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何许

    漫长的官道之上, 一辆马车疾驰而过。马车后面紧跟着两骑, 疾驰而行, 似随侍的打扮。左边的是一名少年, 面上挂着吊儿郎当的笑意, 右边的是位道姑打扮的女子,鹅蛋脸, 杏核眼, 细白皮肤,眉目间笑意温和可亲, 却腰悬利刃。看年纪与左边的少年不相上下。这少年与道姑虽并驰而行, 但二人忙中偷闲,手脚不停竟在马上拆招, 他二人所驭之马也是颇为温顺, 竟然照旧前行, 不焦不躁。     二人练的极是起劲, 那少年一记侧掌击过去,小道姑不防,被他从马背上打了下去。少年露出一口白牙来,在马上居高临下, 笑得极为猖狂:“谢描描你输了!”正在得意间, 那道姑从马腹间窜了出来, 手拽马蹬凌空而起, 一脚便将毫无防备的他踹下了马去, 自己却顺势而为, 骑在了那少年的马背上。     少年冷不防跌落尘土,吃了一口的尘土,灰头土脸从路上爬起来,眼瞧着那两匹马儿疾驰而去,与自己隔开了快有一箭之地,不由急了,撒开两腿便追了上去,边跑边招手叫嚷:“谢描描,等等我!”     耳边一阵清亮的笑声传来,小道姑谢描描乐得眉眼弯弯,唇角上挑,咯咯咯笑着扬声道:“关斐,你不是向来自誉腿脚有力吗?我们在前面镇子上等你!”说罢打马飞奔,撒下一串串清脆的笑声。     关斐纵身而起,企图用轻功追上前去,打她个满头开花。只可惜那马虽温顺,但却是谷中的健马,不但速度,便是耐力也是一等一的,不过追了半个时辰,他便气喘如牛,慢了下来,眼瞧着视线里那一车二马渐渐远去,速度都不见缓的。     臭丫头!     关斐狠狠踢了道旁大树的树干一脚!     关斐的父亲关平乃是谷中四副使之一,为人精命干练,多年兢兢业业,深得叶西池信任。自叶西池过世以后,叶初尘初登尊位,他又天性不受拘束,任性枉为。谷中事务泰半压在他身上,地位自然尊崇。身为关平独子的关斐,又是新任谷主的贴身侍卫,自然引得一干恨嫁少女紧盯着他不放,围追堵截,无所不用其极。     奈何关平追随叶初尘日久,也颇学得了他的几分目下无尘,玩世不恭,寻常日子里被谷中那起待嫁姑娘们捧在了手心,如今平白冒出来个谢描描,软硬不吃,便是谷主那张祸国殃民的脸摆在她面前,也不见那木头丫头有开窍的可能,更别提自己了。因之对她今日这很不“怜香惜玉”的举动,简直是恨得咬牙切齿!     等他拼了一身臭汗赶到前面镇子上,已是日影西坠,鸦雀归巢。谢描描那臭丫头已经沐浴更衣,洗去一路风尘,饱餐了一顿,正在此间最大的客栈内查帐,算盘打的山响。她的身旁站着诚慌诚恐的掌柜,端茶倒水,小心翼翼的服侍。     那丫头见他进来,分明一脸得色,扬眉道:“关侍卫好快的腿脚啊!掌柜的,还不快打水来,服侍关侍卫洗把脸?关侍卫,走了这一程,饿了吧?”     掌柜的年约四十,颌下长须飘冉,自叶初尘与谢描描进得客栈,便是诚慌诚恐。他自来只听说新任谷主任性妄为,打谅他不过是一个不知世事的纨绔哥儿,最是容易糊弄。且谷中多年前自算盘金走失,派往各处查帐的帐房管事皆是容易糊弄之辈,自己从中渔利久矣。岂料今日随同新任谷主前来的这小道姑,不过坐在房内喝了半日茶水,拨了半日算盘,便算出了好几处亏空,已令他额头见汗。现下听得她吩咐,恨不得奉她若母——忙不迭退了下去,不多时便亲自端着盆水与一应洗漱用具而来。     关斐也不客气,将面上风霜洗净,正欲挽起袖子来,就着掌柜送来的饭菜饱餐一顿,房门便被人一脚踢开,冲进来一名小二,向着陪侍的掌柜惨呼:“大事不好了,掌柜的!叶公子割了一名刀客的耳朵……楼下乱了套,这可如何是好?”     谢描描自答应了叶初尘的提议,离了闻蝶谷四处查帐,便再没有一日安生日子可过。不说关斐老是纠缠着她练武,单说叶初尘此人,性喜惹事生非,倒不是路见不平,拨刀相助的戏码,而是煽风点火,惟恐天下不乱。此时闻得小二之语,只觉头痛欲裂,脑中有个声音怒嚣:叶初尘这厮又惹祸了!蹭一声从一堆帐摞后面立起来,握着手中算盘便冲了出去——她只恐再晚个几分,事态更不可收拾。     关斐对这位主子也是极为无可奈何,空着肚子紧随其后,追了出去。     这家客栈建在小镇入口,高三层楼,有回廊相连。此间南北皆通,来往人多,难免鱼龙混杂。谢描描从三楼看下去,只见一楼大堂内乱成了一团,叶初尘一身白衣,正悠然坐着饮茶。