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雪出乎意料的大, 纷纷扬扬落了一天一夜, 城郊的贫民窟便出了事, 有许多茅草屋受不住大雪重压, 坍塌砸伤了人, 这几家均有老少婴儿, 在大雪当中, 几乎活不下去。
朝廷任命的赈灾钦差小姜大人连夜带人跑去城郊,将那几家人安置在自己府中,一时之间, 京中赞誉无数,都道姜家高门大义,并非那等为富不仁之徒。
又说朝廷心系百姓, 是好朝廷。
沈璟昀听着底下人汇报, 转头看向趴在一侧屏风后打瞌睡的枝枝,无奈摇了摇头, 道:“这手段, 后患无穷。”
姜家官宦豪门, 养活几家灾民不在话下, 可……可那些灾民在姜家过习惯了高床软枕的优渥生活, 再让人家回去, 未免太过残忍。
何况……谁也不能保证,灾民当中没有浑水摸鱼之辈,万一眼馋姜家的富贵生活, 闹着要进姜家。
百姓是最容易鼓动的。
一旦他们觉得受了灾就可以过好日子, 情势定会越发不可收拾。届时姜家那小子整治不住,还是他的事。
沈璟昀有点厌恶,早晚都要他做,偏偏绕这么个圈子,非得耽误事情,也恶心人。
“殿下,我们可要……,以免事情真的一发不可收拾。”
那人做了个拦腰斩断的动作。
既然明知后患无穷,倒不如及时解决,省得出了问题。
沈璟昀摇头:“不用管了,姜氏只要不蠢就不会任由他胡闹的,你等着吧,用不了三五日事情也就解决了。”
只要认识到自己侄子不适合做这件事,姜氏就不敢冒着毁掉名声的危险继续折腾,大概率就是放弃她已经到嘴的肥肉,全留给自己。
毕竟事已至此,她再换个钦差给自己人,如何跟自己的侄子交代?
沈璟昀低头看着书案上的书册,道:“你先走吧,这件事时刻关注,别闹出大乱子就休管,省得给人觉着孤为了权力,不择手段。”
那人点头应声,转身便走了。
沈璟昀揉了揉眉心,转头看向已经趴在桌子上睡沉了的女孩儿,无奈抽了抽唇角,低低喊了一声:“枝枝?”
枝枝睡眼惺忪地抬起头,“殿下结束了?”
“嗯。”沈璟昀走过去,单手将她挟在腋下,另一只手上还拿着书册:“既困了,缘何不去睡,非得在这里熬着?”
“我想陪着殿下。”枝枝觉得这姿势太没有安全感了,小声道,“殿下放开我吧,我能自己走。”
您别再把我给摔了。
沈璟昀置之不理,夹着她进了屋内,将人放在榻上,“睡吧,我陪着你。”
枝枝偏头枕在他膝盖上,真的睡了过去。
*
正月初十,朝廷启封开衙,各衙门官员轮流值班,早朝之时,自然有人提起嘉奖小姜大人。
“陛下,姜大人赈灾有功,功在社稷,理应嘉奖。”
“姜大人赈灾有功不假,但灾情尚未彻底解决,便提起嘉奖之事,恐怕不妥。”沈璟昀淡声道,“黎民百姓尚在受苦,姜大人便深受隆恩,岂不是要被人说道,赈灾只为功名利禄。”
沈璟昀看了说话的那人一眼。
是姜氏麾下的亲眷,素来为姜氏马首是瞻,今儿做这个出头的鸟儿,倒也是能够想明白的。
“你这是要陷姜大人于不义。”沈璟昀转头看向皇帝,“父皇,儿臣以为姜大人该嘉奖,此事不假但太过着急,未免有失人心,不如等灾情缓解,再进行奖赏。”
“届时,儿臣绝无二话。”
看起来,姜氏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侄子才华不够,做事顾头不顾尾,想要趁着事情还能弹压,赶紧捞一笔,给他换个差事也好。
毕竟这嘉奖,中间可做的猫腻就太多了。了。
只要将他捞出来,换上旁人,日后不管生了多少乱子,那都是人家不力,和姜大人毫无关系。
而这个时候,姜氏自然不会换上自己得力的心腹,定会扔个没什么大用的狗腿子,肯定还比不上小姜大人的能力。
到时候吃苦受罪的还是百姓。
沈璟昀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们姜家摘出去。
到时候生了乱子,姜家卖地卖宅,也要拿出钱财来,补上赈灾的漏洞。
皇帝道:“姜大人最近做的很好,民间皆称仁义高洁,现下嘉奖,也让朝中众人看看,认真办事,朝廷总不会亏待了他们。”
“既然父皇发话,儿臣自然不好再说别的。”沈璟昀唇角噙着一抹淡笑,“年前皇后娘娘总说不舍得江南林家那两个娇滴滴的女儿,儿臣以为,不如将这二女赐给姜大人。 ”
他徐徐笑道:“如此,姜大人得美,皇后娘娘可全心愿,也让世人看见朝廷爱重之心,三全其美,不如就这么办吧,父皇以为呢?”
