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妇来了

    虎子到来这天, 正赶上给死去的兄弟烧头七。     夜里一群汉子围着火盆烧纸钱, 他也都跟着不好受起来。     得知此地缺衣少药, 后院还躺着四名重患, 不等天亮就套上马车急赶上路。     他得赶紧把消息送给东家, 不然真等出事, 怀着娃的孕夫可受不住噩耗。     梁子俊起身时人早跑远了, 只能催着工匠先把主屋拾掇出来。     等屋顶瓦片铺好,火炕烧热,梁三爷便退了房, 领着半数官匪回衙署居住。     陈青租了三辆马车,颠了三天才赶到丰县。     梁三爷狗腿的接过马鞭,扶一脸苍白的媳妇下车“咋没雇个车夫?肚里还怀着娃呢”     “你还腆脸说?闹出这么大动静, 哪个敢来丰县!”一见他心虚的德性, 陈青就火大,连着李舒和与博林都闹了个没脸。     挨个训上一遍, 才起身对赫连山拱手“折了两名弟兄, 陈青在这跟大伙陪个不是”     即便李舒和不解释, 也懂他是在劝慰自己, 赫连绷着脸按道上规矩见了礼, 二人便坐下叙话。     得知陈青此来不仅重金请了郎中,还给带了不少冬衣伤药, 赫连山连忙起身一揖到底“赫连替兄弟们谢过夫人”     陈青扶起他,不知该如何道谢才好。这么憨直的爷们, 只因些许承诺便赴汤蹈火, 怎不叫人折服?     郎中挨个施诊,梁佳和虎子忙着熬药,有了药材跟进,不愁四名重患挺不过来。     若不是县里郎中得了钱家吩咐,不准施救,四人也不会躺了这么多天仍不见好。     得亏博林稍懂医术,伤口又都是外伤,不然别说救人,不再搭两条人命都算好的。     陈青逐个检查过伤势,训道“怎不去外县寻医?”     博林大喊冤枉“怎么没请?一说伤患在丰县,给多少银子都不来,我这也是没辙啊”     赫连山心知没人肯救马匪,也不曾因此怨恨过旁人,怪只怪他们拦路抢劫,早失了人心。     给受伤的兄弟换过药,陈青便分发采买来的成衣,二十多名官匪穿着崭新棉衣喜形于色,直叹死去的兄弟没这福分。     陈青拎出两套递给赫连“烧给死去的兄弟,活着没福享死了总得穿暖和些”     赫连山红着眼眶接过,塞给手下弟兄。人人都知这冬衣是给谁的,一时间强忍的泪水又打湿粗犷脸庞。     三辆马车,除了坐人的地方都塞满了冬衣棉被,陈青夜里起身巡视,见二十几号官匪都蜷缩在地上睡觉,回屋就气的把梁子俊揪了起来。     梁三爷被劈头盖脸一顿数落,心内抓狂却只得低声认错“这都紧着盖了,再有几天就能完工,余下等开春再盖也不迟”     “人家下山帮你,不说吃饱穿暖,也不能寒了心呀”陈青晓得他大少爷心性,不懂体恤下属,一时忽略也在情理之中,但该注意的地方还得注意。     “还是媳妇想的周全,爷真是一时没顾虑到”梁子俊自打嘴巴,把人遮严实了才嘱咐“县里不太平,明个你就赶紧回去,儿子扔给陈碧我不放心”     “她是娃小姨,还能把你儿子卖了不成?”陈青眼睛一瞪,若非还有个良缘,连陈碧都要跟来丰县。     “不是,我就是不放心。她一个妇人在城里无亲无故,万一夜里遭贼,你让她如何抵挡?”梁子俊好言安抚。     “明天就打发他俩回去,我留在这帮你”陈青早就打定主意,等虎子送郎中回去时,把梁佳也带走,这里终归不太平,不好多带两人涉险。     “不行!”梁子俊急了“你在这我更放不开手脚,万一谁把你捉去要挟,就是要爷这条命,爷也得给啊!”     “呸呸呸!瞎说啥呢!有二十几号马匪守着,谁能把我掳走?”甭管梁子俊咋撵,陈青就是抵死不走。     天大地大,媳妇最大,梁三爷磨不过怀有身孕的媳妇,只得再三要求不许人踏出衙署半步。     陈青如愿,自然就不闹了。安心睡过一夜,第二天等郎中请过脉,便嘱人速速回程。     午饭过后,众人就时下境况商量一番,最终决定不能硬拼。     眼下看似平静,但只要稍有动作,就会引来五家联手施为。陈青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从内部打破这种平衡。     商人重利,之所以抱团抗衡,为的不外乎利益一致。     想打破五家联盟,就得从内部分化利益。     梁子俊原也想制造矛盾分化五家,碍于赫连死了两名兄弟,将五家都视作敌人,故此才抓不到切入点。     如今陈青一劝,赫连倒是痛快答应先解决两家,余下的仇等日后慢慢清算。     他肯退步,无疑解决了眼下一大难题,五人聚在一起叽咕半晌,片刻功夫就统一了意见。     