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子里放着的是两份起复委用书。
一份是督察院六科掌院给事中, 一份是盐运使司运同。
前者正四品, 京官,掌六科之事,可以向皇上单独进奏, 为天子近臣, 后者从四品, 曹州,主要处理地方盐务事务。
如果可以选的话, 自然是前者更好, 只是前者还有一个条件, 就是需要他的右手恢复到完全无恙。
而他现在的情况, 右手只能做一些日常简单动作,写字根本不行,当地方官员还可以用左手混过去,但是天子近臣就甭想了,其实就算普通官员也有“面貌端格,身体无疾”一说, 岐英王能为给他谋到曹州的任职, 估计还是看在他是“工伤”, 而且正在用他的份上, 才破格保荐的。
葛小秀道:“银矿的事情, 能说了吗?”
贾琰沉吟了一下, 方道:“约莫就这几天吧, 会有一批白银从山里运出, 将近四十万两,多半会走水路,至于是谁运送,运到哪,因为他们对我仍有防备,我暂时还不清楚。”
“不过你可以让王爷盯紧两个人,一个是河工道员何其刚,一个是平安州同知黄道和。”
葛小秀点点头,记下了这两个名字,然后等他继续说。谁料紧接着就听见他道:“没了。”葛小秀拧眉,却也没说什么,只顿了一下,就一刻不耽误地转身走了。
贾琰将起复保荐书收好,后靠在椅背上,心里稍微松快了些,转而想起宝玉的事情,又低叹一声,他捏了捏眉心,思考着该去哪里找他。
宝玉跟宋勇冬荣他们在一起,宋勇是来平安州投亲的,贾琰便托崔骁去平安州官府查了一下宋勇的户籍,可是查到在平安州里叫宋勇的足有十九人居多。
因为不知道具体籍贯,只能大致进行排除,年龄不对的排除,性别不对的排除,富贵权势之家的也排除,最后剩下各方面都符合的还有六人。
接下来的几天,贾琰便一一去这些人家里进行了探查,这六个人都在不同的县,有的还很偏僻,贾琰几乎是不分白天黑夜一刻不停地找。
就这样下来,林黛玉再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是八天后了,贾琰一进门就找了一张椅子坐下,他两腿大开,头后仰,瘫靠在椅背上,脸色不大好的样子。
林黛玉瞥他一眼,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惹他,她找了几本诗书的孤本,准备趁这段时间清闲,将其誊抄一遍。
她将纸笔放好,端袖研墨,站立在桌前,正待动笔时,秀腕却突然被人握住。
贾琰从她背后搂抱住她,头搁在她肩膀上,也不说话。
他脸上有着青色的胡茬,紧挨摩擦着她娇嫩的皮肤,带来微微的刺痛感,想必是接连赶路来不及打理,林黛玉侧过头,心里软了些,便扭过身,双手环住他的腰。料想他这次是无功而返,便道:“没找到吗?”
贾琰嗅了嗅她发间的清香,摇头闷闷道:“总是差一步。”
符合条件的六户人家,最后一户就在夷县,贾琰将这户放在了最后,这户开了家小的绸缎店铺,贾琰去的时候,只有一个四十左右吊梢眉的妇女在,直接说他们家就没有宋勇这个人。
贾琰觉得事情有蹊跷,就去这店铺四周的邻家打探了一番,原来这户绸缎店是这个女人的陪嫁,她前后嫁过三个男人,最后一个男人姓宋,不过年前的时候病死了,前些日子的确有三个少年过来投亲,其中有个少年说老宋头是他爹,不过这女人不认,拿着大扫把就把他们轰走了,谁也不知道他们三人去了哪里。
贾琰将夷县翻了个遍,可是三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没留下一点踪迹。
林黛玉道:“你还找吗?”