不待皇帝开口,沈璟昀又道:“毕竟灾情未消,大行封赏只能伤百姓之心,如此安排,儿臣以为甚好。”
身后诸人自然跟着沈璟昀拱手说话:“臣等附议。”
朝政政斗,早就是你死我活,牵扯到姜氏和皇帝,给公主们赐男宠的事情姜氏都干得出来,何况区区赐美人。
皇帝纵然十分不高兴,却也没有办法。
以前姜氏垂帘听政,常常还可以跟沈璟昀争辩一二,加之臣子们各有各的选择,倒也势均力敌。但今日姜皇后要在后宫祈福祭天,朝廷便成了沈璟昀的一言堂。
“既然众爱卿都听从太子的话,朕自然也是。”
这话太为诛心。
众爱卿都听从太子的话?就差明着说沈璟昀借助群臣,逼迫他这个君父了。
沈璟昀没有丝毫感觉,拱手含笑:“儿臣一心为国,群臣自然也是如此。”
皇帝冷冷瞪着他。
好一个一心为国,说起来,倒是他这个做皇帝的,不为国家考虑,不顾黎民福祉。
沈璟昀与他对视,唇角带着冷淡的笑意,父皇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就再好不过了。
皇帝大怒,甩袖挥手,道:“退朝。”
“恭送父皇。”
出了朝堂,回了东宫,沈璟昀心情极好,连带死皮赖脸跟着他的杜文郢和周时唯都没遭到嫌弃。
周时唯跟在他身后笑道:“没有姜氏捣乱,朝廷里面多舒服,说什么就是什么,完全没有阻碍。”
“咱们殿下一心为国,才会有追随者众多。”杜文郢道,他纠结了半晌,看着沈璟昀问,“表哥,据说淑妃娘娘……我母亲十分忧心,表哥可否告知,到底为什么?”
“父皇抓了子悦,以幼女为迫,逼姨母陷害枝枝和孤。”沈璟昀说清那日的事情,“姨母再留在宫中,也是被父皇利用的命,倒不如跑去行宫,避难也好。”
总归是亲姨母,沈璟昀不会对她太过分。
杜文郢松了口气:“原来如此,我还以为……”
“以为我冲冠一怒为红颜,连姨母的情分都不顾了?”沈璟昀失笑,“枝枝并无大碍,姨母也是无奈之举,我怎会迁怒于她。”
杜文郢心惊肉跳。
这话说的,若那顾枝真的受了伤,他就会迁怒姨母吗?区区一个女人,在他心里就这般重要?
周时唯沉默不语。
他亲眼见过殿下待顾承徽有多好,自然晓得那是他掌中的宝贝。
一时寂静无言,沈璟昀走到书房门口,忽然停下脚步,转头问侍立的小黄门:“承徽在里头吗?”
周时唯和杜文郢精神一振,齐齐问道:“殿下,承徽如今能独自一人待在书房吗?”
