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心中既然有了真相, 又何必多问?”嫣淑仪猛然看向雍帝, 皇上这般偏心, 倒是越发让她心中痛恨楚晏姿,
“害了沈贵嫔的孩子, 对臣妾有什么好处?如今后宫中, 有皇子的, 只有贵妃一人!除了她,谁还有可能去还沈贵嫔?”
到底是意不平,即使雍帝话已经说倒这种地步, 嫣淑仪还是控制不住地去将楚晏姿牵扯进来。
而且她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就如今后宫有子嗣的妃嫔来看,沈贵嫔有孕, 的确是对楚晏姿威胁最大, 如果撇去雍帝的宠爱不谈的话。
“嫣淑仪真是爱说笑。”
贤妃自然不可能任由嫣淑仪将这盆污水泼到楚晏姿身上,不然即使雍帝袒护楚晏姿, 这后宫的流言蜚语也还是会存在的,
“没有好处就不会谋害沈贵嫔了?这倒是不见得吧。当初傅贵人有孕, 凶手不是也没有得到什么好处吗?嫣淑仪, 你应该说, 这后宫, 只要有人知道沈贵嫔怀孕,都有可能去害了沈贵嫔,可不单单只有贵妃一人。”
“更何况, 嫣淑仪可有证据?若是没有证据, 只凭着这些胡思乱想,还是不要凭白污蔑贵妃了。”
贤妃前面的话,让雍帝皱了一下眉头,可是却无法反驳,毕竟贤妃说得是事实,这后宫从来都是如此,不管有没有旧怨,只要有孕,就是满宫的敌人。
“贤妃说得没错,你可有证据?”
嫣淑仪身体微微僵硬,“臣妾、没有。”
雍帝看了一眼内殿的方向,随后看向嫣淑仪,见她依旧双眼含泪,似乎是受了委屈的模样,不愿再多说,
“嫣淑仪同楚庶人谋害皇嗣,致使贵妃受伤,随后又污蔑贵妃,罪加一等,念在小公主尚有,离不开生母,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其心思歹毒,不配为一宫之首,今贬其为贵人,去掉封号,搬回天巧阁!”
没有想到雍帝居然这么狠,直接断了自己日后上升的后路,一句心思歹毒,她的后宫生涯,基本就已经断送了!
“皇上!楚庶人说臣妾指使她,她又哪里来得证据?”嫣淑仪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她九死一生诞下皇嗣,登上淑仪之位不过两个月而已,她怎么可能接受?
楚宝林咽了咽口水,没有想到雍帝罚穆贵人,也会这么狠,“皇上,当时我们的宫女都跟在身旁,皇上将她们带下去审问,就可以知道,嫔妾所言句句属实。”
“穆贵人还需要朕继续查下去吗?”
雍帝直接看着穆贵人,等着她的回答,他也想知道,穆贵人是不是真的死不悔改。
穆贵人咬了咬牙,狠狠地看了一眼楚锦绣,一字一顿地开口,“不用了,嫔妾领罚!”
楚锦绣注意到她的眼神之后,身子微微颤了颤,不敢与她对视,穆贵人心中冷笑,只要太后活着一天,她就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楚锦绣可就不一定了!
见此事已经有了了断,贤妃拿着帕子擦了擦手,之前摔倒的时候,她的手上也蹭破了点皮,不过只是小伤而已,她看向雍帝,轻声开口,
“皇上,如今穆贵人只是一个六品贵人,就不适合抚养小公主了,皇上,您看,小公主应该交由谁抚养?”
其实,就算是之前穆芊芊的位份,也不该亲自抚养小公主,只不过是因为楚晏姿昏迷不醒,雍帝没有时间去管这事,又因为她是太后的亲侄女,旁人也不愿多嘴而已。
而如今,贤妃扯了扯笑意,她为何要让她好过?不是不相信小公主是她的孩子吗?那么就让给别人养吧!
穆芊芊看向贤妃,没有想到她居然赶尽杀绝,即使她不认为小公主是她的孩子,但不得不承认,除了太后,小公主可能是她唯一重获圣心的机会了,她怎么可能愿意失去小公主的抚养权?
“不可以!皇上!”
