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别墅。
陆尧挑眉看着姚景瑄, “你的意思是说, 让我松口, 放过姚沁瑄？”
姚景瑄摇头, “不是放过。是暂时答应褚家保释她出去。”
现在姚沁瑄有作证立功情节, 若要保释, 也并非不可以。甚至如果这不是事情涉及陆尧, 特调局只怕已经答应了。
陆尧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吐出两个字：“理由！”
“姚沁瑄怀孕了！”
怀孕了？这可就有意思了。
陆尧瞬间明白了姚景瑄的目的。褚家需要这个孩子。
姚沁瑄费尽心机嫁进褚家，以为牢牢把控住褚旭的心, 占据了褚家少奶奶的位子，谁知褚家不过是把她当做“工具”。当所有表象被揭开，以为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 却谁知不过是出了虎穴, 入了狼窝。
到时，姚沁瑄会如何？比起杀人, 姚景瑄这是想诛心啊！
又想到宋时, 当初为其驱除业障的时候, 宋家与他可是留了一手的。如今这留的一手, 想必已经酝酿得差不多了。
陆尧嘴角轻轻上扬, “我明白了！我会和特调局说的。”
“谢谢！”姚景瑄顿了一秒, 接着说，“姚家此番遭逢大难，支离破碎, 我父亲又卧病在床, 已经不能理事。姚家往后只能靠我了。听闻你开宗昆仑，现今也是起步阶段，不知道我们还有没有机会继续合作？”
陆尧望向她，嘴角的笑意一点点扩大。姚仲平卧病在床没错，但没昏迷脑壳没坏，怎么就不能理事了？何况这才几天？姚家便已经在姚景瑄手里了？手段不错啊！
几句话表明了自己如今姚家家主的地位，也透露了对昆仑的态度。昆仑的出现备受关注，因为它不是一个小打小闹的门派，它手里握着许多让整个玄门忌惮的东西。一旦它茁壮，势必会打破现今玄门世家的格局。
对此，姚景瑄不介意，甚至乐见其成。她希望能有这样一个强大的盟友，即便不能，也不愿与之为敌。
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何况现在的姚家，怎么说也是个二流世家不是？
陆尧莞尔，“恭喜！”
这是对继续合作之事持保留态度，不觉得二人还在同一平台有合作的必要，但认可了彼此的友好关系。
姚景瑄心中一松，开口告辞，陆尧起身，亲自把她送出去。门外，大雪纷飞。
姚景瑄望着空中飞舞的雪花，脚步一顿，张了张嘴，神色复杂地回看陆尧，“你会不会觉得我太过狠心？一个是我的亲生父亲，可他如今已几乎成为废人，往后的日子活着只会比死更难受，迷失花的后遗症会伴随他一辈子，让他痛不欲生；
一个虽不是我得亲生母亲，也确实有她自己的小心思，但不说现在她做的那些事，至少我能够活着长到成年，得谢谢她。可她即将赴死。玄门的死刑可不讲究安乐的人道主义，死法绝不会好受。”
陆尧没有回答，反问：“你自己觉得吗？”
姚景瑄一顿，摇头说：“狠不狠心我不在意。我，不后悔！”
陆尧失笑，“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问呢？”
姚景瑄一滞，张了张嘴，为什么还要问？是啊，为什么呢？其实即便是别人觉得她狠心，她也是不在意的。可她在意……
姚景瑄猛地一颤，心里有颗种子好像砰的一下钻出了土，发了牙。
看着陆尧的脸，她有些恍惚。这个上辈子自从那件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的人，这辈子却有了这样的成就。他好像有一种特别的魅力，仿佛浑身散发着光芒，让人忍不住关注他。
姚景瑄心绪忽然有些复杂，她不自然地转过脸，“我走了！”
待她的身影消失在雪雾中，陆尧眯了眯眼，招手把平叔叫过来，“陆天明被抓也有好几天了，陆家那边就没动作？”
“没有！证据确凿，老爷没有要插手的意思，而且，就在昨天，他把张源接回了陆家，改姓了陆。”
陆尧愣了愣，忍不住嗤笑。陆成刚，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心冷情。
陆天明显然已经栽了，救出来的希望渺茫。在陆成刚看来，他已经没有了去努力转圜的必要。便是稍微让陆天明在特调局好过点，或是寻一个稍微轻判的刑罚都不愿意，因为这只会浪费他的心里，浪费陆家的资源。