第二日,衙署外张贴告示,收回原本分发到商贾手中的盐铁贩卖权,由现任官老爷重新分配丰县事务。     盐铁贩卖,历年都被钱、黄两家把持,钱家还占着矿山私自挖掘,所得利润除了上交知州,余下均被钱有森私自据有。     如今重新分配,也意味着清洗势力,想要壮大家族,首要获得利益,其次借财生势在县中占据不可撼动的地位。     而想在穷乡僻壤的地界快速捞钱,无疑是夺取官盐、官铁的来路最快,若能揽下开矿活计,不出一年便可清除原有势力的影响。     这消息一出,五家内部当先不稳。有主张借机谋财的,就有怕事求稳的,总之没等拿定主意,宗族长老先吵了个不可开交。     五家结盟多年,若因此关系破裂,岂不擎等着县官浑水摸鱼?     可明知新任县官打的什么主意,在利益面前,仍有人忍不住心动。     三家被钱、黄两家压制多年,谁不想借此翻身?是以吵来吵去,第一个跑来献媚的反倒是最籍籍无名的杨家。     杨林今年三十有二,算来也是族中最为年轻的家主。     夜里来访,其意自明。梁子俊也不欲绕圈子,三两句便揭过寒暄,谈起正事。     杨林见他开门见山,收了面上功夫,振振有词道“钱黄两家作恶多年,我杨家虽不出头,却也见不惯他这般作为”     梁子俊哼哧一声,示意洗耳恭听。     为表诚意,杨林知无不言,将钱有森如何同王喆上下勾结,暗害历任县官的罪行如实交代,又指出前些日的伺机行刺也是受钱有森指使。杨家为保平安不得不妥协于恶势力,但出手伤人的事却绝无族人沾手。     杨林开诚布公的坦白一番,见梁子俊仍是不为所动,一咬牙,将铁矿的事也掀了出来,又上交一本秘密调查的账簿。     梁子俊接过账簿,方才展露半分笑颜“好说,既然杨家主诚心投靠本官,为表嘉奖,官盐便交由你家贩卖”     杨林可不想只分一杯羹而已“小人胆敢举族投靠,为的便不仅仅是些蝇头小利。实不相瞒,大人只知钱家势力庞大,却不知远在乡镇也多有爪牙,而矿山一带更是对他唯命是从,若大人不能保族人日后……”     梁子俊重重放下账簿,嗤道“如此前怕狼后怕虎,怎配当一家之主?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就甭想再抽身事外,真当本官奈何不得那钱家不成?”     “小人不敢”杨林连忙跪下认错。     “本官不缺墙头草,杨家主不想落个家破人亡的下场,便回去好生琢磨琢磨,待你想通了,再与本官细说如何?”梁子俊随手丢还那本账簿,不屑之情溢于言表。     杨林也是本着多捞好处,少摊祸事的前提蓄意试探梁子俊。此时听他这番言辞,当是有万全把握才对,思及家破人亡一事,想必指的也是与官府作对的下场……     杨林心下一惊,这新来的县官果然门道不浅,不光王喆不敢动他分毫,连钱有森也对他无可奈何,这人到底什么来头?     当下便打消疑虑,诚惶诚恐的保证定会举全族之力助官府除恶。     梁子俊幽幽提起“你觉得陈粮一事当何解?”     杨林心下暗暗发苦,这家伙还真不是个省油的灯“回大人,杨家于五家,最多就是喝些残羹冷汤的垫底之辈,家底着实不丰……但大人金口已开,为表衷心,杨林就是砸锅卖铁也定会凑足半数”     “放心,本官定不叫你血本无归”梁子俊接过双手奉上的账簿,起身送客。     等人走了,陈青才从里屋出来“会不会狮子大开口?”     梁子俊晓得媳妇担忧什么“不怕,既然敢来,就证明这家伙的野心不小”     不出点血就想空手套白狼?世间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即便让他全数填足,也不怕逼到对立面去。     接下来的几天夜里,又陆续接待了其余四家。     梁子俊信心十足,每家给的答复都不一样,也让钱有森摸不准他的真实意向。     这会儿除了黄稻仍可信任外,钱有森不信三家不想借机上位,故而假意拉拢只行表面文章,暗地里却是联合黄稻紧急部署。     联合之势早已土崩瓦解,五家各怀鬼胎的将心思秘藏腹中暗自酝酿,面上则是统一态度,蓄意讨好梁子俊。     风向一变,县中百姓也跟着见风使舵。     半月前,还胆战心惊的不敢靠近衙署,近些日却是一见到三两成群的官匪便刻意巴结。     不是七大姑八大姨的闺女尚未出嫁,就是近日里家中添喜,请差爷赏脸过门。     刚开始,官匪们还闹不懂此举为何,碰到的次数多了,便也通晓其中缘故。     如今他们是有官职在身的差爷,被人蓄意讨好几句也是应该。