急急忙忙反驳了贤妃的话,此时她也平静了下来,明知道不该惹楚晏姿,她还明知故犯,已经是蠢到极致了,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让旁人抚养了小公主,
“皇上,嫔妾知道错了,求皇上饶过嫔妾这一次!嫔妾再也不敢了!嫔妾会去向贵妃认错的!求皇上不要夺走小公主!”
皇上有些犹豫不决,倒不是因为穆芊芊心软了,而是他知道,小公主在生母跟前,才能得到最好的照顾。
似乎是看出了雍帝的心思,贤妃笑了一下,没有和雍帝说话,反而是好似有些不解地问向穆芊芊,“穆贵人如此陷害贵妃,难道不是因为觉得小公主不是自己的孩子?不然,穆贵人和贵妃可基本是没有旧怨呢?”
此话一出,穆芊芊的身体直接僵硬,雍帝见此哪里还不懂,心中冷极,小皇子眉眼间与阿晏那般相像,根本无需疑惑她们之间的母子关系,雍帝倒是没有想到,原来穆芊芊记恨阿晏的原因是在此。
不再犹豫,雍帝看了一眼四周的妃嫔,开口说道,“贤妃说得没错,但是贤妃你觉得,小公主交由谁抚养,比较好?”
“皇上觉得赵婕妤如何?”赵婕妤就是之前的赵淑容,年宴上被晋了位份,此时正好是从三品的位份,抚养小公主倒是一个合适的人选,更何况她本身无宠,有个小公主,也能解了她的孤寂。
果不其然,赵婕妤听到贤妃的话后,感激地看了一眼贤妃,有些期待地看向雍帝,等待着他的的决断。
雍帝略一思索,终究是点了点头,因为宫中的确没有了更合适的妃嫔,“如此也好,赵婕妤,朕就将小公主交给你了!”
“臣妾谢过皇上!臣妾一定会将小公主视如己出,绝不会亏待小公主的!”
雍帝见她面色不似作假,心中微微放下了心。点了点头,又看了内殿一眼,却是没有进去看沈贵嫔,站起身,准备离开,却被贤妃叫住。
“皇上,请等一下!”
雍帝拧眉看向贤妃,不知道她又有何事,“贤妃还有事?”
贤妃轻柔地笑了笑,余光看到楚锦绣看向自己,她话音一转,突然说道,“楚庶人怎么还在这儿?”
这话让楚锦绣一愣,这是什么意思?可是下一刻,她就明白了,一旁的宫人将她压住,往宫门外拖去,“皇上!饶命啊!嫔妾知错了!皇上!”
直到听不到楚锦绣的声音了,贤妃才看向雍帝,轻声说道,“皇上,穆贵人一直质疑小公主是不是她的亲生孩子,皇家血统不容混淆,今日替小公主正名,皇上,你觉得如何?”
穆芊芊看了贤妃一眼,不知她打得什么算盘,她心中肯定,小皇子才是她的孩子,此时自然不会拒绝贤妃的提议,只是不知为何,她的心中有些发慌。
雍帝深深地看了一眼贤妃,却见贤妃毫不避闪,直接与他对视,雍帝眼神闪了闪,“贤妃打算如何替小公主正名?”
“当日在雎鸠殿,贵妃曾经说过,滴血认亲,是最简单的证明小公主身份的方法了。”
看着贤妃嘴角不变的笑意,雍帝坐回了位置上,尤其是看到穆芊芊似乎有些期待的模样,心中顿时平静下来,看向一旁的张进,
“让人将小公主带来。”
小公主很快就被带来了,小公主的眼角,嘴巴和穆芊芊都是极像的,也不知道,穆芊芊是怎么了,仿佛都看不见这些一样,心中就是认定了这不是她的孩子。
小公主睁着她那圆碌碌的眼睛,被奶嬷嬷抱在怀里,面色红润,不吵不闹地,乖巧极了,就是雍帝看见她,也难得地心平气和起来,向一旁的张进递了一个眼色,张进了然地点了点头。
有个宫女端了一碗水进来,先是走到穆芊芊面前,拿着银针,示意穆芊芊将手伸出来,穆芊芊看着银针上泛着的光,心中微微一颤,随后看了一眼小公主,似乎是灼伤了眼一般,迅速收了回来,这一反应直接让雍帝冷了脸色。
穆芊芊颤抖着伸出手去,宫女速度很快,只是轻轻一碰,一滴血就落入了碗中,穆芊芊捂着手指,看向那个宫女的动作,心中很是紧张。
奶嬷嬷看着那宫女,明白是为何叫来小公主,低着头,将小公主的一只手拿出来,小公主不知道要发生什么,还很高兴地笑出声来,可是下一刻,那笑声就变成了,
“啊——哇——”
奶嬷嬷心疼地晃了晃小公主,那宫女的动作很小心,小公主不过就是疼了一下子而已,可是小公主似乎是受了委屈的模样,哭得停不下来。
这副模样让人看了心疼,雍帝也不禁皱了皱眉,多看了两眼小公主,奶嬷嬷身后的赵婕妤突然开口,“皇上,不如让臣妾试试?”
