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惊！
黑衣人却拍了拍身上沾染的鲜血, 冷道：“这是给你的教训, 我再给你五分钟, 五分钟后, 是他……”
他指向陆厉。
陆厉虽深恨陆源, 可如今陆源就这么悄没声息死在自己身边, 尤其他吐出的血还溅了自己一脸。陆厉突然懵了, 心里又惊又俱。再见黑衣人指向自己，更惊更惧。身子瑟缩着，想说点什么, 又不敢开口。
黑衣人手指一转，再度指向陆成刚。
他没有再说话，但意思很明白！杀陆源是震慑。用陆源的命来震慑陆天照。如果陆天照还是不从, 他会再杀陆厉。若是这两个小的都震慑不了陆天照, 他真会杀了陆成刚。至少死前多拉一个垫背，不亏！
冯校长冷哼, 他膝下唯有一女, 好在这独女的资质修为半点不比别家的儿子差, 倒也让他老怀甚慰。只是性子单纯了点, 可还年轻, 他总想着再纵她两年, 慢慢教就是了。
然而如今，女儿没了。
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女儿没了。他看到女儿的尸体时，已是冰凉一片, 半点温度都无。那一刻, 他的心仿佛也凉了。
他恨啊！恨不得将这个凶手千刀万剐！
“你想得可真是美！我们这么多人在，你觉得，就算陆天照答应了，我们会答应吗？陆家人是陆天照的至亲，可不是我们的！”
这话说的很在理。可黑衣人却半点不着急，笑看着陆天照，“这就要看陆天师的手段了！这里是昆仑，是小陆天师的地盘。阵法更是陆家所设。陆天师和裴天师还都是特高级。如果他们愿意，有何难？”
冯校长一怔，立时明白了黑衣人的意思。这是不仅让陆天照放了他，还让陆天照帮忙挡住所有人！这算盘打的！
他咬牙，恶狠狠看着陆天照。
未说一字，可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可不管陆天照为难不为难。他只知道黑衣人杀了他爱女，还是因为陆家之故。这次的围捕计划也是陆家提出的，是陆家出头联系的他们，说给他们手刃仇人的机会。陆家要是再当着他们的面放跑罪魁祸首，这算什么？
把他们当猴耍吗？
若说之前只是迁怒，那么陆天照要真这么做了，那就是妥妥的将仇恨值拉到顶点，不死不休。
显然，陆天照也很明白这点，所以这个决定他做不出来。
他紧握着手中的宝剑，喉结颤动，就是开不了口。
陆成刚望向他，“照儿，你我几十年父子，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们会落到这个地步。”
照儿……
陆天照浑身微不可查地颤了颤。这个称呼，陆成刚已经很多年没叫过了。
他脸上尽是苦笑，在别人看来，仿佛是说如今被人抓来做人质的遭遇。可陆天照知道，他说的是父子已宛如陌生人的关系。
陆成刚深吸了一口气，“你说你了解我，我也了解你！所以，你大可不必如此。做你该做的吧！”
陆天照手一抖。他了解陆成刚。陆成刚一生将陆家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为了陆家，他甚至可以委屈儿子，舍弃孙子。但他从不贪生，亦不畏死。尤其如果他活着带来的是无数人对陆家的攻讦与责骂，那么他宁可选择死。
而陆成刚了解陆天照。陆天照绝不会放这样一个妖邪出去，祸乱人间。尤其这一放，给昆仑带来的是无尽的麻烦。他可以不在乎自己，却不能不在乎老婆和儿子。
因此，其实这个局面的结果早已能预料。
陆成刚缓缓闭上眼睛，没有人知道，即便他心里早已做了选择，可还是期待着陆天照能为了他妥协一次。即便只是嘴上骗骗黑衣人也好。
可是陆天照没有，他脸上表情十分复杂。他在挣扎，很挣扎。
罢了！终究是自己疼了这么多年的孩子，何苦在最后还要他背上个枉顾亲父生死的罪名呢！
似乎是想通了，他再次睁开眼睛，目光深邃而凌厉。
他浑身用力，大喝一声。
“啊——”
捆绑绳索绷断，缠绕在身上的黑气也如云烟消散。黑衣人一愣，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但见身周气流涌动，脸色大变。