些许利是、酒钱就是大伙想推都推不掉。     即便赫连山言明不许私收贿赂,架不住总有那么几个软骨头受财帛动心。     再说,送上门的银子不要白不要,又不用出力气干活,攒几个孝敬钱也好盖房子买地不是?媒人热情的拉线保媒也令几人心里乐开了花。     他们这些穷光蛋,哪架得住成婚的诱惑?奔波几年,谁不想讨房媳妇生个娃娃?     有些本就是当地上山避祸的官匪,此时不乏亲戚找来巴结,回乡扬眉吐气的也不在少数。     等赫连山发觉苗头不对时,已经为时过晚。     先是牛梗回乡与仇人大打出手,伤了人被告到衙门,紧接着便是告发官匪调戏妇女,还有之前私下行贿的百姓也来告差爷拿钱不办事……     梁子俊忙着跟五家周旋,本就有些焦头烂额,偏这些不省心的东西又自己往套里钻。     赫连山一脸羞愧的主动领罚,博林这会也不好替几人开脱。     虽说这是遭人蓄意陷害吧,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若不是他们私心作祟,哪会轻易被人抓住把柄?     看热闹的百姓围了一层又一层,叫嚣着主持公道的更是菜叶石头乱扔一气。     逼不得已,梁子俊重罚了几名官匪,本想以此息事宁人,但架不住对方出手下作,这会又翻供告差爷调戏不成,欲行毁人清白。     梁子俊火了,当下不顾女子家人阻拦,强行把未出阁的闺女拉来问审。     女子开始还按串通好的说辞哭诉,等大刑一上,立马哭爹喊娘的求饶。     “按你说,青天白日他便想在家中欲行不轨,为何你不曾喊叫?莫不是在说谎!”梁子俊一发狠,当下不顾百姓哄闹,对个女子强行加刑。     这等刁民,即便是个女子也当重罚!     百姓本就不满官匪近几日的作为,这会见县太爷对个女子动大刑,更是群情激奋的几欲直闯衙署。     李舒和上前几步沉声道来“此事必要查个水落石出,毁人清白可是死罪!此女前言不搭后语,恐有刻意隐瞒之实,若按通奸也当处以极刑!……”     不等李舒和将罪状一一讲明,那名女子与其家人便被吓的当场哭嚎“没有,没有,小女不曾被人污了身子,我们不告了,不告了……”     “你说不告便不告?”梁子俊虎躯一震,起身喝道“藐视公堂该当何罪?诬陷官身又当何罚?”     李舒和冷笑一声“是谁让你们诬陷衙差的?还不从实招来!”     早猜到这帮愚民不懂律法,但没想到竟然把告官当成了儿戏,背后唆使的人如此哄骗百姓闹事,莫不是掐准了他不敢把事闹大,故而失了民心?     陈青躲在后面递出一张纸条,气愤不已的写到“这会不能再怀柔了,该狠就得狠!”     梁子俊看罢,摆手就令衙差上刑,直到三人口供一致,博林才朗声宣判罪行。     百姓亲耳听到三人捏造事实,这会也不替他们不忿了,对这家人指指点点,骂她阿爹糊涂,为了些许银子自毁清白,以后都甭想闺女能嫁出去了。     眼线默默退走,得知消息的钱有森气急“谁他奶奶的挑个蠢货办事?”     管家上前领罪,事前讲好按罪状领赏,谁承想那家伙太贪,见轻松得手,便想多讨些好处。     本来该赢的局面,竟然为了多得几两银子节外生枝,反倒是替县衙挽回了声誉,当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一群蠢货!”钱有森气的砸了茶碗,又连忙嘱咐万不可露相。     好在出面的不是族人,不怕衙门会查到钱家头上。     女子阿爹说了个人名,此事便没了后文。一个外乡客,真追查起来也不容易,况且人名亦可伪造,根本算不得线索。     一家人各打50大板,罚银15两,男丁还需坐牢三年,可见罪名不轻。     案毕,梁子俊开了个反省大会,嘱这帮东西手脚都老实点,遇上百姓也当公事公办,万不可再私收贿赂,落人把柄。     挨了大刑的官匪这会都晓得厉害,害大当家在县太爷面前没脸,他们哪还敢私下胡来?     怪只怪自个没甚城府,不但丢了名声,还把好不容易换来的民心给搅散了。     至此,下山的一众马匪才深知这身官服绝不好穿。一旦穿上,就必须担起交给他们的职责,再不能像往日那般肆意胡来、随心而行。     喜欢好一个骗婚夫郎请大家收藏:好一个骗婚夫郎更新速度最快。(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六六闪读:www.663d.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