有了陆天明的前车之鉴，即便陆厉身后有个莫家，陆成刚也怕他捧起来的又一个如陆天明一样的阿斗。因为陆厉的脑子不行呢！可张源，哦，不，现在应该说是陆源了。
陆源不一样，他擅隐忍，肯努力。关键是，心机手段都比陆厉强了不只一个档次。抛开身份问题，陆源比陆厉要合适的多。
至于莫家？陆天明在的时候，自然是个麻烦。可如果陆天明不在了呢？
陆家可还没传到陆天明手里呢！因此即便莫家出面，陆成刚也最多把陆天明的那一份财产原封不动交给莫丽芬和陆厉。至于其他，皆在陆成刚手里，包括陆家的家主之位，自然是他想给谁就给谁。
陆尧挥了挥手，将陆家的事抛开，又问起宋时来，“哪里去了？功课做完了吗？”
平叔笑起来，“宋少爷乖巧听话，从不偷懒，刚才还在院子里练剑呢！现在可能是练完，去跟张家少爷一起瞧热闹去了。”
“瞧热闹？”
陆尧赶过去的时候，张磊和宋时还真的是在瞧热闹。
五六米远的地方，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正在一遍遍不辞辛苦地对着空气屏障施法，想要往里闯。
昆仑外围的防护阵法一共三层，越往里越难。第三层是迷魂阵，若非自身实力不俗或是有较高的阵法造诣，一般都是扛不住的。第二层是回转阵，入了此阵，不论你怎么走，阵法都会将你推到进来的方向，把你送出去。
这两层各有奥妙，但第一层是为了防止有人误入所设，并不难。几乎只要在玄门接受过系统性学习，平时成绩能够及格的都可以过。
然而眼前这个小男孩显然不行。
陆尧目光收回来，轻轻踢了踢蹲在地上的张磊一脚，“干什么呢！零下的天气，不嫌冷啊！”
张磊十分神奇的叉腰，“我们好歹也是入道之人，虽然还没到完全不惧酷暑的程度，但用功法抵挡抵挡还是可以的！我即便修为比不上你，可还没差到这个地步，别瞧不起人啊！”
陆尧好容易忍住没翻白眼，看向宋时，“那人是谁，怎么回事？”
宋时摇头，“我也不知道。他这样有好多天了！”
陆尧挑眉，“好多天？”
张磊伸出一个巴掌，“五天！最近天气不好，你们不爱出门，还是我先发现的。那小屁孩从五天前就想往里闯，偏偏修为差得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屡战屡败，还屡败屡战。连第一层防护阵都闯不过去。可他依旧每天都来。
天亮来，天黑了才走。第二天天亮又来。昨天晚上开始到现在一直在下暴雪。我还以为他不会来了。结果依旧来了。感情，我看着他怎么像是把你这昆仑的阵法当成他的训练场了呢？”
陆尧蹙起了眉头，吩咐宋时：“去把他带进来。”
宋时领命，直接飞了过去，像拧小鸡仔一样把人领了过来。
陆尧打量着男孩，十分消瘦，棉衣太大了点，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裤子又短了点，袜子全露在外面。手上满是冻疮，就连脸上耳朵上也有。
男孩也打量着他，“你……你是陆尧？”
这语气像是冲着他来的。陆尧点头，“是！”
男孩大喜，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请你收我为徒！”
三人皆惊，陆尧道：“你这几天一直在外面闯阵，就是为了拜师？”
“对！我听说，你要收徒！”
陆尧失笑，“我是要收徒没错，但我不是什么人都收！”
男孩急了，“我……我肯吃苦，我很能干的。我知道玄门师徒意味着什么。以后我一定听你的话，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陆尧更觉得好笑了，“我确实不喜欢不听话的徒弟，但我也不需要一个唯唯诺诺只知道听从师父命令的徒弟。”
男孩更急了，简直快要哭出来，“我……那你要怎样才会收我？”
见他如此，陆尧叹气，伸手按在他的肩膀，一边替他传输灵力御寒，一边也是在探查他的灵根资质。虽然这种探查方法没有目前的一些仪器检测精准，但也能看出七八成。
这一查让陆尧惊了。
“你是上品灵根，如果你想拜师，应该会有不少人愿意收你，为什么选择我？”
男孩咬牙低下头，神色愤恨难平，却没有开口。
见此，陆尧也不想去刻意探究别人的秘密，问道：“你家住哪儿，我让人送你回去。你这样，爸妈会担心的。”
