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禄山赶往八仙楼的时候, 原本留在院子围着李敛和曹雪阳的那数百狼牙军将士也分了一半, 紧随他的脚步离去。
安禄山一遇刺, 他们连忙大喊捉刺客、保护主公, 其声之响亮足以传入府中。
听到府外传来的喧嚣, 令狐伤脸色顿时一变。
「你们竟然还在门外安排了刺客!?」
李敛笑而不语, 后退了几步与曹雪阳会合,两人寻了一个方向齐齐施展轻功突围而去。
眼下院墙上的狼牙军持弩将士少了一半, 就算弩.箭威力再大也难免会使包围圈出现了隙缝,这可困不住他们了。
令狐伤没有阻止,他深深地瞧着李敛的背影, 彷佛要把这人牢牢地记在脑子里似的。
「师父?」苏曼莎也听到府外喊声的内容, 飞快闪过一丝喜色, 尽管她努力掩藏, 但看向令狐伤的眼神里也不自觉地流露了一丝出来。
令狐伤平静地回视着她, 这是他今天第一次看向她,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认认真真的看过她了。
他心中彷佛想起当日义兄与他的对话。
「你与她是否有情?」
「哼!若有情如何?若无情又如何?」
「若是有情, 那必除之。杀手便是不可以有爱恨的。」
「……」
「三千狼牙暗卫在门外候旨, 义弟你且想清楚再作答。」
「我与她,从无感情。」
「那师徒之情可有?」
「半分也无。」
「很好,那么今日, 她便是摘星长老了。」
在知道义兄要把她收入房中的那一天,他千里迢迢从高丽赶回, 但最后因为不知道该用什么身份去面对, 最终, 他只是站了在门外一整晚。他背负着杀父的罪,不配爱人,也不配得到别人的爱,这是他对自己的惩罚。
但也许……
令狐伤微微抿嘴,「走吧!快去看看兄长的情况。」别过脸,随即往与李敛二人离开的相反方向赶去。
苏曼莎心中一动,撤下了往日强装出来的娇笑,神色柔和地跟上令狐伤的脚步,就像很久以前的每一天一样。
虽说但只要被人贴身,枪受制于长度的关系,难以发挥全效,很容易被人近身后击倒,但徐长海浸淫在枪上数十年,身经百战,他又怎会不明白枪者被近身的后果,自然也有自己一套的对应之法。
徐长海虚晃一枪,然后趁大部队还未来得及围堵着他的时候,就立马离开了。
「主公──」尹素颜顾不上去追,整个人跌跌撞撞地滚到安禄山身边。
「咳咳咳!」安禄山由衷地庆幸幸好自己刚才反应够果断,扑得也够快,再加上自己里面还穿了一件软甲,所以刚才那一枪并未彻底刺穿自己的胸膛,只是在背部捅出一个不大的血窟窿。不过,他扑得太快太急,一时之间有点岔气。
「大夫呢!快去把大夫叫来!」尹素颜见状,顿时松了一口气,颇有劫后余生之感。要知道安禄山真的是在他的守卫之下被偷袭而亡,不好说其他,令狐伤一定会杀了他为他义兄报仇的!