说话的时候,赵婕妤的眼神一直盯着小公主,她的意思也很明了,雍帝顿了一下,点了点头,赵婕妤欣喜一笑,上前抱过小公主,轻柔地抚着她的后背,口中哼着温柔的小调哄着。
小公主似乎是觉得稀奇,瞪大了眼睛看着赵婕妤,瘪了瘪嘴,不再哭泣,不知是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突然就露了一个笑,软乎乎的,直叫人看了心都化了去。
这时,宫女的声音响起来,“皇上,结果出来了。”
“如何?”这道声音是穆芊芊的,她急切地看向那宫女,想要知道小公主到底是不是她的孩子,她希望不是,不然她今日所做的一切,简直就是愚不可及。
“血液融合了,穆贵人的确是小公主的生母。”
“什么?怎么会这样?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穆芊芊双手抱头痛哭,怎么会这样,小公主是她的亲生孩子?怎么会这样?楚晏姿没有说谎,真的是穆涟漪调换了她们的孩子。
“啊!”
穆芊芊在下面失声痛哭,可是雍帝等人却是一副早就知道的表情,其实,只有穆芊芊一个人觉得小公主不是她的孩子罢了。
“朕先回去了,这里的事,贤妃看着办吧。”
雍帝不想再听穆芊芊的哭声,直接对着贤妃交代了一声,起身离开。
“是,臣妾遵旨。”目的已经达到,贤妃自然不会再阻拦雍帝,看着哭得撕心裂肺的穆芊芊,贤妃勾唇笑了笑,对着一旁的奶嬷嬷交代,
“待会,你就跟着赵婕妤回宫就好,皇上已经下旨,让赵婕妤抚养小公主了。”
这句话似乎将穆芊芊唤醒,奶嬷嬷刚刚点头答应,穆芊芊就扑了上来,想要从赵婕妤手中将小公主抢回去。
小公主被穆芊芊突然的动作一吓,直接哭了出来,贤妃眼神一厉,看向一旁的宫人,“你们还都愣着干嘛?还不将穆贵人拉开!”
穆芊芊直接被拉到在地,看着小公主哭的模样,又心疼又悔恨,还带着一些执拗,赵婕妤见到她的眼神,微微皱了皱眉,将小公主抱得紧了一些。
“将穆贵人送回天巧阁,赵婕妤也带着小公主回宫。剩下的人也都散了吧,别扰了沈贵嫔的休息。”
看着穆芊芊颇有些凄惨的模样,贤妃眼中依旧是柔和的笑意,轻轻浅浅地吩咐着众人,随后扶着莲云的手朝门外走去。
赵婕妤抱着小公主紧跟着贤妃,身后,穆芊芊想要动作,却被宫人压得死死的,穆芊芊双手撑地,一手向前探去,带着哭腔喊道,
“还给我,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可是不管她的声音是否凄惨,向外走的两人,都没有任何的停顿,让她眼睁睁地看着小公主离她而去。
贤妃走出华阳宫之后,看着自己身后的赵婕妤,只浅淡着说了一句,“既然皇上已经下了圣谕,除非你待小公主不好,否则你不必担心。”
“娘娘放心,臣妾一定会好好照顾小公主的!”赵婕妤连连摇头,她好不容易得了一个孩子,怎么会舍得不对她好。
“如此就好。”贤妃没有继续和赵婕妤多说,其实小公主如何,她并不关心,看了一眼雎鸠殿的方向,眼底神色有些深,随后转身回宫。
第二日,楚晏姿醒来的时候,太医已经在宫里候着了,等着太医替她换过药,楚晏姿坐在软榻上,因着她脸上的伤,就没有叫奶嬷嬷抱来念儿,含了一口茶水咽下,轻声问了一句,
“沈贵嫔如何了?”