男孩鼻子一酸，眼眶热起来，“我……我没有爸妈。家……我也没有家了。”
陆尧一愣，这一刻忽然生了恻隐之心，将他带回去交给平叔，“让他好好洗个热水澡，嗯，家里有他能穿的衣服吗？”
“有的！我少爷以前穿过的衣服。少爷忘了，前几天，老爷过来，双方彻底闹僵了之后，你让我回了一趟陆家，把东西都收拾过来。我连同你小学课本和刚出生的衣服，反正能拿的都拿了。绝对没给陆家留下一丁点！”
陆尧：……
“平叔，那麻烦你找一套出来给他。”说完，看了男孩一眼又补充说，“找厚实一点的。”
男孩再过来的时候，已经换了身合体的衣服，裸露在外的皮肤也擦了药。陆尧制作的膏药，效果可比外头的好了几倍，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已经好了不少。
男孩道了谢，期盼地看着陆尧，“你是答应收我为徒了吗？”
陆尧没回答是与否，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周明非！”
“为什么一定要拜我为师？”
男孩咬紧下唇，一双眼睛彷如嗜了血般，“因为我要报仇！我要给我姐姐报仇！”
这是陆尧第二次听到报仇。
“我姐姐叫周知微。”
“周知微？”张磊张大了嘴巴。
陆尧讶然，“你知道？”
“知道。一线女明星，红的一塌糊涂那种！不过已经死了，三年前就死了，死法……嗯……不是很好听。名声也不好，都说她是惯三，一路睡上去的，还帮人拉皮条。”
周明非突然爆炸起来，“我姐姐不是！她没有！那是别人陷害她的！姐姐是被她们害死的！”
事情要从多年前说起。周家父母以前是依附于莫家的修士。一次寻宝任务中遇上了大妖，为了救莫家少爷而死。周知微和周明非成了孤儿，莫家把他们接了过去。说是抚养，但其实除了给必要的生活费学费，没有任何关心，甚至在莫家，他们还要时常帮忙干佣人的活。
周知微没有灵根资质，可她本人也不执着于此，乐观开朗。长大后入了娱乐圈，经济独立后，就在外面租了房子，把弟弟接了出来。姐弟俩过得很不错，如无意外，与莫家就此分道扬镳，也没什么不好。
可坏就坏在，莫家少爷的表妹，也就是那位与褚旭母亲双生的莫云芬的女儿舒语菲也在娱乐圈。因为和周知微的外型有几分相似，一出道就被叫做小周知微。明明两个人年纪差不多大，平白就被冠上了个小字，矮三分。
这还不算。关键是舒语菲是仗着家世进去的，走的全是捷径，专业能力不忍直视。周知微却一路高奏凯歌。两人一直被对比，从长相，衣着，演技，到为人处事。舒语菲各方面被吊打。
后来有一次，舒语菲托关系拿到的角色，最后导演实在忍不下去，撤资也要换人，换的还是周知微。这件事被媒体大肆报道，舒语菲被全网嘲。
舒语菲愤怒了，找人对付周知微，但周知微气运不错，总能逢凶化吉。舒语菲不甘心，与自己表哥，也就是莫家大少爷哭诉撒娇，请他出手。
莫家大少爷已经完全不记得九年前人家父母曾救过他一命的事了，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反而觉得是周知微故意抢舒语菲的角色，捆绑舒语菲踩着她往上爬。
然而他也担心如果用玄门手段害死她，万一留下点什么被人发现不好善后。就拐了个弯，只偷偷给舒语菲下了霉运符，挡住了她的好气运。
然后舒语菲出了手，用的是娱乐圈惯常的手段，舆论攻击，无中生有。利用各种巧合借位照片，后来还p了一些，如此三分真，七分假。又拉了好几个导演男演员出来站位做“证人”。
一时间，周知微墙倒众人推。仅三年爬上一线，五年拿下三金中的两金奖项，这样的人，挡了多少人的路，被多少人忌惮，可想而知。
舒语菲开了头，之后的发展势如破竹。
没了好气运的护持，周知微成了过街老鼠。但她并没有就此一蹶不振，她想要翻身。她使劲手段，通过经纪人拿到一个酒会的名额。周知微想进去寻求机会。
谁知舒语菲也在，舒语菲故意和大佬们说周知微的事，塑造出她出了事，之前的“客户”丢了，现在是来找新“客户”的，钱到位就行的情况。
大多数大佬听听就过，就是嘴上跟着嘲讽几句，也没往心里去。可偏偏有一位当了真，看着周知微的长相，色/心大起，让人把她带去了包房，想要霸王硬上弓。周知微不干，大佬气怒当头，骂了句“□□还想装贞洁烈妇”，周知微啪一个耳光甩了过去。
大佬更气了，两个人扭打在一起。大佬喝得酩酊大醉，本来意识就不太清醒了，还受了这样的刺激，手下没个轻重，就这样失手把周知微给打死了。
