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当着无数人的面, 直接出卖了自己的使人, 声音格外冷酷无情, 宣判了这几人的命运。
“这几个小黄门, 放肆大胆, 假传圣旨, 残害皇嗣, 其罪当斩,来人,拖出去杖毙!”
“陛下, 陛下饶命啊,奴才们没有假传圣旨。”
感受到众臣子如芒刺般的眼神,皇帝只得道:“朕从未让你们去东宫, 竟然还嘴硬, 还不拖出去!”
“陛下,是皇后娘娘, 是皇后娘娘让奴才们去的……”
“还敢攀诬皇后, 全都给朕打死。”
那几人哭天喊地的被往外头拖, 呼声那么绝望, 那么刺耳, 见着落泪, 闻着伤心。
最后一刻,女侍中淡淡一笑,道:“陛下请听奴婢一言。”
“朕都要杀人以平东宫之怨愤了, 女侍中还想说什么?”
“回禀陛下, 奴婢带人来之前,承徽要我饶他们不死,因身怀六甲,为了给腹中孩儿积福,不好大开杀戒。”
“那你想如何?”皇帝有种不好的预感。
女侍中缓声道:“这几人虽然罪大恶极,还请陛下看在未出世的孙儿面子上,饶他们不死。”
那几个被拖行的小黄门,眼睛里瞬间迸发出希望的光芒,就跟把女侍中当成了救命稻草一般,恨不得抱着她的大腿求她救命。
皇帝只觉得一阵阵心塞。
他在那一瞬间就看清楚了对方的目的。
让他下狠手,先失了人心,再跑出来大义凛然救下这些人,博得他们的感激,更博得一个好名声。
东宫一个奴婢都有这般心机,皇帝捏紧了拳头,冷笑一声:“顾氏可当真心善!”
“承徽知陛下这般夸赞,定十分欢喜。”女侍中不卑不亢地顶了回去,“只是不知,陛下可还要杖毙他们?”
皇帝唇边扯出一抹冷笑:“既然是为了朕的孙儿积德,自然是不能杀人的。”
他说的格外违心,沈璟昀的儿子,死活他都不在意,更何况积德,恨只恨骑虎难下四个字。
“多谢陛下慈悲。”
那几个小黄门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全都瘫软在地上,却还是强撑着磕头:“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求生的迫切,可见一斑。
女侍中微微躬身,道:“奴婢告退。”
目光扫过那几人,没有丝毫感情,这些人被姜皇后利用,明知姜皇后恶行,还是帮她。又再多苦衷也绝非全然无辜,不受半分罪责的逃过惩罚,实在是幸运。
放过他们,也是无奈之举。
有的人死了大快人心,有的人却活着更有用处。
*
“女侍中大人为何救他们?”顾静心直口快,径直问出口,“既然皇帝要杀人,跟咱们又没关系。”
女侍中跟她们讲了御书房发生的事情,几个人的反应各异。
枝枝拉了拉顾静,轻叹一声,道:“我知道为何。”
“这几人只要活着,日日出现在人前,就会提醒所有的宫人,给皇后办事不仅落不到好处,还会被灭口。”
她的语气很淡。
人死了什么都没有,天大的事情过些日子也就淡了,可人若是活着,便不一样了。
他们活着,皇帝和皇后过河拆桥的事情,就永远不会忘记,将来姜皇后要做什么,下人们有了顾虑,自然也不敢尽心尽力,生怕被人害了。
女侍中这一手,堪称是釜底抽薪,好处不止在眼前。
顾静瞠目结舌,呆了好半天,都不知道说什么。
这宫里太可怕了。
要是自己生活在这里,恐怕老早就没命了。
枝枝也太厉害,不仅能活下来,还能活得风生水起的。
顾宁平却越发忧心,她紧蹙着好看的眉毛,低声问:“枝枝……为何这么多人都针对你?”