白画上前一步,接过楚晏姿手中的茶杯,“今日早上醒了过来,不哭不闹的,只是不发一言,华阳宫的宫人已经派人去过养心殿了。”
楚晏姿挑了挑眉,倒有没有觉得奇怪,比起傅贵人小产后直接在后宫冷寂下来,不得不说,沈贵嫔还是有些手段的,勾了勾嘴角,躺在软榻上,倒是有些无所事事。
余光看见白画有些迟疑的模样,楚晏姿有些感了兴趣,不解而问,“怎么了?还有别的事情?”
见楚晏姿问出口,白画直接开口回答,“今日早上传来消息,楚庶人暴毙在清凉殿里。”
楚晏姿嘴角的笑容一顿,眼中的神色浅了下来,“可知道是谁干的?”
“据线人的消息,应该是穆贵人。”
“又是她。”楚晏姿眼中的神色明明暗暗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低声呢喃着,“她当真以为太后是她的免死金牌吗……”
白画就好像没有听到楚晏姿的话一样,低着头站在一旁。
不过三日,楚晏姿脸上的纱布就揭了下来,本就伤得不重,只是破了点皮,又有着系统加成,此时不过还有着一道细细的疤痕。
奶嬷嬷将念儿抱了进来,如今念儿已经可以站立一会儿了,奶嬷嬷将他放在软榻上,他自己兴冲冲地就要往着楚晏姿走去,刚跑了两步,就是脚下一软,倒在软榻上,委屈巴巴的撅着嘴巴,等着楚晏姿去哄他。
可是楚晏姿却没有如了他的愿,反而是看着他的糗样笑了出来,一旁想要去扶念儿的奶嬷嬷也被楚晏姿拦了下来,止了笑意,楚晏姿向念儿张开手臂,轻柔地说道,
“念儿,起来,快过来,娘亲抱。”
念儿原本委屈得都要哭了,此时看见楚晏姿张开上臂,眼睛又是一亮,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直直撞进楚晏姿的怀里。
一时之间楚晏姿和念儿的笑声混在一起,伴随着念儿口齿不清的娘亲,糊了楚晏姿一脸的口水。
“娘娘,贤妃来了。”
“贤妃?”楚晏姿视线一转,看向门口的妙琴,一手护着念儿,心中有些疑惑,贤妃这个时候过来干什么?
“快请。”
接过白画手中的帕子将脸上的口水擦净,贤妃也走了进来,楚晏姿没有客套地起身,待贤妃坐下后,屏蔽了宫人,才看向贤妃,
“姐姐怎么来了?”
贤妃双手交叠地放在身前,自己坐在一旁的榻上,轻笑着说,“过来看看你。”
一旁的白画送上茶水,贤妃看了一眼,并没有去端起茶杯。
楚晏姿眼神闪了闪,然后看向白画,“将小皇子抱下去,没有本宫的吩咐,不要让旁人进来。”
待宫中只剩下她们二人的时候,楚晏姿从软榻上坐起身,有些不解,“姐姐,现在可以说了。”
贤妃脸上的笑浅淡了下去,声音有些凉,却不是针对楚晏姿,“之前我认为沈贵嫔怀孕,她是准备在太后一事上,来对付我,可是从她流产一事看,似乎不是这样。”
“姐姐的意思是?”楚晏姿猜到了一种可能,却不敢确定。
“太后一事,快结束了。”
贤妃轻柔的声音传来,却让楚晏姿睁大了双眼,快结束了?不是已经结束了吗?难道……楚晏姿的脸色有些微微的白,压下心中的情绪,有些担忧,
“可有危险?”
贤妃听出楚晏姿声音中的担忧,轻笑了一声,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漫不经心地说道,“太后似乎是有所察觉。”
“所以,这段时间她的身体才会渐渐好了起来?”这样一来,太后怎么突然痊愈就有解释了,楚晏姿还以为沈贵嫔和贤妃收手了呢。
“不过回光返照罢了。”
楚晏姿猛然看向贤妃,直直撞进她眼底的冷色,似千年寒冰永远不会化开,楚晏姿吐了一口气,有些迟疑地问道,
“太后一定要……死吗?”