令狐伤和苏曼莎一来就看到这一幕。
「兄长!」令狐伤看见安禄山,眼中闪过一道异色,心里浮起上来的第一个反应是怅然若失,第二个反应才是高兴,但他很快就整理好情绪,上前接手尹素颜,从怀里掏出一支金疮药替安禄山上药包扎。
对令狐伤来说,这伤口不算太大,三两下就止了血并包扎好了。
「阿伤,扶我去八仙楼。」安禄山虽然受了伤,但他也是半生戎马的将军来的,反正自己没有死,那也不算大事。
令狐伤没有动,他不认为受了伤还去吃喝玩乐是对的,双眼满满的都是不赞同。
安禄山拍了拍额头,把高力士挟持人质,威胁自己的事说了,令狐伤这才扶起他。
总不能让二侄子真的被斩手斩脚斩器官的。
尹素颜亡羊补牢的又派人去催促大夫和准备车桥,忙得团团转,生怕被安禄山和令狐伤记恨自己保护不力。
而苏曼莎却没有跟上安禄山和令狐伤的脚步,反而停留在原地,轻咬下唇,不知道在想什么。
令狐伤好像想到些什么,在安禄山看不到的角度下,回头警告似的瞪了她一眼。
「得手了?」杨宁耳朵一动,抬头问。
此时,他一柄长.枪插在地上,自己横刀立马的坐在八仙楼的门前,左手还捧着一碗酒喝,端是一派英豪气慨。
徐长海也不掩饰身影,大刺刺的从半空中翻身落下,「那老贼机警,身上还穿了软甲,只伤了他后背。」全然不把自己背后的那些狼牙军将士放在眼内。
「老徐,你有多久没碰过枪了,竟然连杀猪都没力气?」这时,旁边却一把嘲笑之声。
李敛和曹雪阳两人脚程快,较徐长海都慢不到多少就回到八仙楼了。
徐长海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道:「要不是你们两失手了,用得着要我为你们收拾手尾吗!」
他们的计划名为刺杀安禄山,但实际上这个计划并不是一般的刺杀计划。
一开始由李敛和曹雪阳去潜入暗杀安禄山,如果他们得手了,那么安禄山一死,安禄山的子嗣没有人具足够的威望能担大旗,因此安系群龙无首,朝庭大军一到便可直接瓦解安系势力。
如果李敛和曹雪阳失手了,那么他们就负责吸引安禄山等人的目光。同一时间徘徊在节度使府上空的军爷和花哥就会传递消息,八仙楼里的杨宁和高力士就会暴起挟持安庆绪等安系重要人物,逼迫安禄山离开节度使府。
而在安禄山踏出节度使府府门后,就由徐长海出手击杀他。这一次,徐长海如果击杀不成,那么至少也得重伤安禄山。
至于重伤安禄山的目的……
「里面怎样了?」曹雪阳问。
杨宁脸上出起奇怪的神情,「挺好的。」好到他听不下去,主动坐出来接应李敛等人和监察狼牙军的动静。生性正直的他可看不过眼高力士和延年各种挑拨人家父子关系的缺德话,但安禄山不是好人,安庆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只能装作看不见了。
「啧啧啧!这时间都过了快三刻钟了,看来安禄山对你这儿子可真的是不在意啊!」高力士瞧了瞧时间,同情的道。
安庆绪不发一言。
冯子芝轻笑一声,装作好奇的问:「在下听说二公子有一弟唤庆恩的,聪明伶俐,通读四书,甚得安节度使的喜爱,不知传言是真是假?」
听得此话,安庆绪脸色立时一黑,没有回答。
冯子芝也不在意,转头跟高力士闲话家常似的道:「说起来,安节度使也是知天命之年了,身上重疾旧患处处,依照郡公之见,不知道百年之后他这偌大的家业又会由谁来继承呢?」
按照汉人的嫡长子继承制,他虽是嫡子却非嫡长,家业自当由大哥接手一大半的;但按照胡人的传统,幼子会继承所有家业,其他儿子就只能视乎阿母得宠的程度和势力,看看能不能捞点好处了。
「呵呵!这可就真的要看安禄山自己怎样想了,不过,以我对他的了解,有机会会是把家业都留给那个最得宠,唤庆恩的。」高力士摸摸茶杯,声音微尖的道。
得!这话恰恰就说到安庆绪的心坎里了。
阿父一向不喜自己,阿母又早已经不在人世,大兄安庆宗性情柔弱,如果不是有自己暗中护着,早就不知道死在段氏那贱妇之手上多少次了,根本不用指望他去争,而自己还有两个亲弟弟老三安庆长和老四名安庆和,阿父对他们虽然较自己好一点,但也好不到太多。
阿父最喜爱的是段氏那贱妇所生的小贱种──老五安庆恩,要不是安庆恩这小贱种年纪尚幼,其他兄弟又难当大任,阿父才不会命自己组建狼牙,拥有自己兵权的机会!但即使如此,阿父也命令狐伤那碍事的家伙「辅助」他掌管狼牙军,间接的监视、夺权。
依阿父的性子,只怕待安庆恩那小贱种成年,就会立即委以重任,甚至百年之后把所有东西也留给那小贱种,把他们几兄弟全部赶出家门!