事情盖不住，警察来了，大佬被抓了，后来也判了刑。可不知为什么，消息传出去就变成了周知微和大佬sm，一不小心把自己sm死了。
这下名声更不好了，网上一大片“这种女人死得好”的言论。
周明非气不过，十岁的孩子直接拿了把水果刀想去杀舒语菲，还没挨近舒语菲，就被莫大少爷给扔了出去。
在场的人多，莫大少爷怕他说出什么不好的话，给他下了噤声符，一脸难过的和大家解释，这是他们莫家从属的孩子，从属死了，莫家就养着他和他姐姐。之前，这孩子偷了家里的东西，被他发现。莫家念在他年纪小，没有追究，只将他们赶出了莫家，还给了一笔钱。
谁知，这孩子竟然因此恨上他了。
众人惊愕，这忒妈就是现实版的农夫与蛇啊！然后一查发现这孩子的姐姐居然是那个臭名昭彰的周知微。
于是，“果然是有什么样的姐姐就有什么样的弟弟”“姐弟俩一个样”等一系列言论满天飞。周明非一个小孩子，也不懂得控评，造势等套路。就这么被坑了，连为自己发声的机会都没有。
有人提议这孩子虽然年纪小，但居然想杀人，就不能放过，报警吧。
莫家还假惺惺出来说孩子还未成年，并不全然明白杀人的后果，也不是要杀人，只是一时意气，想要泄愤。孩子已经知道错了，莫家也不想再追究，请大家给孩子一个机会。
如此，莫家的形象一下子被拔高了好几倍，周明非再次惨败。
更要命的是，莫家不知是顾虑到关注度太高，不宜对他下杀手以免节外生枝，还是别的原因，没有将周明非怎么样。可却突然冒出来很多的代言商，说周知微的名誉受损印象产品形象，给他们带来巨额损失，要求赔偿。
周知微这些年赚的钱赔得一点不剩。周明非又不愿意去孤儿院，几次逃了出去，就自己这么有一顿没一顿的在父母以前留下的那栋郊外的小破屋子住着。
听完之后，众人尽皆沉默。
周明非指节泛白，满身戾气，“从我有记忆开始，就没再见过爸妈。是姐姐把我养大的。在莫家被人欺负的时候，也是姐姐护着我。姐姐是为了我，才一成年就放弃了学业进了娱乐圈。我一定要为姐姐报仇！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报仇！舒语菲，莫少谦！我要他们死！”
陆尧终于知道，为什么他资质上品，却非要找上自己了。因为其他人不愿意得罪莫家，必定不会收他。资质上品虽然不错，但天下之大，有这种资质的人又不是只有周明非一个，他们有的是人可以选择，何必为了一个小可怜得罪整个莫家？
莫少谦可是莫正元的长子，莫家以后的当家！而莫家是四大家族之一，手里篡着玄门七成的符篆呢！
“师父，你收下我吧！我打听过了，你会很厉害的符篆，比莫家强！只要你肯收我为徒，教我修行，让我给我姐姐报仇，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他这不是拜师，是交易。为了报仇，将自己卖了的交易。然而陆尧不做这种买卖。他摇头，“你走吧，我不会收你！”
周明非愤怒了，“你也怕莫家？”
陆尧皱眉，“跟莫家没有关系，我问你，什么是道？”
周明非一愣，道？
“你为什么修行？”
“报仇！”周明非几乎脱口而出！
他清楚，舒家是普通人家没错，可舒家与莫家一体。有莫家在，他没有强大的本事，根本不可能报仇！
陆尧一叹，“你走吧！”
周明非不愿意，“我……我说错了什么吗？我如果说错了，做错了，你可以骂我打我，我……”
“出去！”
这两个字的声音不大，但从陆尧的嘴里说出来，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周明非惊了一跳，茫然退出去，却在院子里又停了下来，脚步再也挪不动。这一走，他或许再也没有办法报仇了。
他一咬牙，转过身，再次跪了下来，“你不答应，我就长跪不起！”
这下连对他很是怜惜想要开口帮他求情的宋时都皱起了眉。这哪里是在拜师，这根本就是在逼迫！
“师父，我去跟他说！”
陆尧摇头，“不必！他爱跪就让他跪着吧！”
果然还是个小孩子。长跪不起这种与自虐无异的招数，向来只对在乎自己的人有用，不在乎的人，谁会心疼你？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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