贤妃似乎有些诧异楚晏姿这个问题,轻笑着回答她,声音里有些深意,
“当然不是。”只是她活着对你,并没有好处。
也不知楚晏姿突然想到了什么,她不再继续太后这个话题,“姐姐来找我,难道只是告知我这一事?”
“当然不是。”若只是为了这事,她又何必亲自前来?贤妃一想到那日雍帝拿着那个玉镯,心中就像是被阴霾掩盖,对于罪魁祸首,她不可能放过!
“我今日过来,只是想请阿晏帮个忙。”
“姐姐请说。”楚晏姿心中有些疑惑,贤妃有什么事需要她帮忙?
贤妃突然打开自己手边的茶杯,手指轻轻沾了水,在桌子上一笔一划地写了两个字——拖住!
将那两个字收入眼底,楚晏姿心中了然,这个忙倒是不难,只是一点,她要不要帮?
楚晏姿抬头看了一眼贤妃,她眉眼间是轻柔笑意,自她三年前入宫时起,贤妃就是这样,楚晏姿顿了顿,脸上突然露了笑容,明艳又薄凉,却又晃了人的眼,
“姐姐放心。”
看着楚晏姿,贤妃的指尖突然颤了颤,她若想让人拖住雍帝,有得是办法,阿晏也一定知道,今日,她之所以来雎鸠殿,不过是为了试探罢了。
她想知道楚晏姿是不是真的爱雍帝入骨,而楚晏姿也给了她答案,给了她想要的答案。
二月份还没有过去,太后突然昏迷的消息就传来了,得知这个消息,楚晏姿拿着茶杯的手顿了顿,下一刻却又似乎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敛下眸子,平静地喝着茶水。
后宫妃嫔还没有赶到慈惠宫,雍帝就下了圣旨,任何人都不允许前去慈惠宫,可是雍帝自己却是在慈惠宫里呆了三天三夜。
第三日夜里的时候,宫中突然响起了撞钟声,整整八声,回荡在宫中,久久不曾停息。
楚晏姿抱膝坐在床榻上,白画轻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些沉痛,看到楚晏姿这副模样,压低声音说了一句,
“娘娘,太后殁了。”
良久,白画才听到楚晏姿的声音,她没有听出其中的情绪,“本宫知道了,走吧。”
楚晏姿穿了一身白色宫装,头上只有一个珠钗,十分素净的打扮,站在慈惠宫门前,可是慈惠宫的大门却是没有打开。
在楚晏姿到达之后,陆陆续续地,身后站了一片的妃嫔,基本上都是一身素色的衣服,就连刚刚小产的沈贵嫔都扶着宫人,站在其中。
楚晏姿看着眼前的这扇大门,它似乎就是在一瞬间突然变得灰暗了,这里就是天下女子最羡慕的居所,这里也是天底下最精致的囚牢。
四周安静地没有一点声音,谁也不知道里面的雍帝在做什么,谁也不知道太后是否见了雍帝最后一面。
空气似乎响起一声轻轻地叹息,楚晏姿抬眼去看慈惠宫门口站着的张进,却见他对着自己摇了摇头,楚晏姿的呼吸一滞,下一刻,她掀开自己的衣摆,跪在了慈惠宫门前。
随着她的这一举动,身后的妃嫔纷纷效仿,连同张进等宫人也随着跪下,齐齐的动作似乎从慈惠宫门前开始,蔓延到整个后宫,到听闻消息赶到皇宫的朝臣。
夜色已经渐亮,楚晏姿只觉得双腿已经没有知觉,跪得笔直,一夜过去,动作也没变化,在楚晏姿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僵硬,双腿就要废了的时候,终于听见一声,
“吱呀——”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慈惠宫的大门,雍帝依旧是一身明黄色的衣服,只是三日没有换洗,有些凌乱,他的眼角似乎有隐隐的泪痕,却又看不真切。
他双手打开大门,看着眼前跪着一片的妃嫔,直到看到最前面的楚晏姿,毫无波动的眼神似乎才动了一下,却也仅此而已。
楚晏姿深吸了一口气,动了动自己僵硬的身体,双手交叠,弯腰磕头,声音不再清脆,带着久未开口的沙哑,
“请皇上节哀!”