安庆绪低头咬牙。
但明明…明明这些年来跟在阿父身边鞍前马后,为他的大业出生入死、尽心尽力的人是他安庆绪,而不是那小贱种啊!!!
安庆绪心底里潜藏多年的不甘、愤恨一时间上升到极点,桌子下的双手捏得死紧。
徐归道听到冯子芝和高力士之间的「闲聊」,又看到安庆绪忽明忽暗的神情,心下一突,连忙轻声地对安庆绪道:「主公常私下对在下赞扬二公子,勇武肖父,二公子乃主公嫡子,主公对二公子实在是寄予厚望。眼下恐怕是路上出现了什么意外,才耽搁了时间,现在应该是在赶来的途中了。请二公子放宽心。」到了这个地步,他也不坚持安禄山昏迷不醒这个说法了,否则只会徒惹人看轻。
看着安庆绪阴沉的表情,他忌惮地瞄向高力士、冯子芝二人,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在谋算些什么。在刚进城的第一晚就杀人、挟持人质,直接撕破脸皮!就算他们是知道了主公的谋反大计,但范阳这里可是主公的大本营!难道他们以为单靠自己钦差的身份或者一道密旨就能镇压城内外的十万大军,并让主公束手就擒不成?还是他们有其他底气?就凭那三百天策将士?
徐归道对自己的师兄朱剑秋非常了解,这位师兄就像他的老祖宗一样,一生谨慎,没有十成把握绝不轻易出手,可不是一个会行险的人。
而且,现在还想要挑拨离间主公和二公子之间的感情……
徐归道深深地凝视着高力士和冯子芝,大脑不住地转动,不大确定他们是真的在闲聊并顺手往安庆绪的痛处死里踩,还是另有意图。
此时,楼外传来一阵豪爽的笑声。
「哈哈哈哈!多日不见,郡公爷别来无恙吧?安禄山这厢有礼了!」安禄山坐在由尹素颜贡献出来,一顶由十多个十五六岁的美貌男童抬着的桥子上,仰头扬声道。
听到这把熟悉的声音,高力士和冯子芝对视了一眼。
走到三楼的栏杆旁,高力士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安禄山,「咱家身子还好,倒是安禄山你,不是说旧患复发,卧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吗?」直接用安庆绪等人的说词去堵安禄山。
安禄山面不改色的哈哈大笑三声,道:「本来是昏迷中的,但幸得皇上庇佑,又有郡公大驾光临,身子已经大好了!这不!?身子一爽利就立马来拜见郡公了!真是全赖皇上的天恩庇佑啊!」
高力士:呵呵!你吹!你继续吹!我就静静地看着你。
正所谓:独木不成林,就算要吹嘘打太极神马的,总得要有人做捧眼才成的。现在安禄山自己一个滔滔不绝的说,高力士就像看猴戏似的俯视着他,这叫安禄山怎样继续说下去呢!