她只觉得心中难受得厉害,妹妹原过的不好,都是因为自己,都是因为自己。如果她没有陪着自己嫁进宁王府,如今该安安稳稳地在家中待嫁,日后寻个如意郎君,平安一生。
都为了自己,才陷入如今的境地。
她自己从狐狼窝里逃出来,自由安乐,可妹妹却再不能了。
她步步艰难,先有宋妃,后来姜皇后,个个都居心叵测。
几乎想要哭出声来,可到底还是顾忌着枝枝的身体,怕她忧心,自己克制下来。
枝枝却笑了笑,道:“其实原本没这么多人针对我的。”
她低头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肚子,脸上浮现一丝慈爱的神色,“是因为他,我肚子里有了殿下的孩子,才招来那么多人的觊觎。”
在有孕之前,除了东宫里的木良娣,其实没人理会她,也就姜皇后生气的时候找她麻烦而已。
一个空有美貌的侍妾,不值得宫中贵人动手。
“我腹中若是个男孩儿,就是殿下长子,皇后娘娘那边想来是不期望他出生的。”枝枝语气平静,“所以才处处针对我。”
“一个婴儿,能对姜皇后产生什么威胁,她干嘛……”顾静怒道,“这人疯了吧。”
“二姐姐……”枝枝无奈摇头,“殿下一生没有子嗣才是最好的,这样他出了事,二皇子才能顺理成章的继承大统,只消殿下有骨肉存于世间,那就少不了扯皮。”
说到底,按照礼法,嫡长子为大宗,嫡长子的孩子相对别的兄弟,也是大宗,只要殿下有一个孩子,这个孩子就有继承大统的资格,且礼法地位排在二皇子之前。
不管嫡庶,他都是这一代当中的大宗。
姜皇后自然容不得。
会想尽办法对付她,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如今姜皇后羽翼尽折,东宫却高手如云,无数禁军看守,姜皇后想真的害她,只能使些阴诡手段。
枝枝倒要感激当初自己陷害姜皇后害自己流产的事情。
就是因此,才让姜皇后投鼠忌器,不敢直接对付她,生怕再落下恶名,从此不得翻身。
顾静沉默了片刻,忍不住道:“太复杂了,我搞不明白。”
如今这天底下,嫡长子继承的制度,早就名存实亡,天下百姓都有偏爱,也唯有皇室为天下读书人看着,不得不遵循古礼,就跟皇帝一样,就被姜老太爷为首的文人清流,逼着立了沈璟昀做太子。
在不甘心也没办法。
她坐在床边,握住枝枝的手,终于有了一点姐姐的样子,道:“枝枝,不管外头发生何事,姐姐都会保护你,不让那些腌臜东西伤害你。”
听她将姜皇后称作腌臜东西,枝枝忍不住一笑,挽住她的手,头枕在她臂上,“姐姐对我真好。”
“你是我妹妹,我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顾静扬眉一笑,英气十足,“哎呀,不说这些肉麻话,反正你就好好歇着,万事有我们呢。”
她虽然觉得自己有点笨,什么都不懂,但是……但是总可以帮着枝枝拦几个坏人.
“方才太医可来过了?”女侍中被顾静提醒了,问道,“可说什么没有?”
“说我不碍事。”枝枝弯唇浅笑,“我身子好,经得住折腾,再者这孩子也乖巧。”
她温柔一笑,终于忍不住将思念说出口:“等殿下回来,我的肚子都要好大了。”
“殿下出门,向来不递消息回朝。”女侍中叹口气,“说不定,明日就回来了呢。”
这话说的一看就是在安慰人,枝枝心里还是升起了一丝期待,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了身孕,孩子思念父亲的缘故,她格外想念沈璟昀。
同床共枕这么久,她早已经熟悉那个男人睡在身侧,感受他的体温和气息,便让她觉得十分安心。
她还没有跟他分开那么久过。
一时之间,居然不习惯了。
枝枝低着头,盯着被褥上的牡丹花图案,伸手摸了摸,“等他回来,我定要跟他生气的。”
什么好处都给他占完了,孩子也给他怀了,结果他撒手跑了,这是什么人啊。
却全然忘记,当初她是如何义正言辞劝告沈璟昀以国事为重的。
女侍中莞尔一笑:“这是应该的。”
这自然没什么,可承徽是殿下的心爱的女子,她要真的生气,哪怕无缘无故,殿下也定然只能忍着。何况承徽肚子里还有个大杀器,殿下不忍也得忍。
女侍中无奈摇头笑了笑,道:“殿下这辈子,大约也没这么憋屈的时候。”
她倒不觉得如何,枝枝自己先不好意思了,脸色微微泛红,无奈道:“我很讲道理的。”
众人皆忍俊不禁。
*
夜色深深,初一的月亮害羞的躲在云层当中,天色黑沉沉的,熄灭了屋内的灯火,只余下几颗夜明珠照亮,枝枝躺在被窝里闭上眼,睡地香甜,侍女们都退下,连在外头守夜的人都不知道为何,悄无声息的走了出去。
枝枝毫无察觉,依然沉睡着。
梦中,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不知什么物体在她身上游走,带着灼热的温度,似乎将全身都点燃了,出了一身一身的汗。
可那物体却丝毫不肯远离,反而朝着别的地方去。
说不出的难受。
枝枝在睡梦当中嘤咛一声,想摆脱这种感觉,却无论如何都不行。
那东西像长在了她身上,无论她走到什么地方,都紧紧跟着她,寸步不离。
可她却觉得,这东西没有恶意,没有丝毫害怕的情绪,只是有一点被惊扰了清梦的不耐烦。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不胜其扰得睁开眼睛,还未清醒,就要去挪开那东西。
伸手却碰到另外一只手,格外的熟悉,是一只曾经无数次在她身上留下印记的手,掌心的温度都跟以前一样。
枝枝猛然惊醒,瞪大了眼睛,抱着被子坐起身来。
入目,正是一张熟悉的俊美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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