陆成刚这是……
怎么会？自己明明已经遏制了他的修为，他怎么可能……
突变陡生，在众人始料未及之时，陆成刚抓起陆厉将他扔向陆天照，转身反手保住了黑衣人。
陆天照慌忙接过陆厉，心下大骇。
“爸！”
每家都有点不为人知的秘法。陆家自然也是有的。如莫正元用的醍醐灌顶之法，唯有特高级天师才可用，实在鸡肋。陆家先祖曾根据此法研究出另一道功法，不过，功法秘籍的首页也写得分明，敬告子孙慎用。
因为这功法虽和连灵魂轮回都会一同消散的自爆不同，却也十分厉害。
这爆的是自己的全部修为。十死无生。且便是成功，灵魂也会严重受损，去往地府至少得养伤百年才能入轮回。
陆成刚用的就是此法！
被他抓住的黑衣人脸都青了，他一剑刺穿了陆成刚的身体，可却没能甩开陆成刚。陆成刚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和他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想得美！
黑衣人眼珠一转，同样大喝一声，硬生生将自己分裂了出来。
砰，一声巨响。
陆成刚被弹飞，黑衣人也被弹飞，可偏偏另有一个黑衣人脱出身来，身形晃了晃，吐出一口血。
陆尧大惊，“裂魂？”
没了人质，手中底牌已失，冯校长等人半点不做迟疑，直接围攻了上去。什么裂魂的，全都杀了再说！
陆家人却未曾上场，毕竟说好了的，是让有仇之人可以畅快报仇。他们在一边掠阵就行。
陆尧皱眉走到死了的那个黑衣人身边，查看了片刻便已明白了原委。
裴雪转头，“怎么了？”
“没什么！他倒是厉害，把吞噬掉的莫正元的灵魂给割舍了出来，代他受了死。不过他也没讨到什么好处。受伤是必然的。”
既然受伤，那么冯校长等十来人联合出手，黑衣人绝无活路。
另一边，陆天照扶起陆成刚，将他抱在怀里，“爸！”
陆成刚轻轻笑了笑，“你肯再叫我爸了？”
陆天照神色一暗，嘴唇张了张，又说：“爸！”
除了这一个字，别的竟是都说不出来。偏过脸，双眼通红，热泪盈眶。
陆厉却是比他情绪外露得多，好容易从地上爬起来，趴在陆成刚身上，“爷爷！爷爷！你……你别死。爸妈都不在了，我只有你了，爷爷！”
陆天照一顿，蹙起眉来，一把按住陆厉，“爸妈都不在了，什么意思？”
陆厉被他吓得浑身发抖，“我……我……陆源勾结妖邪，把他……放……放进了陆家。爸妈被……都被那个妖邪害死了。我看着他们咽气的！”
陆天照大惊失色。陆天明和莫丽芬都死了！
在想想黑衣人的修为和手段，他既然将陆成刚三人都抓了，陆天明和莫丽芬又怎么可能逃脱得了魔爪呢？如此一想，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陆天照眉毛动了动，内心十分复杂。对陆天明和这个弟弟，他真不喜欢，甚至因他对陆尧下手，还有怨有恨。可他也知道，从小到大，同是一对父母所出，陆天明的生活境遇却很不公平。
陆成刚看着他，“照儿！我……我要走了。我有一个心愿，你可肯应我吗？”
陆天照没有说话，他隐约能猜到陆成刚的意思。
果然，陆成刚一只手缓缓抓住陆厉，另一只手伸向他。
陆天照犹豫了好一会儿，终究抓住了那只手。
陆成刚心下一喜，“我知道天明对不起你，对不起尧尧。可……可他已经付出……代价，也不在了。我保证，保证厉儿从没参与那件事。迷……迷失花的事，他未参与。张晓买凶的事，更是……更是一无所知。”
他转过头看着陆厉，“厉儿性子是不太好，也欺负过尧尧很多次。”
陆厉又是一抖，小心地瞄了陆天照一眼，赶紧替自己解释：“我……爷爷，那是我年纪小不懂事。我……我以后不会了，一定不会了。”
陆厉心里哭成一片汪洋，有大伯在，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啊。
又偷偷瞄了陆天照一眼，陆天照脸上神情未变，也不知道是什么态度。
陆成刚接着说：“你若是肯重掌陆家自然最好。”
陆天照摇头，“不了。我就算掌管陆家，在我之后呢？我只有尧尧这一个孩子。尧尧是要光大昆仑的，他不会接手陆家。而往后他若有了孩子，自然也是继承昆仑。”