她目力极佳,早看见叶初尘桌上的白瓷碟子里摆着一对血淋淋的人耳,他面前立着一身形彪悍的大汗,提着把大砍刀正指着他的鼻子,他却神色自若,连眼皮都未曾抬。     那大汉身旁另有一名身形同样高健壮硕的大汉,脚下扔着一把大砍刀,那大汉却抱着脑袋疼得哇哇乱叫,捂着耳朵处的双手正往下滴着血。     周围一干瞧热闹的人窃窃私语,只看这年轻公子如何应对。     谢描描心中一急,提着算盘便从三楼跃了下去。正正踏在叶初尘那桌上。旁的人见从天而降一个小道姑,皆傻了眼一般盯着她看。岂料那小道姑就势盘膝一坐,用算盘拨开那大汉的刀尖,嚷嚷道:“怎么回事?”面上已然恼了,正转头盯着罪魁祸首叶初尘。     叶初尘这一月带着谢描描四处走动,她这副恼怒的神色也不知见了多少回,早已不当一回事,笑微微放下了茶盅,惊喜道:“媳妇儿,你怎么下来了?这汉子着实无礼,我替你收拾一下,好让他以后懂事一点!——店家,过来把这盘菜端下去,小心吓着我媳妇儿!”     谢描描拿算盘当头砸下,惊掉了堂内一众人等的眼珠子。只因她这算盘并不是朝着那大汉砸下去,而是砸向了正一脸喜意的叶初尘。     关斐摇头叹息,也跃了下来:这谢家丫头总是不长脑子,一次次在谷主面前吃亏,却总也学不乖,老是被谷主气昏了头。     他落地的一刹那,先知先觉闭起了眼睛,只闻得周围一阵惊叹之声:“这年头,道姑也找汉子?还是个俊俏少年郎!”     再睁开眼睛时,果然见到谢描描已经脸色铁青,整个人却被叶初尘揽在怀里,大概是一击不成之后被他反制。此时叶初尘正端了自己的茶盅,喂至她的口边,无比怜惜道:“媳妇儿,喝口茶消消火吧?”端的是个无比体贴的俏郎君。     谢描描恼恨已极,怒道:“谁是你媳妇儿?别胡吣!”     旁边那提着刀的大汉已被这突然而来的变故惊得呆住,整个人握着刀,不知道要不要朝这对野鸳鸯砍下去。见得那道姑恼怒之色不似作伪,整个人犹疑不定。     关斐抱臂立在人群中,心道:怕是马上就有好戏要看了!     果真,叶初尘闻言,露出一丝神伤之色,极是忧郁道:“媳妇儿,前年中秋,你我月夜定情,私传表记。你那根簪子现下还在我怀里揣着呢!”     众人闻言,议论纷纷:“原来是个假道姑,要不然怎么在外找汉子?”众人的注意力早已经从那被割耳朵的大汉兄弟们身上,转到了这一对野鸳鸯身上。     那捂着耳朵的大汉怒道:“大哥,你还要不要替兄弟讨回公道了?”     提刀的大汉犹疑道:“你看这小道姑似被这登徒子调戏了,我这一刀砍下去,非得将两人都砍了不可。这登徒子虽可恶,但这小道姑可没做坏事。”     被割了耳朵的汉子怒道:“大哥忒也不长眼色。这明明是对野鸳鸯在打情骂俏,郎情妾意,不知羞耻!你哪只眼睛看到那小道姑是被调戏的?”     那汉子身周正围了一众人,立时点头附合:“今儿可是看了野戏,真正比戏台子上将军调戏农家女还来得有趣些!”     这乱哄哄一团笑闹传进谢描描耳中,直教她羞愤欲死。因着夏日,二人皆是衣衫单薄,这般的肢体纠缠,已教她大大觉出不妙来。男子的体温正透过夏衫,烙得她一身的细汗,耳边撩过他热热的呼吸,简直是快要贴着她颈后的肌肤,令她面上一片酡红。偏又手脚被锢,死命的挣扎也挣扎不开。     趁着叶初尘喂她喝水的档口,她猛然朝着他的小臂咬去。     叶初尘万料不到她又用了此招,一时吃痛,手中茶盅应声而落,一时跌得粉碎,她得机立时从他怀中挣脱开来,迎面几乎撞上那刀客狠命砍来的刀,连忙举了算盘来挡,只听得哗啦啦之声,算盘珠掉了一地。谢描描失了手中所倚,急忙后退,再也顾不得跌进身后叶初尘的怀抱。岂料她一脚踏空,正跌落在一张硬木板凳之上,上身后倾,只觉那刀客的大刀堪堪扫过鼻尖,再慢个半分,自己的面门怕是不保。     她急忙摸出腰间双剑,连刀鞘亦未曾脱落,举剑而挡,余光只觉白影一闪,立在人群中看热闹的关斐身旁又多了一人,白衣出尘,耳边飘来叶初尘闲闲的话:“媳妇儿,你先替为夫挡挡!”     那刀客攻势更厉,谢描描顿时气炸了肺。     喜欢不如安心做鸳鸯请大家收藏:不如安心做鸳鸯更新速度最快。(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六六闪读:www.663d.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