发誓,二十年内,一定回到原来的地方?有一件事情刚才忘了告诉你,在时间轴上,这里的十年等于那边的一年,等我回去,那边也只过了两年?”
“一年的时间是多少?”金?
“和这边一样,365天?只是空间的跨越,中间扭曲了时间?二十年的时间就快要到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当初设下了时间点,此刻变成了催命的战符?”
[你还有一样没有告诉我,你要怎么样才能回去?]金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是因为,[我绝对不会允许你回去?]
“我会保护你?”金和多年来的每一次一样,带着笃定的桀骜不驯的笑意,说出这样的话?
“可是我的父母,却不一定能等到我回去?”莱利雅却说出了金心中最让他不安的话?
如果有什么理由,让雅一定非回去不可,那只可能是她的父母,在那边出了什么问题?“你家里只有你一个孩子?”
“嗯?”
金敛了敛眉头,沉默?无法说出“不管怎么样,你也要留下,我绝对不允许你回家”这样的话?在雅没有说出她父母的事情之前,他或许可以强硬的这么说,但倘若现在说了,莱利雅绝对会当场跟他翻脸,然后他的话成为真正的“催命战符”,催她离开?
莱利雅的偏执顽固专断跋扈,他早有领教?
开心的时候,你就是她的天,做什么她都会顺从你依赖你;不开心的时候,就会变成一把张紧的弓,一切的决定权?犹豫权都会被她紧紧抓在手心里,不容任何人触碰亵渎?
金眼帘微垂,深黑的气从旁绕来一缕,却被他挥手打散,一手撑着脑袋,斜卧在靠椅上,金嬉皮笑脸说:“雅~宝贝,要不我们再来生一个小宝贝吧~!”
莱利雅怔愣一瞬,跳起来:“混账!!一个就够你养的了!!!——”
莱利雅抱着小杰气呼呼地回了家门,留下金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原地深思?
“一个真正自由自在的人,是绝不会被家庭束缚住?”不知怎么的,想起是谁曾给他说过这样的话,他当时的回答是,“放你妈的狗屁!”直到现在,金也依旧这么认为?一个人若连妻子儿子都不顾,真是最糟糕了?抛妻弃子寻求理想,是个混账的笑话?
金还不想自己变得那么混账?
金将手搭在额头,捂住眼睛,视线穿透指缝,从狭隘的空间里盯着某些不知名的东西?
[神明?]
抑或[邪魔……?]
不管是神明还是邪魔,都不允许将我手中的宝贝夺走?
可假如是雅自己想走……金闭上了眼睛,手指并拢整个地捂住额头捂住眼?
这才是真正让他烦扰的事?
一闭上眼,就忍不住设想,假如这整个世界再也没有了雅,无论去哪里,也不再像从前一样,只要努力只要想找,就可以把她找出来,而是彻彻底底毫无痕迹的消失再也找不到……陡然间,生出一种想要毁灭什么的冲动?
[神明],抑或[邪魔]……
不论是哪一个,我都要打消它……
莱利雅把小杰抱回了屋里,两人一起坐在落地窗边的大沙发上,她握住小杰的小软手放到唇边啄了一下,“乖宝宝,妈妈给你念故事!”然后翻开一页《幼儿童话》,“从前,森林里住了三只动物,一只小白兔,一只小狐狸,还有一只大老虎,大老虎每次都被小狐狸诓骗,帮它一起捕捉了小白兔,还照顾小白兔……小狐狸每次都被小白兔诱惑得滴口水,可小白兔实在太可爱了,让它想吃又舍不得吃……”
落地的玻璃窗半掩着,不时有清风从窗外吹进,吹得洁白的窗帘翻斗起舞,翻起漂亮的圆飘过小杰大大的黑眼睛,又轻飘飘落下,再又被风吹得舞得更高?小杰的视线随着窗帘起舞,乌黑的大眼珠子无辜的一上一下,很快就疲累得闭上眼,耳闻妈妈柔声念故事,带着甜甜的笑意呼呼入睡?
莱利雅注意到小杰已经睡着,轻手轻脚将他放入大床旁边可爱的粉色小摇床中,亲了亲他团团的小脸蛋,笑眯了眼?而后坐入摇床边老式竹椅里,一前一后清幽晃动?
梦里?再度回到医院里,病床边,爸爸憔悴担忧的脸,妈妈在痛苦挣扎中的紧闭的眼?
沉重紊乱的呼吸,妈妈撕扯着嗓子抽气却难以摄入空气?爸爸惊慌失措地扯响了铃声,大吼“医生!医生!!!——”白大衣一层又一层围绕在病床身边,带着各种医疗器具将人影围得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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