“请皇上节哀!”
“请皇上节哀!”
声音似乎是传到了宫外,连绵不绝,可是雍帝却依旧是毫无变化,半晌,他才从慈惠宫迈出,回头看了一眼,这个他母后住了近十年的宫殿,眼中阴暗一片,似乎有些湿润,又似乎已经干涸。
他和母后之间的感情,绝对不是他人可以想到的,他想起了,母后临死前,拉着他的手,一字一句地交代他,
“我争了一辈子,不是为了让我儿受委屈的,你要记住,只要让你受委屈的,就是母后的敌人!哪怕那个人是我的亲哥哥……”
他的母后早已看出国公府的不轨之心,他还以为自己瞒得很好。
他又想到张嬷嬷对他说的,母后怀疑她之前的病是后宫妃嫔所致,可是却没有来得及查清。
雍帝转过身子,看向那一众的妃嫔,扯了扯嘴角,却是扯不出幅度,终于开口,“张进。”
“奴才在!”
“沈贵嫔谋害太后,罪该万死!沈家九族,无论男女老少,全部处于凌迟!朕要让太后的出殡之路,全部染上沈家的血!”
雍帝的声音并不大,也没有多少怒火,平平淡淡地阐述着,可是这话中的意思,却是让在场的各位全部胆寒,沈贵嫔更是直接白了脸色。
哭着爬出队伍,拉着雍帝裤脚,不敢置信地问道,“皇上!嫔妾没有谋害太后啊!皇上,你是不是搞错了!嫔妾没有啊!嫔妾一直在宫中休养,怎么会害了太后呢?皇上!嫔妾冤枉啊!”
雍帝没有听她的解释,他只要想到暗卫拿到的证据,上面说着沈贵嫔害得太后之前重病的证据,他就控制不住自己想要亲手杀了沈贵嫔的想法。
挣开沈贵嫔的双手,向前走去,却是直接踩在了沈贵嫔的白嫩的手指上,毫不留情,甚至有骨骼断裂的声音,四周只能听到沈贵嫔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让周围一片的妃嫔都颤了颤身子。
沈贵嫔的手上都是泥土和丝丝血迹,软乎乎地有些抬不起来,可是她却是拼尽全力地抱住雍帝的腿,“皇上,嫔妾冤枉啊!不是嫔妾啊!皇上!”
此时,突然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张进想要给雍帝撑伞,可是看着雍帝的表情,却是不敢上前一步,地面渐渐湿润了起来,沈贵嫔的衣服被染脏,可是她却是毫不在意,只想着让雍帝收回旨意。
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显得沈贵嫔狼狈极了,雍帝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看着她乞求的模样,雍帝的眼睛有些充红,猛然一脚踹开她,沈贵嫔倒在了水洼中,甚至脸上都被染上了污渍。
沈贵嫔本就小产没有多久,虽然身子已经不再疼痛,可是哪里又经受得起雍帝这一踹,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拉着雍帝,却看雍帝突然上前一步,十指连心,刚刚的指断的痛苦又遭受了一次,可是却比之前的更疼!
“啊!——”
沈贵嫔已经丝毫没有形象,另一只受伤的手,疯狂去推雍帝,想要将手抽出来,可是雍帝却是纹丝不动,上空传来雍帝冰冷的声音,
“朕刚刚只是说了你们沈家的惩罚,而你?”