殿下未免太放心了。
周时唯还记着呢,以前殿下分明很怕顾承徽变成另外一个姜皇后,现在是怎么了?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话音刚落,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响起来,房门被人从里头打开,身姿如燕的女孩就出现在眼前,惊喜的望着他,“殿下……”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望着杜文郢和周时唯,怯生生后退一步。
沈璟昀跨步进去,淡声道:“都做什么呢?”
周时唯会顾忌枝枝的感受,杜文郢可没这么好的脾气,当即直接问道:“表哥,你怎么可以让一个女人进你的书房,你疯了吗!”
枝枝并不生气。
除夕夜那日,满殿的人,只有杜文郢替沈璟昀说话,帮自己的忙,这个人虽然嘴坏,品行平平,但还是自己人,没必要生气。
但她还得跟杜文郢吵架,不然总让殿下护着他,杜文郢肯定看她更加不顺眼,总要把人折腾服气了,日后才好说话。
“我为何不能进书房?”
“鬼知道你是不是姜氏派来的探子,万一捡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给姜氏,得不偿失!”
“姜氏与我有大仇,我怎会是她的探子?”枝枝心平气和看着他,“你倒不如说我是殿下的仇人,过来报仇的?”
“殿下,你看她都承认了!”
“行了!”周时唯对小伙伴的脾气完全没有办法,抽了抽唇角制止二人对话,对杜文郢道:“莫非你还信不过殿下的眼光,顾承徽小小年纪,姜氏怎么找她办事?”
“女人心,海底针,你能明白姜氏的想法吗?”
“你……”周时唯转过头去,继续解释,“承徽年幼,几番被人陷害,若待在东宫后殿,保不齐有后宫女眷见她年少可欺,殿下将人送来这里,不过是为无后顾之忧。”
枝枝沉默了一下,终于忍不住道:“姜氏有什么好的地方,值得我弃殿下而就她?”
说她是姜氏的探子,还不如说她红颜祸水。
这个枝枝还愿意承认。
一群人合起来对付杜文郢自己,他自然词穷,闷闷不乐站着,道:“可你那么恶毒。”
沈璟昀无奈牵着枝枝的手,“你不是小孩子了,先对人家不敬,还不许人家骂你吗?世上哪里有你这般不讲道理的人?”
“枝枝天真烂漫,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可你不该一直抱着敌意看她。”
“表哥……”
杜文郢其实也知道,枝枝并非是真的恶毒,只是跟人说嘴,结果说不过人家,恼羞成怒,就恨不得天天挤兑人家,好报仇。
可每次都吃亏,自然每次都想继续挤兑。
沈璟昀静静望着他:“你都几岁了,还跟枝枝计较?”
杜文郢语塞。
是……他跟表哥一年的人,比眼前的小姑娘大个五六岁来着。
周时唯嘲笑他:“想想你自己,十五六的时候,人家还是个总角小童,跟一个总角小童计较,还骂人家恶毒,你可真有本事!”
杜文郢沉默了一瞬,说起来……似乎是有些无耻了。
罢了,谁让自己年纪大,边让着这个年少的小姑娘。
杜文郢嗫嚅片刻,道:“是我小心眼,还望顾承徽大人不计小人过。”
枝枝眨了眨眼睛,笑眯眯道:“自然不计较。”
杜文郢看呆了,他一直知道,顾承徽美艳绝伦,生就一副好样貌,第一次见面便被她的脸吸引。但也不曾想,她笑起来竟美到如此地步。
说句倾国倾城,并不为过。
难怪一向冷情的殿下,也受不住她的勾引。
沈璟昀轻咳一声,唤醒了杜文郢的魂,牵着枝枝的手进屋,沉默了片刻,在她耳边道,“日后不许对着旁人这般笑了。”
枝枝一双美目眼波流转,嗔他一眼,声音软乎乎的,融化了人心,“你连我笑都要管呀?”
“只是不高兴。”沈璟昀叹息一声,“谁让我的枝枝,生的太好看了。”
枝枝道:“生的再好看,也只是你一个人的。”
看着前面咬耳朵的二人,周时唯也杜文郢齐齐移开眼睛。
罢了,殿下俊朗,顾承徽美艳,天造地设的一对,他们也没有资格管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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