“不找了,”贾琰有些烦躁,说白了他跟宝玉也没有很深的感情,甚至因为之前的婚事,到现在隐隐还存在着一丝芥蒂,他从没跟林黛玉说过宝玉什么不是,现在却忍不住抱怨道:“腿长在他身上,爱去哪去哪儿,他又不是小孩子。”
林黛玉抿抿唇,不好接话,贾琰却握住她的手放到他脸上,他在她手心磨蹭两下,还有一层郁闷没说,那就是为了找宝玉,他跟她的甜蜜假期都没有了。
林黛玉瞧着他的动作,不由好笑地点点他的额头,“你才像个小孩子。”
贾琰哼了一声,在她颈间偷了个香,便放开了她,径自在书桌旁坐下,提笔开始写东西。林黛玉嘟了下嘴,刚刚他就坐在那里眼睁睁地看她研墨,她什么都准备好了,他倒是捡了个便宜直接拿来用。
贾琰是给贾琏回信,主要说了下宝玉的情况,在信的末尾,想了想,又加了几句话。
“窃思而今家舍光景,虽烈火烹油,赫赫煌煌,然早失后济,颓兆已露。弟每念及此,忧忡难止。望兄勿安一时之盛,谨言慎行,律己律下,则他日覆巢之下,或可自全。
棠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弟以手足情笃故,呈此拳拳之言,唯兄图之!切切!弟顿首再拜。”
元春因病抱恙,渐失帝心,探春被南安太妃认作义女,一切人事都在往那个不可挽回地道路上奔去。贾琰只是希望荣国府还能撑过这个年冬,毕竟他跟黛玉还没好好过过一个年。
信上的墨还没有吹干,一个小丫鬟便跑了进来,脆生生道:“三爷,石松传了话过来,说崔公子找您。”
贾琰更添一分郁闷,算算时间,崔骁怕是来催他回银矿的,他扔了笔,也不等墨吹干了,直接折起来封进信封放进衣袖里,随后将黛玉拉进里间,嘀嘀咕咕地不知说些什么,险些把博古架上的小剔纱执瓶打翻。
崔骁脸色黑沉,显出几分严肃,一见贾琰,开门见山道:“银矿出事了。”
黄道和带领着人运送白银,没想到在船队经过丽水江时,不巧跟一艘客商的船正面相撞,激流险滩,船载过重,又是夜晚,施救不及,竟是被撞得沉船了!四十万两白银全部沉入水底!黄道和急忙之下,以官府押韵粮食为由封锁了部分河道,现在正在派人打捞。
丽水江水深数十米,水流湍急,合近百人之力,也不过打捞上来四分之一。
可是这批银子又有急用,无奈之下,只好加紧力度,炼制下一批白银。
贾琰再回到银矿的时候,所有人都忙地不可开交,民夫们动作稍慢就会迎来一顿鞭笞,尘土飞扬,白烟滚滚,崩裂的矿石声震耳欲聋,这般紧张而忙碌的氛围让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银矿上多了几个身穿官服的人。
为首的一个容长脸,八字胡,身材高瘦,双手背于身后,六十左右的年龄,可身姿挺直,看着精神的很,此刻,他昂首阔步地正往山下的出口走,贾琰和他擦肩而过的瞬间,他看了贾琰一眼,那一眼亲切和蔼,竟像个平易近人的长者。也不过一眼,他就在众人的簇拥下上了轿子,很快离去。
“哎呦,郎小爷,你是不知道那帮孙子有多奸滑,没钱那是一个指头都不动的,”几个身穿官服的人都各自离去,只剩下一个身材圆胖的人围在郎屺身边,见郎屺松了玉冠,立马躬身塌背地伸出双手去接,圆圆的一张脸皱成了苦瓜,“我是拼了老命才捞出十万两。”
郎屺去了玉冠,又换了双靴子,他将换下的靴子扔到地上,道:“我出十万两,买你自尽谢罪如何?”
“我贱命一条,哪值得上十万两,我是想着大人们还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这才腆着脸回来,等这件事了结了,我不用您说,我自己就去丽水江旁边,把脑袋往水里一扎再不出来就成了,咦?这位是?”
郎屺看了贾琰一眼,先是道:“回来了?”然后便指着圆苦瓜对贾琰简短介绍道:“黄道和,平安州同知。”
“这位是贾大人吧,”黄道和兴许之前知道贾琰,他倒不用郎屺介绍,伸手拍了一下圆圆的脑门,就颠颠地跑过来抱拳施礼,“久仰久仰,幸会幸会!”
贾琰和黄道和客套几句,见郎屺叫人举了鼓风扇和照明灯,便问道:“你要下井?”
露天表面的矿土是有限的,大多数含银丰富的矿土还是深埋于地下,这时候只能挖井,让民夫们把矿土一担一担的背出来。
这次的四十万两算是打了水漂,只好重新炼制,问题是他们开采矿土的速度远远跟不上贾琰冶炼的速度,所以郎屺又让人新开了几处井,希望能把开采速度提上来。
贾琰从旁边一个人手里拿了照明灯,对郎屺道:“我跟你一块下去。”
这种井都是竖井,井道狭窄,进去之后漆黑闷热,越往里走空气越少,因为是新挖的,深度并不深,可就是这六七米的距离,也让人觉得心脏都被闷得喘不过气,难以想象,矿土就是靠着这样的纯劳动力,一担一担背出去的。
在井的尽头,有三四个民夫拿着石锤一类的东西正在往前开凿。“砰砰砰”的锤击声混合着人的喘息声,在这样暗无天日的环境下,有种令人心悸的绝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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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到的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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