生一个，当昆仑的掌门。生两个，那就一个掌门，一个长老。陆天照很清楚，陆尧可不耐烦去接陆家的摊子，也不耐烦儿子去接。
陆成刚神色一暗，转而又释怀，仿佛这答案在自己意料之中。
“那你能不能帮我照顾照顾厉儿。你如果不喜欢他，那就……就等他娶妻生子之后，带一带他……他的孩子。”
这是让陆天照培养陆家的下任继承人。
陆天照看了陆厉一眼，陆厉忙道：“我……我知道自己不堪造就。往后……往后若是有了孩子，一切都听大伯的。”
天哪，让他大伯来管他，他会想死的。
至于儿子当家，不是他。有什么关系？那是他儿子啊！他又不跟儿子结仇，他儿子还能不好好孝敬他？当家人是儿子，他是老太爷呢！地位风光一样不差！
之前斗，是因为不服气别人踩在他头上。可若这个别人是自己儿子，他不用付出，就能收获他想要的生活，何乐不为？
陆天照却没直接答应，这要求他并不觉得有多难办。毕竟那是生他养他的陆家。他也是陆家人。陆家若就此败落，或是就这样没了。他心里也不会好受。
只是……
裴雪哪里不知他的想法，看了眼陆尧。陆尧蹲下来，直视陆成刚，“爷爷多虑了。都是陆家人。堂弟以前对我做的那些事，不过是小孩子家的玩闹。我早不放在心上了。”
这话倒不是特意安慰陆成刚。以陆尧的脾气，若真介意，就算是临死之人，也不会宽慰的。
陆厉幼时欺负他，那是小孩子的意气，被养坏了的熊孩子。自从被陆天照教训了一顿后，再没敢惹他。后来陆天照被困秘境，陆厉故态复萌。可也不过是言语上的挑衅，做些当着下人的面嘲笑他，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的事而已。
就是惦记他的天玄学院的名额，也只是惦记。到底陆天照的余威犹在，陆厉被吓怕了，除了这些，也没敢真对他做出什么来。
而这些，或许别人觉得过不去，但对陆尧而言，并非如此。他是强者。他早已用自己的实力将陆厉踩在脚下，把陆厉的脸面都打光了，他如今捏死陆厉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般容易。陆厉在他面前，只有担惊受怕的份。还计较个屁啊！
他虽然记仇护短，却不至于没半点度量。
“爷爷，我想堂弟也长大了，知道错了。往后，能看顾的地方，我们会看顾的。”
这意思很明白。如果陆厉要“长不大”，想搞点什么，那就另说了。而且是能看顾的地方，便是说，若是得寸进尺，那就休想。
饶是如此，陆成刚仍是大喜。这样就够了。
他很清楚，这事只要陆尧应了。陆天照和裴雪一定不会推辞。
果然，陆天照看了陆尧一眼，点了头。
陆成刚快喘了两声，闭上眼睛，绝了气息。在这最后的时刻，他的嘴角是透着微笑的。
陆天照心一颤，终究没忍住，眼泪落了下来。
陆厉更是哭得稀里哗啦。
裴雪依偎在陆天照身边，沉默不语，只陪着他。
陆尧轻轻一叹，转头看向战局。
黑衣人已经被制服，冯校长等人一刀一剑不要命地一下下刺过去。他那具躯壳，早已成了血窟窿。
见对方死绝了，冯校长呆立了好一会儿，拖着满是鲜血的身体走过来，神色复杂地看着陆尧，许久才开口说：“两消了！”
冯千金因陆家被妖邪杀死，陆家设计让他手刃了仇敌。这笔账全是清了。
陆尧点头，“冯校长仁义。”
仁义？
冯校长嘴角微抽。本就是迁怒，何来仁义？这小子倒是会说话！
他走后，又有余下两家家主前来拱手道别，也是与冯校长差不离的意思。陆尧也一般模样谢过。
待他们全部离去，陆尧回头，陆天照等人还保持着那个姿势。
到底是自己的父亲，怎会不悲痛呢？
对陆成刚，陆尧是无法再全爷孙之情了。但这不妨碍，他理解并且支持陆天照全这份父子之情。
他缓步走过去，在陆天照另一侧坐下，依偎着他，如裴雪一样，一左一右。
至少，他们一家人平安。
昆仑以后会更好。
他们也会更好。
如此，
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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