雍帝眼中有些恨意,望着自己脚下的那一双细细嫩嫩的手,就是这双手给母后下得毒,视线转到她惨叫而张开的嘴巴上,就是这张嘴下得命令,雍帝的声音有些阴寒,
“朕会让人,将你的手指一根根的卸下来,把你的舌头割掉,让你痛不欲生,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沈贵嫔突然打了一个寒颤,口中的惨叫声都小了下来,雍帝说得一切,她仿佛切身体会了一下,疼得她直打颤,眼里全部是恐惧。
可是雍帝却没有去欣赏她此时的表情,收回自己的脚,转身朝着楚晏姿走去,楚晏姿一直跪在地上没有动作,此时衣服也已经都被打湿,雨水顺着脸庞流下,浸湿了头发。
楚晏姿看着雍帝对着沈贵嫔说得一系列话,和举动,敛着眸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身上感觉冰凉,微微打着冷颤。
雍帝看着她,敛了刚刚对着沈贵嫔的神色,伸出手去拉起她,可是楚晏姿的双腿早就麻了,毫无知觉,此时突然站起来,她只觉得双腿一阵刺疼,脸色惨白,不知是冷的,还是疼的,可是她却只是闷哼了一声,忍着不想让雍帝操心。
这副模样,雍帝看在眼里,从太后去世的沉痛中似乎是清醒了一些,可是他此时却是真的说不出任何温情的话。
楚晏姿靠着雍帝站稳,朝他牵扯了一下嘴角,似乎是告诉他,自己没事,又似乎是在担忧他,看着雍帝微红的眼角,楚晏姿的眼眶突然就红了起来,即使雨水打在她的脸上,依旧也可以看出她成串的泪珠。
楚晏姿眼中的心疼毫不掩饰,伸出手去抚了抚雍帝的脸庞,紧紧咬着自己的唇瓣,就怕自己一松开,就忍不住地哭了出来。
雍帝眼中的神色动了动,手指在楚晏姿的眼角下抹过,终究还是扯开嗓子,声音有些沙哑,没有沈贵嫔说话的生硬,却又一时之间温柔不了,只好淡淡说了两个字,
“别哭。”
可是楚晏姿却是能听出里面的心疼,楚晏姿连忙摇了摇头,冲着雍帝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却是一点都不好看,只让觉得心酸,她似乎真的没有事地开口,
“我没哭,皇上,都是雨,我没哭!”
语气中的哭腔即使她再努力,她也没有遮掩住,看着雍帝的表情,她似乎也知道自己骗不了雍帝,终于放肆地哭出声来,
“皇上,我、对不起!我不想哭的,我不想让你操心的!可是、可是我心疼啊!皇上,你怎么没有照顾好自己啊!”
雍帝没有再说话,因为他不知道说什么,他母后走了,他真的成为了孤家寡人了,他只有她了,他只有阿晏了!
雍帝将楚晏姿揽在怀里,听着她因为心疼自己而哭泣,心口锥锥地疼,却有着一些无法控制地暖意,烫得他眼眶发热,在这个雨天,他放任泪水顺着雨水落下,毫无声息。
她们两人似乎将众人都隔离开,身边的妃嫔低着头,眼中藏着百般情绪。
而她们身后的沈贵嫔,却是感觉不到她们之间的怜惜和温情,即使听了雍帝的话,可是她依旧没有放弃,她一点点地向着雍帝爬过来,一身狼狈,却依旧坚持地说道,
“皇上……你相信嫔妾!嫔妾没有啊!”
可是雍帝却仿佛没有听到她说得话一样,只是搂在楚晏姿,沈贵嫔此时根本就不会去妒忌楚晏姿,她看着雍帝不为所动的表情,突然看向雍帝脚边跪着的贤妃,见她望着自己那副幽深的模样。
沈贵嫔脑海中灵光一闪,贤妃真的不知道自己要害她吗?为什么自己留下的证据明明是隐晦地指向贤妃,雍帝却直接找到了自己?而且、她根本就没有想要致太后与死地啊!她下得药量完全不会害死太后的!不会的!
沈贵嫔看着贤妃的表情,尤其是她眼中微微的嘲讽,突然意识到什么,急忙开口,替自己辩解,
“皇上!不是嫔妾做得!是贤妃!一定是她!一定是她对嫔妾怀恨在心,故意陷害嫔妾的!皇上,嫔妾冤枉啊!”
贤妃眼中的讽意消了去,却也没有丝毫惧意,更没有开口,只是等着雍帝。
雍帝听到她的话,终于动了动,让一旁的楚晏姿站好,擦干她的眼泪,才看向沈贵嫔,看着她眼底的光亮,似乎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心中微微冷笑。
又看向贤妃,却见她一副平静,只是眼角微有忧伤,不慌不乱地与自己对视,雍帝看了她良久,贤妃动了动身子,因为双腿没有知觉,用手撑了一下地面,转向雍帝,没有丝毫的心虚和慌乱,平淡地说着,
“此事与臣妾无关。”
雍帝的眼神依旧阴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是信还是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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