安禄山微微心塞,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再绕圈子了,跟高力士这种浸淫在宫廷、手掌大权数十年的老狐狸玩这一套是没用的。
于是,他顿了顿便道:「小儿生性莽撞,喝多了两杯黄汤就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往日我也没小为此大发雷霆,不过他那些军中的酒肉朋友每次都觍着脸为他求情,让我这做老子不好下狠手收拾他。」
「想来,他这次得蒙天恩封为公主驸马,喜不自胜之下又是酒醉做了不少糊涂事,如果有什么地方得罪了郡公,还请郡公看在我的面子上,包涵一二。郡公放心,这次我定然不会轻易饶过他!」
不论是提及安庆绪军中的酒肉朋友,还是安庆绪新鲜出炉的驸马之位,一番说话里里外外都透着威胁的意思,大有你如果不放人,就休怪老子无情的意味。
「安禄山,你这糊弄小孩子的把戏怎敢在咱家面前耍呢!」高力士冷笑一声,丝毫不惧安禄山的威胁。
安禄山脸色一沉,沉声道:「哼!高力士,你以为你自己是谁?不过是一个阉人,李隆基脚下的一条狗!老子告诉你,你识相的,就最好马上放人!要不然,就不要怪老子不念故人情份,手下无情了!」随着他的说话,一队队狼牙军将士从后小跑出来,各就各位,弯弓搭上点燃的火箭,对准八仙楼。
「咱家一直都没有忘记全赖皇上的垂青,咱家才会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倒是你,安禄山,你可别忘记,当年你要不是一直在皇上面前讨好卖乖,你会有现在的一切?还有,当年你在李林甫面前摇尾乞怜的丑态,咱家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历历在目呢!」高力士反过来嘲笑道。
安禄山这辈子天不怕,地不怕,就连义…都敢杀害,甚至敢起兵造反,但他偏偏害怕一个人──权相李林甫。
李林甫的阴险狡诈天下难出其右,即便是最勇猛彪悍的边将胡将在他面前也是不敢出一口大气。安禄山不把满朝文武放在眼里,唯独对李林甫是毕恭毕敬。每见李林甫,总是又惊又怕,即使再小心翼翼,还是常常汗透衣服。就算安禄山回到了自己的老巢范阳,每当有使者从京师过来,安禄山最关心的不是圣旨的内容,而是李林甫说了些什么。如果李林甫传来了嘉奖的话,安禄山便欢天喜地;但如果李林甫传来规劝甚至警告的话,他就用手摸着脑袋,胆战心惊地说:「要小心从事,否则要掉脑袋!」
安禄山曾经亲口直言:「我这一生谁都不怕,就怕李林甫。」
幸好李林甫这些年已经死了,要不然的话,安禄山还真的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继续潜伏下去。而他畏惧李林甫的这种黑历史,都就是现在的安禄山最痛恨旁人提起的,每每听到都不由得勃然大怒,流血百步。
而这一次都不例外。
安禄山顿时怒火烧心,头脑一热之下,险些就忍不住开口命人放箭,火烧八仙楼的了!但幸好他还记得自己的军师和儿子还在楼里面,只得大口深呼吸了几下,勉强忍了下来。
「你到底想怎样?要如何才肯放人?」他脸色极度难看的道。
「放人?容易得很。」高力士趾高气昂的道,「交出兵符,咱家就放人!」
安禄山脸色一变,「不可能!」想也没有想就断然拒绝了。
兵符,是传达命令或调兵遣将所用的重要凭证。一般以铜,玉或木石制成,作虎型,因此又名虎符。制成两半,右半留存在国君,左半交给统帅。调发军队时,必须在符验合后,方能生效。新兵入伍除了训练外最重要的就是要认得虎符长什么样子。如果没有完整的兵符,军队是不能调配的,士兵们认符不认人。
「这绝对不可以,你换一个条件!」
高力士呵呵哒,「那你也就准备换一个儿子和换一群手下吧!」
转头大声地吩咐杨宁,「你还在等什么?听不到安禄山拒绝交换了吗?还不快快把安庆绪等人都给咱家杀了!」
「是!」杨宁作势,拿起长.枪就要把楼里的人质逐一桶死。
安禄山也沉得着气,他可不信高力士等人真的有胆子在他的地盘里动他儿子、手下一根毛发。
「唐狗!啊──」「别!放开我啊──」「主公,救我…啊──」只见眨眼后,楼里立马就传来几声惨叫。
三把惨叫声此起彼落。
未几,只见杨宁和李敛一手一个,从三楼抛了三个人下来。
三个人影都不挣扎,就这样毫无反抗的重重砸在地上,溅起一阵尘埃,不知生死。
安禄山脸色大变,彻底坐不稳了,立马就要命人上前查看三人的身份。如果不是背后有伤,身体不便,他就自己亲自上去的了!要知道这三人之中有一人的穿著与军师徐归道极为相似,如果军师真的有个万一,出了些什么意外,那可就是大大的不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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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收藏居然过万了!非常鸡冻、非常感动!!谢谢大家的支持啊~~~~~~(难以压制内心的喜悦. jpg)
小剧场:
苏小莎:确认过眼神,人家知道该怎么办的了。
徐小海:没有桶到他的肾有点不开心。
杨小宁:一枪一个嘤嘤怪。
徐小道:(心累,感觉不会再爱)你们到底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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